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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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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5

翌日清早,聞蟬蘇醒,身邊已經無人,不過同床兩晚,她這樣快地適應,同時產生一絲好奇,周見蕖可會有賴床的經歷?難以想象。

洗漱之前,她習慣性進衣帽間選擇今日出門的穿著,發現衣櫥空餘的半壁江山已掛上他的西裝,黑壓壓一片,看得人心裏悶堵,也在提醒她如今的局勢。於是她放棄更衣,穿睡衣洗漱,並下樓準備用早餐。

她看到翁姐,周見蕖正坐在餐桌前吃飯。

忽視翁姐探尋的目光,聞蟬無聲落座,無聲用餐,她將所有的情緒假以欲望的媒介,在深夜饋贈給他,除此之外再無多餘的熱情。

中途他接過一通電話,吝嗇詞匯,對方喋喋不休講那麽久,聞蟬完全聽不到,最終他冷淡地“嗯”了一聲,掛斷電話。

她假裝不經意地詢問,並不指望他能告訴她:“誰的電話?”

他坦然地說:“阿公。”

聞蟬暫停用餐,直勾勾看向他,發覺異樣。

他在她的凝視下泰然自若,不緊不慢地撂下碗筷,起身漱口,徑直離開餐廳,路過她時做簡短通知:“下午送你去個地方。”

輕描淡寫的語氣,看不出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聞蟬譏諷他:“哦?我還能出門?不怕我伺機逃跑?”

他冷颼颼瞟她一眼,顯然不當回事,她一記軟拳打在棉花上,略作休息後還是換一身外出的衣服,沒有化妝。

三點鐘左右,阿良請她出門,坐上車發現,後排座位只有她自己,她還以為周見蕖坐另一部車,心中雖有疑問,前面一位阿良、一位阿甲,都不是發問求助的合適對象,所以她緘默著望向窗外。

車子徐徐駛出院門,阿甲頻繁通過後視鏡掃她,她佯裝不知,學周見蕖厚臉皮的泰然自若,逼得阿甲問出口。

“你沒發現換車了?”

聞蟬不耐地覆述:“我不瞎。所以我的那部車去哪裏了?我很喜歡那張車牌。”

阿甲認為她不識貨,揭開謎底:“這部的車牌更靚,你等下仔細看。”

聞蟬冷哼:“好,我一眼都不會看。”

阿甲心急:“兩枚數字,二十二號,不比你那張靚?蕖哥花大價錢拍下的……”

“他沒長嘴巴,授意你來我面前吹捧?”好爛的招數。

阿甲“嘁”一聲,發現這女人已更換面孔,語氣更差:“蕖哥才不屑使這種把戲,我看不下去而已,誰叫你沒良心。”

聞蟬當做誇獎笑納,以沈默表達蔑視。

阿甲還不肯熄火,試圖攻擊她:“你真是狠,自導自演一出綁架,只為調走我們。如今怎樣?蕖哥安然無恙,你就麻煩了。我告訴你,我今後跟定你,看你再敢使陰招……”

“哦,那感謝你戍衛我的安全。但不好意思,我目前不接受追求,麻煩你和我保持距離。”

“你好不要臉……”

阿良騰出一只手按他,提醒道:“好了,少和她講話。”

聞蟬暗讚阿良沈穩,比起和她吵架鬥嘴,所有人都不與她講話才更可怕,她難道要將全部的口舌都用在周見蕖身上?

車內恢覆安靜,很快抵達慈山,阿公的住所。

聞蟬早就發覺是去慈山的路線,沒想到就是去見阿公。下車後除五位壯漢再無他人,周見蕖竟然沒來。

阿良告知她:“進去見人。”

她腳步遲疑地進門,客廳裏,阿公和周秉德等待已久。阿公雖有病容,目光依然矍鑠,周秉德則不然,比起周自秋剛去世的階段,他更加頹喪了,好似一夜敗光家產,再無力東山再起——不過是沒殺掉周見蕖,他至於如此?

