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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標記 天涯海角,永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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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標記   天涯海角,永不相忘。

胡劍雄大驚失色,“這二位可都是丘林清的人郡主不是早已拿定主意,送崖州王回王庭?”

“我改主意了,不行?”穆遙哼一聲,“打從此刻起,齊聿還有高澄,都歸我。”

“郡主為何如此?”胡劍雄急得連連跺腳,“高澄也就罷了,留著這位,一邊招丘林清恨,一邊朱相不樂意。朝廷眾口鑠金,脊梁骨也要給您戳穿了。何苦崖州王是不是拿著您什麽把柄了,說與老奴為您解憂?”

“你?給我解憂?”穆遙撲哧一笑,“趕緊歇歇,別閃著你的老腰。”

胡劍雄叫一聲,“崔滬可等著叫您獻俘呢。”

“這個確實麻煩。”穆遙想一想,“你不是要同我解憂嗎?依你當如何同崔滬說?”

“說個屁!當然不能告訴他!”胡劍雄斷然道,“崔滬是個什麽東西,管得了我們王府家事?”

“胡統領說得很是。”穆遙大大點頭,“我很放心。便請胡統領好生操辦。”

胡劍雄萬萬想不到苦勸半日變成這麽一個結果,垂死掙紮道,“瞞住一時,瞞不住一世。日後叫朱相和老祖宗知道,咱們要如何是好呀”

穆遙莞爾,“真叫他們知道,便請胡統領親自上門,同朱相和老祖宗解釋,就說本將大破崖州當日,為崖州王和小武侯之風姿所迷,把人都留下了。”

胡劍雄掩面哀叫,“郡主饒了老奴。”

“滾起來。”穆遙大笑,“我主意已定,不用你管。胡劍雄,瞧你這慫樣,仿佛頭一回替我選人?”

“從沒選過如此棘手的”胡劍雄哀哀叫苦,“高澄留下就留下了,崖州王真的沾不得,此人尤其棘手”

“不棘手我還不稀罕呢。你以為我”穆遙剛說一半,眼見胡劍雄殺雞抹脖子地做手勢。低頭見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無聲地望著自己。

那藥效果真是好得出奇,男人目光清明,神情鎮定,半點看不出瘋癥在身。

男人道,“穆遙?”

穆遙半點不尷尬,“醒了正好,回去了。”

男人應一聲,仍舊伏在穆遙膝上,一點兒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胡劍雄一肚子話想說又不敢,立在一旁簡直如坐針氈。想一想道,“車在外頭候著。風勢雖減了,卻仍然猛得很。小齊公子只怕承受不住,咱們不如再等”

“沒時間了,速速回營。”穆遙打斷,“你帶著他。”便站起來。她一動男人便睜開眼,死死攥住她,“穆遙!”

穆遙看一眼扣在自己腕間的蒼白手指,“怎麽了?”

男人搖一搖頭。

“你跟著胡劍雄。”

男人手臂一繞,不依不饒又纏上去,“我跟著你。”

一來一往間穆遙已經站起來,男人也起身,只是他畢竟虛虧厲害,還未站直膝頭一軟便往下沈。穆遙探身拉住,叫一聲,“胡劍雄!”將人推過去,“帶他上車!”也不管男人在後連聲呼叫,出山洞沿著山壁落到谷底。

駝車果然等在那裏。車夫看見穆遙便行軍禮,“將軍。”

“外頭怎樣?”

“風沙小一些,”車夫道,“咱們趕緊,不出意外晚間能回營。”

“食水呢?”

“充裕,還有三五日儲備。”

穆遙戴好鬥笠,“走,同我去看看。”二人一路出谷,大漠風沙比來時小很多,卻仍舊疾勁,風沙撲面,逼得人睜不開眼。

穆遙探路回來,一進峽谷便見胡劍雄兩手扶膝,站在車外大喘氣,“怎麽了?”

胡劍雄連連搖頭,“小齊公子可真是”不肯往下說,擦著汗道,“郡主命老奴做什麽都使得,這一位老奴萬萬伺候不起。”

穆遙瞟他一眼,“既如此,你在外趕車。”也不管胡劍雄在外哭嚎,俯身上車。一入車內,便見男人歪在車壁上一動不動。

外間“叱”一聲清嘯,駝車聳動一下,徐徐前行。

穆遙湊到男人身前,就這麽一會兒工夫,男人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面白如紙,渾身戰栗,如同遭逢滅頂之災。

穆遙吃一驚,“齊聿?”

男人大睜雙眼,一動不動。

穆遙後知後覺他竟被封了穴,暗罵一句胡劍雄糊塗,一掌拍開穴道。

男人劇烈地喘一口氣,身體一松,不受控制地順著車壁滑下來,軟倒在地。穆遙伸手拉他,卻被一掌格開。男人掙紮著翻轉身,黑暗中只留一片單薄的脊背給她。

穆遙楞住,“齊聿?”

男人縮著身體,摳住車壁一處縫隙,指尖用力到發白,自始至終一聲不吭。

穆遙以為他又犯病,便取一丸藥上前。藥丸剛觸及齒列,男人倏然開目,手臂揮舞推拒,“我不要,滾開”

穆遙一時發狠,五指探出扣住下頷。男人劇烈掙紮,目光狠厲,如同兇獸,“你是穆遙嗎?”

