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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為什麽不信我們安息山的山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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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為什麽不信我們安息山的山神呢?

“多搞幾個樹橋吧。”谷聽雙道, “起碼讓安溪有落腳的地方。”

格革沒有回答沈默轉身去找合適的樹。

谷聽雙握著瓶子,蹲下身給小小擦了擦臉上的血汙,問:“怎麽樣?”

小小喘了口氣, 發出的聲音很細:“扶我起來點?”

谷聽雙就知道她想看安溪。

……

安溪已經到了對岸。

近距離接觸,安溪才具體感受到黑霧人影的沖擊,一種很惡心的汙染氣息,混沌、腐爛、瘋狂,充滿濃郁刺激的欲.望。

安溪是第一次直面這種汙染, 但她能感受到, 汙染沒有失控, 掌控他們行動的不是失控的汙染,是失控的欲望。

汙染失控跟理智失控,是一個很模糊的界限。

安溪的理解是:汙染失控不可逆, 理智失控在導致汙染失控之前,是有回旋的餘地的。

眼前的人影似乎就維持在這樣的界限中, 理智已經完全崩壞,汙染卻還維持在岌岌可危的程度。

怎麽做到的?

有什麽副作用?

能不能推廣?

理智完全崩壞確實可怕,但沒有失控, 就有一線希望啊。

實在不行可以先清空汙染,再慢慢想怎麽恢覆理智。就算那個時候他恢覆理智, 接受不了沒有汙染,想求死。

這至少也有選擇的機會,是自主選擇生或者死,而不是被汙染裹挾著失去理智、失去意識,生不由己、死也不由己。

安溪腦子裏迅速運轉, 她每年每學期都有失控的同學,很多失控同學都是她帶領同學清理上交的。

安溪做這件事很熟練, 她清理垃圾可以習以為常,但對於失控汙染這件事永遠沒辦法習以為常。

安溪看待人影的目光已經完全變了。

黑霧裹著人影來到安溪面前,安溪看到人影裏鑲嵌的三把砍刀,它們沒有理智,疼痛哀嚎之後是更加扭曲瘋狂的囈語。

安溪極速後退,雙手分別握著兩把砍刀。

她一共帶出來六把砍刀,救小小的時候投出去三把,那三把釘死在人影裏,不知道取出來還能不能使用。畢竟只是普通的砍刀,上面或許附著一星半點的汙染,那也只是空氣裏存在的汙染依附上去的。

除了砍刀之外,安溪還有一根兩米長的皮鞭,是村裏一個嬸嬸用天生汙染野獸的筋制作的,攻擊性極高,能輕而易舉抽破具有皮膚汙染的野獸皮。

安溪只在得到的時候用它趕過豬群,她因為自小打架的原因,更喜歡近距離肉.體糾纏打架。

安溪細數著能用的手段,背後惡臭的汙染自上而下的籠罩而來。砍刀在手中飛快翻轉調整位置,安溪加速往前拉開距離的瞬間,扭動身體,將砍刀甩出去的瞬間,沖入黑霧中。

砍刀穿透纏繞在一起的人影中其中一張人臉的眉心的同時,安溪握上鑲進人影裏的三把砍刀中的一個。

剛一握上刀柄,安溪有種被刺傷的疼痛,那種感覺很奇怪,好像有什麽東西順著刀柄進入了她的體內,但因為某些原因又順滑的出去了。

安溪無暇顧及這點意外,她沒有感受汙染侵蝕,行動立刻大膽起來,將左手上的砍刀刺進人影身體裏,兩只手分別抓著兩把砍刀刀柄,一腳蹬著人影,用力往外拔。

她力氣不小,救人的時候又用了十成的力氣,砍刀刀刃全部刺進人影骨骼裏,想拔出來就很困難。

安溪一腳蹬著都沒拔.出來,擡手將臨時刺進去的砍刀抽出來,開始人體分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安溪嘴裏道歉,動作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她甚至覺得站著不方便,將人影踹翻了。

“誰能想到呢,你看起來這麽唬人,對我同學傷害這麽大,但我對我沒用啊,我免疫。”

安溪其實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免疫,但她不在乎,她將人影踩在地上,彎著腰左手握著刀柄,右手用抽出來的砍刀去挖手下刀柄的刀刃。

她說話欠揍,動作卻很小心謹慎,比起之前動作狠戾,現在很仔細在不傷害人影的情況下把刀刃附近的人影軀體分割開。

安溪分割出來一條胳膊,忽然道:

“你一直往我身體裏傳送什麽呢?”