阿公素來喜愛她這位孫媳,她亦擅長討好長輩,他們關系融洽,每次阿公見到她都笑得瞇眼。今天,她第一次從阿公臉上看到那樣淩厲的嫌惡,顯然不滿意她的出現。

他寵溺她這個晚輩,因她是周自秋溫順的妻,如今不然。

闃靜之中,阿公捏緊拐杖,率先開口:“他叫你來的?他人呢?”

眼前的局勢非常明朗,父子相鬥,鬥得那樣難看,釀成刑事案件,阿公被迫出山,主持大局。他一定給周見蕖打過許多電話,並且要求周見蕖露面,結果呢,他只叫她前來,她來做什麽?

她來掀開周家的一樁秘辛,了解他的往事。

聞蟬乖巧作答:“我不知道,他強迫我來,我沒得選。”

周秉德甚至不敢與她對視,他們是共犯,是輸家,阿公坐於公堂之上,他們狼狽受審。

“蠢貨。”周秉德忽然低咒一聲,還能是罵誰?聞蟬怪他,他也將責任歸給聞蟬,認為失敗的原因是她辦事不力。

聞蟬咬牙隱忍,不知那五位壯漢是否肯聽她的話,暴打周秉德一頓。算了,他患癌多年,已無多少時日,老弱病殘她無意欺淩。

阿公拎起拐杖給他一擊,即便他人到中年,高堂在上,他仍是一位晚輩。

阿公訓斥他:“還不肯服輸?給過你機會,你不中用。輸給一個後生,你也配請求加賽?”

周秉德癱進沙發裏,不再講話,看似乖順,聞蟬卻敢肯定,他賊心不死。同時產生疑惑,他為何憎恨周見蕖如此之深,那麽當初又何必收留這位義子?

還未進入正題,聞蟬不被邀請入座,站得腿酸。

阿公抄起電話,明顯打給周見蕖,謹慎地做最後確認:“你確定她可以代表你?”

阿公大抵也希望他再做挑選,聞蟬絕非最優選擇。而聞蟬於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心生逃避之意,絕對與阿公站在統一戰線,如此重要的責任,恕她不願接納。

答案是顯然的。

電話很快掛斷,阿公只用斜眼瞟她,滿心不悅,還是和她說:“你坐下。”

她得到一張單人沙發,他們三方會談,外面暮色已近,會議才剛剛開始。

阿公率先提出要求,不付酬勞,命她做父子二人的和事佬:“你回去知會那位死仔,和頭酒就免了,恩怨到此為止,不準他私下報覆。”

“阿公,我只能轉達。”她人微言輕,豈能左右周見蕖的心意,不禁暗自腹誹,本以為阿公在保周見蕖,看樣子還是親生子更重要。

“你別再裝弱。”阿公一針見血,戳破她的偽裝,耐著性子多講幾句,“他看重你,今天肯叫你來,就證明你有用。你不要以為我糊塗了,這件事你做不好,我死都不會放過你。”

聞蟬滿腹怨氣,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阿公倚老賣老,她恨不得立刻就走,全部怪到周見蕖頭上,他到底為什麽要她跑這一遭?

