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 1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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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第 154 章
徐飛英做夢也沒想到, 到頭來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他辛辛苦苦“培育”的利維坦獸，挖空心思偷來的Ark主機，竟然就這麽——沒了？
全都沒了？
不是, Z博士呢？那家夥不是一直吹噓自己有多麽多麽厲害嗎？
他們徐家源源不斷投入大量資金，又在圍剿盜獵者的關鍵時刻承擔風險，花大價錢把人保下來——最後就換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徐飛英實在沒辦法接受這個現實, 呆在原地楞了半晌, 心裏把Z博士罵了個狗血淋頭。
直到空間異常波動, 失去Ark支撐的虛擬磁場出現崩潰的跡象，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現在已經不是利維坦獸的問題了！
再不趕緊逃出去，他也要隨著這混亂的磁場被撕成碎末！
徐飛英頓時慌了神, 拼命支撐身體, 把被泥沙掩埋的腳從地裏拔起。
但這很難，剛剛一番激烈戰鬥，早已把這片地面砸得坑坑窪窪, 土地化作浮灰在地上聚了厚厚一層。
他踩上去, 就像是踩在沼澤和泥濘裏, 根本跑不了幾步，就被土裏掩蓋的石塊狠狠絆倒。
“砰！”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聲悶響，伴隨著細微的、骨骼碎裂的聲音。
扭了腳的徐飛英更慌張了, 疼痛讓他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被拋下的預感又讓他死死咬住嘴唇，拼命擡頭盯住不遠處，尖聲慘叫：“救、救我！”
“救我啊——你們不能丟下我不管！這是殺人, 你們這是在謀殺！”
徐飛英高聲大喊。
他知道這群人會救他, 沒錯，他非常篤定——因為眼前這些家夥都是“好人”, 會因為他手中掌握人質而躑躅不前，那麽這會兒就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死在虛空之中。
是的，一定是這樣——
漫長的沈默。
激烈的風在長空回蕩，碎裂的空間發出“滋啦滋啦”電視花屏一般的怪響，時間似乎僅僅過去十幾秒，但又仿佛過去了一整個世紀。
而在徐飛英滿懷希冀的目光中，不遠處的選手們……誰都沒有動。
這樣說不太準確，因為池梓在看到徐飛英摔倒時，下意識朝前走了半步。但馬上她就停下了腳步，而紀葒等人也不動聲色地朝旁邊走了幾步，將她擋在後面。
徐飛英對上了一雙雙冷漠的眼神。
紀葒，熊叔，關雲，薛堯……
徐飛英渾身一顫！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眼前這些選手不是以往跟他打比賽的、還生活在校園這座“象牙塔”裏天真學生，而是一群切切實實闖過異空間，當過冒險者，與野生玄獸和黑暗獸王廝殺過的家夥！
被人質威脅到，是因為他們還肩負著保護大眾的責任，將他人的生命置於極其重要的地位，但在面對“叛徒”、“罪犯”時，他們的心也能同樣冷硬，毫不猶豫地判他死刑。
“……不，不行，你們不能，”徐飛英心裏慌張，說話都結巴，“你們不能拋下我，我也是人類禦獸師，我——”
他的視線從一眾人面上掃過，最後落在夏沐晴身上，眼底光芒暴射，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夏沐晴！小夏神獸使！你不能這樣，你是神獸使——你得救我！”
徐飛英已經語無倫次了，死亡不斷逼近的緊迫感仿佛一只大手緊緊攥住他的心臟，尖銳指尖紮進血肉裏，讓他渾身顫抖不停，眼圈像滲血一樣紅。
他五指插在地裏，努力拖動身體朝前爬，扭曲的面容仿佛一只從地獄鉆出來的惡鬼。
“風羅君主呢，風羅君主是空間系吧！它能擋住這些空間裂縫！”
“你能救卻不救，良心不會痛嗎？我如果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一抹無形的波動突然蔓延，將徐飛英淒厲的喊聲打斷。
是鉆山獸發動了技能，“隔音”。
不遠處，它的主人8號選手一手插兜，另一手不屑地掏了掏耳朵。
“剛剛有人說話嗎？”他說，“沒有吧，我什麽都沒聽到。”
紀葒讚同地點點頭：“沒有，我只聽到了狗吠——啊對不起，怎麽能說那是狗吠呢，太侮辱風羅君主啦。”
“走吧走吧，趕緊把這兒封了，免得磁場波動再波及到其他人。唔，風羅君主還不走麽？你已經很累了，還受了傷，不是嗎？”
她話音中的暗示十分明顯，風羅君主遲疑片刻，扭頭看向夏沐晴。
“嗷？”
雖然非常非常討厭徐飛英這個混蛋，但它還是絕對聽從主人的指示，主人讓救它就救，主人不說話，它也絕對不挪窩。
夏沐晴眉頭微皺。
說實話，她覺得徐飛英死不足惜。
但是吧……誒等等，似乎也沒什麽可猶豫的？
一個殘忍殺害無數玄獸的人，可以拿上千人的性命做威脅，連自己的契約玄獸都拿來做邪惡實驗——對於這種貨色，難道真的還有挽救的必要？
想通了這一點，夏沐晴的眉頭立即舒展開了。
她覺得自己算是好人沒錯，但她不想做濫好人，要救的話，也頂多是需要通過撬開徐飛英的嘴，挖出背後徐家的罪證。
可紀葒說的很有道理，風羅君主已經很疲憊了。
這會兒空間風暴已經成型，虛擬空間正在自毀，誰進去都不敢保證能毫發無損地出來。如果不涉及自家玄獸的安全問題，夏沐晴還會考慮把人拽出來，摁在牢裏蹲上一輩子——但要拿風羅君主去冒險，那趕緊算了。
“走吧，還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做呢。”
