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坦誠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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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不坦誠的孩子啊。
他擡手, 看到一只橙色的狗爪子，肉墊漆黑。
夏油傑變成了一只狗。
他張嘴嘗試說話，發出了“汪汪”叫。
這次不是障眼法，他真的變成了一只狗。他心中的驚濤駭浪還未能平息, 比起變成狗, 當前還有更要緊的事值得他去阻止。
“小冷？！是你在裏面嗎？！”他撲到和室門前, 兩只爪子不停地扒拉門，指甲摩擦門發出難聽的滋啦聲，他嘴裏說出來的話變成“汪汪”和“嗚嗚”。
“哐”一聲，門後突然劇烈地震動一瞬, 隔著門板，夏油傑恍若能觸碰到門後那人突出的脊骨。
——嘩啦。
和室門被人猛地拉開。
女孩側弓著身體趴在門口，手掌骨撐地，散下的白發擋不住她淩亂的雙眼，血絲黏著她的唇瓣和發絲, 裸露在外的肌膚有深紅的掐痕。她看到夏油傑的瞬間, 臉楞楞地擡起，兩頰高腫、通紅，像死去的發脹的金魚。
她不斷搖頭，用眼神催促他離開。
但來不及了。
一只手揪起夏油傑的後脖頸, 是小冷的母親。
白發女人的笑聲忽然從胸腔裏溢出，變成幾聲破碎的氣音。她用手將他高高舉起, 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尖銳的指甲嵌進他的皮肉。
“呀，小冷, 它跟你一樣哦！真是可愛，死掉還會這麽可愛嗎？”女人的語氣像包裹砒霜的糖。
“母親不要……”
小冷的聲音嘶啞, 好似喉嚨裏黏著血塊。
“哦？孩子，你是在忤逆我嗎？”
“不，母親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每一聲“對不起”落下，都會有一聲響亮的耳光回蕩。
“我會好好聽話的，我真的會好好聽話的！不要不要、不要——”
小冷顫抖著伸手緊緊抓住女人的衣擺，雙眼流下透明的眼淚。
女人嘆氣一聲，腳後跟輕輕一甩，擡起木屐碾壓著女孩的指骨，清脆的骨折聲在這夜裏回響。
她再擡腳，那孩子小小的手看不出原樣，血肉混合骨渣子，在地板上閃爍細碎如眼淚的光。
“孩子，生下你的時候我在想你為什麽是個女孩呢？所有人都說女孩無用，我要你證明你不比男孩差，這樣的我有錯嗎？我只是想讓你過上比我好的生活啊。“
“可是你讓我很失望，一條呼之即來的狗就能讓你屈服，讓你像弱者一樣哭泣，太讓我失望了……”
”你身上傾盡我全部心血，我太愛你所以才會這麽失望，能明白嗎？這個世界除了我沒有誰會愛你，也只有我最愛你，你也只需要我的愛。記住今天的教訓啊小冷，沒有誰會超過我對你的愛，就算是這條狗也不行。”
“……我的女兒，我和你只有我和你了啊。”
女人的聲音像在瘋癲地笑，也像在悲憫地哭。
夏油傑任由女人像扔一袋無用的垃圾般提溜他，忘了掙紮。他眼裏只能看到這個每流一滴血都好像在落淚的人。
為什麽一個人的行為前後差距會這麽大？
白天這位母親親切地叫著這孩子“小冷”，帶來了可愛的小狗逗她開心。晚上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一樣，對這個不到三歲的孩子施以暴行。
