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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清君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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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清君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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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殿。

這是大殿,宮城太小,只能一殿多用、因事揭名,換了牌匾就得當「大慶殿」「明堂殿」「紫辰殿」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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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滿朝衣冠,只有趙葵曾見過故都宮闕。

除了他,此間已無一人見過開封文德殿。

趙葵已老,接替了吳潛任沿海制置使,正在慶元府。

他的起起落落,就像是在映照當今天子的心境。

當天子奮發、志在恢覆時,趙葵便揮師入洛;

當天子頹廢、浸淫享樂時,趙葵便清閑賦居;

當天子恐懼、心生退意時,趙葵便留守行宮……

趙昀任人簇擁著在禦座上坐下,不知為何,忽然就想到了趙葵。(5,0);

今夜不知發生了何事,萬一是蒙古人殺進臨安了,就得考慮離開臨安了。

當然,事情還未到這一步。

趙昀努力鎮定下來。

事情發生得太快,他還在命董宋臣修改奏摺,將聞雲孫的奏摺改為檢舉李瑕勾結蒙古,等重臣們到了再公開處置……突然間,地崩山摧。

混亂,太亂了。

危機稍解,他坐下之後終於有心思轉頭看了一眼,只見趙禥還在,已嚇得癱了。

這傻兒子沒丟。

「去……去將母親、衿兒接來。」趙昀吩咐道,「對了,皇後也接來……董宋臣,你親自去。」

董宋臣慌張跪倒,領了旨意。

唯有到這一刻,才能看明白趙昀的心。

生母與女兒是至親,妻子是體面。

至於旁的寵愛、寵信,都靠不住。

後宮佳麗換一批也無太大不同,還更新鮮;而他董宋臣,再得天子之心,終究是個奴婢,越受寵信,越得在這種時候拿命去保住天子真正在乎的。(5,0);

「官家安心,奴婢這就去……」

趙昀撫著額頭,開始思忖著如此大的動靜是哪來的。

是誰?

李瑕?有這本事嗎?已領人離開了臨安城……

趙昀撫著額頭,又感到頭疼得厲害,嗓子裏泛著惡心,眼前一陣模湖。

他太累了。

早在數年前就開始頭暈了,一年前始,這般癥狀愈發嚴重。

腦子裏有東西堵著。

朝臣不知,只會罵他晚年怠政。

但趙昀心裏其實很清楚,這是大宋皇室血脈留下來的病竈。

真宗、仁宗、英宗、神宗,連續四代天子皆風疾,哲宗少年咯血、英年早逝,高宗晚年亦未躲過,這些都是太宗後裔。

以前,趙昀自認為是太祖後裔,能躲過的。

可回想起來,太祖之孫趙從讜有狂疾,為人酷虐以至幽禁,自剄而死。(5,0);

光宗亦有風疾,又憂懼成疾,最後成為瘋皇。

寧宗,不敢飲酒,怕痛,性訥於言,連見金國使節,也要讓宦官代答……其人魯鈍,與禥兒一樣的。

趙昀轉頭又看向趙禥,心中苦澀地自嘲,這真是自己的親侄子。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與什麼墮胎藥無關,但不能說。

生兒難養活已是歷代通病,禥兒能茁壯長成,已很好了,很好了。

頭疼。

疼得愈發厲害,像是腦子被人狠狠攥住,血脈不通。

因那驚雷心慌得愈發厲害,根本難以鎮定心神思考……

一會之後,趙昀才用力握住禦座扶手,努力回過神來,思忖著今夜之事。

誰呢?

事發突然,得查。

「召殿帥……」

「砰!」

一聲大響,瓦片從頂上砸落,轟然砸在大殿之上……(5,0);

「砰!」

「砰!」

「……」

「護駕!」

「護陛下出宮啊!」

龐燮終於沖進殿中,指揮人手護住已嚇呆了的皇帝。

「快走!」

「殿下!殿下!把殿下擡起來……」

「走啊!」

「砰!」

一段木梁終於砸落下來,「彭」的一聲重響,砸在幾個禁衛軍身上,響起慘叫。

程元鳳等重臣想逃,卻見禁衛擁上來,只好連忙跟上,擁著天子匆匆向外逃。

燭臺倒在地上,點燃了地毯,殿內更亮堂了些。

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冒著煙氣。

幾名禁衛回頭看去,疑惑了一會。

「霹靂炮?」

有人猛然大吼起來。(5,0);

「霹靂炮!」

「砰!」

不同於別的霹靂炮只能以鐵片傷人,這顆帶著木柄的霹靂炮炸開來,還將兩名附近的禁衛炸飛了出去,半邊身子被炸得血淋淋。

趙昀被擁在人群中,感到有什麼濺在脖頸上,伸手一摸,借著燭光看去,手上是一抹血肉。

「砰……」

爆炸聲還在繼續,文德殿內外已亂得不成樣子。

忽然。

「範文虎反了!」

喊聲從東面的選德殿方向傳來。

範文虎是呂文德的女婿,賈似道的人。

而今夜,一直未見到賈似道。

此時再聽到這話,不由讓人一驚……

「範文虎反了!」

龐燮正護著趙昀上禦輦,慌張中回頭四看,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保護陛下!神武軍,給我攔住侍衛親軍!」(5,0);