譬如說控制住空間破碎的範圍，把造成的危險降到最低，還有1000名人質的後續，Ark抽離後造成的宕機……沒猜錯的話，這會兒外面早就亂成一團了。
眼瞅著夏沐晴也選擇放棄，徐飛英一雙眼睛瞪得渾圓。
瘋狂和絕望一點點蔓延上那雙布滿紅色血絲的眼瞳，他發瘋一般地捶地，匍匐在地上扭曲著朝前爬，泥土沾了滿身滿頭，嘴巴咧得極大。
他瘋狂地叫喊，瘋子般地朝前撲——可又在空間裂隙面前止住了腳步。大地崩裂的速度越來越快，蔚藍蒼穹飄下漆黑的絮狀物，將觸碰到的每一個物體吞噬殆盡。
所有的聲音都被“隔音”阻擋，遠處的人根本聽不到他在喊什麽，更何況大家紛紛回頭，默契地不去看徐飛英最後的掙紮。
徐飛英整個人都快炸了。
他拼命咒罵、哀嚎，用上腦海中所有骯臟的字眼——可失去利維坦獸的他終歸只是一個普通人類，哪怕用精神力強撐起屏障，也只不過是茍延殘喘。
“媽的……”
徐飛英狠狠咬住壓根，唇角滲出鮮血。
“我還有……”他呢喃，“對了，我還有北雲猴和暗影貓！”
驚喜之餘，徐飛英體內又迸發出一股力氣，支撐著他幾乎從地方跳了起來。
還可以，還有希望，只要讓那兩個廢物去擋住空間碎片，說不定他還能逃的出去！
徐飛英立刻開啟玄獸空間。
可這一次，回應他的依舊是一片沈默——北雲猴和暗影貓像是死掉了一樣，對於他的召喚沒有絲毫反應，精神契約中一片死寂。
徐飛英：“……！”
他掌心滲出冷汗，這才突然想起，之前在100層換位賽的時候，自己把北雲猴和暗影貓推進獸潮拖延時間的事。
兩只玄獸遭受到了嚴重的精神傷害，更何況這依舊在虛擬空間之內，它們從程序上屬於“已經死亡”的玄獸，沒辦法再出場來幫徐飛英脫離困境。
“該死，該死該死！！”
徐飛英破口大罵，恐懼的淚水順著臉頰汩汩滑落。很快，罵聲變成了哀求：“誰都好，誰能救救我？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們別走啊！”
“夏沐晴！！”
風聲呼嘯，崩毀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徐飛英最後的哀求變成了尖聲哭嚎，他趴在地上大聲哭喊，但心裏也清晰地知道，其實一切已經結束了。
想要擺脫困境，除非出現奇跡。
可現在所有人都被他背叛，連契約玄獸都生不如死，除了漫天塵沙，他空無一物——是徹徹底底的孤家寡人。
“北雲猴，暗影貓……利維坦獸……”
徐飛英臉色蒼白地喃喃，大腦裏一片空白，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喊什麽：“風羅君主……夏……火尾鐮……”
喊出最後那個名字的剎那，空氣突然波動了一下。
精神契約中傳出一絲極其微弱的響動，虛弱至極的，像是蜘蛛在絲網上彈了彈腳那麽細微。
可它終歸是響應了徐飛英的召喚——精神體已經孱弱到無法顯形，儼然已經到了消散邊緣的火尾鐮，悄無聲息出現在徐飛英身邊。
它只剩下一個淺淡的虛影，身形仿佛透明，唯有心口還聚著一抹淡淡的赤紅色，是意識體最後的玄力。
不遠處，停在夏沐晴肩膀上的幽冥蝶感應到了這股力量。
“咿呀！”
主人，快看後面，情況有變化！
收到幽冥蝶的預警，夏沐晴立即回頭。
漫空飄蕩的空間碎屑中，一只幾近崩毀的玄獸用嘴巴叼住徐飛英，艱難地頂著颶風一點點挪動，最後甩頭一扔——
竟是將受傷的徐飛英拋出了磁場區！
而這也耗盡了火尾鐮最後的力氣，它靠在磁場區邊緣，迅速淡化的身影微微垂頭，最後一次親近它的主人。
它望向徐飛英的眼神十分覆雜，有恨意，有怨念，卻又蘊含著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下一秒，那眼睛中的微光“啪”地熄滅，火尾鐮的身影也化作萬千光點，呼啦啦飛向天空——
“……轟！”
低沈的悶響傳來，蒼穹之上烏雲密布，打了個震耳欲聾的響雷。
幽冥蝶：“……咿呀。”
主人，那個精神波動徹底消失了。
火尾鐮，它死了。
“……”
夏沐晴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
她站在即將崩塌的磁場區面前，不遠處是被火尾鐮“舍命”救下的徐飛英，再往前是一片混沌，仿佛將天地打亂糅雜在一起的混合態。
“通天塔”區域，徹底崩塌了。
摧毀的空間會像小型黑洞一樣，爆發出極強的吸力，將正片區域吞噬殆盡，再經過漫長的時間重新塑造地形。這塊混亂地帶會自動融入異空間，很快就會隨著人類至今沒摸清的異空間波動，移動到其他位置去。
等一切結束，藍星上只會留下一個大坑，看不到任何曾經的痕跡。
可以說是屍骨無存。
“……唉。”
夏沐晴長長地嘆了口氣。
火尾鐮早就救不回來了，它的精神體創傷累累，連幽冥蝶都沒辦法保住它的性命。
可大家都沒想到，本以為會安靜等待消亡的它竟會在最後時刻，用盡所有力氣，救下背叛它的禦獸師。
是什麽支撐著它邁出最後那幾步？
為了傷害自己的人拼盡全力，真的值嗎？
很多人心中都閃過這個念頭。
但他們已經沒辦法問到答案了。
既然是火尾鐮的選擇，現在也總不能把徐飛英再丟回去。紀葒無奈地走到徐飛英身邊，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拽了下他的後衣領：“真沒辦法，餵，起來啦！”
徐飛英呆呆地蹲在那裏，還沒回過神來。
夏沐晴想了想說：“這樣也挺好，把徐飛英交給安全部門去審訊，可以把他們背後幹的那些腌臜事全部挖出來。”
沒有人保得住他，就沖徐飛英入侵Ark主機、綁架1000名人質這事，就足以讓他在監獄裏呆一輩子。
他拼死掙紮著要活下來，可誰又知道，這樣活著和幹脆死去哪一種才是更折磨人的呢？
……
離開磁場區一段距離後，選手們終於見到了早就圍在那裏的一群神獸使。
他們鬧出的動靜太大，禦獸師協會早就派了人來，要不是因為空間波動、磁場混亂，在“通天塔”形成了一片封鎖帶，選手們早就獲得支援了。
而這會兒，外面的人也早就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直到看見選手們一個不落地走出來，才紛紛猛地松了口氣。
旋即，他們看到了被熊叔拖在手裏，臉色灰白毫無反應的徐飛英。
9名選手作證，還有許多之前從現場跑出來的工作人員，徐飛英的罪行可謂是板上釘釘。安全部門的人本就在場，當著他們的面把徐飛英押走。