茶幾上有一只檔案袋,聞蟬一看到就想起周見蕖調取她通話記錄的經歷,視線不肯落在上面,阿公卻用拐杖推給她,要她打開來看,同時告知她一樁往事,或者說一樁冤孽更為貼切。

那是一份親子鑒定報告,聞蟬即便看不懂醫學術語,不識某些英文,也幾乎瞬間領悟到,周見蕖是周秉德的親生子,與周自秋同父異母。

一九七二年,周秉德與蔡漪結婚多年,周自秋已在牙牙學語,輿樓會崛起。

他在金灣偶遇一名女子,那麽肖似無疾而終的初戀女友,本想斯文地展開一段婚外情,奈何對方雖然家貧,卻有節操,威逼利誘皆未能得手。

阿公用詞含蓄,聞蟬並非無知少女,摸到正確答案,周秉德強奸了那位阿繆。

阿繆竟然就是爛船公司那份報告上一筆帶過的苦命女子。

不知道有過多少次,阿繆懷孕,並逃到鄉下躲避,產子。她是個過度慈悲之人,不忍丟掉自己腹中剝出的孩兒,天真地想要獨自將他撫養長大。

周秉德仍沒放過她。他其實未必在意多一個孩子或是少一個孩子,但為阿繆的叛逆而不滿。與此同時,蔡漪得知此事,大鬧數日,第一次提出離婚,他承諾盡快解決阿繆。

謀殺一個尚在繈褓的嬰兒確實容易,但不免有傷陰騭,又要防備這個男孩將來倚仗自己的身世分他家產,他不乏陰險伎倆,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男孩以孤兒的身份被送進葵坪福利院,至於阿繆,周秉德將她丟到順化,十分確定有生之年憑她一己之力渡不回越城,她那時已有些瘋癲,此事完美解決。

葵坪福利院的環境聞蟬雖未親眼目睹,一直有所耳聞,不僅如此,幾番傳出護工虐待孩童的緋聞,短暫引起一陣熱議,泯於時光的塵埃中,如今已接近倒閉,或許還在茍延殘喘。

周見蕖的童年經歷他們無從得知。

阿公在多年之後才知曉此事,人在生病之時生起前所未有的悲憫,他不必和周秉德申請,暗中托人尋找——周見蕖早已不在葵坪福利院。

他擅自出走,為阿公的善心增添阻礙,直到他十二歲,記事的年紀,在街頭游蕩,幾乎要走上歧路,或許會成為一名古惑仔,阿公將他帶回家。

阿公不是沒有找過阿繆,瞞著周見蕖進行,可惜人已淪落異國多年,還是那樣閉塞的地方,始終一無所獲,他多去佛寺燒幾炷香,很快放棄。

講到這裏,聞蟬忍不住發問:“他知道這些嗎?”

他當然知道。

阿公嘆氣,承認自己的疏漏:“我留下罪證,被他翻到,他已經成年,長得那樣高,又過於有主見,我只能坦白。”

周秉德時至今日仍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憤恨開腔:“你不該告訴他,他恨死我。陳年往事有什麽好講的?爸,你怪我心狠,可你難道不信,他就是煞星一個,他毀我一切。”

蔡漪曾傾覆身家幫持他,他們夫妻一起熬過最艱難的歲月,在富貴之時離婚。私生子陰魂不散,被他素來崇敬的父親找回,與他不親厚,兄弟也不和睦,二十幾歲還在大打出手。

周見蕖自小性情陰暗,沈默寡言,周秉德視他作阿繆的鬼魂還陽,本想舍微薄產業將之打發,他居然反咬一口,克死兄長。

周秉德認為,無人能體會他的哀痛,尤其只要周見蕖多存活一秒,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當初的糊塗,他絕對有喝醉酒,否則怎會那樣惦念分道揚鑣的初戀?他不屑承認。

可他明明前幾年還在森記冰室頻繁會面那位闊太,並且答應對方的請求,盡力相幫,他倒也算是一位情種。

聞蟬對周秉德有了新的認知。不僅理解他為何抱以玉石俱焚的態度,那樣仇視周見蕖,還徹底窺見他的殘暴邪惡的一面,他簡直讓她驚喜,而且惡心,他以前對她那麽好算什麽?是偽裝?抑或是因她有用?

她疲於深究了。她已知曉周見蕖讓她來的用意。他本打算在她生日當天向她求婚,並告知她全部,她拒收這個機會,他便不再開口,借阿公講給她聽,他倒是惜字如金。

這一次,他不必露面,便達到完美的行乞。聞蟬承認,她將滿腔的同情賦予他一人,強烈生起擁抱他的沖動,她怕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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