“精神汙染。”

聲音是從身後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安溪一回頭看到站得很遠的谷聽雙。

“嗨。”

安溪打了個招呼。

谷聽雙沒辦法靠近黑霧,快速跟安溪解釋:“黑霧是從人裏生出來的,黑霧聚集到一定程度後將人包裹起來,人就不斷扭曲纏合在一起。”

“我們只要與他們接觸,哪怕是隔著東西接觸到,都能感受到精神汙染的痛苦。”

“你一點也沒有感覺,或許是完全不信神的緣故。”谷聽雙猜測。

很荒繆,他們都知道神是信仰,也知道有“神”行走必然是人,但這種精神汙染,他們依舊不能抵抗。

安溪已經能夠看到砍刀的刀身,聽到谷聽雙的話,立刻道:“不是哇!我信神的!我信我們山的山神!”她強調:“非常信!”

谷聽雙不太信。

她沈默片刻問:“如果只剩下一個食物,你選擇自己吃還是給你的山神?”

安溪虔誠道:“山神會高興地看著我吃。”

谷聽雙問:“你認真的?”

回答的內容像不信,表情神態又虔誠的像個狂熱徒。

“當然啦!”安溪道:“我自從有意識開始就在信我們的山神,每年祭祀都是我親自準備祭品。”

安溪說著低下頭重新看向砍刀刀身,刀身沒有像她以為的那樣腐壞,而是刀身表面黏附著黑色的霧氣。

安溪將砍刀抽出來的瞬間,被她壓制的人影忽地開始掙紮起來。安溪一腳踩實了,似有察覺擡起頭就看到遠處另一團黑霧包裹的人影朝她飛速而來。

安溪就說怎麽感覺人數不對,原來還分開兩批。

安溪踩著的人影瘋狂掙紮著,聽不懂的囈語也越來越尖銳急促,隱約能聽到一些字音。

兩團人影越是靠近,安溪就越能感受到進入體內的汙染停留時間越長。

她顛了顛手裏的砍刀。

腳下人影似乎察覺到什麽,掙紮的力道越來越大。

安溪加大力度踩住了腳下的人影團,手中砍刀如箭一般射出去。

她投擲出去砍刀後沒有等待結果,而是拿出皮鞭,將人影綁起來。

“我就是有一點點好奇,好奇這河水裏到底有沒有危險,有什麽危險。”安溪拉著五花大綁的人影團到河邊,遠處二號人影團被砍刀擊中停下動作。

“你們肯定不會告訴我答案,所以我請你們演示一下吧。”

安溪說著就要將人推進河水裏,就在她動作的瞬間,人影裏黑霧陡然騰升,眨眼間將安溪整個人包裹其中。

“求神保佑”

“下雨吧”

“求求神下雨吧”

“為什麽之前都能下雨!現在卻不行!”

“祭祀”

“祭祀”

……

安溪耳朵裏充斥著各種情緒,祈求的、恐懼的、憤怒的、怨恨的、充滿希望的……各種各樣的情緒像海浪一樣將她淹沒。

安溪曾經受過這種情緒,在情感面具的世界裏,但在那裏情緒是屬於情緒主人的,安溪是感同身受的痛苦。

而現在,這些情緒就像垃圾一樣傾倒在她身上,哪怕是正面的祈求也如同枷鎖一般將她牢牢捆住。

安溪……

安溪猶豫了下,坦然道:“很抱歉,我沒辦法感同身受,這些情緒也對我沒有什麽影響,它甚至沒有學校的鈴聲吵。”

沒有人回應,安溪往前踏出一步。

眼前場景忽然變了,她好像坐在一個很高很高的地方,聲音從她腳下傳來,謙卑的、憧憬的、崇拜的、狂熱的,每一句都包含著濃烈的狂熱愛意。

聲音似煙似霧飄飄然從安溪腳下升起,匍匐到她身前,跪拜俯首。

安溪猛然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驚醒,像個彈簧直接彈跳出去,發出幾乎驚恐破音道:“折壽啊!”

