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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罪人 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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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罪人   我有罪。

二人交頸親吻許久, 男人身軟如泥,裹著穆遙一同滾在褥間。穆遙雙唇貼在男人耳畔,身體反倒往後退出一些,“齊聿, 我回西州……你自己下車去。”

男人茫然開目, 微紅而濕潤的一雙眼中浸滿迷亂又依戀的情意, 旋渦一樣, 將他的理智全然吞沒。他大惑不解地望著穆遙,微張著口, 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穆遙低頭看著他,忽一時忍耐不住,俯身咬住男人蒼白的一雙唇。男人早已不支, 被她一觸更意亂情迷,腦中如同三千焰火齊齊炸開。他在最後一線清明中奮力叫一聲

“穆遙。”

……

餘效文被攆出來,剛回自己車上安生吃一頓飯,侍人在外叫道,“殿下請先生過去。”認命地刨完飯,拾掇醫藥箱子去穆遙車上。

回西州路途遙遠,北穆王車駕是匠人出了圖樣特制的, 尤其闊大舒適也罷了,還十分講究地分作兩進。外頭一進侍人出入,安置食水茶湯藥爐等物, 裏頭一進以獸皮錦褥鋪作一個極柔軟的地榻, 為圖保暖, 四面車壁都用極厚的皮毛封填人在其中,除了行進間微有搖晃,與居家無異。

餘效文進去的時候, 男人正陷在錦褥之中,雙目緊閉,一張臉燒作火紅,大張著口,鼻翼奮力翕動,無比艱難又無比努力地喘著氣。“齊相”

“以後不要這麽叫他。”穆遙正浸冷巾子,聞言打斷,“他活著已是不易,負不起這麽重的擔子。”

餘效文一滯,改口道,“小齊公子怎麽樣?”

“不怎麽喊冷了,先生診一診。”穆遙把冷巾子按在男人額上,小心翼翼移出一只手,遞給餘效文。

男人被涼巾子激得一個哆嗦,卻連眼皮掀一下的氣力也拿不出,任由穆遙拖出手,指尖微顫,仿佛是一個掙紮的動作。

餘效文診一時,仍舊把那只手塞回被中,“熱度不會再往上了,只要能退了燒,便能好轉。”又問,“小齊公子情緒怎麽樣?”

穆遙搖頭不語,“不像早前一樣胡鬧了,卻也說不上好。”

“既如此,二個時辰餵一回藥,湯藥若能退熱,便不艾炙施針了小齊公子應不樂意見到我等外人。”

穆遙點頭,“煎藥來。”

餘效文出去,很快藥童送湯藥來。

男人燒得厲害,輾轉半日勉強睡沈,穆遙便不叫他,直接以口渡藥同他灌下去。男人身不由主把苦而澀的藥汁吞入腹中。他稍稍清醒一點,只覺如同置身烈焰地獄,便四肢揮舞,沈默而又堅決地不住反抗。

穆遙壓著他,俯身餵他吃下最後一口湯藥,合身入被,將他枯瘦的身體擁入懷中,瞬間只覺烈焰入懷,如同擁著一只炭爐。男人又掙紮一時,終於乏力,張口貼著穆遙,咻咻喘氣。穆遙擡手捋開男人枯澀的發,露出一小片雪白的前額,柔和地親吻。

男人漸漸安靜下來,搭在穆遙肩上昏睡過去。

等他再一次尋回意識之時,發現自己置身讓人無比安心的濃重的黑暗之中。身體陷柔軟而溫暖的皮毛裏,他本能地將自己裹得更緊,終於發現這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

“穆”男人張一張口,又閉上不配,他不配。男人更深地縮進皮毛裏,如一只將死的獸,為自己掘好了埋體的墳墓。

他就這樣既絕望又平靜地蜷縮在黑暗裏。許久之後,終於聽到穆遙的聲音漸行漸近

“我出來太久,要回去了配出解藥再來稟我。”

“是。”熟悉的男人的聲音他應是認識他,卻記不起名字,也不想記起。

穆遙道,“你記著,不論什麽藥材,只管用,不論多大代價,務必保住這些人的性命。”

“是。”那男人應了,又道,“枯榮是皇室處置宮人的秘藥。秦沈那廝用來要挾戲班子裏的人,根本就沒打算讓那些人活命,事成之後那些人悄無聲息地死了,他做的事便神不知鬼不覺穆王為這些人治病已是仁至義盡,實在無需自責。”

“胡劍雄,再許多廢話,你這個統領便不必做了!”穆遙發作一時,又道,“既是宮裏的藥,宮裏說不定有法子,去太醫署問。”

“是。”

“等一下”穆遙道,“既是宮裏的藥,秦沈從什麽地方弄到手的?”她忽一時搖頭,“只怕趙夫人並不是秦沈唯一的獵物,查。”

“是。”

……

男人縮在褥間,沈默地聽著。久久,皮毛自外掀開,微涼的一只手便貼在他額上。他仰起臉,入目是一盞油燈,燈下穆遙清亮烏黑的一雙眼。他睜著眼,沈默而又依戀地望著她。

“不燒了……什麽時候醒的?醒了怎不叫我?”穆遙說著除去外裳,合身入被,張臂將他抱住。

男人被她一碰觸便劇烈發抖,片刻間齒格撞擊,格格有聲。

“仍是冷嗎?”穆遙說著,將他抱得更緊一些。

男人搖頭,他無法克制身體的顫抖,只能拼死咬牙,“歲山戲班子裏那些人,是不是都要死了?”