幾日後，一個超大醜聞在大夏大地上爆炸開來。
私養盜獵者、買通研究所、勾結協會高層、進行違法實驗……
一樁樁一件件，全部觸目驚心。在燕都研究所和禦獸師協會雙向施壓，一群赫赫有名的神獸使直接參與下，徐家人拼命掩蓋的犯罪事實被曝光於天下，宛如湧動的汙泥，讓每一個了解案件情況的人都心神劇顫。
緊接著，契約玄獸保護協會也加了進來。
大夏從未有過如此大規模的排查，也從未有過如此空前嚴重的案件，徐家背後的勢力並不小，一點點深挖下去，是拔出蘿蔔帶出泥。
有些“保護傘”的身份地位，讓參加調查的禦獸師都頭疼不已。但好在有徐飛英這個深度參與者作為撬開的口子，深入調查和後續抓捕都比較順利——徐飛英毫無反抗意識，他像是被嚇傻了，被抓走後幹脆不用審，只簡單一問，就倒豆子似地把知道的事情劈裏啪啦全部說了出來。
坦白、指認、抓捕、作證，一氣呵成。
調查員也很驚訝，心道這家夥莫非是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想努力為自己爭取減刑？
……是啊，畢竟徐飛英一直都是這樣一個“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自私小人，如果出賣他人能為自己爭取一點利益，他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狗咬狗，一嘴毛。”調查員不屑地撇撇嘴。
犯下這麽大事，還以為會是個硬骨頭呢，沒想到比軟腳蝦還軟，真是讓人惡心。
有了徐飛英的交代，地下研究所毫無疑問，全面崩盤。Z博士被迫第二次開始逃亡，但這一次，沒等他逃出大夏邊境，就被早有準備的邊防人員攔了下來。
被抓走時，Z博士還在瘋狂地大喊大叫：“我的實驗沒有問題！我是跨時代的偉人！”
“你們這群庸才——根本不明白我的研究有多大意義！一群白癡！傻逼！”
抓他的人絲毫不為所動，把Z博士反剪雙手，手銬狠狠拷上，旋即不耐地撇了撇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跨時代的偉人，你也配？”
“實驗不實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完了。虐殺上千只野生玄獸，判死刑都是便宜你了——垃圾。”
邊防人員長時間生活在荒丘和山嶺上，經常會和從異空間跑出來的野生玄獸打交道，雖然也會抵抗部分邪惡玄獸，但絕大多數時候，雙方都是互不幹擾的和諧關系。
有些人還會和野生玄□□朋友，交著交著就成了自己的契約玄獸，所以邊防人員對於“盜獵者”這群混蛋是深惡痛絕，對於他們背後的研究所、Z博士更是恨不得抽皮扒筋。
“要是把你交給我們處置就好了……這種人渣，絕對讓你後悔出生在這世上……”
邊防人員嘀咕著，眼神冷冷地掃了Z博士一眼。
那目光暗沈無比，又仿佛藏著刀鋒，一眼掃過去簡直要將Z博士切片淩遲——正如他過去對很多玄獸所做的那樣。
Z博士猛地打了個哆嗦，訥訥地閉上嘴，識相地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開始做縮頭烏龜。
即將迎接他的，將是比徐飛英更嚴酷的刑罰。
畢竟他懂得更多，研究也更深入——許多專業上的內容，禦獸師協會還是很想要的。
譬如說玄獸的靈魂切割和駁接技術，用來制作什麽無敵玄獸那不是浪費加扯淡嗎？
用來進行醫療救助才是真理啊！
Z博士被人帶進囚室，狠狠遭了一番苦頭，出來時人憔悴了，也老實了，問什麽就交代什麽* 。
他和徐飛英一樣，都完全與外界隔絕，甚至連牢房都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口，只能看見半角天空。
這樣足以把人逼瘋的30天後，Z博士終於接到了審判結果，當看到“死刑”兩個大字時，他心中竟沒有半分難過，反而生出一種“終於結束了”的解脫感。
當天，Z博士被轉入另一座監獄。
安全人員將他押送進牢房，路過餐廳時，裏面懸掛的電視機正好在播放新聞。
主持人十分激動，話音中洋溢著壓制不住的喜悅：“各位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歡迎收看今天的‘禦獸前沿’節目。今天咱們來聊一聊最近網上火爆的‘智能玄獸’這件事！”
“眾所周知，‘智能玄獸’這個概念由我們敬愛的小夏神獸使提出，並在燕都研究所的深入鉆研下，正在一步步轉化為現實。雖然目前藍星發掘到的元素流體數量很少，但各大研究院都已經將這門新興科學列入項目計劃，很多冒險團也將元素流體作為了高額懸賞任務。”
“目前，幾大研究所紛紛拿出了‘元素流體’的初步替代方案，雖然實際效果難免下滑，但較低的原材料成本將意味著更高的普及率——也許用不了多久，你我都可以擁有一只自創的‘智能玄獸’！”
“只是‘智能’，並非‘智慧’，但這終歸是一個全新的賽道，也是禦獸發展到如今這個如火如荼的局面後，首次出現開天辟地式的壯舉！”
“為此，本月30日禦獸師協會舉辦了大型表彰活動，為全國首例智能玄獸Ark小雪和它的禦獸師，小夏神獸使頒發榮譽獎章……”
電視畫面一轉，浮現出寬闊明亮的大禮堂。
錦旗飄揚，禮花漫天，在一眾記者的簇擁下，禦獸師協會會長走上紅毯，鄭重地將一枚精致的獎章別在夏沐晴胸口。
獎章是緊急特制的，全天下只有這麽一枚，燦金色的底盤紋路似游龍，中央用極具科技感的橫豎組成猛獸咆哮狀，而翻轉過來，背面又是極具意境的飄飄飛雪，雪花上懸停著一只絕美蝴蝶，振翅欲飛。
合影的兩人一老一少，笑容親和而富有感召力，近處的閃光燈劈裏啪啦閃爍不停，遠處隱隱傳來禮花的轟鳴，以及激烈而熱切的鼓掌聲，如雷貫耳。
Z博士楞楞地看著這幅畫面，片刻後，他死灰般的臉色仿佛撕裂開來：“……不，不是，這怎麽——”
他一把抓住桌延，指尖都因為用力而崩開，鮮血順著桌角流了一地也不在意，只死死瞪住屏幕上的夏沐晴：“憑什麽？明明是我，第一個研究出來的明明是我！”
“你們這群無恥的剽竊者，小偷，盜賊——啊啊啊還回來，把我的榮譽還回來——！”
叫聲在空曠的走廊中飄蕩很遠，突然發瘋的Z博士被警衛拖走，一把塞進囚籠裏。
