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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9章 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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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9章 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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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建統二年,三月初十,這日是寒食節。

寒食節的習俗是禁止煙火,只吃冷食。

但夜幕降下之後,長安宮城中還是點起了燭火,照得集英殿內恍如白晝。

集英殿說是殿,其實就是原來的三堂換了個牌匾,作為李瑕登基後召官員奏對之處。

李瑕雖不會鋪張浪費,但也不算儉樸。當世能享受的或不能享受的他都有過,因此對大建宮殿搜集奇珍異寶一點興趣也沒有,出行也是輕車簡從,唯獨喜歡亮堂、乾凈,在人燭這方面從來不會去省。

就算裝模作樣減了宮中火燭,又能省出幾個錢?

「趙宋也曾與吐蕃貿易。」實時更新,請訪問sto55.com

說話的是嚴雲雲,為了應對李瑕有可能會提出的各種問詢,她顯然是提前做了功課,說起來滔滔不絕。

「自宋初至宋神宗初年,吐蕃諸部蕃民用馬向趙宋換取茶、絹等物。川蜀的馬場設在黎州的漢源、雅州的碉門寨、威州的通化縣、茂州的汶川縣。更大的馬場則在隴西……」(5,0);

「趙宋的商貿一向不錯。」李瑕道:「可惜疆土不斷流失,隴西丟了,川蜀幾乎等於丟了,想必數十年未與吐蕃貿易了?」

「是,熙河早百餘年便丟了,而闊端入蜀以後,黎州等地的馬場也荒蕪了。」

殿中,來自江南的奚季虎對吐蕃並不熟悉,問道:「除了馬匹,吐蕃還有何貨物可貿易?」

「多了,蕃人種青稞也放牧,牲畜有羊、馬、氂牛、蝙牛。特產有麝香、水銀、朱砂、牛黃、珍珠、生金、珊瑚、犀玉、茸褐、馳褐、三雅褐、兜羅錦、花芯布、阿魏、木香、安息香、黃連、絨毛、氂牛尾、竹牛角。」

嚴雲雲說到後來,擡手整理了一下耳邊的發絲,從袖子裏拿出文書看了一眼,道「可謂是應有盡有。」

奚季虎有些詫異,頷首道:「原以為吐蕃貧瘠,未想到竟是物產豐富。」

「吐蕃不僅可與中原貿易,也可與西域諸國貿易並將貨物轉運至中原,如,泥婆羅、大小勃律、迦濕彌羅、天竺。據商賈所言,吐蕃與天竺間存有一條鹽路,唐時吐蕃甚至兵臨恒河北岸,使天竺向其朝貢。」(5,0);

李瑕警惕起來,道:「換言之,忽必烈、旭烈兀還是可派兵從天竺進入吐蕃?」

「不必走天竺。」郝修陽道,「西域便有道路通過吐蕃,名為於闐道。」

「於闐在察合臺汗國治下,陛下之意是蒙元要前往吐蕃需往天竺繞道。」

「察合臺汗國還有駐兵守著於闐道不成?」

「咳咳,眼下不是討論蒙元如何進入吐蕃的時候。嚴相公,你繼續說貿易之事。」

「真人說該以歲賜籠絡吐蕃大貴族,使吐蕃歸附。但我認為該與各個小部族貿易以贏得他們的支持,讓他們依賴、並倒向大唐。」

郝修陽撫著長須,笑道:「何不雙管齊下?」

嚴雲雲沒有反對。

怎麼看她也沒有理由反對,籠絡了大貴族的同時收買小部族,沒什麼不好。

但過了一會,她向李瑕行了一禮,還是道:「陛下,國家初立,國用不支。若與蒙元比誰能給昆氏的好處更多,陛下豈比得過黃金家族?」(5,0);

說來說去,在這位戶部尚書這裏,最大的難題還是個「窮」字。

「臣以為,欲招蕃人歸附,當於四川的黎、雅、威、茂等州,甘肅路的河、秦、渭、涇、原、儀、環、慶、階、文等州,設立榷場以拉攏吐蕃各部」

一場奏對到最後,李瑕允了嚴雲雲的提議,但郝修陽想要給白蘭王恰那多吉的歲賜,他則還要想一想。

許多臣子都不明白李瑕在猶豫什麼,連歲賜都舍不得給不成?

