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真實的記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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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是真實的記憶嗎？
“冷, 你這些天睡得不好嗎？”
“……被只狐貍精纏上了，一做夢就是他。”
“狐貍精？哦呀，是哪個男孩子嗎？”
家入硝子眨眨眼調侃著，兩個男同期, 一個像調皮搗蛋的大型布偶貓, 另一個笑瞇瞇的, 倒挺符合狐貍精這種描述。
她望著因為苦惱揪起頭發的少女，她將兩側散下的卷發孩子氣的抓成兩個馬尾，下半張臉埋進白色的羊絨圍巾裏，眉眼擰緊。
看樣子似是在猶豫告不告訴她, 家入硝子就更加好奇了。
這個年紀的女高好奇一點，八卦一點很正常嘛。
“冷就告訴我嘛。”
家入硝子拉住三點冷抓馬尾的手，輕聲哄問道：“是哪個男孩子呢？”
“硝子。”三點冷張唇剛說“那個男人的年齡算不上男孩子了。”，身旁擠過來一只大貓樣的白發少年。
他手裏端來一盤精致的樹莓蛋糕，漂亮的藍貓眼機警地盯著她, 是五條悟。
“什麽狐貍精變男人？！”五條悟喊叫著, “冷你這個偷腥貓！哪裏來的狐貍精！”
貓在耳邊咋咋唬唬的，三點冷懨懨地擡眸，“夢裏的。”
“誰？”五條悟緊緊盯她。
他問出這話時，黑發少年拎了一袋甜品走來, “聊什麽呢？悟你打包的甜品怎麽都不拿。”
夏油傑將甜品遞到五條悟面前，再在他們對面坐下。
“狐貍精, 老男人！”五條悟癟著嘴比劃起來，“冷，偷腥貓！”最後用大拇指指向三點冷。
“悟別冤枉我呀, 我也不想夢到他。”
“所以到底是誰！那個老男人怎麽纏著你的！”
總不可能是一個不存在於現實的男人，一直出現在她的夢裏。
在場另外三人都想到了這一點。
“是——”那個名字到了三點冷嘴邊, 她眼角餘光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微笑的少年。
三人都望著她，等待她的答案。
“是……我說不出口。”三點冷嘆氣道，“悟你也別好奇了。”
她這一臉受挫的模樣很少見。
五條悟咬牙道：“冷告訴老子是不是咒術師總可以吧！”
三點冷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用沈默表達出她的答案。
是咒術師，年齡比他們都大，這兩點讓五條悟頓時如遭雷劈般炸毛，不斷纏著三點冷問“那個狐貍精是誰”，而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握著牛乳紅茶杯的手收緊。
“哈哈哈哈哈……”
註意到這兩人動靜的家入硝子笑得仰頭，鼓了下掌，不嫌事大地往裏面添了把火，“不會是那位X君吧冷？”
“硝子好聰明。”三點冷點點頭，找到了完美代替夏油傑的稱呼。
“哈？？！！”
五條悟嗖地一下盯家入硝子，“硝子早就知道有那個狐貍精了？”
那小眼神嗖嗖的像在說她是叛徒。
家入硝子無辜攤手，“也就剛開學的時候知道的吧。”
五條悟瞬間失去色彩，像輕飄飄的紙沒有方向的隨風飛走。
“只是那個人單方面纏著冷的對吧？”五條悟有氣無力問道。
三點冷靜默了一下，“不好說，因為是我一直在夢到他。悟，我身上沒有讓我夢到他之類的詛咒吧？”
五條悟單手勾下墨鏡，定睛望著她，抿唇道：“……沒有。”
他再也不信占蔔了……
全是騙人的，冷根本就不喜歡他，喜歡他的話怎麽可能會一直夢到別的男人，還因為那個人露出這種表情。
要是被下了詛咒還好——
他眼睛一亮，詛咒？！
“等一下！冷！你帶回來那只蝴蝶身上就有詛咒的氣息！你是不是就是這幾天開始夢到那個狐貍精的！”五條悟睜圓了眼，右拳拍左掌心。
三點冷也睜大了眼，“還真有可能是因為它呢。”
細想來，每次都是把海神袖蝶放出來後她就開始犯困了。
做那個夢境連續劇也是從把它帶回來那天開始的。
但這也太奇怪了，如果真的是因為那只蝴蝶，為什麽偏偏夢到的是猴子教主呢？不是硝子，不是悟，不是小蘭，也不是油傑，偏偏就是猴子教主。
許多疑惑，她想只能通過兩個途徑去了解了。
一，去找寵物店老板問清楚。
二，違反契約試試看，今天不放它出來曬月亮了。
“沒事了悟，今天還是你最重要，不是你的生日嘛？”三點冷錯開話題。
提到生日，五條悟淩亂的心情才好了些，但也沒好多少。
本來是想聖誕節告白，現在卻多出一個素未謀面的X君。當然，也可能見過，但他也不是見過誰都能記住的。
一種緊迫感突然襲來，讓他煩躁。
總覺得再晚一些時間的話，就會發生一些完全不受控的事。
“悟想好今天怎麽過了嗎？”