他抓住欄桿大聲尖叫，喊聲把四周所有人都吵醒了，幾個五大三粗、手臂上紋著龍蛇紋身的健壯男人臉色不善地看向他，沖他比劃了個“抹喉”的手勢。
Z博士渾然未覺。
喊到最後，他嗓子沙啞，最後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眼睛徹底失去了神采。
——原來死並不是最可怕的事，刑罰和折磨也不是。
他最絕望的，是所有的研究成果都為別人做了嫁衣啊！
日後無論哪裏，都不會留下他Z博士的名號，所有人只會記得是燕都研究所和小夏神獸使研究出了‘智能玄獸’，開啟禦獸時代全新的局面，大幅度提高全體禦獸師戰力。
一切榮耀歸於Ark小雪，她們才是開創新時代的偉人，而他Z博士寂寂無名，與世上所有庸碌的凡人一樣，生或死都風平浪靜。
……何其可悲？
Z博士瞪大雙眼，就這樣在囚牢裏癱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警衛清點人數時，訝然發現他的身體已經冰冷僵硬——無法承受的現實，成了壓倒他這匹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選擇了自盡。
警衛很不開心。
雖然Z博士死不足惜，但死在他的管轄區域內，還是要連累他的。
“真是個人渣，死了都要給人添堵。”
他罵罵咧咧地打開囚室，把Z博士的屍體拽出來，準備驗明正身後扔去焚燒爐。
動作粗暴，像是拽一條死狗。
……
等夏沐晴得知這個消息，已經是一周之後了。
不過對她也沒什麽影響——說實話，從頭到尾夏沐晴都不清楚Z博士的存在，只不過這個人的死訊，的確幫她理清了一些事情的頭緒，譬如說“Z”字型標志的真正含義。
由此，她也終於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從最早的廢棄工廠大戰、冤魂蝶錯誤進化開始，戰線拉長到足有一年多，分散至研究所、Ark、通天塔等多處戰場冥冥之中的糾纏，終於以兇手的滿盤皆輸作為終結。
是喜聞樂見的happy ending。
夏沐晴終於可以安心了，可緊接著，她看見爆炸的星博後臺私信，以及在燕都大學外圍堵了大半個月的各種記者自媒體，又忍不住頭疼起來。
“鬧得有點大了啊……”
這接下去，還能安生過日子嗎？
雖然很多人喜歡萬眾矚目的感覺，但夏沐晴其實更喜歡安靜地帶著玄獸們訓練、玩鬧，一起成長進步的時光。
如今‘智能玄獸’的熱度高居不下，所有人都為能擁有一只自創玄獸而激動沸騰，她反倒覺得有些不適。
“咿呀……”
幽冥蝶落在她肩頭，也心有餘悸地揮舞著小觸角。
雖然不像Ark小雪的橫空出世那麽“爆炸”，但又一只全新神獸的消息，同樣在禦獸圈子內引發了一場超級風暴。
更何況，新神獸還精通治療和精神系。
大夏的神獸雖然有幾百只，但其中絕大多數是攻擊類，空間系是鳳毛麟角，治療和精神系也一樣稀有！
對於許多冒險者而言，這簡直就是神醫天降！身邊有玄獸受傷的就不必說了，早已為一個能聯系上夏沐晴的電話號碼擠破了頭，其他冒險者也是蜂擁而至——跟神醫打好交道，需要理由嗎？
誰能保證自己的玄獸一輩子不受傷？
誰能保證每次進化都穩定成功？
早早搭上神醫這趟車，相當於多了一張保命的牌，未來不知道哪天就能派上大用場！
由此一來，聯系夏沐晴的人又翻了好幾倍。
她這段時間都在處理這些事情，忙得腳不沾地，最後實在搞不過來，幹脆委托給了禦獸師協會——讓官方統計傷員和疑難雜癥去吧，她和幽冥蝶只負責治療就好了，什麽交際往來，完全幹不了一點。
累癱，真的累癱。
不過那些求醫的人出手大方，禦獸師協會也鼓勵幽冥蝶多多救治，所以短短幾天下來，夏沐晴銀行卡裏的星幣又漲了好幾個零。
已經是完全花不完的程度了。
而夏沐晴也不求錢，她更關註的是另一方面——在高強度的治療下，幽冥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掌握體內嶄新的力量，還學會了‘精神疏導’等幾個新技能。
“有小紫在，咱們前往異元秘境也更有底氣了。”
“唯一的遺憾是，Ark小雪恐怕不能跟咱們一起……”
雖說這幾天夏沐晴和幽冥蝶忙得筋疲力竭，但實際上，Ark小雪才是她們之中最忙的那一個。
Ark的運算系統太先進，也太迅速了，大夏多少研究項目都直接或間接地連通在它身上，別的不說，只考試系統和游戲平臺，這兩大塊就夠Ark小雪頭疼一陣子的。
在找到合適的替代中樞之前，它只能先接替下Ark主機的工作，維持好相關系統的基本運轉。
“現在市面上找到的替代材料都還差點意思，希望那些材料學大佬再加把勁，趕緊找到元素流體的平替，把小雪解放出來。”
夏沐晴摸了摸下巴：“或者……”
再去異空間試試，能不能找到比較大型的元素流體礦？
靠她自己恐怕搞不定，但夏沐晴記得之前作戰時，在3號熊叔身邊見到了一只萌萌的尋寶鼠。
那可是只招福招財的小寶貝。
跟他合作一波，或許會有機會？
畢竟以熊叔的水平，進入前五應該不難。雖然“通天塔”最終被毀，但毀滅前的塔層順序還是被牢牢記錄在Ark系統內，完全可以作數。
“等進到異元秘境裏，看看情況再說。”
雖然暫時把Ark小雪派了出去，但夏沐晴並不擔心它的歸屬問題。
先不說誰想搶小雪，意味著需要同時對上風羅君主、鎏金天空龍和幽冥蝶，以及最近幽冥蝶瘋狂救人攢下的人脈、池梓背後的燕都研究所……
而且即便搶到了，他們也無法解決夏沐晴和Ark小雪之間的契約問題，只能沖著Ark小雪厚厚的防火墻幹瞪眼。
——沒錯，現在夏沐晴跟Ark小雪已經正式簽訂契約啦！
之前小雪的精神力十分微弱，可現在吞噬掉Ark主機後，它的意識體有了明顯變化，已經初步具備了簽訂契約的條件，再加上二階進化後的幽冥蝶使用精神系技能從中牽線，相當於打了好幾層加固補丁——幾番嘗試後，契約終於正式建成，如今小雪不在夏沐晴身邊，夏沐晴也能隱隱感知到它的狀態是否安好。
所以想要搶走Ark小雪，還得先突破幽冥蝶的精神封鎖，切斷玄獸契約鏈接。
那難度，跟直接對戰幽冥蝶也沒什麽差別。
成本太高，目標太大，後續收尾太難——所以雖然很多人在心底蠢蠢欲動，也不敢真的在現實裏下手。
這也是夏沐晴能安心留下Ark小雪的原因之一。