「只要答應恰那多吉的條件,陛下就能得到吐蕃歸附。」

「就這般簡單?」

「就這般簡單。」郝修陽道:「闊端能做到陛下亦能做到。」

連李瑕都有些疑惑自己在顧慮什麼,聽到「闊端」二字才忽然靈光一閃。

這並不是一個難想到的事,但因為讓吐蕃歸附的誘惑太大,所有人都迫不及待,也忘了維持冷靜。

「既然薩迦班智達能與闊端在涼州會盟,便請恰那多吉也到涼州與朕會盟,如何?」(5,0);

「陛下能答應他的條件?」

李瑕道:「只要他來,能。」

郝修陽根本不嫌麻煩,拎著寬袖,一行禮便道:「老道願為陛下再入吐蕃,邀恰那多吉前來朝貢。」

「辛苦老道長,先不急於出發,待朕備些禮物,並了解清楚恰那多吉為人。」

官轎出了小小的長安皇宮,向城南而行。

走在轎子邊的扈從提著燈籠。

轎簾掀開著,使那點火光能透進轎中。嚴雲雲正坐在其中,翻著一封封文書,借著黯淡的光瞇著眼看著,嘴裏低聲囈語。

「唐蕃古道將這種商路打通了,吐蕃歸附的意義才顯出來。」

她的臉幾乎已貼到了紙上,在紙墨中尋著一個個古榷地的方位,心頭驀地浮上了一個念頭。

「西寧州?」

正在此時,街邊的院落裏忽然有吟詩聲傳了出來。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5,0);

這是在長安,又恰逢寒食節,這詩也算應景。

可嚴雲雲聽了,卻是皺起眉,眼中浮出慍怒之色。

她轉頭看去,果然見院墻內的樓閣上有幾個身影。

此時長街別處都沒有點燭火,唯有她這裏亮著燈籠。根本看不清那幾人的面容,卻能感覺到他們是對著這裏唱的詩。

「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嚴相公?」扈從的腳步停了停,問道:「是否要封。」

「不必了,走吧。」

「是。」

沒走多遠,前方又有吟詩聲響起,依舊是那首《寒食》,使得嚴雲雲眼中惱意愈盛,直到轉進太平坊之後才消。

「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次日是清明。

寒食與清明一前一後,寒食是民俗節日,清明則是農耕節氣。寒食禁火,清明賜火,是謂「春日改火」,吐故納新。(5,0);

天不亮,攤販們就已在太平坊外的長街上支起小攤,尤其是早食攤子最為熱鬧。

熱騰騰的羊羹與饃往桌上一擺,在街邊嚼起來,莫名的香。

「這點小差事,還勞司使親自來。」

「記住,幹我們這一行,沒有小差事。」

姜飯一手藏在袖子裏,一手拿著饃,轉頭看去,只見前方一個中年男子安步當車地從太平坊中走了出來。

「司使怕是不知吧?那邊木頭木腦那位,便是韓無非了,戶部嚴尚書的丈夫。據說是嚴尚書被老韓相收為義女,特意找了個姓韓的贅婿。本是個沒什麼能耐的蹩腳大夫……」

說話的輿情司番子是個新人,覺得姜司使與嚴尚書沒什麼交集、怕是不知這些傳聞,仔細介紹起來。

「去。」姜飯打斷了屬下的話,道:「請他來問話。」

「是。」

不一會兒,韓無非便被摁在了姜飯對面的座位上,顯得十分慌張。(5,0);

兩人其實見過幾面,但不是很熟。

「姜司使?」

「你不必慌,問你幾件事。」姜飯道:「聽傳聞說嚴尚書要辭官,嚴尚書本人卻並未向陛下提過,怎麼回事?」

「她拙荊·她想要把手頭上的幾樁差事辦好再。」

「我是問為何要辭官?」

韓無非顯得呆楞楞的,道:「說是,自古便沒有女子任高官的。」

「誰說的?」

「她平時亦是這般說。」

姜飯又問道:「還有別人說?」

韓無非擡起頭,四周看了一眼,道:「都是這般說的。」

「誰?」

「許多人,譬如昨日便有人沖她念《寒食》。」

「什麼意思?」

「那是韓翊的詩。寒食節,普天之下一律禁火,除非天子特敕才許點燭,只有貴近寵臣才可以得到這份恩典。」(5,0);

這些姜飯當然知道,但前幾年戰事連綿、政務繁重,這個政權的文武官員就從來沒在寒食節禁過火。

韓無非又道:「輕煙散入五侯家,五侯是漢成帝時封王皇後的五個兄弟為侯,用在詩中,指的是……舊唐時幾任昏君寵幸近臣,以致朝政敗壞。」

姜飯又問道:「什麼意思?」

「這詩,是在罵拙荊是幸近之臣,甚至。」

韓無非話到一半,卻又將後面的話收了。

後面要說的,無非是那些人也罵了當今皇帝陛下用女人為官是個昏君。

但這種話私下說說可以,此時意識到眼前坐著的這位是輿情司指揮使,他反而生怕說出來要了別人的命。

「誰?」姜飯問道:「誰在散布這種傳言?」

韓無非臉色有些發白,搖了搖頭。

「誰?」姜飯又問了一句。

「姜司使,我們真不知道。也請你不必查了,就是幾句流言。拙荊她也想算了。」(5,0);

「算了又是何意?」

「便是辭官罷了,她覺得辭官也好。」

姜飯淡淡掃了韓無非一眼,有些瞧不起這位嚴雲雲的夫婿,覺得以嚴雲雲當年的狠辣性子,如今面對幾句流言蜚語就退縮,多半也是因為其夫婿太過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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