似煙似霧的聲音戛然而止,雙方都保持一種尷尬的沈默姿態對峙。

“你到底要幹嘛?”安溪警惕道:“是不是要害我!出來咱們一對一決一死戰!”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一縷黑與白糾纏在一起,卻又黑是黑、白是白,黑與白分明的煙霧升起。

“他們敬你愛你將你視為高高在上的神一樣供奉,你不喜歡嗎?你想要什麽,自有他們求著為你奉上,你不喜歡嗎?你什麽也不用做,捏著他們的喜怒哀樂,掌控著他們的生死與汙染。你不喜歡嗎?”

安溪面色古怪,十分不解:“我為什麽要喜歡這個?”

“我給你什麽錯覺讓你認為我會喜歡這個嗎?”

“你不喜歡?”煙霧纏繞在安溪身上,“沒人會不喜歡,它是世上最無害最毒的精神汙染,只要沾染上就再也無法戒掉。”

安溪好奇捏了捏煙霧,捏了個空,它就像真正的霧氣被捏住後迅速散開,又很快重新聚攏在一起。

安溪瞪大眼睛,捏捏松松,松松捏捏。

煙霧:“……你在做什麽?”

“聽你說話呀,你說得我聽不懂,也不太想聽,但是直接打斷你好像不太禮貌。”安溪直白道,“你這個真有意思,是跟汙染有關嗎?我能學嗎?”

“當然可以啊,只要你成了他們的神,你自然就能學會了。”

安溪又捏了捏。

“你又怎麽了?”煙霧。

“我不喜歡聽。”安溪道,“但我聽明白了,你想讓我當他們的神,或者說,你想讓我取代你成為他們的神。”

“我不願意。”安溪道:“我有自己的神,我不會信別的神,也不會當別人信的神,或者,你跟我信我們的山神吧?”

安溪說道這裏忽然興奮起來,她抓不住煙霧,雙手虛捧著煙霧,虔誠道:“安息山山神,一位集全世界所有最美好詞匯的偉大神靈。祂教導我們善良、堅韌、努力、不屈;祂看著我們勞作與豐收,失敗與成功;祂告訴我們再陡峭的山峰都要站著爬,跪著只會掉入山底。”

“你在意有所指。”

安溪沒有否認,笑嘻嘻道:“我剛有感而發自己編的,你喜歡嗎?不喜歡我還有其他的款式?”

煙霧聚攏在一起,成為一團飄浮在安溪掌心,發出輕柔的聲音:“真是小孩子,天真又可愛,你會知道‘神’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存在。”

安溪很不喜歡對方語氣中的篤定與居高臨下,她低下頭問:“‘神’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存在,你現在在做什麽?我現在在做什麽?”

煙霧所有的展示與發言都在引誘安溪升起想要成‘神’的欲望,他沒有否認過安溪所說得“取代他成為神”這個觀點。

無論是他是什麽原因想要讓安溪取代自己,都說明他不想再繼續下去——這不就是在拒絕做‘神’嗎?

而安溪從頭帶尾只有一個態度:拒絕。

煙霧砰然炸開,安溪沒想到煙霧捏不住握不了炸開時卻有強勁的氣流,她反應再快擋了一下仍舊被沖擊到閉上雙眼。

再睜開眼睛時,安溪發現自己站在一座橋上,橋下是幹枯的河床。

就在這時,安溪身後有聲音響起:“怎麽停下來?快跟嬸進去,這天越來越熱了,咱們進去嬸給你切瓜吃。”

安溪腦子還沒回過神,嘴巴已經答應下來了。

“哇!謝謝嬸兒!我最喜歡吃瓜了!嬸兒您也太好了吧!怪不得我一看您就覺得親切,您看起來簡直就跟我親姨母一樣!”