……
又過了兩天，傍晚時分，許靈拖著行李箱推開了宿舍大門。
她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在校際賽中，燕都大學代表隊穩妥地拿下了第一名的好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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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飛英做夢也沒想到, 到頭來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他辛辛苦苦“培育”的利維坦獸，挖空心思偷來的Ark主機，竟然就這麽——沒了？
全都沒了？
不是, Z博士呢？那家夥不是一直吹噓自己有多麽多麽厲害嗎？
他們徐家源源不斷投入大量資金，又在圍剿盜獵者的關鍵時刻承擔風險，花大價錢把人保下來——最後就換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徐飛英實在沒辦法接受這個現實, 呆在原地楞了半晌, 心裏把Z博士罵了個狗血淋頭。
直到空間異常波動, 失去Ark支撐的虛擬磁場出現崩潰的跡象，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現在已經不是利維坦獸的問題了！
再不趕緊逃出去，他也要隨著這混亂的磁場被撕成碎末！
徐飛英頓時慌了神, 拼命支撐身體, 把被泥沙掩埋的腳從地裏拔起。
但這很難，剛剛一番激烈戰鬥，早已把這片地面砸得坑坑窪窪, 土地化作浮灰在地上聚了厚厚一層。
他踩上去, 就像是踩在沼澤和泥濘裏, 根本跑不了幾步，就被土裏掩蓋的石塊狠狠絆倒。
“砰！”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聲悶響，伴隨著細微的、骨骼碎裂的聲音。
扭了腳的徐飛英更慌張了, 疼痛讓他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被拋下的預感又讓他死死咬住嘴唇，拼命擡頭盯住不遠處，尖聲慘叫：“救、救我！”
“救我啊——你們不能丟下我不管！這是殺人, 你們這是在謀殺！”
徐飛英高聲大喊。
他知道這群人會救他, 沒錯，他非常篤定——因為眼前這些家夥都是“好人”, 會因為他手中掌握人質而躑躅不前，那麽這會兒就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死在虛空之中。
是的，一定是這樣——
漫長的沈默。
激烈的風在長空回蕩，碎裂的空間發出“滋啦滋啦”電視花屏一般的怪響，時間似乎僅僅過去十幾秒，但又仿佛過去了一整個世紀。
而在徐飛英滿懷希冀的目光中，不遠處的選手們……誰都沒有動。
這樣說不太準確，因為池梓在看到徐飛英摔倒時，下意識朝前走了半步。但馬上她就停下了腳步，而紀葒等人也不動聲色地朝旁邊走了幾步，將她擋在後面。
徐飛英對上了一雙雙冷漠的眼神。
紀葒，熊叔，關雲，薛堯……
徐飛英渾身一顫！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眼前這些選手不是以往跟他打比賽的、還生活在校園這座“象牙塔”裏天真學生，而是一群切切實實闖過異空間，當過冒險者，與野生玄獸和黑暗獸王廝殺過的家夥！
被人質威脅到，是因為他們還肩負著保護大眾的責任，將他人的生命置於極其重要的地位，但在面對“叛徒”、“罪犯”時，他們的心也能同樣冷硬，毫不猶豫地判他死刑。
“……不，不行，你們不能，”徐飛英心裏慌張，說話都結巴，“你們不能拋下我，我也是人類禦獸師，我——”
他的視線從一眾人面上掃過，最後落在夏沐晴身上，眼底光芒暴射，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夏沐晴！小夏神獸使！你不能這樣，你是神獸使——你得救我！”
徐飛英已經語無倫次了，死亡不斷逼近的緊迫感仿佛一只大手緊緊攥住他的心臟，尖銳指尖紮進血肉裏，讓他渾身顫抖不停，眼圈像滲血一樣紅。
他五指插在地裏，努力拖動身體朝前爬，扭曲的面容仿佛一只從地獄鉆出來的惡鬼。
“風羅君主呢，風羅君主是空間系吧！它能擋住這些空間裂縫！”
“你能救卻不救，良心不會痛嗎？我如果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一抹無形的波動突然蔓延，將徐飛英淒厲的喊聲打斷。
是鉆山獸發動了技能，“隔音”。
不遠處，它的主人8號選手一手插兜，另一手不屑地掏了掏耳朵。
“剛剛有人說話嗎？”他說，“沒有吧，我什麽都沒聽到。”
紀葒讚同地點點頭：“沒有，我只聽到了狗吠——啊對不起，怎麽能說那是狗吠呢，太侮辱風羅君主啦。”
“走吧走吧，趕緊把這兒封了，免得磁場波動再波及到其他人。唔，風羅君主還不走麽？你已經很累了，還受了傷，不是嗎？”
她話音中的暗示十分明顯，風羅君主遲疑片刻，扭頭看向夏沐晴。
“嗷？”
雖然非常非常討厭徐飛英這個混蛋，但它還是絕對聽從主人的指示，主人讓救它就救，主人不說話，它也絕對不挪窩。
夏沐晴眉頭微皺。
說實話，她覺得徐飛英死不足惜。
但是吧……誒等等，似乎也沒什麽可猶豫的？
一個殘忍殺害無數玄獸的人，可以拿上千人的性命做威脅，連自己的契約玄獸都拿來做邪惡實驗——對於這種貨色，難道真的還有挽救的必要？
想通了這一點，夏沐晴的眉頭立即舒展開了。
她覺得自己算是好人沒錯，但她不想做濫好人，要救的話，也頂多是需要通過撬開徐飛英的嘴，挖出背後徐家的罪證。
可紀葒說的很有道理，風羅君主已經很疲憊了。
這會兒空間風暴已經成型，虛擬空間正在自毀，誰進去都不敢保證能毫發無損地出來。如果不涉及自家玄獸的安全問題，夏沐晴還會考慮把人拽出來，摁在牢裏蹲上一輩子——但要拿風羅君主去冒險，那趕緊算了。
“走吧，還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做呢。”