她口口聲聲說著“我愛你”、“因為愛你才這麽對你”、“不允許有誰超過我的愛”、“就算是狗也不行”。
他以為這孩子的母親會是這個腐朽家族裏愛著她的人，他甚至想過有這位母親在，她的童年也是有人庇護的。
愛，是一個表達人類感情最深層次的字眼。
有人因愛在光下肆意生長，有人因愛在黑夜被無聲息地吃掉。
……那些侍從的態度也是如此，沒有上層的放縱，他們怎麽敢將“非術師者非人”的理念貫徹到主人頭頂？
非術師者非人——這種扭曲的理念竟然誕生自他最想來到的咒術界。
夏油傑無法說清他現在的情緒，仿佛被掐著的不止是他的脖子，還有他的理念、願景和過去。
他出生自非術師的普通家庭，被平淡的白天所擁抱。
而她出生自古老的術師家族，被永恒的黑夜所支配。
他意識到，這個能接納他的世界像那盤酸餿的剩飯菜，出鍋時或許是一盤美味，經由人手周轉，到需要它的人手上時變成了生蛆的殘羹。
當它的表面鉆出一條活生生的肉蟲時，底下又生了多少暗蛆呢？
不願再往下細想，僅僅是在這裏的見聞就讓他的心像被烈火煎熬。
此時的夏油傑只是一名十四歲的少年，他踏進咒術界不超過兩個月，這段時間以來，他和五條悟並稱最強組合，一同祓除的咒靈更是數不勝數。自身實力的強大蒙蔽了他的雙眼，他想當然地以為一切在他手中都輕輕松松。
這一刻，在這處似是投射出同期過往的領域內，他想要找到辦法幫這個孩子。
無關私人恩怨，他只是單純地想幫這個孩子。
女人將他扔出了門的瞬間，身後的門“砰”地一聲巨響關上。
門合，門開。
光影再度急劇變幻，夏油傑眼前亮光大作，光刺激他的眼睛，還未完全睜開，一大片孩童的嬉鬧聲飄來。
他的眼前突然閃過淡淡流光，一只白閃蝶掠過身前，花香飄溢。他低頭睜大眼，擡手是肉乎乎的爪子，柔軟的毛發在陽光下散發耀眼的金澤。
他還是一只狗。
都第三扇門了，做女孩子也比做狗好啊。夏油傑有些郁悶。
這只特級咒靈不會是對讓他做狗這件事有執念吧？
不合時宜地響起那個怪誕的夢境，他的耳朵上突然傳來一陣痛感。
他擡眸望去，一圈年紀不大的孩子圍著他，其中一個沒有五官的黑發小男孩揪著他的耳朵，笑聲天真而又惡劣。
“這是那個廢物的狗吧？找不到主人就把它燉了。”
“這麽小能好吃嗎直哉？”
“你算什麽貨色？敢質疑我？”
“沒、不是的……”
兩個孩子的對話透露不少信息，夏油傑定定註視那個說要燉了他的孩子，他身上的和服料子肉眼可見的華貴，與其他孩子相比天壤之別。
他就是禪院家的嫡子，禪院直哉。
夏油傑悄悄擡起爪子，漆黑的咒力在他掌心下湧動，他試著操使咒靈。
萬幸，雖然他變狗了，但咒力和術式也還在。
禪院直哉命令其他孩子按住夏油傑，在第一個孩子將手伸過來的短瞬，他猛然躍起咬了那孩子的手，接著撒腿就跑。
咒力和術式在，他卻還沒做好對孩子動手的心理準備。
只能先逃了！
夏油傑按照上次給小冷送飯的路線狂奔，後邊是對他窮追不舍的一群孩子，一路上雞飛狗跳，他竄過長長的侍從隊伍衣擺下，驚呼聲和怒罵聲被他拋之身後。
跑著跑著，眼前的花草樹木與約十分鐘前路過的景色一致，岔路口也長得一樣，夏油傑這才驚覺一件事……
在這座比園林還要大的禪院家，他迷路了。
他鉆進草叢中，小心翼翼地避開侍從探索前路。草叢中很多蜱蟲和尖銳的樹杈子，他剛躲過樹杈子，肉墊就被蜱蟲叮咬了。
沒辦法，他只能繼續往前。