安溪說完下意識對著旁邊人露出個笑容。

旁邊是一位個子不高白胖的中年女人,聽到安溪說完眉眼帶笑,看著非常和善,二話不說拉著安溪就往小區去。

安溪順著力道被拉走,隱約記得自己是一個到處游歷的人,汙染能力是水,最近來到崇井小區。



現實中

蘭水站在一片廢墟上,身後六班老師正在統計失蹤學生人數。

“安溪、格革、谷聽雙、小小、躲貓。”

“我們發現的快,阻止幾個被帶走的學生,不然人數還要再往上翻倍。”六班老師道:“你有什麽頭緒沒有,他突然來這一手是為什麽?”

“學校有回音嗎?”蘭水問。

“主任說將其他學校送回學校,她開著校車正在來得路上。”

蘭水聞言皺起眉頭,轉頭看向六班老師,“她的身體狀況能夠允許她現在離開學校嗎?”

“後勤送到學校一批藍寶石樣品,她應該是服用過……你又不是不知道主任的性格,她不可能不來的。”六班老師道:“崇井小區很久之前就跟我們有合作,這幾年學校風波不斷,米糧都是依照舊例送到學校門衛,由後勤部部長進行交接。”

“你也清楚,要不是後勤部發現這段時間送來的都是陳米,又正好是學校招生,教導主任不會親自過去查看,然後發現崇井小區已經存在失控汙染有一段時間了。”

“後面的事情你都清楚,後勤部部長不在學校,其他的信息得去圖書館找管理員詢問。”

“除了他們,就沒人知道了嗎?”

蘭水道。

“合作是校長找的,對接是後勤部部長進行的,登記是管理員親自登記的,除了他們三個,沒有人知道具體。”六班老師冷漠道:“但清理工作是你進行的,你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嗎?”

“沒有。”蘭水道:“整個清理過程完全符合主任的判斷,除了是失控汙染群這點特殊之外,沒有任何異常。”

啟航高中一直有對外清理失控汙染的情況,幾年前都是主任確定等級,教師帶隊,學生進行清理。除此之外就是懲罰勞役內容是清理失控汙染。

但是自從學校失控失蹤人數突然增加之後,這種活動就沒有再開啟過。

要不是安溪清理了情感面具,蘭水都忘了過去教具是從外清理得來的。

要不是給蘭水搞到一份勞役懲罰,蘭水都忘了他們學校還有這種懲罰。

六班老師頓了頓,問:“怎麽會是失控汙染群呢?”

蘭水不解看著六班老師,卻看到六班老師眼鏡忽然破碎,碎片盡數濺射到她的臉上,頃刻間那張臉血淋淋的。

她卻像沒有感受到一樣,說道:“我看到了,我們的雙眼被一層薄霧遮住,我們的意識被一層黑霧汙染。”

“小區裏根本就沒有汙染群!”

“這不是一群人的失控,是一個人的汙染。”



格革提著小小從樹橋上飛奔過河,到了河對岸後將小小扔給谷聽雙。

谷聽雙道:“兩團黑霧同時消失,安溪被裹著不見蹤跡,一點氣息都沒有留下。”

“或許我們一開始就錯了,黑霧的目標就是安溪,所以它攻擊我們,卻任由安溪攻擊它,等到安溪不設防的時候,將她包裹帶走。”谷聽雙道。

小小:“它費這麽大心思帶走安溪做什麽?”

格革:“她不會不設防。”

“它帶走安溪的目的,就是欺騙學校的目的。”谷聽雙回答完小小回答格革,“她不會不設防,那就是她沒有辦法躲避抵抗。”

“她沒有汙染!”

他們從一開始擔心,到後面看到安溪像個土匪一樣橫行霸道,都下意識忽略了安溪沒有汙染這件事。

格革撿起安溪之前扔到旁邊的砍刀,看著上面黏附的黑霧,將刀遞給谷聽雙道:“我去小區裏,你們留下。”

他說完快速離開。

小小咳嗽幾聲,接過谷聽雙遞過來的水喝了兩口之後問道:“她會在哪?”