譬如說控制住空間破碎的範圍，把造成的危險降到最低，還有1000名人質的後續，Ark抽離後造成的宕機……沒猜錯的話，這會兒外面早就亂成一團了。
眼瞅著夏沐晴也選擇放棄，徐飛英一雙眼睛瞪得渾圓。
瘋狂和絕望一點點蔓延上那雙布滿紅色血絲的眼瞳，他發瘋一般地捶地，匍匐在地上扭曲著朝前爬，泥土沾了滿身滿頭，嘴巴咧得極大。
他瘋狂地叫喊，瘋子般地朝前撲——可又在空間裂隙面前止住了腳步。大地崩裂的速度越來越快，蔚藍蒼穹飄下漆黑的絮狀物，將觸碰到的每一個物體吞噬殆盡。
所有的聲音都被“隔音”阻擋，遠處的人根本聽不到他在喊什麽，更何況大家紛紛回頭，默契地不去看徐飛英最後的掙紮。
徐飛英整個人都快炸了。
他拼命咒罵、哀嚎，用上腦海中所有骯臟的字眼——可失去利維坦獸的他終歸只是一個普通人類，哪怕用精神力強撐起屏障，也只不過是茍延殘喘。
“媽的……”
徐飛英狠狠咬住壓根，唇角滲出鮮血。
“我還有……”他呢喃，“對了，我還有北雲猴和暗影貓！”
驚喜之餘，徐飛英體內又迸發出一股力氣，支撐著他幾乎從地方跳了起來。
還可以，還有希望，只要讓那兩個廢物去擋住空間碎片，說不定他還能逃的出去！
徐飛英立刻開啟玄獸空間。
可這一次，回應他的依舊是一片沈默——北雲猴和暗影貓像是死掉了一樣，對於他的召喚沒有絲毫反應，精神契約中一片死寂。
徐飛英：“……！”
他掌心滲出冷汗，這才突然想起，之前在100層換位賽的時候，自己把北雲猴和暗影貓推進獸潮拖延時間的事。
兩只玄獸遭受到了嚴重的精神傷害，更何況這依舊在虛擬空間之內，它們從程序上屬於“已經死亡”的玄獸，沒辦法再出場來幫徐飛英脫離困境。
“該死，該死該死！！”
徐飛英破口大罵，恐懼的淚水順著臉頰汩汩滑落。很快，罵聲變成了哀求：“誰都好，誰能救救我？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們別走啊！”
“夏沐晴！！”
風聲呼嘯，崩毀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徐飛英最後的哀求變成了尖聲哭嚎，他趴在地上大聲哭喊，但心裏也清晰地知道，其實一切已經結束了。
想要擺脫困境，除非出現奇跡。
可現在所有人都被他背叛，連契約玄獸都生不如死，除了漫天塵沙，他空無一物——是徹徹底底的孤家寡人。
“北雲猴，暗影貓……利維坦獸……”
徐飛英臉色蒼白地喃喃，大腦裏一片空白，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喊什麽：“風羅君主……夏……火尾鐮……”
喊出最後那個名字的剎那，空氣突然波動了一下。
精神契約中傳出一絲極其微弱的響動，虛弱至極的，像是蜘蛛在絲網上彈了彈腳那麽細微。
可它終歸是響應了徐飛英的召喚——精神體已經孱弱到無法顯形，儼然已經到了消散邊緣的火尾鐮，悄無聲息出現在徐飛英身邊。
它只剩下一個淺淡的虛影，身形仿佛透明，唯有心口還聚著一抹淡淡的赤紅色，是意識體最後的玄力。
不遠處，停在夏沐晴肩膀上的幽冥蝶感應到了這股力量。
“咿呀！”
主人，快看後面，情況有變化！
收到幽冥蝶的預警，夏沐晴立即回頭。
漫空飄蕩的空間碎屑中，一只幾近崩毀的玄獸用嘴巴叼住徐飛英，艱難地頂著颶風一點點挪動，最後甩頭一扔——
竟是將受傷的徐飛英拋出了磁場區！
而這也耗盡了火尾鐮最後的力氣，它靠在磁場區邊緣，迅速淡化的身影微微垂頭，最後一次親近它的主人。
它望向徐飛英的眼神十分覆雜，有恨意，有怨念，卻又蘊含著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下一秒，那眼睛中的微光“啪”地熄滅，火尾鐮的身影也化作萬千光點，呼啦啦飛向天空——
“……轟！”
低沈的悶響傳來，蒼穹之上烏雲密布，打了個震耳欲聾的響雷。
幽冥蝶：“……咿呀。”
主人，那個精神波動徹底消失了。
火尾鐮，它死了。
“……”
夏沐晴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
她站在即將崩塌的磁場區面前，不遠處是被火尾鐮“舍命”救下的徐飛英，再往前是一片混沌，仿佛將天地打亂糅雜在一起的混合態。
“通天塔”區域，徹底崩塌了。
摧毀的空間會像小型黑洞一樣，爆發出極強的吸力，將正片區域吞噬殆盡，再經過漫長的時間重新塑造地形。這塊混亂地帶會自動融入異空間，很快就會隨著人類至今沒摸清的異空間波動，移動到其他位置去。
等一切結束，藍星上只會留下一個大坑，看不到任何曾經的痕跡。
可以說是屍骨無存。
“……唉。”
夏沐晴長長地嘆了口氣。
火尾鐮早就救不回來了，它的精神體創傷累累，連幽冥蝶都沒辦法保住它的性命。
可大家都沒想到，本以為會安靜等待消亡的它竟會在最後時刻，用盡所有力氣，救下背叛它的禦獸師。
是什麽支撐著它邁出最後那幾步？
為了傷害自己的人拼盡全力，真的值嗎？
很多人心中都閃過這個念頭。
但他們已經沒辦法問到答案了。
既然是火尾鐮的選擇，現在也總不能把徐飛英再丟回去。紀葒無奈地走到徐飛英身邊，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拽了下他的後衣領：“真沒辦法，餵，起來啦！”
徐飛英呆呆地蹲在那裏，還沒回過神來。
夏沐晴想了想說：“這樣也挺好，把徐飛英交給安全部門去審訊，可以把他們背後幹的那些腌臜事全部挖出來。”
沒有人保得住他，就沖徐飛英入侵Ark主機、綁架1000名人質這事，就足以讓他在監獄裏呆一輩子。
他拼死掙紮著要活下來，可誰又知道，這樣活著和幹脆死去哪一種才是更折磨人的呢？
……
離開磁場區一段距離後，選手們終於見到了早就圍在那裏的一群神獸使。
他們鬧出的動靜太大，禦獸師協會早就派了人來，要不是因為空間波動、磁場混亂，在“通天塔”形成了一片封鎖帶，選手們早就獲得支援了。
而這會兒，外面的人也早就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直到看見選手們一個不落地走出來，才紛紛猛地松了口氣。
旋即，他們看到了被熊叔拖在手裏，臉色灰白毫無反應的徐飛英。