少女細膩的聲線喚回五條悟飄遠的思緒，他捏住下巴嘟起了嘴，夾著聲音道：“只要你們在老子身邊就夠了哦。”
這話一出，另外三人同時怔住了。
換做平時家入硝子會很不配合地幹嘔一聲，三點冷會默默當作沒聽到，夏油傑會笑一下就過。
此刻，他們都聽出了五條悟搞怪下的意思。
只要你們在老子身邊就夠了哦。
這是他的真心話。
“真是沒辦法，今天就聽五條你安排吧。”
“Ok！那麽我們下一站就是——”
半小時後。
晴光灑落，天空碧藍。
東京大神宮前人來人往，專人打掃過的地面看不到有垃圾，每個人都會在神社前拜一拜再進。
一陣冷風吹來，人們裹緊身上的外套。
“快來啦！”
五條悟一個人沖臺階下沈默的三個人招手。
“這是求什麽的神社？”三點冷困惑問道。
“姻緣。”家入硝子有些沒眼看地扶額嘆息。
見他們遲遲沒動靜，五條悟叉腰無聲盯著他們三人，在這種視線下，夏油傑率先擡步上去，回頭對另外兩人笑道：“聽悟的吧。”
進了神社，洗手漱口過後，五條悟拽著幾人直奔抽姻緣簽的地方。
“所以悟是要求姻緣嗎？”
三點冷雙手環胸，眉眼似笑非笑。
“差不多啦，你們也要抽！”
五條悟說得含糊，他先閉上眼搖著簽筒，再就是另外三人也跟著抽了份。
“我是中吉。”
家入硝子將簽文展開和三點冷對著看。
“小吉啊。”三點冷就看了這兩個字，隨手想要將簽文扔進垃圾桶，被家入硝子攔住。
“冷，簽文不能隨便扔的啦。有地方可以還簽文的。”
“無所謂嘛，這個世界是沒有神佛的。”
三點冷是標準的無神論者，路過算命攤會好奇算上一卦，但從來不信命。
她只信事在人為。
“五條，夏油，你們是什麽？”家入硝子問道。
三點冷循著她的話音望向兩個少年。
“小兇……”五條悟鼓著臉道，“老子不信！傑呢？傑是什麽？”
夏油傑笑了笑，不自覺攥住了簽文。
“是什麽啊夏油？”
家入硝子見到他拿著簽文笑得勉強。
三點冷走到夏油傑身邊偏眸望了眼，搖頭嘆氣道：“是大兇啊。夏油君的戀愛運勢看來不怎麽樣哦。”
夏油傑深吸了口氣垂下眼眸，擡眸往上看時呼了出來，“沒什麽好在意的。信則有不信則無。”
“去那邊吧，有戀愛禦守可以買，說不定能改變運勢喲。”
家入硝子說的地方擠了不少人，他們四個還是老老實實地在那裏排隊，到買禦守的時候三點冷脫離了隊伍。
“冷？”家入硝子疑惑望她。
“我就不需要了，我的人生沒有和誰談戀愛的打算呢。”三點冷笑吟吟道，“你們買吧，我去還簽文。”
“好吧，快去快回哦。”
家入硝子揮揮手目送她離開，扭頭時被低氣壓的兩個dk嚇了一跳。
“……你們兩個是什麽幽靈嗎？”
五條悟呆滯道：“老子討厭這個生日。”
夏油傑沒說話，腦中還在思索他抽中的簽文。
大意是生死相隔，永不相見。
他不信神佛，看到“大兇”還是無可避免地聯系到了現狀。
“傑，到你啦。”
聽到五條悟的話，他往前走了步，隨意買下一個鈴蘭禦守。
等他們買完禦守，三點冷也回來了。
見她過來，家入硝子將剛才買下的另一份禦守遞給三點冷。
“謝謝硝子。”三點冷笑著接過。
“老子決定從現在開始再也不占蔔了。”五條悟翹起的呆毛都耷拉了。
“很好哦，拒絕封建迷信。”
三點冷豎起大拇指，“神佛一說，本來就是弱者為逃避現實才衍生而來。悟不需要這種東西，我反而覺得更合理。”
才不是。五條悟想反駁她。
但好像又無法舉例來反駁她。
他能舉的例子就只有他自己，他喜歡她，才希望他們的緣能得到上天祝福，是天命姻緣。
這個例子五條悟現在說不出口。
感情方面，他的確是弱勢。
沒辦法主導，因為他完全不明白她對他到底是什麽感情。
五條悟呼出一口氣，“走吧走吧，老子再也不來了。”
離開神社後，四人剛想去環球影城，夏油傑和五條悟就收到了去仙臺除靈的任務來信。
五條悟大呼著“不想去！”、“討厭任務！”，在幾人答應給他補一次生日後，他再不情願還是跟著夏油傑離開了。
沒有兩個一級咒術師陪同，家入硝子也收到了讓她回高專的信息。
兩人坐在回高專的電車上，三點冷望見家入硝子含起了煙卷，“高層是不是有點管太寬了？”她問道。
“沒辦法，誰讓我只有治療能力啊。”家入硝子輕嘆一聲道。
她仰頭靠著座位，眼眸中倒映出車窗外的晚霞。
“要是沒有咒術師了，硝子就再也不用給他們治療了吧。”
“哈哈哈哈，沒有咒術師的世界嗎，我想象一下啊……沒有咒術師那咒靈就沒有人去袚除了吧，就那樣放任不管的話，人類會被咒靈滅絕嗎？如果人全死了，咒靈沒多久也會死吧，沒有人類的負面情緒再供給它們呢。這樣的世界什麽都沒有了……”
“硝子喜歡那樣的世界嗎？”
“……大概是不喜歡的，什麽都沒有了，沒有我，也沒有你們。”
“這樣啊……”
三點冷垂下眼眸，拿了片薄荷葉出來含著。
“不過我這也屬於杞人憂天吧哈哈哈。”家入硝子側眸望她，“咒術師從千年前出現，到現在術式大概率都會遺傳給下一代，不會出現沒有咒術師的世界的。就像五條的六眼，每隔大概四百年就會出現一位繼承六眼的人。”
她的話讓三點冷發現她計劃的漏洞。
