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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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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我愛你

凜冬, 是一個讓人想長睡不醒的時節。

如果在這時期,一了百了地死去,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夜晚,路燈徹亮, 積雪深厚。

光線穿過指縫, 直射進眼球像膨脹潰爛的太陽, 咖啡廳的鋼琴聲飄到江口冷耳畔。薄荷冷香無聲靠近她,來人將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她擋眼前那只手被人捉進掌心。

男人一雙深紫色的眼眸彎起,笑望她。

“剛好一年, 你回來了。”

他的聲音很好聽,很溫柔。

江口冷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大腦的疲乏如無形的水草拖拽她。

他就是她要見的人嗎?

想不起來了。

什麽都——

想不起來了。

她一個人好像分裂過無數次,吃了很多畸形怪狀的東西,只記得有一個柔和的聲音對她說:

我不會離開你, 也不會讓你離開我。

我們要糾纏到死。

她為見到這個聲音的主人, 終於走到了這裏。

無數次痛苦到自殺的時候,腦子裏就會冒出來這道聲音。

她恨它恨到沁血痛哭。

為什麽不能讓她死?

時間一久,她只為了那道聲音活著。

見到聲音的主人,就能死了吧。

現在終於見到他了。

為什麽, 她沒有再痛了?

她像一張破舊的布,風隨意地浸透她。

感受不到痛苦。

也感受不到她還活著。

江口冷擡手, 手僵在半空,眼底流露茫然。

她這麽做是要幹什麽呢?

下一瞬,男人伸手環住她的腰身, 將她緊緊抱進懷中。感受到他的體溫,江口冷的茫然淌出眼角, 滴到他單薄的襯衫上,氤氳開一片濕痕。

“回來了啊,我很想你……”

夏油傑聲音很輕。

在江口冷看不到的角度,他仰眸望向膨脹腐爛的太陽,眼睛刺痛得淌淚。

她終於回來了。

一年前的現在,談判桌上天元的出現說服了她。

由天元張開第二道覆蓋全日本的結界,這道結界只有一個功能。

——控制她的咒力輸出。

她的血之所以會導致普通人死去或者變咒靈,是因為她血液裏的咒力量強大到能更改法則。

控制住她的咒力輸出,說不定就能無傷讓普通人也成為零咒力。

他們初始找了些死刑犯來進行實驗,測試的成功幾率高達百分百。

在正式讓她大範圍使用她的血液前,咒術界全部咒術師出動,將日本國境內被「窗」勘測到的咒靈一一祓除。但他們祓除的只是少數、明面上的,許多咒靈都生有智慧,知道這是一場大範圍的除靈,並不會冒險出頭。

於是,他們在桌上拿出日本地圖劃分範圍。

首先是東京地區的咒術師,一個一個片區來減少咒術師。

這樣,在咒靈感知到咒術師消失時,它們才會冒出來。

計劃順利地進行著。

每個片區的咒靈剛冒頭就被秒了。

所有人都像打了勝仗一樣,雀躍,歡鬧。

這意味著長達千年的人類與咒靈間的惡戰要終結了。

真正的新世界即將到來。

東京過後,便以它為中心開始蔓延。

需要江口冷實地去到每一個地方搜尋咒靈,連下水道她都不放過。

每祓除完一個片區的咒靈,她就會驅使血液,將該片區的人類咒力盡數吸收。

而夏油傑他們必須待在東京,他的盤星教在總監部分散勢力十年,到了收網的時候。由他和五條悟以及高專的學生一同組建新總監部。

組建全新的東西,就要革除舊的東西。

禦三家單只有五條家支持是不夠的。

誰也不沒想到,禪院家會站出來。

其實夏油傑還是能料到一點的,當年那個被他和悟各揍一遍的直哉,現在已經成為了禪院家家主。

依稀記得,禪院直哉雄赳赳氣昂昂地跑來總監部,都以為他代表守舊派來抗議的,結果他率先倒戈。

“我姐姐代表的就是禪院家的態度!”

他這麽說著。

可惜冷並沒能看到他因她驕傲的模樣。

在她將全日本的咒靈祓除完、全國民的咒力也吸收完時,她便啟程離開了日本,去往世界各地除靈和吸收咒力。

這期間,夏油傑只在遠處見過她。

因為那次談判結束後,他將她單獨約到了學生時代那家咖啡廳,準備與她徹底告別。

他認清了他會讓她痛苦。

這樣的他沒辦法再留在她身邊。

彼時,他將粘好的婚姻屆和一直沒能送給她的婚戒放到桌上,坐在卡座等她過來。

十年時間,物是人非。

這家店依舊還在,照片墻上還放著他們當年那張照片。

他想著一會要對她說出的話,罕見地感到了坐立不安。

十年前,他為去到她身邊,準備告白時也是這樣坐立不安。

這一刻,他為放她離開,感到了坐立不安。

——叩叩叩。

一陣叩桌聲拽回了他的心神。

他竟然沒能註意到她已經來了。

“你想說什麽呢?”