9名選手作證，還有許多之前從現場跑出來的工作人員，徐飛英的罪行可謂是板上釘釘。安全部門的人本就在場，當著他們的面把徐飛英押走。
幾日後，一個超大醜聞在大夏大地上爆炸開來。
私養盜獵者、買通研究所、勾結協會高層、進行違法實驗……
一樁樁一件件，全部觸目驚心。在燕都研究所和禦獸師協會雙向施壓，一群赫赫有名的神獸使直接參與下，徐家人拼命掩蓋的犯罪事實被曝光於天下，宛如湧動的汙泥，讓每一個了解案件情況的人都心神劇顫。
緊接著，契約玄獸保護協會也加了進來。
大夏從未有過如此大規模的排查，也從未有過如此空前嚴重的案件，徐家背後的勢力並不小，一點點深挖下去，是拔出蘿蔔帶出泥。
有些“保護傘”的身份地位，讓參加調查的禦獸師都頭疼不已。但好在有徐飛英這個深度參與者作為撬開的口子，深入調查和後續抓捕都比較順利——徐飛英毫無反抗意識，他像是被嚇傻了，被抓走後幹脆不用審，只簡單一問，就倒豆子似地把知道的事情劈裏啪啦全部說了出來。
坦白、指認、抓捕、作證，一氣呵成。
調查員也很驚訝，心道這家夥莫非是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想努力為自己爭取減刑？
……是啊，畢竟徐飛英一直都是這樣一個“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自私小人，如果出賣他人能為自己爭取一點利益，他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狗咬狗，一嘴毛。”調查員不屑地撇撇嘴。
犯下這麽大事，還以為會是個硬骨頭呢，沒想到比軟腳蝦還軟，真是讓人惡心。
有了徐飛英的交代，地下研究所毫無疑問，全面崩盤。Z博士被迫第二次開始逃亡，但這一次，沒等他逃出大夏邊境，就被早有準備的邊防人員攔了下來。
被抓走時，Z博士還在瘋狂地大喊大叫：“我的實驗沒有問題！我是跨時代的偉人！”
“你們這群庸才——根本不明白我的研究有多大意義！一群白癡！傻逼！”
抓他的人絲毫不為所動，把Z博士反剪雙手，手銬狠狠拷上，旋即不耐地撇了撇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跨時代的偉人，你也配？”
“實驗不實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完了。虐殺上千只野生玄獸，判死刑都是便宜你了——垃圾。”
邊防人員長時間生活在荒丘和山嶺上，經常會和從異空間跑出來的野生玄獸打交道，雖然也會抵抗部分邪惡玄獸，但絕大多數時候，雙方都是互不幹擾的和諧關系。
有些人還會和野生玄□□朋友，交著交著就成了自己的契約玄獸，所以邊防人員對於“盜獵者”這群混蛋是深惡痛絕，對於他們背後的研究所、Z博士更是恨不得抽皮扒筋。
“要是把你交給我們處置就好了……這種人渣，絕對讓你後悔出生在這世上……”
邊防人員嘀咕著，眼神冷冷地掃了Z博士一眼。
那目光暗沈無比，又仿佛藏著刀鋒，一眼掃過去簡直要將Z博士切片淩遲——正如他過去對很多玄獸所做的那樣。
Z博士猛地打了個哆嗦，訥訥地閉上嘴，識相地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開始做縮頭烏龜。
即將迎接他的，將是比徐飛英更嚴酷的刑罰。
畢竟他懂得更多，研究也更深入——許多專業上的內容，禦獸師協會還是很想要的。
譬如說玄獸的靈魂切割和駁接技術，用來制作什麽無敵玄獸那不是浪費加扯淡嗎？
用來進行醫療救助才是真理啊！
Z博士被人帶進囚室，狠狠遭了一番苦頭，出來時人憔悴了，也老實了，問什麽就交代什麽* 。
他和徐飛英一樣，都完全與外界隔絕，甚至連牢房都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口，只能看見半角天空。
這樣足以把人逼瘋的30天後，Z博士終於接到了審判結果，當看到“死刑”兩個大字時，他心中竟沒有半分難過，反而生出一種“終於結束了”的解脫感。
當天，Z博士被轉入另一座監獄。
安全人員將他押送進牢房，路過餐廳時，裏面懸掛的電視機正好在播放新聞。
主持人十分激動，話音中洋溢著壓制不住的喜悅：“各位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歡迎收看今天的‘禦獸前沿’節目。今天咱們來聊一聊最近網上火爆的‘智能玄獸’這件事！”
“眾所周知，‘智能玄獸’這個概念由我們敬愛的小夏神獸使提出，並在燕都研究所的深入鉆研下，正在一步步轉化為現實。雖然目前藍星發掘到的元素流體數量很少，但各大研究院都已經將這門新興科學列入項目計劃，很多冒險團也將元素流體作為了高額懸賞任務。”
“目前，幾大研究所紛紛拿出了‘元素流體’的初步替代方案，雖然實際效果難免下滑，但較低的原材料成本將意味著更高的普及率——也許用不了多久，你我都可以擁有一只自創的‘智能玄獸’！”
“只是‘智能’，並非‘智慧’，但這終歸是一個全新的賽道，也是禦獸發展到如今這個如火如荼的局面後，首次出現開天辟地式的壯舉！”
“為此，本月30日禦獸師協會舉辦了大型表彰活動，為全國首例智能玄獸Ark小雪和它的禦獸師，小夏神獸使頒發榮譽獎章……”
電視畫面一轉，浮現出寬闊明亮的大禮堂。
錦旗飄揚，禮花漫天，在一眾記者的簇擁下，禦獸師協會會長走上紅毯，鄭重地將一枚精致的獎章別在夏沐晴胸口。
獎章是緊急特制的，全天下只有這麽一枚，燦金色的底盤紋路似游龍，中央用極具科技感的橫豎組成猛獸咆哮狀，而翻轉過來，背面又是極具意境的飄飄飛雪，雪花上懸停著一只絕美蝴蝶，振翅欲飛。
合影的兩人一老一少，笑容親和而富有感召力，近處的閃光燈劈裏啪啦閃爍不停，遠處隱隱傳來禮花的轟鳴，以及激烈而熱切的鼓掌聲，如雷貫耳。
Z博士楞楞地看著這幅畫面，片刻後，他死灰般的臉色仿佛撕裂開來：“……不，不是，這怎麽——”
他一把抓住桌延，指尖都因為用力而崩開，鮮血順著桌角流了一地也不在意，只死死瞪住屏幕上的夏沐晴：“憑什麽？明明是我，第一個研究出來的明明是我！”
“你們這群無恥的剽竊者，小偷，盜賊——啊啊啊還回來，把我的榮譽還回來——！”