尋覓記憶中那間偏僻的院子。
等等，偏僻的話也就是說往人多的反向去，說不定就能找回去西院了。夏油傑重新燃起鬥志，挺著毛茸茸的小腦袋在淩亂的草叢中穿梭。
……他回到西院院門前時已近黃昏。
全身有蜱蟲叮咬的傷口、樹杈子劃過的血痕、被咒靈啃噬的咬傷。
咬傷來源於一處咒靈坑。
彼時他找著沒人的方向去，誤入一處投放了數以萬計的咒靈坑中。幾乎將他手中所有的一級咒靈放出來，他從咒靈坑中爬出來。
領域內的這些咒靈攻擊力很強，能祓除，但無法吸收。
創造這片領域的特級咒靈也並不在裏面。
夏油傑也就沒多停留，只想盡快回到西院。
路上又碰到禪院直哉一夥人。
“她吃了沒？”
“盯著西院的人說她看了那一鍋一整個下午，都沒有碰……”
“嘖，廢物。”
夏油傑小小的身子貓在草叢裏，擡起爪子朝禪院直哉的腳踝踢了塊石頭。
石子像箭矢般瞬發擊中禪院直哉的腳踝，一聲清脆的“砰”，他頭朝下摔在石子路上。
他氣得渾身顫抖，嗷嗷大哭的同時仰天怒吼：“是誰！”
就離他三米遠的草叢中亮著一雙大眼睛，看到他的反應後夏油傑滿意離去。草叢縫隙間隱約看到一條高高豎起的尾巴，得意地搖晃著。
甫一靠近西院門前，門未掩實，縫隙中飄出一縷肉香。
不是酸餿味，是濃郁的香氣，像是精心燉制過的肉湯。
夏油傑楞了楞。難道說小冷這孩子終於吃上正常的飯了？
他隱隱覺得哪裏不對，邊思索著禪院直哉他們的那番話，邊用腦袋拱開門鉆了進去。
和室廊下，白發小女孩穿著素白和服單衣，臉上、手上、腳上布滿淤青和紅痕。
她靜靜地坐在那，那對紅瞳沒有情緒地盯著面前支起的鐵鍋，像一口被封死的井。
肉香就來源於那口鍋。
夏油傑進來的動靜不大，也說不上小，並沒有吸引小冷的視線。於是，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鍋前，兩腿擡起，短暫地站立起來，望著那鍋香氣四溢的肉幾秒，瞳孔驟擴。
鍋裏的肉切面呈顆粒狀，皮被油炸得通紅。
他曾經從狗販子裏救過很多流浪狗，再清楚不過這是什麽肉。
夏油傑站立不住，兩腿重新落回地面時險些摔倒，一雙手飛速地穩住了他，又縮了回去。
是小冷。
“圓圓，你走吧，去哪裏都好。”小冷道。
“圓圓”應該是這只柴犬幼崽的名字。夏油傑眨了眨眼，走到女孩腿邊晃了晃腦袋，兩只前腿擡起扒拉著她的膝蓋。
小冷緩緩睜大了眼，放在雙膝的手被柴犬用濕漉漉的小鼻子蹭了蹭。她堪堪擡手，又放了下去，任由小柴犬蹭她。
真是不坦誠的孩子啊。夏油傑無奈地想。
他索性爬到她身上，窩進她柔軟的小腹。她沒有抗拒他的靠近，垂眸時，細膩的白發落了幾縷到他的爪子上。
狗狗天性使然，夏油傑下意識伸爪子撲了撲。
“……哈哈哈。”
純粹的笑聲驟然在頭頂響起，他仰頭，女孩彎著眼睛，天光渲染她的臉，那是夏油傑第一次見到她毫無保留的笑容。
這才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模樣啊……
小冷笑瞇瞇地伸出指尖勾著頭發繼續逗他，夏油傑無比配合地用爪子撲了撲。
過程循環，沒一會兒他們便玩累了。
落日餘暉斜斜地映照廊下，白發女孩輕柔地抱著懷裏的小柴犬，一手撓著它的下巴，它半瞇雙眼，小肚子軟軟地起伏，打出微弱的呼嚕聲。
她抱著它的力度緩緩收緊，雙眸突然向上看，茜紅色的天光流淌進她的眼中。她的眼角在前一秒無聲息地滑下一滴淚。