谷聽雙道:“不知道,但是這個小區最重要的地方,一個是這裏稻田,一個是中心位置的石屋,我們只能從這兩個地方尋找。”

“不知道學校什麽時候找過來。”

小小道。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谷聽雙問,“我們不能坐等救援,我想去稻田裏看看。”

小小吐出一口汙血,蒼白的臉上爬滿紅色血絲,她扭曲道:“走!找到班長之後,我一定要求她給我報仇!我這輩子沒吐過這麽血!”

“你很相信她?”

谷聽雙甩了甩手上砍刀,適應手感。

“你不信?”小小反問,“快讓我看看我的救命恩刀,我當時以為自己快死了,誰想到一道冷凜凜的寒光刺破黑暗,拯救了我。”

“你說我之後求班長教我用刀,她會同意嗎?”

“為什麽不找格革,班長用刀一股蠻勁,不是投擲就是刺捅,你學不來的。”

“真厲害啊。”小小沈默片刻,問:“她會沒事吧?”

“會的。”谷聽雙道。



安溪坐在院子外吃瓜,她吃得兩眼發光,非常快樂。

“我從來不知道瓜這麽好吃,天吶,咬下去全都是甜甜的汁水!”

領著安溪進來的嬸兒,也就是井三,坐在她對面,聞言就笑:“你沒吃過瓜?”

安溪楞了下,又咬了兩口瓜,回答:“好像沒有。”

“哇,姐姐沒有吃過西瓜嗎?”井三嬸家的小孩四五歲大,眼睛大大的,轉身回到屋裏,抱著比頭還大的西瓜,“姐姐給你吃。”

安溪道謝,下意識往身側摸,摸了個空,有些尷尬道:“姐姐以後請你吃糖。”

“不用。”三嬸揮手把孩子趕走,“家裏瓜多著呢,夠你小姑娘吃得。”

安溪在身上翻了半天,什麽也沒翻出來,轉移話題道:“這是你們這裏的特產嗎?”

“哪能啊,這是從別的地方運來的,我們小區可沒有種瓜的,我們都種水稻。”

“水稻?”安溪一邊啃瓜一邊問,“我進來的時候好像看到了,就在小區外。”

“那就是我們小區的水稻,我們每年就靠收上來的水稻加工成大米,跟別的區換需要的東西。”

“小丫頭從哪裏來?家裏有什麽好吃的,咱們兩邊可以換換呀。”

對面井四家有人說道。

“我家?”安溪睜著眼睛,聽到聲音從她嘴裏說出來:“我四處流蕩,走到哪哪就是家。”

安溪聽完這話感覺怪怪的,怪不舒服的。

她怎麽會沒家呢?

她家在安……

她家……

她有家嗎?

安溪茫然咬下一口瓜,清爽多汁的美味也沒能填滿她的茫然。

“這麽說,你能到咱們小區也是緣分呀!咱小區空房子多著嘞,你想住多久住多久,吃飯也不用擔心,不要不好意思,拿著碗從這頭吃到那頭,保證餓不著你!”

……

安溪好像在小區裏生活了很久,小區裏的人非常熱情好客,她免費住在小區裏少有的一棟兩層樓上,她住在二樓,一樓沒有住人。

她住得地方距離小區中心廣場很近,井三嬸昨晚提醒她這幾天記得關緊窗戶。

“廣場是加工水稻的,到時候灰塵啊稻草啊,飄得到處都是,一定要關緊窗戶,平時出門也要記得帶好帽子口罩。”

安溪打開窗戶站在陽臺看著底下辛勤工作的人,有些不太熟練使用水汙染。

真奇怪,她不是天生就有水汙染嗎?怎麽會到現在好像跟汙染不怎麽熟一樣。

安溪說著指尖聚攏出一團水球,她驚奇看著水球,好像第一次掌控這個能力一樣。

“不對勁啊。”

安溪心想。

從吃瓜到今天已經過去好幾天,我怎麽今天才想起來熟悉這個不熟的天生汙染呢?

不等安溪思考清楚,時間又過去了很久。

……

已經下了很長時間的雨了,在這麽下去的話,就趕不上去集會了。

這是安溪在三嬸家裏吃飯的時候聽到的消息,她已經聽到很多次了,這幾天到處都在討論這個。

“為什麽下雨就趕不上呢?”安溪問,“小區裏不是有幹燥汙染的人嗎?他跟著去保證米的幹燥不就好啦?”