就算讓全世界不再有咒術師，她能確保時限是永久的嗎？
那些被她吸收了所有咒力的咒術師的零咒力狀態能維持多久呢？
這個答案或許有一人會知道。
就是給她批下天命的薨星宮裏面那位號稱“全知”的天元大人。
她該去見見那位天元大人，只不過還不是現在。
回到宿舍，三點冷直接走到裝著海神袖蝶的玻璃罐前，蝴蝶靜靜地一動不動。趁著黃昏，她隨手拿了件衣服將玻璃罐嚴絲合縫地蓋住。
違反契約，後果自負。
那就看看違反了會有什麽後果吧。
接下來的時間她不再管那只海神袖蝶，坐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另一只手機。她開了機，在通訊錄隨便撥去一個號碼。
電話那頭很快接通。
“從今天開始，如果你又有了咒力第一時間用短訊發給這個電話。”
她不厭其煩地將這句話說給通訊錄所有號碼的主人聽。
在她打完所有電話，時間來到了晚上九點。
月色如一片流動的銀河傾瀉進來，三點冷眸光定定地註視了會兒蓋著衣服的玻璃罐。
一夜過去，玻璃罐沒有任何異動。
破曉的光漸漸照亮她的臉龐，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掀開衣服看了眼蝴蝶，它像睡美人般美麗但無聲息。
三點冷上床鉆進被窩，還不忘自嘲一下她想得太多。
她設想了不少違反契約的後果，譬如突然發生爆炸、蝴蝶變成什麽惡心的咒靈……
這麽看，她還真是想太多了。
一沾床，睡意襲來，她的眼皮漸漸合上，在衣服蓋住的玻璃罐內，似在沈睡的蝴蝶悄然動了動觸角……
三點冷被缺氧的感覺喚醒，大腦一陣暈眩感。她下意識皺起眉睜開眼，望見一個像巨人般的男人背對她，穿著藍黃相間的寬大袈裟。
他的腰身細窄，在穿好袈裟後往裏面穿了件裙撐，將衣服撐起來。
什麽情況？她怎麽又開始做這個夢了。
可怕的是，眼前的男人比之前放大了幾百倍，不止是人，一切正常大小的物品都放大了。
她動了動手，扇起來的是黑紅色的翅膀。
不是他們放大了，而是她變小了。
她變成了一只真正的蝴蝶，還被關在玻璃罐裏面。
男人忽然轉過來面對她，他總是瞇起來的雙眸在此刻的她看來大得嚇人。
他伸出手，掌心像一座五指山朝她壓過來。
三點冷閉上眼睛擺爛了。
她現在是只蝴蝶，再掙紮也活不了。
預料中的五指山沒有壓下來，男人拿起玻璃罐連帶她塞進他肩上那只醜乎乎的巨型毛毛蟲嘴裏。
在它嘴裏，三點冷依舊能看清楚外面的情形，也能聽到外面那人的說話聲。
“夏油大人，她去泡溫泉了哦。”
一個長相明艷，身材窈窕的女人站在和室門前向夏油傑匯報著。聽到她的話，他倚靠門框著，笑問道：“一個人？”
“不是哦。”女人搖頭笑道。
在她否認的一瞬間，夏油傑的笑擴大幾分，眼中很是冰冷。
“其實是和她的好友毛利蘭啦。您這麽在意為什麽不用本來面貌去認識她呢？”
“真奈美，她可是猴子啊。”夏油傑笑瞇瞇道。
“可她對您產生了不一樣的意義吧？她在中華的時候您就有在收集她的資料，她回國兩年，您甚至虛構了一個身份去接近她，也獲得了她的信任呢。”菅田真奈美道，“就私心來說，我們作為夏油大人的家人是想看到您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的。”
三點冷茫然了。
這一段話也是她夢境杜撰出來的部分嗎？
上一世的現實裏和她走得近的分明只有毛利蘭。
她見夏油傑沈默半晌，忽而低笑一聲，“溫泉在哪？”
得到地址後，夏油傑於深夜乘虹龍飛去。
三點冷望見他落地溫泉旅館時，在門口站了半晌。
“小冷，我來見你了哦。”
他忽然偏眸望向她，唇畔揚起的笑意下藏著一層陰翳。
到這裏，三點冷已經無法分清是夢境，還是上一世真實發生過的而她未曾發覺的事？
上一世，她和毛利蘭來泡溫泉那夜，她真的見到過夏油傑嗎？
記憶至此恍惚不已。
夏油傑進了溫泉旅館，他大搖大擺地進了工作間，輕松地將裏面準備換衣服的侍應生打暈。然後他換下了袈裟，放出丘比特讓它把他變成了女人，“她”再穿上女侍應生的衣服，戴上口罩，去到了公共溫泉。
“她”的視線不動聲色地落在一個白發女人身上，她背對他，正和身旁的女人談笑。
那個女人正是三點冷自己。
“您好，請幫我們拿兩杯橙汁過來。”
三點冷聽到她自己這麽說著，夏油傑點頭說了聲，“稍等。”，於是“她”親手調制了兩杯鮮橙汁，往其中一杯加了一袋白色的粉末，將其攪拌均勻，親手遞給了白發女人。她一無所知地接過道謝，將加了料的橙汁喝下。
如果她當時沒在泡溫泉，毒性不會發作那麽快。
三點冷在心裏倒數著，不到一分鐘，白發女人忽然滑進了湯池中，沒有激起水花，只有她身旁的毛利蘭註意到了她的異狀。
而夏油傑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這一段夢境是真實的記憶嗎？
三點冷忽然呼吸困難到快要窒息，大大小小的事情在她腦中反覆刺激她的神經。