暖暖的風拂過皮膚表面，女孩垂下頭，唇虔誠地在小柴犬額上的傷口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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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嘴嘗試說話，發出了“汪汪”叫。
這次不是障眼法，他真的變成了一只狗。他心中的驚濤駭浪還未能平息, 比起變成狗, 當前還有更要緊的事值得他去阻止。
“小冷？！是你在裏面嗎？！”他撲到和室門前, 兩只爪子不停地扒拉門，指甲摩擦門發出難聽的滋啦聲，他嘴裏說出來的話變成“汪汪”和“嗚嗚”。
“哐”一聲，門後突然劇烈地震動一瞬, 隔著門板，夏油傑恍若能觸碰到門後那人突出的脊骨。
——嘩啦。
和室門被人猛地拉開。
女孩側弓著身體趴在門口，手掌骨撐地，散下的白發擋不住她淩亂的雙眼，血絲黏著她的唇瓣和發絲, 裸露在外的肌膚有深紅的掐痕。她看到夏油傑的瞬間, 臉楞楞地擡起，兩頰高腫、通紅，像死去的發脹的金魚。
她不斷搖頭，用眼神催促他離開。
但來不及了。
一只手揪起夏油傑的後脖頸, 是小冷的母親。
白發女人的笑聲忽然從胸腔裏溢出，變成幾聲破碎的氣音。她用手將他高高舉起, 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尖銳的指甲嵌進他的皮肉。
“呀，小冷, 它跟你一樣哦！真是可愛，死掉還會這麽可愛嗎？”女人的語氣像包裹砒霜的糖。
“母親不要……”
小冷的聲音嘶啞, 好似喉嚨裏黏著血塊。
“哦？孩子，你是在忤逆我嗎？”
“不，母親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每一聲“對不起”落下，都會有一聲響亮的耳光回蕩。
“我會好好聽話的，我真的會好好聽話的！不要不要、不要——”
小冷顫抖著伸手緊緊抓住女人的衣擺，雙眼流下透明的眼淚。
女人嘆氣一聲，腳後跟輕輕一甩，擡起木屐碾壓著女孩的指骨，清脆的骨折聲在這夜裏回響。
她再擡腳，那孩子小小的手看不出原樣，血肉混合骨渣子，在地板上閃爍細碎如眼淚的光。
“孩子，生下你的時候我在想你為什麽是個女孩呢？所有人都說女孩無用，我要你證明你不比男孩差，這樣的我有錯嗎？我只是想讓你過上比我好的生活啊。“
“可是你讓我很失望，一條呼之即來的狗就能讓你屈服，讓你像弱者一樣哭泣，太讓我失望了……”
”你身上傾盡我全部心血，我太愛你所以才會這麽失望，能明白嗎？這個世界除了我沒有誰會愛你，也只有我最愛你，你也只需要我的愛。記住今天的教訓啊小冷，沒有誰會超過我對你的愛，就算是這條狗也不行。”
“……我的女兒，我和你只有我和你了啊。”
女人的聲音像在瘋癲地笑，也像在悲憫地哭。
夏油傑任由女人像扔一袋無用的垃圾般提溜他，忘了掙紮。他眼裏只能看到這個每流一滴血都好像在落淚的人。
為什麽一個人的行為前後差距會這麽大？
白天這位母親親切地叫著這孩子“小冷”，帶來了可愛的小狗逗她開心。晚上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一樣，對這個不到三歲的孩子施以暴行。
她口口聲聲說著“我愛你”、“因為愛你才這麽對你”、“不允許有誰超過我的愛”、“就算是狗也不行”。