三嬸沈默片刻說:“沒這麽簡單。”

安溪想問有多覆雜,能不能展開說說,有什麽問題就解決什麽問題嘛。

但她沒能張口,時間又過去幾天。

安溪走在小區裏,家家戶戶都關著門,她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麽:最近一直下雨,集會只剩下兩天,小區眼看就要錯過集會了。小區裏的人一年也就只能去集會兩次,錯過這次又要等很久,大家心情都很不好。

安溪很不理解,為什麽這麽久過去了,沒有一個人想出在下雨的時候趕路的辦法,這個雨水的汙染又不是很厲害。

他們好像在等,等雨停。

安溪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把希望放在無法控制的事情上,哪怕這次一人帶一點米呢?

如果這是她村裏……

安溪停下腳步,喃喃自語:“我的村?我的村?我有什麽……”

“安溪!”

三嬸的聲音打斷了安溪的思索。

安溪順著聲音看過去,就看到三嬸打著傘急匆匆跑過來,“你這孩子!下雨天怎麽也不打個傘就在外面?!”

安溪剛要說什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沒事的三嬸,我的汙染是控制水,我不會淋雨的。”

安溪說完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她看到三嬸的眼睛噌一下亮了起來,她聽到三嬸很不好意思地開口詢問:“安溪呀,你能不能幫小區一個忙?”

……

安溪坐在人群裏,手裏的杯子就沒空過,一會兒一個人上來敬她一杯,一會兒一個人上來誇她一句,再敬一杯。

她喝西瓜汁要喝飽了。

不知道誰說出去她愛吃西瓜,她面前不是西瓜,就是西瓜產物。

“安溪呀!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感謝你!要不是有你在,我們怎麽可能成功到集市把大米給交易掉?這都是你的功勞啊!”

安溪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她說出自己的汙染之後,她就被求幫忙聽雨。

然後她在中心廣場最高處,用盡汙染,把雨停了——她有這麽大本事嗎?

安溪仔細回想,只能想到她站在高高的臺子上風雨打在身上,心臟忐忑不安地不斷跳動,臺下仰著一張張被雨打濕的充滿希望的臉龐。

然後她將雨水填充進小區外的已經幹枯的河裏。

是了。

她的汙染是水,不是操控天氣,她只能控制將雨水流動到水裏,不能真的停雨。

雨是自己停的。

“不對呀。”安溪忽然道:“難道是你們辛苦種下,也是你們辛苦收割加工的,就算是我停了雨,也不能說都是我的功勞吧?”

她的聲音被淹沒在讚揚她的聲音裏。

……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安溪一直沒能離開村子,不斷有人來請她去家裏吃飯,請她去吃水果,請她吃……好像抓到了她的嘴巴,將她留了下來。

安溪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每次不等她細細思考,時間就像流水從她指尖飛逝離去。

又到了種植水稻的時候了。

整個小區的人都忙碌起來,只有蹣跚學步的小孩被叮囑要陪安溪玩,留在小區裏。

安溪坐在廣場中心。

小區居民給她支了個大傘,她坐在傘下,面前長桌上擺滿了各種食物新品。

幾個沒有桌子高的小朋友圍在安溪腳邊,安溪覺得,挺有意思。

她自己抓個水果,給底下小朋友一人拿一個,領著小孩子吃免費自助餐。

“最近一直都沒下雨。”

說話的是井大家的小女孩,是這群孩子裏最大的一個,安溪分水果的時候堅持所有人包括安溪都拿到了,她才拿。

名字也很有意思,叫井大大。

井大死亡後,她就是小區裏這一輩的井大。

“沒關系,有河水。”安溪道,“大人都很聰明的,他們活得久經驗就多,肯定知道蓄水的。”

……

她太天真了。

安溪看著身前求她下雨的人群,有些分不出誰是誰。

“河水不能用嗎?小區裏沒有蓄水的習慣嗎?再不然不是還有地下水?”安溪道:“我不是不想幫忙,我只是奇怪,為什麽你們第一個想法是找我幫忙呢?我遲早是要離開的呀,等我走了,你們怎麽辦呢?”