夢境仍在繼續。
她跟著夏油傑回了盤星教，盤星教就是那個邪教的名字。
聽他召集了他所謂的一幫家人，一群人在偌大的和室中商議要在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於東京投放上千只咒靈。
接下來兩天，夏油傑加快了吸收咒靈的速度，她也親眼看到他吸收咒靈時的狼狽和痛苦。
她冷漠地想，那又怎樣？
痛苦是他自找的，他大可以不做咒術師，也就不必承受這份痛苦。
既然他自己要選擇開創新世界，這就是應該付出的代價。
時間來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
他放出了上千只咒靈後，第一件事本應該是去高專奪取特級過咒怨靈。
但他悄無聲息地進來了她家，輕車熟路仿佛來了不少次。
客廳裏她正在熟睡，醒時看到有直哉的未接來電，給他回撥過去時，夏油傑肆無忌憚地閑逛她的臥室。
他於她的書架中抽出一本漫畫，坐到她的床前優雅地翻看。看了沒幾頁，他順手拿起床頭櫃的玻璃杯，裏面有一大半水，他自然地喝了幾口放下。
再就是他聽到她說她很想直哉時，夏油傑垂眸，手生生捏碎了玻璃杯，血順著他的手掌和玻璃碎片劈裏啪啦掉地。
客廳裏的她聽到了動靜進來臥室，夏油傑已經跳窗坐虹龍飛到屋頂。
他單手托腮，靜靜地聽完了她和直哉的對話，知道她要出門，他便一直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走進人群中，上了地鐵。
最後他和他的一眾家人現身在她眼前，邀請她一起創造新世界失敗，將她一刀斃命。他抱著她的屍體，背對他的家人，拒絕他們靠近。
他在流淚。
看到這裏，三點冷這副蝴蝶身軀撲騰不動了，翅膀斷成兩截。
伴隨生機的衰頹，夢境破碎了。
她睜開眼，望見宿舍的天花板呼吸不自覺屏住，眼睛緩緩眨了眨，坐起身來，低頭將手放到了胸前，感受到心臟有力地跳動著。她拿起床頭櫃的手機，上面顯示現在是下午兩點整。
只睡了半天，她在夢裏的時間卻很是真實。
她掀被下床，走到蓋著衣服的玻璃罐前，將它扯了下來。看見它斷成兩截的翅膀，它死了。
這就是違反契約的後果嗎？
做一個讓她險些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幻的夢，讓她以被困在玻璃罐的蝴蝶體驗一次死去，夢醒現實的蝴蝶也死了。
“活著的時候被吃掉對捕獵者才是最美味的啊。”她喃喃道。
以防下次睡著還會做那個夢，三點冷抱著玻璃罐離開了高專，再次去新宿中華街找到了那家寵物店。
這一次，她還沒進去，寵物店的大門無風自動開了。
她走下樓梯，身後的光越來越弱，眼前昏黃的燈光中走出來一個俊美男人，是寵物店店主。
“客人，違反契約，後果自負哦。”D伯爵笑道。
“為什麽要讓我做這個夢？”
三點冷神色平靜地註視他，“這是違反契約才會有的結果，那為什麽我遵守契約的前三天也會夢到那個人？”
D伯爵輕笑一聲，“讓您做這個夢的可不是我，是您自己。它只是一只蝴蝶，一只來自南美洲北部的海神袖蝶。”
“何況選了它的也是客人您自己啊。是您掩藏最深的欲望選擇了它。”
“回去再睡一覺吧，到了月華照耀之時，您會想起答案的。”
……想起。
她又遺忘了什麽嗎？
還有她的欲望，她自己都不了解她藏了什麽。
D伯爵的話使她回到高專宿舍仍在沈思。
她偏頭望了眼窗外蔚藍的天空，走到窗前將厚實的遮光窗簾拉上，屋內頓時一片黑暗。伴隨摸不到五指的黑，她將手機關機，坐到地板上，再把盤在手腕上的石榴拿下來，掐住它的敏感點，將它的毒牙對準大動脈時，腦中突然響起一陣尖叫。
【小冷！你又要幹嘛！】
三點冷簡潔回覆道：“睡覺。”
她猛地按下去，黑暗中蛇類冰冷的紅瞳豎起。血肉被穿破的聲音落下，少女沒幾秒無聲倒在地上，鮮紅的血從她的大動脈飆飛……
——叮咚。
三點冷緩緩睜眼，手指彈動一瞬，她雙臂趴在書桌前，望見熟悉又陌生的書架楞了幾秒，堪堪坐起身揉揉酸麻的手臂。門鈴聲再度飄來耳畔，她走到門前開了門。
門口站著的黑發男人身姿高挑，上身穿簡單的白襯衫，將衣擺紮進黑色長西褲中，一頭烏亮的長發紮了個半丸子頭在後腦勺。他戴著無框眼鏡，深紫色的雙眸眨了眨，微笑對她道：“三點老師晨安，我是您的新助理，負責您回國後的工作行程安排。”
她心裏愕然著，卻聽到她自己說道：“嗯，進來吧。”
按理說，她的確有一位在她身邊工作了兩年的助理。但現在讓她回想，竟然想不起來那個人長什麽樣，甚至連和那位助理間發生過什麽她都想不起來。
現在說話的是夢境的她，並不是有意識的她。
她就像一個旁觀者，旁觀著自己接下來會說什麽話，做出什麽行為，發生什麽事。
她將男人引到沙發上坐下，“怎麽稱呼？”她問道。
男人笑道：“筵山圓。”