他以為這孩子的母親會是這個腐朽家族裏愛著她的人，他甚至想過有這位母親在，她的童年也是有人庇護的。
愛，是一個表達人類感情最深層次的字眼。
有人因愛在光下肆意生長，有人因愛在黑夜被無聲息地吃掉。
……那些侍從的態度也是如此，沒有上層的放縱，他們怎麽敢將“非術師者非人”的理念貫徹到主人頭頂？
非術師者非人——這種扭曲的理念竟然誕生自他最想來到的咒術界。
夏油傑無法說清他現在的情緒，仿佛被掐著的不止是他的脖子，還有他的理念、願景和過去。
他出生自非術師的普通家庭，被平淡的白天所擁抱。
而她出生自古老的術師家族，被永恒的黑夜所支配。
他意識到，這個能接納他的世界像那盤酸餿的剩飯菜，出鍋時或許是一盤美味，經由人手周轉，到需要它的人手上時變成了生蛆的殘羹。
當它的表面鉆出一條活生生的肉蟲時，底下又生了多少暗蛆呢？
不願再往下細想，僅僅是在這裏的見聞就讓他的心像被烈火煎熬。
此時的夏油傑只是一名十四歲的少年，他踏進咒術界不超過兩個月，這段時間以來，他和五條悟並稱最強組合，一同祓除的咒靈更是數不勝數。自身實力的強大蒙蔽了他的雙眼，他想當然地以為一切在他手中都輕輕松松。
這一刻，在這處似是投射出同期過往的領域內，他想要找到辦法幫這個孩子。
無關私人恩怨，他只是單純地想幫這個孩子。
女人將他扔出了門的瞬間，身後的門“砰”地一聲巨響關上。
門合，門開。
光影再度急劇變幻，夏油傑眼前亮光大作，光刺激他的眼睛，還未完全睜開，一大片孩童的嬉鬧聲飄來。
他的眼前突然閃過淡淡流光，一只白閃蝶掠過身前，花香飄溢。他低頭睜大眼，擡手是肉乎乎的爪子，柔軟的毛發在陽光下散發耀眼的金澤。
他還是一只狗。
都第三扇門了，做女孩子也比做狗好啊。夏油傑有些郁悶。
這只特級咒靈不會是對讓他做狗這件事有執念吧？
不合時宜地響起那個怪誕的夢境，他的耳朵上突然傳來一陣痛感。
他擡眸望去，一圈年紀不大的孩子圍著他，其中一個沒有五官的黑發小男孩揪著他的耳朵，笑聲天真而又惡劣。
“這是那個廢物的狗吧？找不到主人就把它燉了。”
“這麽小能好吃嗎直哉？”
“你算什麽貨色？敢質疑我？”
“沒、不是的……”
兩個孩子的對話透露不少信息，夏油傑定定註視那個說要燉了他的孩子，他身上的和服料子肉眼可見的華貴，與其他孩子相比天壤之別。
他就是禪院家的嫡子，禪院直哉。
夏油傑悄悄擡起爪子，漆黑的咒力在他掌心下湧動，他試著操使咒靈。
萬幸，雖然他變狗了，但咒力和術式也還在。
禪院直哉命令其他孩子按住夏油傑，在第一個孩子將手伸過來的短瞬，他猛然躍起咬了那孩子的手，接著撒腿就跑。
咒力和術式在，他卻還沒做好對孩子動手的心理準備。
只能先逃了！
夏油傑按照上次給小冷送飯的路線狂奔，後邊是對他窮追不舍的一群孩子，一路上雞飛狗跳，他竄過長長的侍從隊伍衣擺下，驚呼聲和怒罵聲被他拋之身後。
跑著跑著，眼前的花草樹木與約十分鐘前路過的景色一致，岔路口也長得一樣，夏油傑這才驚覺一件事……
在這座比園林還要大的禪院家，他迷路了。
他鉆進草叢中，小心翼翼地避開侍從探索前路。草叢中很多蜱蟲和尖銳的樹杈子，他剛躲過樹杈子，肉墊就被蜱蟲叮咬了。
沒辦法，他只能繼續往前。
尋覓記憶中那間偏僻的院子。
等等，偏僻的話也就是說往人多的反向去，說不定就能找回去西院了。夏油傑重新燃起鬥志，挺著毛茸茸的小腦袋在淩亂的草叢中穿梭。