……

安溪沒有下雨,她只是控制把河裏的水灌溉到稻田裏。

然後她得到了更多優待。

中心廣場上的傘被拆掉,建成更精致更大的亭子。

食物流水一般被送到她家裏。

沒有人再靠近她說:“你這孩子怎麽在外面溜達?還沒吃飯?來嬸家吃!”

她,他們尊敬站在距離她三步之外的位置,小孩子也不讓過來跟她一起分水果吃了,說是不懂規矩。

安溪不知道什麽規矩,但她每次想提問,時間就飛快溜走了。

等她再次站在橋上,是她準備離開的時候,她準備離開了,她只是游歷經過這裏,她在這裏的時間太久了。

“你,您要走了?”三嬸站在橋下。

三嬸,還有其他居民,自從幾次灌溉之後,就沒有人站在她身邊了。

“我應該繼續旅程了。”安溪聽到自己的聲音,“我以後或許還會再回來看你們,如果我還活著,沒有失去理智的話。”

“您為什麽要離開?”三嬸就像沒聽見安溪所說得話,她嘴巴一張一合的,“是不是有誰對您不敬?是不是有誰惹您不高興?是不是有誰……”

她說話的樣子,就像是真有這麽一個人,只要安溪說出名字立刻撲上去將其咬死。

安溪顧不得禮貌不禮貌,連忙打斷她的話:“沒有!你想哪去了,我本來就不是小區裏的人,我早就應該離開了。”

“一定是有人對您不夠尊敬!”

……

哀求聲、祈求聲、發誓聲、哭聲……像一條條鎖鏈將安溪牢牢綁在小區裏,綁在小區中心廣場的高臺上。

更多的尊敬,更多的優待。

她喜歡吃,就每時每刻有人輪流給她送不同的食物,她喜歡孩子,就每家每戶輪流給她送孩子。

安溪不知道自己在中心廣場呆了多久,她只記得廣場的建築拆了又建、建了又拆、拆完再建……反反覆覆,最後建成一個石屋。

她端坐在石屋裏,垂眸看著底下送進來的孩子,是井大大,她被壓著跪在她面前。

“能在您身邊服侍是這孩子的福氣。”

好惡心的話。

安溪差點要跳下臺子罵失控玩意,但她沒有,她像個泥人被定在臺子上,什麽也沒說。

井大大被留下來了。

她會趁大人不註意偷偷給她餵果子。

“姐姐,我會努力學的,等我學會您的本事,您就可以走了。”

安溪很努力很努力,才張開嘴巴,發出聲音:“不,你應該為了自己學。”

她只來得及說這一句,就感受到時間再次流逝。

井大大躺在她面前。

似乎活著,更像是死了。

“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怎能覬覦您的能力,求您寬恕她的靈魂。”

安溪沈默看著腳下跪著的人,看著腳下躺著的人。

沒有人會再偷偷給她吃果子了。

她右眼忽地灼痛不已。

時間再次飛快逝去,這一次到她身邊的孩子,是井三嬸家的孩子。

她還記得安溪,見到安溪立刻歡快叫:“姐姐,我給你帶了西瓜。”

安溪眨了下右眼,她控制著想要張開嘴巴回答她,就看到三嬸誠惶誠恐將小孩按趴在地上。

三嬸自己也跪下了,臉貼著地面,聲音是從未聽過的卑微與軟弱:“求您原諒,求您寬恕。”

安溪看著她,忍不住懷疑,那些流逝的時間裏,她難道失控發瘋了嗎?

等三嬸起身的時候,安溪就發現她看不到三嬸的臉了,三嬸的臉上籠罩著一層淡淡薄霧。

那團霧氣好像來源於她。

安溪恍惚中感受到天地的力量,她微微仰頭,視線仿佛能透過石屋墻壁看到屋外,看到天空,看到即將降下的大雨。

她聽到祈雨聲。

然後

她說下雨。

雨水傾盆而下。

最後,她聽到一道道熟悉的陌生的年輕的年幼的……無數的聲音交疊在一起,他們稱呼她為——

“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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