見江口冷笑意盈盈地望著他,他打好的草稿如鯁在喉。

“冷,我以後不會再打擾你的生活。”

她依舊笑著,“你這是什麽意思?想和我劃清界限了嗎?是覺得我很惹人嫌,打算一腳踹了我?”

“不是……”

“不是?那你是什麽意思?等等,你跟我出來再告訴我吧。”

她率先起身,推門而出。

夏油傑緊隨其後起身,瞥了眼桌上的婚姻屆和婚戒,最終還是沒有拿起。

他追著江口冷出門。

“抱歉,冷。是我讓你太痛苦了,沒辦法再看見你因為我哭,我以前想做給你擦眼淚的人,現在才發現讓你哭的一直都是我。”

見到她顫抖著手點煙,拐進小巷子,靠墻抽了一口。

“所以我們不能再這樣繼續了,我得放過你,你才會幸福。”

“不會幸福又怎樣!這世界那麽多人悲慘一生,我慘不慘誰在意!我幸不幸福誰在意!”

江口冷聲音揚高,打斷夏油傑的話音,雙眸緊盯他,“我因為你哭,你再給我擦掉有什麽沖突!你只是想離開我!想拋棄我!找那些理由騙我很有意思嗎?”

“不是,我……”夏油傑捂著下半張臉,見她氣得渾身顫抖,淚流滿面,他心臟刺痛,一陣緊縮,聲音滯澀,“我沒有騙你,你的幸福對我而言比我的一切都珍貴。”

“冷,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走上前向她伸手,想擦掉她的眼淚,被她避開,惡狠狠地瞪著,“你這又是做什麽!不是要讓我幸福嗎!騙子!下賤!你現在給我滾!永遠別讓我看見你——”

他抱緊了她,不顧她拳打腳踢。

剛下定的決心被她的眼淚揉成廢紙團,或許那張紙團早已被她指間的煙點燃,灰飛煙滅。

“要臉嗎夏油傑?!滾啊!”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我讓你太痛苦了,因為被我糾纏,你一直在哭,一直都很害怕,我絕對不會再放開你了……”

“有意思嗎?我不會信了,剛才不是要跟我劃清界限嗎?裝什麽啊你?”

他閉上眼,笑著啜泣道:“我發誓,我不會離開你,也不會讓你離開我,我們就這樣糾纏到死。”

然後他放下手,感受到懷裏的人安靜下來,往後退了一步。

“這次真的沒有騙我嗎?”她楞楞流淚。

“是,我發誓。”

他俯下身,去吻她眼角的淚漬。

“好,你要等我回來。夏油傑,你再騙我,我真的會殺了你。”

“……我發誓,我會等你回來,不會騙你。”

“要聽一百遍!快說!”

“我發誓……”

現在,他做到了他的誓言,等到了她回來。

只是,他等來的,好像不是她了。

江口冷推開了他,機警地盯著面前的黑發男人。

“你就是她要見的人?”

這個人就是過去的她拼死拼活也要見到的人?

看起來也沒什麽特別的,也就長相過得去,劉海好奇怪,耳釘也好奇怪,哪裏有男人戴珍珠耳釘的。

整個人都好奇怪,真是自來熟。

見到他睜大眼似在楞神,她擡起鞋跟踩了下他的皮鞋。

“說話啊,好墨跡。你就是‘傑’對吧?剛剛抱我幹嘛?和她是什麽關系?為什麽她非要讓我見你?”

“……她?”

“就是之前的那個我啊,現在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江口冷撇撇嘴。

就記得她在一片冰天雪地裏醒來,坐起身時,身上未著寸縷,胸前白茫茫的雪滑下。擡眸間,觸目滿天極光,只要擡手仿佛就能抓住這些絢爛的綢緞。

那時身上穿的衣服是路過的一個女姓背包客發好心,給了她一套衣服。

背包客還告訴她,她現在在塔斯馬尼亞州。

這個地方,有她要見的那個人嗎?

她不知道,但她還是老實去找了。

最後在一間白色三層小樓前獲得了提示。

以前的她來過這裏,原來她來自日本。

和一個叫“傑”的男人來到這,在這戶人家家中借宿過。

他們一家五口人,三個孩子現在都出落成少年少女了。尤其是那個女兒對她很熱情,對她說一直都記得她,還問她有沒有和那個叫“傑”的人在一起。

這些對江口冷而言都很陌生。

完全沒有印象。

但聽到他的名字,使她的心臟刺痛一瞬。

眼下,江口冷挪開鞋跟,正要催促面前黑發男人時,見到他眼眶發紅,淚光在他眼底打轉。

無法忍受。

她緊緊攥住掌心,心臟痛得她全身痙攣。

“餵,別哭了啊。我肯定會想起來的,你回答我的問題不就好了嗎?別哭了啊,唉,真是的。”

江口冷回想了下該怎麽安慰傷心的人。

腦子一片空白。

“我要怎樣你才能不哭?哭得我心痛啊,我說真的。”她嘆氣道,“煩死了,看到你哭,我怎麽也想哭,你是不是詛咒我了?”