她聽到“圓”時短暫地擡眸，又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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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你這些天睡得不好嗎？”
“……被只狐貍精纏上了，一做夢就是他。”
“狐貍精？哦呀，是哪個男孩子嗎？”
家入硝子眨眨眼調侃著，兩個男同期, 一個像調皮搗蛋的大型布偶貓, 另一個笑瞇瞇的, 倒挺符合狐貍精這種描述。
她望著因為苦惱揪起頭發的少女，她將兩側散下的卷發孩子氣的抓成兩個馬尾，下半張臉埋進白色的羊絨圍巾裏，眉眼擰緊。
看樣子似是在猶豫告不告訴她, 家入硝子就更加好奇了。
這個年紀的女高好奇一點，八卦一點很正常嘛。
“冷就告訴我嘛。”
家入硝子拉住三點冷抓馬尾的手，輕聲哄問道：“是哪個男孩子呢？”
“硝子。”三點冷張唇剛說“那個男人的年齡算不上男孩子了。”，身旁擠過來一只大貓樣的白發少年。
他手裏端來一盤精致的樹莓蛋糕，漂亮的藍貓眼機警地盯著她, 是五條悟。
“什麽狐貍精變男人？！”五條悟喊叫著, “冷你這個偷腥貓！哪裏來的狐貍精！”
貓在耳邊咋咋唬唬的，三點冷懨懨地擡眸，“夢裏的。”
“誰？”五條悟緊緊盯她。
他問出這話時，黑發少年拎了一袋甜品走來, “聊什麽呢？悟你打包的甜品怎麽都不拿。”
夏油傑將甜品遞到五條悟面前，再在他們對面坐下。
“狐貍精, 老男人！”五條悟癟著嘴比劃起來，“冷，偷腥貓！”最後用大拇指指向三點冷。
“悟別冤枉我呀, 我也不想夢到他。”
“所以到底是誰！那個老男人怎麽纏著你的！”
總不可能是一個不存在於現實的男人，一直出現在她的夢裏。
在場另外三人都想到了這一點。
“是——”那個名字到了三點冷嘴邊, 她眼角餘光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微笑的少年。
三人都望著她，等待她的答案。
“是……我說不出口。”三點冷嘆氣道，“悟你也別好奇了。”
她這一臉受挫的模樣很少見。
五條悟咬牙道：“冷告訴老子是不是咒術師總可以吧！”
三點冷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用沈默表達出她的答案。
是咒術師，年齡比他們都大，這兩點讓五條悟頓時如遭雷劈般炸毛，不斷纏著三點冷問“那個狐貍精是誰”，而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握著牛乳紅茶杯的手收緊。
“哈哈哈哈哈……”
註意到這兩人動靜的家入硝子笑得仰頭，鼓了下掌，不嫌事大地往裏面添了把火，“不會是那位X君吧冷？”
“硝子好聰明。”三點冷點點頭，找到了完美代替夏油傑的稱呼。
“哈？？！！”
五條悟嗖地一下盯家入硝子，“硝子早就知道有那個狐貍精了？”
那小眼神嗖嗖的像在說她是叛徒。
家入硝子無辜攤手，“也就剛開學的時候知道的吧。”
五條悟瞬間失去色彩，像輕飄飄的紙沒有方向的隨風飛走。
“只是那個人單方面纏著冷的對吧？”五條悟有氣無力問道。
三點冷靜默了一下，“不好說，因為是我一直在夢到他。悟，我身上沒有讓我夢到他之類的詛咒吧？”
五條悟單手勾下墨鏡，定睛望著她，抿唇道：“……沒有。”
他再也不信占蔔了……
全是騙人的，冷根本就不喜歡他，喜歡他的話怎麽可能會一直夢到別的男人，還因為那個人露出這種表情。
要是被下了詛咒還好——
他眼睛一亮，詛咒？！
“等一下！冷！你帶回來那只蝴蝶身上就有詛咒的氣息！你是不是就是這幾天開始夢到那個狐貍精的！”五條悟睜圓了眼，右拳拍左掌心。
三點冷也睜大了眼，“還真有可能是因為它呢。”
細想來，每次都是把海神袖蝶放出來後她就開始犯困了。
做那個夢境連續劇也是從把它帶回來那天開始的。
但這也太奇怪了，如果真的是因為那只蝴蝶，為什麽偏偏夢到的是猴子教主呢？不是硝子，不是悟，不是小蘭，也不是油傑，偏偏就是猴子教主。
許多疑惑，她想只能通過兩個途徑去了解了。
一，去找寵物店老板問清楚。
二，違反契約試試看，今天不放它出來曬月亮了。
“沒事了悟，今天還是你最重要，不是你的生日嘛？”三點冷錯開話題。
提到生日，五條悟淩亂的心情才好了些，但也沒好多少。
本來是想聖誕節告白，現在卻多出一個素未謀面的X君。當然，也可能見過，但他也不是見過誰都能記住的。
一種緊迫感突然襲來，讓他煩躁。
總覺得再晚一些時間的話，就會發生一些完全不受控的事。
“悟想好今天怎麽過了嗎？”
少女細膩的聲線喚回五條悟飄遠的思緒，他捏住下巴嘟起了嘴，夾著聲音道：“只要你們在老子身邊就夠了哦。”
這話一出，另外三人同時怔住了。
換做平時家入硝子會很不配合地幹嘔一聲，三點冷會默默當作沒聽到，夏油傑會笑一下就過。