穆遙越發篤定又犯病,正要一鼓作氣強行塞入口中時,男人忽然大叫,“你不是穆遙!穆遙怎會如此對我!”

穆遙不由自主松開手,藥丸便骨碌碌滾在地上。

男人掙脫她鉗制,平平躺著,望著頭頂車篷,胸脯一上一下劇烈起伏。

穆遙道,“你又在鬧什麽?”

“你是穆遙嗎?”

穆遙勃然大怒,“我是不是,你不知道?”

“不知道。”男人一句話頂回去,索性翻轉身,留一個背影給她。

穆遙氣直往上頂,好幾次忍住了沒把他直接攆下車去。

男人一言不發。未知多久過去,黑暗中,男人的聲音如同夢囈,“不知道。”他忽然極輕地笑一聲,笑聲蒼涼,“認不出,也不敢認……所有人都在騙我……都騙我,全是假的。”

穆遙萬萬沒想到他的瘋癥已到這般田地,滿腹邪火無影無蹤,便結巴起來,“就這麽一會工夫……你總沒忘了……你要跟著我吧?”

男人道,“記得。”小聲喃喃,“穆遙,你不能走……走了,我便認不出了。”

穆遙指尖一緊。

兩個人一坐一臥,俱各無語,唯獨車轍碾壓山路的吱嘎聲源源不斷。不知多久過去,男人慢慢轉回來,大睜著眼,固執地望著穆遙。

穆遙目中微含疑惑。

男人手臂前伸,兩只枯瘦的手摸索著尋到她,抓住她一只右手。

穆遙不動。

男人握著她,目光凝註在捧在掌中的她的手上。穆遙正要說話,忽一時虎口處劇痛,竟被他一口咬住。

穆遙本能一掌拍出,堪堪觸及男人瘦骨嶙峋的脊背時生生頓住,變掌成拳,慢慢收回來。

男人死死咬住穆遙虎口一小塊皮肉,使力之大,整個身體都在劇烈發抖。

穆遙索性便由他咬著。久久,手背上微微一燙,一大顆淚墜在那裏,不多時又是一顆,竟是源源不斷。穆遙無語,“你哭什麽?我還沒哭呢。”

男人搖頭。唇齒間兇狠的撕咬慢慢變作安靜的吸吮。穆遙手掌傷處被男人含在口中,尖銳的疼痛在溫熱的唇齒之間一點一點消彌。

穆遙無聲地吐出一口氣。

許久之後,男人終於松開她,慢慢仰起臉蒼白的,瘦削的,淚痕狼藉的一張臉。

穆遙低頭看一眼虎口處圓圓的一圈齒印,傷處淚水與血水交織,簡直亂七八糟,“齊聿,你這是在做什麽?”

男人不吭聲,拾起地上的藥丸,在指尖攆開,與她塗在虎口傷處。奇異濃烈的花香在車內彌漫開來,香得嗆人。

“不用上藥”穆遙一語未畢,傷處瞬間疼得鉆心,穆遙立刻反應這藥不對,一掌推開男人,“做什麽?”取水壺沖洗傷口。

“洗不掉了。”

穆遙皺眉,“什麽意思?”

“銷魂草生冰山之頂,天生赤紅,染色終身不落。”男人輕聲道,“北塞習俗,男女定情,以針刺鐫刻,從此除非肉身腐朽,天涯海角,永不相忘。”

穆遙洗去表層血珠,果然見那齒痕漸漸分明,浮出艷麗的朱紅色,如同紋身。穆遙勃然大怒,“齊聿,你瘋了嗎?”

“我就是一個瘋子……”男人輕聲道,“穆遙,你不是一直這麽以為嗎?”

“胡說八”

“你為什麽一定要我吃藥?”男人仰面靠在車壁上,發絲淩亂,被粘膩的冷汗粘著,亂七八糟粘在瘦削的面上。本是極狼狽的形容,襯著他絕世的一雙眼,反而透出十分的誘惑來。

穆遙被他頂得無言以對。

“我沒有瘋。”男人沈重地閉一下眼,“你留著這個,我能認出你。”

穆遙怔住。還不及說話,車門啪一聲自外撞開,狂風裹攜大量黃沙洶湧而入。男人正靠在車壁迎風立面,冷不防被狂風沙重重一撲,一聲不響栽倒在地。

穆遙淩空一掌拍出合上車門,風勢驟銷。穆遙膝行上前,拉起男人掩在懷裏,回頭往外叫一聲,“都進來!”

片刻後車門洞開,兩個人連同漫天狂沙一湧而入,穆遙本能地伏下身,擋在男人身前。車門啪一聲合上,胡劍雄心有餘悸地拍一拍胸口,“哪裏來的邪風,這麽兇。”

穆遙手掌貼在男人心口,半日感覺不到起伏。心下劇烈一沈,叫一聲,“齊聿!”

車夫上前,掀開男人眼皮查看,“被沙子撲得閉氣,弄出來能緩過來。”

胡劍雄還不及說話,眼見自家郡主一只手捏開男人下頷,傾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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