話一出口,她楞住了。

詛咒?

詛咒是什麽?

下一瞬,她的雙手被人掰開。

“我不哭,小冷也不哭,掐痛了吧?下次掐我吧?”

男人弓下身,額頭抵在她頸窩。

“我叫夏油傑,和你……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摯友?”

“唔,摯友的話我只有一個,叫五條悟。”

“哈?五條悟?誰啊?居然不是我嗎?”

“你也是唯一,是另一個層面的唯一。”

“端水大師……呵呵呵……”

夏油傑垂下的長睫顫動,他擡頭,溫柔笑起來,“外面有點冷呢,去那家咖啡廳怎麽樣?我好告訴你以前的事。”

“行吧,聽你的。”

江口冷像只小孔雀矜持地點點頭。

夏油傑笑了笑,站直轉身,往前剛走一步,就聽到後面有人喊他“夏油傑”,是江口冷。

她望著空空的掌心,總覺得心空落落的。

好像應該抓著什麽東西一樣。

是要抓住他嗎?

她見他回頭,“怎麽了小冷?哪裏不舒服嗎?”他神色緊張地問。

“沒事。進去吧。”

她垂下手,若無其事地越過夏油傑,先進了咖啡廳。

夏油傑點了兩杯熱可可,目光一直落在對面的白發女人身上。她的眼眸很純粹,像涉世未深的孩子。

這很好,她忘掉了她,忘掉了他,也忘掉了所有。

是真正意義上的化繭成蝶。

那他和她就以朋友的名義相處,不離開她,也算是不違背誓言。

想到這,他唇畔笑意不知不覺有些苦澀。

“這家咖啡廳開了很久呢,我和你第一次來這裏是在十一年前……”

他說完咖啡廳,從他們初遇說起。

“哈哈哈哈真的嗎?因為她頭掉了,你還做了很久的噩夢啊?哈哈哈哈太搞笑了吧!”

江口冷仰頭拍手,笑得淚漬溢出眼角。

一張紙巾被對面的男人遞到她面前,她下意識將臉湊過去。沒註意到他手頓了頓,還是擡起來輕柔地給她擦拭眼角。

“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啊,我每天都在夢到她,你可能不信,我說的每天持續了十一年,一直到現在。”

“這麽看的話,我還真算是你的唯一了欸。”

見她輕描淡寫的說笑,夏油傑也笑著,垂下眼睛,不敢看她。

手裏給她擦淚的紙巾攥成了紙團。

後來,他給她講,過去的她是怎麽在每節體術課上揍他的、怎麽從特級咒靈手裏救下他的、怎麽被她發現他吃咒靈球的,當時他在她門前徘徊好久,想讓她保守秘密……他向對面這人用他的視角描繪學生時代的光景,實際上他說的每一句都在解構他的心動。

他省去了她們之間的怨懟、誤解和愛恨糾葛。

仿佛他只是她學生時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朋友。

講到最後,也就是一年前的那次告別,他堪堪註意到對面這人已經很久沒吭聲了。

他驀然擡眸,望見她潸然淚下,楞楞地盯他,好似意識不到她自己在哭般。

“……小冷?”

他有些無措,手擡起正要拿紙巾,手腕被人按住。

“你是不是忘記說什麽了?”

“……沒有吧,小冷記起來了什麽嗎?”

“沒有。什麽都沒有。”

聞言,夏油傑彎了彎唇角,他空出的另一只手去拿紙巾。

“沒關系小冷,記不起來也沒什麽。”

並不是什麽美好的事,記不起來才最好。

他這麽想著,站起來,俯下身,伸手用紙巾輕輕擦拭她臉頰的淚水。見她仍然雙眸楞楞地望他,他唇角微抿,淪陷在她的雙眸裏失神。

回過神時,赫然驚覺他們距離太近,再低頭一點就會親上去。

他越界了。

他勾起苦笑,身子往後,衣領驀然被對方拽住。他不解地睜大眼,“怎麽——”

“我愛你。”

她毫無征兆的話使夏油傑全身一顫,呼吸緊促間,他唇上落下女人柔軟的唇瓣。她只是輕碰了下,退開,彎眸笑望他。

“你是不是忘了說這句話?”

遠處商業廣場上的聖誕倒計時到了最後一秒,絢麗的花火升空,炸開,挾著月華流進男人的眼眸,淌出他翹起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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