此刻，他們都聽出了五條悟搞怪下的意思。
只要你們在老子身邊就夠了哦。
這是他的真心話。
“真是沒辦法，今天就聽五條你安排吧。”
“Ok！那麽我們下一站就是——”
半小時後。
晴光灑落，天空碧藍。
東京大神宮前人來人往，專人打掃過的地面看不到有垃圾，每個人都會在神社前拜一拜再進。
一陣冷風吹來，人們裹緊身上的外套。
“快來啦！”
五條悟一個人沖臺階下沈默的三個人招手。
“這是求什麽的神社？”三點冷困惑問道。
“姻緣。”家入硝子有些沒眼看地扶額嘆息。
見他們遲遲沒動靜，五條悟叉腰無聲盯著他們三人，在這種視線下，夏油傑率先擡步上去，回頭對另外兩人笑道：“聽悟的吧。”
進了神社，洗手漱口過後，五條悟拽著幾人直奔抽姻緣簽的地方。
“所以悟是要求姻緣嗎？”
三點冷雙手環胸，眉眼似笑非笑。
“差不多啦，你們也要抽！”
五條悟說得含糊，他先閉上眼搖著簽筒，再就是另外三人也跟著抽了份。
“我是中吉。”
家入硝子將簽文展開和三點冷對著看。
“小吉啊。”三點冷就看了這兩個字，隨手想要將簽文扔進垃圾桶，被家入硝子攔住。
“冷，簽文不能隨便扔的啦。有地方可以還簽文的。”
“無所謂嘛，這個世界是沒有神佛的。”
三點冷是標準的無神論者，路過算命攤會好奇算上一卦，但從來不信命。
她只信事在人為。
“五條，夏油，你們是什麽？”家入硝子問道。
三點冷循著她的話音望向兩個少年。
“小兇……”五條悟鼓著臉道，“老子不信！傑呢？傑是什麽？”
夏油傑笑了笑，不自覺攥住了簽文。
“是什麽啊夏油？”
家入硝子見到他拿著簽文笑得勉強。
三點冷走到夏油傑身邊偏眸望了眼，搖頭嘆氣道：“是大兇啊。夏油君的戀愛運勢看來不怎麽樣哦。”
夏油傑深吸了口氣垂下眼眸，擡眸往上看時呼了出來，“沒什麽好在意的。信則有不信則無。”
“去那邊吧，有戀愛禦守可以買，說不定能改變運勢喲。”
家入硝子說的地方擠了不少人，他們四個還是老老實實地在那裏排隊，到買禦守的時候三點冷脫離了隊伍。
“冷？”家入硝子疑惑望她。
“我就不需要了，我的人生沒有和誰談戀愛的打算呢。”三點冷笑吟吟道，“你們買吧，我去還簽文。”
“好吧，快去快回哦。”
家入硝子揮揮手目送她離開，扭頭時被低氣壓的兩個dk嚇了一跳。
“……你們兩個是什麽幽靈嗎？”
五條悟呆滯道：“老子討厭這個生日。”
夏油傑沒說話，腦中還在思索他抽中的簽文。
大意是生死相隔，永不相見。
他不信神佛，看到“大兇”還是無可避免地聯系到了現狀。
“傑，到你啦。”
聽到五條悟的話，他往前走了步，隨意買下一個鈴蘭禦守。
等他們買完禦守，三點冷也回來了。
見她過來，家入硝子將剛才買下的另一份禦守遞給三點冷。
“謝謝硝子。”三點冷笑著接過。
“老子決定從現在開始再也不占蔔了。”五條悟翹起的呆毛都耷拉了。
“很好哦，拒絕封建迷信。”
三點冷豎起大拇指，“神佛一說，本來就是弱者為逃避現實才衍生而來。悟不需要這種東西，我反而覺得更合理。”
才不是。五條悟想反駁她。
但好像又無法舉例來反駁她。
他能舉的例子就只有他自己，他喜歡她，才希望他們的緣能得到上天祝福，是天命姻緣。
這個例子五條悟現在說不出口。
感情方面，他的確是弱勢。
沒辦法主導，因為他完全不明白她對他到底是什麽感情。
五條悟呼出一口氣，“走吧走吧，老子再也不來了。”
離開神社後，四人剛想去環球影城，夏油傑和五條悟就收到了去仙臺除靈的任務來信。
五條悟大呼著“不想去！”、“討厭任務！”，在幾人答應給他補一次生日後，他再不情願還是跟著夏油傑離開了。
沒有兩個一級咒術師陪同，家入硝子也收到了讓她回高專的信息。
兩人坐在回高專的電車上，三點冷望見家入硝子含起了煙卷，“高層是不是有點管太寬了？”她問道。
“沒辦法，誰讓我只有治療能力啊。”家入硝子輕嘆一聲道。
她仰頭靠著座位，眼眸中倒映出車窗外的晚霞。
“要是沒有咒術師了，硝子就再也不用給他們治療了吧。”
“哈哈哈哈，沒有咒術師的世界嗎，我想象一下啊……沒有咒術師那咒靈就沒有人去袚除了吧，就那樣放任不管的話，人類會被咒靈滅絕嗎？如果人全死了，咒靈沒多久也會死吧，沒有人類的負面情緒再供給它們呢。這樣的世界什麽都沒有了……”
“硝子喜歡那樣的世界嗎？”
“……大概是不喜歡的，什麽都沒有了，沒有我，也沒有你們。”
“這樣啊……”
三點冷垂下眼眸，拿了片薄荷葉出來含著。
“不過我這也屬於杞人憂天吧哈哈哈。”家入硝子側眸望她，“咒術師從千年前出現，到現在術式大概率都會遺傳給下一代，不會出現沒有咒術師的世界的。就像五條的六眼，每隔大概四百年就會出現一位繼承六眼的人。”
她的話讓三點冷發現她計劃的漏洞。
就算讓全世界不再有咒術師，她能確保時限是永久的嗎？
那些被她吸收了所有咒力的咒術師的零咒力狀態能維持多久呢？
這個答案或許有一人會知道。
就是給她批下天命的薨星宮裏面那位號稱“全知”的天元大人。
