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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信我 齊聿不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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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信我   齊聿不是這種人。

穆遙側身坐在榻邊, 一手握住男人火一樣滾燙的手,另一手把烘熱了的巾子在冷水盆中投一下,握得半幹,仍舊搭在男人發燙的額上。男人被冷意激得一個哆嗦, 倏忽睜眼, 目中卻是空無一物, 只有口裏不間斷的胡言亂語變作一聲驚叫, “遠遠”

下一時腕間一緊,如同上一一副火焰鐐銬。男人細長又蒼白的手指死死攥在那裏。穆遙嘆一口氣, 反手握住,“我在。”

男人仿佛聽見,又仿佛聽不見, 聲音卻漸漸低下去,變作漿糊一樣粘膩的亂語,聽不明白在念叨些什麽。

穆遙轉頭,“這都燒了一日夜了,怎麽半點也不見好?”

餘效文忙碌一夜,剛剛得空吃口飯還不讓走遠,守著病人吃聞言大沒好氣, “你好歹讓著他些,就沒這一出了。”

穆遙無語。

“你無事管什麽秦生秦死的事?小齊公子你今日才認識?他的脾氣你不知道?難道他真能濫殺無辜?”

穆遙目光掠過男人昏睡中焦灼的臉,久久搖頭, “畢竟在王庭在三年, 經歷那些事……身邊沒有一個正常的人。”

餘效文搖頭, “不會性情大變。”

穆遙沈默,低頭又換一回涼巾子。胡劍雄走進來,還未開口便被穆遙打斷, “秦沈的事,以後不要來尋我說。”

胡劍雄張口結舌楞在當場。

穆遙搖頭,“說一回鬧一回,難道真要為了一個秦沈逼死齊聿”

“穆王怎能任由小齊公子濫殺無辜?”

“他不是那種人。”

胡劍雄越看自家家主,越覺她有點商紂氣質。然而齊聿病成這副鬼樣子也是裝不出來的,只得忍氣吞聲往外走。剛走出兩步,身後一聲

“站著。”

穆遙沈吟一時,“秦沈是有功之人,齊聿就是眼下鉆了牛角尖,等他病好了明白過來,一定會放了他,你盯著,這期間不許出事。”

又不讓管,又不讓出事,胡劍雄恨得牙癢,打心底裏翻一個白眼,“是。”

男人一日輾轉,到晚間越發不好。餘效文再來便帶了一只小巧的紅泥小爐,並十數支艾條,又指揮侍人送兩只炭盆進來。

屋子裏本就燒得暖和,一下又熱了許多。

餘效文往爐裏點了火,另取一支艾條,“若不是我早有遠見,早早打發人送蘄州白艾過來,這回便要交待在這裏……衣裳脫了。”

“要艾炙?”

餘效文點頭,“白艾驅邪扶正有奇效,就是藥勁大,略微難捱,後頭好生養著。”覆又催促,“別發楞,他的衣裳難道我們敢碰嗎?”

穆遙無語,只好移開男人額上搭著的冷巾子,往他耳邊說一聲,“換衣裳。”

男人神志昏沈,極輕地“嗯”一聲,一動不動。

穆遙深吸一口氣,掀開體溫烘得發燙的錦被。男人一直熱得難受,棉被掀開眉目舒展,倒安穩一些。穆遙便解開中衣帶子,沿肩線褪下中單。男人眼睫劇烈顫動,居然睜開眼來。

穆遙楞住病得人都認不出,動一下衣裳就能醒。一時無語,“換件衣裳。”

男人皺眉,一言不發摸索著尋到散在一旁的中單,胡亂裹在身前,又翻轉過去,細聲懇求,“別……讓他們……碰我……”

穆遙回頭,餘效文低頭盯住腳尖,全作未見。穆遙無可奈何,等一時上前,俯身抱他起來。男人早又燒得糊塗,安靜地貼在她懷裏。穆遙一手抱著他,另一手輕輕褪去糊亂裹著的薄薄的中單,單薄無血色的脊背連同那巨大的朱紅罪印又一次暴露人前

男人輕輕一抖,穆遙掌心連忙按在他目間,不許他睜眼。

餘效文眼珠子轉都不敢轉一下,低著頭在旁站樁,好一時才聽穆遙道,“快著些。”松一口氣,取艾條往爐中點燃,屋中彌漫著白艾微苦又清新的香氣。

餘效文輕手輕腳上榻,繞到男人身後,盤膝坐下,細白帛墊住脊上大穴,以艾炙驅邪。

冒著白煙的艾條炙在穴位之上,男人劇烈一抖,穆遙一手抱住他,一手壓在他目間,細聲安撫。

男人疼得厲害,想睜眼又被穆遙死死壓住,耳聽她極其柔和地在自己耳畔說話,雖聽不清白,卻十分心安他在疼痛和欣悅間反覆游走,許久之後終於熬不住,小聲哭了出來。

穆遙指尖觸到一點微涼的水意,忍不住道,“施艾都能疼哭,你可真是嬌氣。”

餘效文道,“就要好了艾炙後脊諸穴本是極疼的,怨不得他。”

穆遙看他炙到脊骨末端尾骶穴處,便知即將結束,略略放心,便移開手。

男人感覺身體的疼痛不那麽尖銳,遮擋雙目的手移開,慢慢睜眼。擡眼便見一物橫亙眼前,直往自己壓來。那物有焦黑的端頭,其上火星一明一滅,白煙升起

男人耳畔嗡一聲空響,忍不住長聲大叫,“拿走拿走滾別碰我”

穆遙正看著餘效文燒艾,懷中一直安靜的男人忽然發出一連串尖厲的慘叫,身體繃作僵直,拼盡全力向旁避讓。他本來就瘦得嶙峋,此時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側邊彎折下去,背脊骨顆顆分明,險要破膚而出。

餘效文一個不防,艾條掉在褥間,火星連閃。

“楞什麽?”