……他回到西院院門前時已近黃昏。
全身有蜱蟲叮咬的傷口、樹杈子劃過的血痕、被咒靈啃噬的咬傷。
咬傷來源於一處咒靈坑。
彼時他找著沒人的方向去，誤入一處投放了數以萬計的咒靈坑中。幾乎將他手中所有的一級咒靈放出來，他從咒靈坑中爬出來。
領域內的這些咒靈攻擊力很強，能祓除，但無法吸收。
創造這片領域的特級咒靈也並不在裏面。
夏油傑也就沒多停留，只想盡快回到西院。
路上又碰到禪院直哉一夥人。
“她吃了沒？”
“盯著西院的人說她看了那一鍋一整個下午，都沒有碰……”
“嘖，廢物。”
夏油傑小小的身子貓在草叢裏，擡起爪子朝禪院直哉的腳踝踢了塊石頭。
石子像箭矢般瞬發擊中禪院直哉的腳踝，一聲清脆的“砰”，他頭朝下摔在石子路上。
他氣得渾身顫抖，嗷嗷大哭的同時仰天怒吼：“是誰！”
就離他三米遠的草叢中亮著一雙大眼睛，看到他的反應後夏油傑滿意離去。草叢縫隙間隱約看到一條高高豎起的尾巴，得意地搖晃著。
甫一靠近西院門前，門未掩實，縫隙中飄出一縷肉香。
不是酸餿味，是濃郁的香氣，像是精心燉制過的肉湯。
夏油傑楞了楞。難道說小冷這孩子終於吃上正常的飯了？
他隱隱覺得哪裏不對，邊思索著禪院直哉他們的那番話，邊用腦袋拱開門鉆了進去。
和室廊下，白發小女孩穿著素白和服單衣，臉上、手上、腳上布滿淤青和紅痕。
她靜靜地坐在那，那對紅瞳沒有情緒地盯著面前支起的鐵鍋，像一口被封死的井。
肉香就來源於那口鍋。
夏油傑進來的動靜不大，也說不上小，並沒有吸引小冷的視線。於是，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鍋前，兩腿擡起，短暫地站立起來，望著那鍋香氣四溢的肉幾秒，瞳孔驟擴。
鍋裏的肉切面呈顆粒狀，皮被油炸得通紅。
他曾經從狗販子裏救過很多流浪狗，再清楚不過這是什麽肉。
夏油傑站立不住，兩腿重新落回地面時險些摔倒，一雙手飛速地穩住了他，又縮了回去。
是小冷。
“圓圓，你走吧，去哪裏都好。”小冷道。
“圓圓”應該是這只柴犬幼崽的名字。夏油傑眨了眨眼，走到女孩腿邊晃了晃腦袋，兩只前腿擡起扒拉著她的膝蓋。
小冷緩緩睜大了眼，放在雙膝的手被柴犬用濕漉漉的小鼻子蹭了蹭。她堪堪擡手，又放了下去，任由小柴犬蹭她。
真是不坦誠的孩子啊。夏油傑無奈地想。
他索性爬到她身上，窩進她柔軟的小腹。她沒有抗拒他的靠近，垂眸時，細膩的白發落了幾縷到他的爪子上。
狗狗天性使然，夏油傑下意識伸爪子撲了撲。
“……哈哈哈。”
純粹的笑聲驟然在頭頂響起，他仰頭，女孩彎著眼睛，天光渲染她的臉，那是夏油傑第一次見到她毫無保留的笑容。
這才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模樣啊……
小冷笑瞇瞇地伸出指尖勾著頭發繼續逗他，夏油傑無比配合地用爪子撲了撲。
過程循環，沒一會兒他們便玩累了。
落日餘暉斜斜地映照廊下，白發女孩輕柔地抱著懷裏的小柴犬，一手撓著它的下巴，它半瞇雙眼，小肚子軟軟地起伏，打出微弱的呼嚕聲。
她抱著它的力度緩緩收緊，雙眸突然向上看，茜紅色的天光流淌進她的眼中。她的眼角在前一秒無聲息地滑下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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