她該去見見那位天元大人，只不過還不是現在。
回到宿舍，三點冷直接走到裝著海神袖蝶的玻璃罐前，蝴蝶靜靜地一動不動。趁著黃昏，她隨手拿了件衣服將玻璃罐嚴絲合縫地蓋住。
違反契約，後果自負。
那就看看違反了會有什麽後果吧。
接下來的時間她不再管那只海神袖蝶，坐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另一只手機。她開了機，在通訊錄隨便撥去一個號碼。
電話那頭很快接通。
“從今天開始，如果你又有了咒力第一時間用短訊發給這個電話。”
她不厭其煩地將這句話說給通訊錄所有號碼的主人聽。
在她打完所有電話，時間來到了晚上九點。
月色如一片流動的銀河傾瀉進來，三點冷眸光定定地註視了會兒蓋著衣服的玻璃罐。
一夜過去，玻璃罐沒有任何異動。
破曉的光漸漸照亮她的臉龐，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掀開衣服看了眼蝴蝶，它像睡美人般美麗但無聲息。
三點冷上床鉆進被窩，還不忘自嘲一下她想得太多。
她設想了不少違反契約的後果，譬如突然發生爆炸、蝴蝶變成什麽惡心的咒靈……
這麽看，她還真是想太多了。
一沾床，睡意襲來，她的眼皮漸漸合上，在衣服蓋住的玻璃罐內，似在沈睡的蝴蝶悄然動了動觸角……
三點冷被缺氧的感覺喚醒，大腦一陣暈眩感。她下意識皺起眉睜開眼，望見一個像巨人般的男人背對她，穿著藍黃相間的寬大袈裟。
他的腰身細窄，在穿好袈裟後往裏面穿了件裙撐，將衣服撐起來。
什麽情況？她怎麽又開始做這個夢了。
可怕的是，眼前的男人比之前放大了幾百倍，不止是人，一切正常大小的物品都放大了。
她動了動手，扇起來的是黑紅色的翅膀。
不是他們放大了，而是她變小了。
她變成了一只真正的蝴蝶，還被關在玻璃罐裏面。
男人忽然轉過來面對她，他總是瞇起來的雙眸在此刻的她看來大得嚇人。
他伸出手，掌心像一座五指山朝她壓過來。
三點冷閉上眼睛擺爛了。
她現在是只蝴蝶，再掙紮也活不了。
預料中的五指山沒有壓下來，男人拿起玻璃罐連帶她塞進他肩上那只醜乎乎的巨型毛毛蟲嘴裏。
在它嘴裏，三點冷依舊能看清楚外面的情形，也能聽到外面那人的說話聲。
“夏油大人，她去泡溫泉了哦。”
一個長相明艷，身材窈窕的女人站在和室門前向夏油傑匯報著。聽到她的話，他倚靠門框著，笑問道：“一個人？”
“不是哦。”女人搖頭笑道。
在她否認的一瞬間，夏油傑的笑擴大幾分，眼中很是冰冷。
“其實是和她的好友毛利蘭啦。您這麽在意為什麽不用本來面貌去認識她呢？”
“真奈美，她可是猴子啊。”夏油傑笑瞇瞇道。
“可她對您產生了不一樣的意義吧？她在中華的時候您就有在收集她的資料，她回國兩年，您甚至虛構了一個身份去接近她，也獲得了她的信任呢。”菅田真奈美道，“就私心來說，我們作為夏油大人的家人是想看到您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的。”
三點冷茫然了。
這一段話也是她夢境杜撰出來的部分嗎？
上一世的現實裏和她走得近的分明只有毛利蘭。
她見夏油傑沈默半晌，忽而低笑一聲，“溫泉在哪？”
得到地址後，夏油傑於深夜乘虹龍飛去。
三點冷望見他落地溫泉旅館時，在門口站了半晌。
“小冷，我來見你了哦。”
他忽然偏眸望向她，唇畔揚起的笑意下藏著一層陰翳。
到這裏，三點冷已經無法分清是夢境，還是上一世真實發生過的而她未曾發覺的事？
上一世，她和毛利蘭來泡溫泉那夜，她真的見到過夏油傑嗎？
記憶至此恍惚不已。
夏油傑進了溫泉旅館，他大搖大擺地進了工作間，輕松地將裏面準備換衣服的侍應生打暈。然後他換下了袈裟，放出丘比特讓它把他變成了女人，“她”再穿上女侍應生的衣服，戴上口罩，去到了公共溫泉。
“她”的視線不動聲色地落在一個白發女人身上，她背對他，正和身旁的女人談笑。
那個女人正是三點冷自己。
“您好，請幫我們拿兩杯橙汁過來。”
三點冷聽到她自己這麽說著，夏油傑點頭說了聲，“稍等。”，於是“她”親手調制了兩杯鮮橙汁，往其中一杯加了一袋白色的粉末，將其攪拌均勻，親手遞給了白發女人。她一無所知地接過道謝，將加了料的橙汁喝下。
如果她當時沒在泡溫泉，毒性不會發作那麽快。
三點冷在心裏倒數著，不到一分鐘，白發女人忽然滑進了湯池中，沒有激起水花，只有她身旁的毛利蘭註意到了她的異狀。
而夏油傑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這一段夢境是真實的記憶嗎？
三點冷忽然呼吸困難到快要窒息，大大小小的事情在她腦中反覆刺激她的神經。
夢境仍在繼續。
她跟著夏油傑回了盤星教，盤星教就是那個邪教的名字。