穆遙道,“不是。”

“一個戲班子的人……死了多少人?”

“沒有人死。”

“我都聽見了”男人指節蜷縮,生硬道,“枯榮無藥可醫,他們都活不了,都要死……都是我害死”

“齊聿!”

男人被她一斥,終於住口,僵硬地望著她。

“這件事確實同你有一些關系。”穆遙道,“卻不是你害死的。”她停一下又道,“秦沈為了對付你,給戲班子的人下毒要挾,言道事成之後給他們解藥枯榮這個東西,雖然傳言中五日必亡,但現在已經過了八日,沒有人死,有效文先生在,一定會有辦法的。”

“效文先生……是誰?”

穆遙心下重重一沈,好半日勉強鎮定,“當今名醫,很厲害的人。”她無聲吐一口氣,“齊聿,你既是聽見,方才在外頭我說話的人,胡劍雄你認識他嗎?”

男人搖一下頭,仍然固執地問,“他們不會死嗎?”

穆遙扶在他脊背的指尖無意識收緊不認識餘效文,連胡劍雄也不認識。“你可還記得芳嬤嬤麽?”

“芳……是誰?”男人困惑地搖頭,又問,“秦沈……他死了嗎?”

穆遙沈默。

“秦沈是被我害死的。”男人被她抱著,枯敗的一雙唇緊緊貼在穆遙頸畔,開合間有粗糲的觸感,“我入王庭時,被丘林汐那個花癡糾纏……我當時為了擺脫丘林汐什麽都顧不上,便去求丘林清收留。丘林清早同朱青廬勾結,正要同我安排一個投敵的罪過,就答應了。可丘林汐那個花癡仍然不依不饒,丘林清就抓了路過王庭往南回鄉的秦沈替我若不是因為我,秦沈早就已經回家了。”

所有親近的人他都不記得,卻記得秦沈,記得朱青廬,記得歲山的戲班子,連北塞和歲山的所有羞辱都記得一清二楚。穆遙抿一抿唇,“齊聿,睡一會,你病了很久,剛剛醒來,需要好生休息。”

男人搖頭,“我在王庭,同秦沈有約,只要殺了丘林清和丘林汐,允他黃金千兩,允他南歸故裏。我什麽都想好了,只是怕你見到他。可是不管我怎麽拼命阻止,你在崖州還是見到秦沈”他越說越覺艱難,“我怕你也喜歡秦沈,怕你覺得他比我好,怕你不要我”

“你就在丘林汐錘殺丘林清後,秘密讓人帶走秦沈,把他關了起來。”穆遙道,“然後呢你打算怎樣處置秦沈?”

男人茫然應道,“我……我不知道”

“你仍是會放了他的……好了,我都知道了。”穆遙道,“我不會喜歡別的人,你以後也不要做這樣的事。”

“別的人?”

穆遙“嗯”一聲,指尖按住男人幹澀的後頸,“就是你以外的人。”

男人只覺羞愧難當,想要放聲痛哭,卻連哭泣的勇氣都消失殆盡,“我不配。”他深吸一口氣,“我害死他了秦沈被我害死,姐姐被我害了一生,便連阿虎,也被我害死……我有罪,我是個罪人”

被他長久遺忘的齊葉和阿虎,終於記起。除了自己,人生中所有對他好的人和幸福的經歷都忘記,所有曾經愧對的人和事,所有不堪的記憶,都深刻烙印。

“穆遙,我不配活著,你讓我”男人哽咽一下,漸漸說不下去,伏在她頸邊奮力喘氣。

穆遙指尖向下,撫過男人嶙峋的脊柱線,按在凹凸不平的一大片罪印之上。

男人身不由主躲避,細瘦的脖頸用力向後,手掌卻舍不得松開,仍舊掛在頸後纏著她。他在這樣的矛盾中擰作一個別扭的姿勢,又一次懇求,“穆遙,你放了我吧。”

“不行。”穆遙道,“你要同我一塊去西州。”

男人咬著牙,一言不發。

“阿虎在西州。”

男人枯瘦的指尖立時陷入穆遙臂間皮肉,掐得她生疼。穆遙微微皺眉,重覆道,“阿虎沒有死,他在西州。”

男人脖頸後仰,目中放著渴望又兇狠的光,孤鬼一樣拼死盯著她,“君命滿門抄斬,鍘刀之下怎會有人幸存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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