「神武聽命!攔住侍衛親軍……」

範文虎還在指揮人手護駕,一時也極為愕然。

混亂中他環顧一眼,連忙向天子儀駕奔去。

「陛下!臣並未……」

「別讓他們過來!」龐燮大吃一驚,吼道:「再敢上前,射殺了他們!」

在場的另一個三衙殿帥是焦致,左右四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他領的是右領衛軍。

若看這些人的官名,他們同時都互相兼領著對方軍中事務,以起到彼此牽制的作用,誰都沒辦法完全調動麾下兵馬。

這在最大程度上杜絕了他們造反的可能。

此時,卻更讓他們混亂。

~~

大宋兵制講究分權制衡,樞密院、三衙、兵部分掌兵權。

樞密院有調兵之權,卻無統兵之重;三衙則有統兵之重,卻無調兵之權;兵部則已式微。(5,0);

這是一套極覆雜、精巧的體系,開國至今還未有過能擺脫朝廷而自成一體的軍閥。

岳家軍、呂家軍已是極限,但也只是說說而已,根本上他們還是天子的兵馬。

天子,才是真正掌天下兵權之人。

但今夜異變突起,天子卻完全不知如何指揮,或是根本抽不出空來指揮。

那就只能靠所有陷在黨爭裏的文臣武將們各施神通。

比如,賈似道是樞密院使,名義上能調動所有兵馬,但若不經天子同意,三衙聽不聽他兩說。這是調兵之權。

三衙有統兵之權,但各個殿帥相互牽制,沒有調令,做什麼都沒名義。

至於葉夢鼎?

既無調兵之權,更無統兵之權。

他有前景。

雖已年近六旬,葉夢鼎卻是儲君之師,是儲相。

他以後會當宰執、會當樞密院使,能調動天下兵馬。(5,0);

今夜他能不能借到兵力,就看有沒有統兵的禁衛將軍願意押葉夢鼎的這個「以後」。

神武右軍都統制趙定應便早早被葉夢鼎拉攏。

但不是為了兵變,只是站隊而已,相當於為趙禥搖旗吶喊。

本質上,趙定應還是皇帝的人。

然而,今夜他得不到天子的詔令,葉夢鼎已到了。

神武右軍正駐守在太廟附近,因駐地就在太廟後面的駱駝嶺。

附近還有親兵營、虎冀營、雄八營等等諸多營盤,趙定應有能力調動。

……

「葉公是說,賈相要廢殿下?」

聽完葉夢鼎的一番話,趙定應不願相信。

可當他回過頭,望向宮城北面,想到那聲驚雷,一時茫然。

「老夫再為殿帥解一解那歌吧。」葉夢鼎嘆息一聲,「宣室治安策,賈誼;雲臺將相才,賈覆。賈似道正是賈氏後裔,自詡周公,其人……」(5,0);

趙定應反問道:「但,這真是賈似道放出的傳謠嗎?」

「不然呢?趙殿帥覺得是誰放出的傳謠?」葉夢鼎撚著長須緩緩問道。

「這……」

葉夢鼎一雙老眼透著些許無奈之色,又喃喃自語了一句,「事已至此,還重要嗎?」

事已至此,傳謠若不是賈似道放的,還能是誰?

只有他葉夢鼎。

不必去自證清白了,再叫旁人去查?查誰?四川制置使李瑕?

臨安才是權力中樞!

他葉夢鼎才是站在權位之上的人!

火已燒到這裏,誰還耐煩去查?查清楚了,然後不去爭權,放過他葉夢鼎嗎?

「葉公,我不是這個意思……」

「老夫不管殿帥何意,只告訴殿帥一句,這不是在查桉,這是在爭、在搶,搶到先機的,活。而晚一步,可就什麼都沒了。」(5,0);

趙定應一楞,側耳聽著宮城處傳來的喊聲。

大宋百餘年的黨爭像是一股巨力,猛地在他背上一推……

趙定應忽然拔刀在手。

「他娘的,不守太廟了……傳我命令,入宮勤王!」

~~

文德殿附近正是一片大亂。

「別過來!」龐燮大吼。

「不是我!」範文虎大喊。

突然,有數十人從選德殿方向奔來。

腳步聲傳來的同時,齊吼聲也已響起。

「趙與芮、趙禥暗害陛下親子,意圖謀逆!隨殿帥清君側!」

「趙禥意圖謀逆,隨殿帥清君側啊!」

「範文虎!」龐燮巨怒,吼道:「動手!」

這所有一切也只發生在眨眼之間,每個人都在怒吼,根本無人聽對方解釋。

龐燮轉身就跑,保護著趙昀儀駕,轉頭四顧。(5,0);

一邊是天雷落處;一邊兵士太多,不知是誰的人;一邊有小股人殺來……

「走!去奉先臺。」

天子儀駕離後宮愈來愈遠……

「不是我!誰在害我?!」

範文虎也在大吼不已。

他指向從東面殺來的那一小支人手,喝道:「給我殺了他們!」

突然,一枚霹靂炮落在他面前不遠。

「保護殿帥!」

「砰!」

範文虎被撲倒在地,這邊千餘人已完全彈壓不住了……

再爬起身,從胡亂奔跑的人群中望去,已不見了方才那一小支人手。然而四周還有人在喊。

「趙禥謀逆,隨賈相與殿帥清君側!」

「不是我……」

「護駕!賈似道欲行謀逆,快護駕!」

遠遠的,又有喊聲傳來,同這邊的喊聲匯在一起。(5,0);

而不時響起的爆炸聲還在加劇著混亂,使雙方皆不能冷靜下來處置。

「殺範文虎!護駕!」

「殺趙禥!清君側!」

「砰!」

終於,長戟揮出,血濺下,雙方已動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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