聽他召集了他所謂的一幫家人，一群人在偌大的和室中商議要在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於東京投放上千只咒靈。
接下來兩天，夏油傑加快了吸收咒靈的速度，她也親眼看到他吸收咒靈時的狼狽和痛苦。
她冷漠地想，那又怎樣？
痛苦是他自找的，他大可以不做咒術師，也就不必承受這份痛苦。
既然他自己要選擇開創新世界，這就是應該付出的代價。
時間來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
他放出了上千只咒靈後，第一件事本應該是去高專奪取特級過咒怨靈。
但他悄無聲息地進來了她家，輕車熟路仿佛來了不少次。
客廳裏她正在熟睡，醒時看到有直哉的未接來電，給他回撥過去時，夏油傑肆無忌憚地閑逛她的臥室。
他於她的書架中抽出一本漫畫，坐到她的床前優雅地翻看。看了沒幾頁，他順手拿起床頭櫃的玻璃杯，裏面有一大半水，他自然地喝了幾口放下。
再就是他聽到她說她很想直哉時，夏油傑垂眸，手生生捏碎了玻璃杯，血順著他的手掌和玻璃碎片劈裏啪啦掉地。
客廳裏的她聽到了動靜進來臥室，夏油傑已經跳窗坐虹龍飛到屋頂。
他單手托腮，靜靜地聽完了她和直哉的對話，知道她要出門，他便一直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走進人群中，上了地鐵。
最後他和他的一眾家人現身在她眼前，邀請她一起創造新世界失敗，將她一刀斃命。他抱著她的屍體，背對他的家人，拒絕他們靠近。
他在流淚。
看到這裏，三點冷這副蝴蝶身軀撲騰不動了，翅膀斷成兩截。
伴隨生機的衰頹，夢境破碎了。
她睜開眼，望見宿舍的天花板呼吸不自覺屏住，眼睛緩緩眨了眨，坐起身來，低頭將手放到了胸前，感受到心臟有力地跳動著。她拿起床頭櫃的手機，上面顯示現在是下午兩點整。
只睡了半天，她在夢裏的時間卻很是真實。
她掀被下床，走到蓋著衣服的玻璃罐前，將它扯了下來。看見它斷成兩截的翅膀，它死了。
這就是違反契約的後果嗎？
做一個讓她險些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幻的夢，讓她以被困在玻璃罐的蝴蝶體驗一次死去，夢醒現實的蝴蝶也死了。
“活著的時候被吃掉對捕獵者才是最美味的啊。”她喃喃道。
以防下次睡著還會做那個夢，三點冷抱著玻璃罐離開了高專，再次去新宿中華街找到了那家寵物店。
這一次，她還沒進去，寵物店的大門無風自動開了。
她走下樓梯，身後的光越來越弱，眼前昏黃的燈光中走出來一個俊美男人，是寵物店店主。
“客人，違反契約，後果自負哦。”D伯爵笑道。
“為什麽要讓我做這個夢？”
三點冷神色平靜地註視他，“這是違反契約才會有的結果，那為什麽我遵守契約的前三天也會夢到那個人？”
D伯爵輕笑一聲，“讓您做這個夢的可不是我，是您自己。它只是一只蝴蝶，一只來自南美洲北部的海神袖蝶。”
“何況選了它的也是客人您自己啊。是您掩藏最深的欲望選擇了它。”
“回去再睡一覺吧，到了月華照耀之時，您會想起答案的。”
……想起。
她又遺忘了什麽嗎？
還有她的欲望，她自己都不了解她藏了什麽。
D伯爵的話使她回到高專宿舍仍在沈思。
她偏頭望了眼窗外蔚藍的天空，走到窗前將厚實的遮光窗簾拉上，屋內頓時一片黑暗。伴隨摸不到五指的黑，她將手機關機，坐到地板上，再把盤在手腕上的石榴拿下來，掐住它的敏感點，將它的毒牙對準大動脈時，腦中突然響起一陣尖叫。
【小冷！你又要幹嘛！】
三點冷簡潔回覆道：“睡覺。”
她猛地按下去，黑暗中蛇類冰冷的紅瞳豎起。血肉被穿破的聲音落下，少女沒幾秒無聲倒在地上，鮮紅的血從她的大動脈飆飛……
——叮咚。
三點冷緩緩睜眼，手指彈動一瞬，她雙臂趴在書桌前，望見熟悉又陌生的書架楞了幾秒，堪堪坐起身揉揉酸麻的手臂。門鈴聲再度飄來耳畔，她走到門前開了門。
門口站著的黑發男人身姿高挑，上身穿簡單的白襯衫，將衣擺紮進黑色長西褲中，一頭烏亮的長發紮了個半丸子頭在後腦勺。他戴著無框眼鏡，深紫色的雙眸眨了眨，微笑對她道：“三點老師晨安，我是您的新助理，負責您回國後的工作行程安排。”
她心裏愕然著，卻聽到她自己說道：“嗯，進來吧。”
按理說，她的確有一位在她身邊工作了兩年的助理。但現在讓她回想，竟然想不起來那個人長什麽樣，甚至連和那位助理間發生過什麽她都想不起來。
現在說話的是夢境的她，並不是有意識的她。
她就像一個旁觀者，旁觀著自己接下來會說什麽話，做出什麽行為，發生什麽事。
她將男人引到沙發上坐下，“怎麽稱呼？”她問道。
男人笑道：“筵山圓。”
她聽到“圓”時短暫地擡眸，又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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