餘效文一個哆嗦,撲上前撲滅。

穆遙握住肩膀拉齊聿起來,眼見男人雙目通紅,滿面驚恐絕望,瞬間猜到底裏,手臂橫過心口,將他抱住。轉向餘效文道,“與你無關,出去。”

餘效文東西也不及收,慌張退走,臨出門前回頭,眼見男人瘦得可憐的身體被穆遙死死抱住,猶自奮力向後仰著頭,身體幾乎拉作一條直線,尖聲慘叫,拼死掙紮,掙動間烏黑一頭青絲亂七八糟裹在身上。

無一處不彌漫著瀕臨死境的絕望。

穆遙沈默地抱著他,未知多久,男人僵直的身體慢慢癱軟,沈甸甸墜在穆遙臂間,尖厲瘋狂的喊叫漸漸低下來,變作間或一兩聲嗚咽。

穆遙指尖捋過男人發燙的皮膚,“齊聿,睜開眼睛,你看看,什麽都沒有。”

男人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只有喉間喘息不住。

穆遙又抱了一會兒,把他移到枕上。男人沈在枕間,無神地睜著眼睛。他仍在驚悸之中,身體不時抽動。

穆遙站起來,爐子上吊著的羊奶倒一盅,走回來,舀一匙餵他。男人厭倦地偏轉臉,“衣服……還給我”

穆遙微一皺眉,仍然取一件幹凈的中單,放在榻上。男人看也不看,手臂一擡掀在地上,“我的……還給我。”

“齊聿。”

“還給我!”男人勃然發作,猛然坐直,雙目出火,尖厲地瞪著她,“我的,還給我”

“齊聿!”

男人倏忽怔住,惶惑地看著眼前人。

“是我。”穆遙握住他薄而尖利的肩膀,“穆遙。”拾起中單,如給幼童穿衣一般,一點一點穿上。男人偶然掙紮一兩下,被穆遙壓制。直到系好帶子才摸一摸他發燙的臉,“醒了嗎?”

男人終於眨一下眼。

穆遙仍然把奶盅拿起來,用木匙餵他喝。男人木木地喝下一盅熱奶,漸漸清醒,便被難堪的羞恥裹挾,伏在枕上一動不動。

穆遙陪在一旁,不時摸一摸溫度,不知是不是錯覺,白艾炙過,熱度真的在往下退。

門簾一動,胡劍雄輕手輕腳進來。

男人一直萎靡不振地伏著,一看見他便坐直,厲聲道,“你又來做什麽?”

穆遙皺眉,“先出去。”

“穆”

“出去!”等胡劍雄走遠,穆遙拉住男人僵硬的手,“他走啦,躺下吧。”

男人紋絲不動,兇狠道,“你騙我。”

穆遙伸手去摸他前額,被男人生硬避開,一時無語,“我騙你什麽?”

“你說你只見過秦沈一次”

男人昏天黑地病了幾日,穆遙以為他早忘了這回事,此時聽著漸覺好笑,“看來真是好多了,又記起這一出了。”

“你又騙我。”

穆遙好脾氣地解釋,“確實只見過一次。”

“一次你就要為他出頭”男人尖聲大叫,“一次就把你啊”

穆遙俯身,唇齒死死抵在男人微燙的唇間,直到他神志漸失,漸漸癱軟下去才松開,扶他躺下。

男人氣喘籲籲躺在枕上,無神地看著她。

“沒騙你,就一次,我管他,是不想看著你犯錯。你先睡一下。”穆遙摸一摸他仍舊發燙的前額,“病好了再說。”

男人怔怔看了她許久,仿佛在判斷真假,久久,發燙的眼皮終於垂下來。

穆遙又坐了好一時才出去。胡劍雄仍然等在外頭,看見她不等斥責,搶在頭裏道,“穆王,秦沈不見了。”

“什麽?”

“是。”胡劍雄道,“昨夜秦沈上吊自盡,沒死成,被侍衛救了,老奴請了大夫去給他診治,誰知道今日晚間,連同大夫一起失蹤了。”

穆遙皺眉,“秦沈自盡怎不與我說?”

“原是要來說的。”胡劍雄看她一眼,“穆王吩咐,秦沈的事,不要再說。”

穆遙自知理虧,“讓飛羽衛去找,務必找到。秦沈是拿下丘林清的功臣,如若有個閃失,有失公理。”

胡劍雄遲疑一時,往裏看一眼,“監軍吩咐的事,我們又插手,回頭”

“不是他。”穆遙道,“齊聿不是這種人。”

穆遙打發了胡劍雄,呆立一時才回去。入內便見男人縮在床角,無神地睜著眼,看上去既是孤獨,又是可憐。穆遙吃一驚,“怎麽醒了,起來做什麽?”

男人擡頭,“穆遙,你為什麽……信我?”

穆遙便知齊聿都聽見了。她心中有疑,卻不能說此時疑他,不管秦沈最終怎樣,齊聿必定要瘋。往他身前蹲下,“因為你是齊則也,我當然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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