叫聲在空曠的走廊中飄蕩很遠，突然發瘋的Z博士被警衛拖走，一把塞進囚籠裏。
他抓住欄桿大聲尖叫，喊聲把四周所有人都吵醒了，幾個五大三粗、手臂上紋著龍蛇紋身的健壯男人臉色不善地看向他，沖他比劃了個“抹喉”的手勢。
Z博士渾然未覺。
喊到最後，他嗓子沙啞，最後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眼睛徹底失去了神采。
——原來死並不是最可怕的事，刑罰和折磨也不是。
他最絕望的，是所有的研究成果都為別人做了嫁衣啊！
日後無論哪裏，都不會留下他Z博士的名號，所有人只會記得是燕都研究所和小夏神獸使研究出了‘智能玄獸’，開啟禦獸時代全新的局面，大幅度提高全體禦獸師戰力。
一切榮耀歸於Ark小雪，她們才是開創新時代的偉人，而他Z博士寂寂無名，與世上所有庸碌的凡人一樣，生或死都風平浪靜。
……何其可悲？
Z博士瞪大雙眼，就這樣在囚牢裏癱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警衛清點人數時，訝然發現他的身體已經冰冷僵硬——無法承受的現實，成了壓倒他這匹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選擇了自盡。
警衛很不開心。
雖然Z博士死不足惜，但死在他的管轄區域內，還是要連累他的。
“真是個人渣，死了都要給人添堵。”
他罵罵咧咧地打開囚室，把Z博士的屍體拽出來，準備驗明正身後扔去焚燒爐。
動作粗暴，像是拽一條死狗。
……
等夏沐晴得知這個消息，已經是一周之後了。
不過對她也沒什麽影響——說實話，從頭到尾夏沐晴都不清楚Z博士的存在，只不過這個人的死訊，的確幫她理清了一些事情的頭緒，譬如說“Z”字型標志的真正含義。
由此，她也終於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從最早的廢棄工廠大戰、冤魂蝶錯誤進化開始，戰線拉長到足有一年多，分散至研究所、Ark、通天塔等多處戰場冥冥之中的糾纏，終於以兇手的滿盤皆輸作為終結。
是喜聞樂見的happy ending。
夏沐晴終於可以安心了，可緊接著，她看見爆炸的星博後臺私信，以及在燕都大學外圍堵了大半個月的各種記者自媒體，又忍不住頭疼起來。
“鬧得有點大了啊……”
這接下去，還能安生過日子嗎？
雖然很多人喜歡萬眾矚目的感覺，但夏沐晴其實更喜歡安靜地帶著玄獸們訓練、玩鬧，一起成長進步的時光。
如今‘智能玄獸’的熱度高居不下，所有人都為能擁有一只自創玄獸而激動沸騰，她反倒覺得有些不適。
“咿呀……”
幽冥蝶落在她肩頭，也心有餘悸地揮舞著小觸角。
雖然不像Ark小雪的橫空出世那麽“爆炸”，但又一只全新神獸的消息，同樣在禦獸圈子內引發了一場超級風暴。
更何況，新神獸還精通治療和精神系。
大夏的神獸雖然有幾百只，但其中絕大多數是攻擊類，空間系是鳳毛麟角，治療和精神系也一樣稀有！
對於許多冒險者而言，這簡直就是神醫天降！身邊有玄獸受傷的就不必說了，早已為一個能聯系上夏沐晴的電話號碼擠破了頭，其他冒險者也是蜂擁而至——跟神醫打好交道，需要理由嗎？
誰能保證自己的玄獸一輩子不受傷？
誰能保證每次進化都穩定成功？
早早搭上神醫這趟車，相當於多了一張保命的牌，未來不知道哪天就能派上大用場！
由此一來，聯系夏沐晴的人又翻了好幾倍。
她這段時間都在處理這些事情，忙得腳不沾地，最後實在搞不過來，幹脆委托給了禦獸師協會——讓官方統計傷員和疑難雜癥去吧，她和幽冥蝶只負責治療就好了，什麽交際往來，完全幹不了一點。
累癱，真的累癱。
不過那些求醫的人出手大方，禦獸師協會也鼓勵幽冥蝶多多救治，所以短短幾天下來，夏沐晴銀行卡裏的星幣又漲了好幾個零。
已經是完全花不完的程度了。
而夏沐晴也不求錢，她更關註的是另一方面——在高強度的治療下，幽冥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掌握體內嶄新的力量，還學會了‘精神疏導’等幾個新技能。
“有小紫在，咱們前往異元秘境也更有底氣了。”
“唯一的遺憾是，Ark小雪恐怕不能跟咱們一起……”
雖說這幾天夏沐晴和幽冥蝶忙得筋疲力竭，但實際上，Ark小雪才是她們之中最忙的那一個。
Ark的運算系統太先進，也太迅速了，大夏多少研究項目都直接或間接地連通在它身上，別的不說，只考試系統和游戲平臺，這兩大塊就夠Ark小雪頭疼一陣子的。
在找到合適的替代中樞之前，它只能先接替下Ark主機的工作，維持好相關系統的基本運轉。
“現在市面上找到的替代材料都還差點意思，希望那些材料學大佬再加把勁，趕緊找到元素流體的平替，把小雪解放出來。”
夏沐晴摸了摸下巴：“或者……”
再去異空間試試，能不能找到比較大型的元素流體礦？
靠她自己恐怕搞不定，但夏沐晴記得之前作戰時，在3號熊叔身邊見到了一只萌萌的尋寶鼠。
那可是只招福招財的小寶貝。
跟他合作一波，或許會有機會？
畢竟以熊叔的水平，進入前五應該不難。雖然“通天塔”最終被毀，但毀滅前的塔層順序還是被牢牢記錄在Ark系統內，完全可以作數。
“等進到異元秘境裏，看看情況再說。”
雖然暫時把Ark小雪派了出去，但夏沐晴並不擔心它的歸屬問題。
先不說誰想搶小雪，意味著需要同時對上風羅君主、鎏金天空龍和幽冥蝶，以及最近幽冥蝶瘋狂救人攢下的人脈、池梓背後的燕都研究所……
而且即便搶到了，他們也無法解決夏沐晴和Ark小雪之間的契約問題，只能沖著Ark小雪厚厚的防火墻幹瞪眼。
——沒錯，現在夏沐晴跟Ark小雪已經正式簽訂契約啦！
之前小雪的精神力十分微弱，可現在吞噬掉Ark主機後，它的意識體有了明顯變化，已經初步具備了簽訂契約的條件，再加上二階進化後的幽冥蝶使用精神系技能從中牽線，相當於打了好幾層加固補丁——幾番嘗試後，契約終於正式建成，如今小雪不在夏沐晴身邊，夏沐晴也能隱隱感知到它的狀態是否安好。
所以想要搶走Ark小雪，還得先突破幽冥蝶的精神封鎖，切斷玄獸契約鏈接。
那難度，跟直接對戰幽冥蝶也沒什麽差別。
成本太高，目標太大，後續收尾太難——所以雖然很多人在心底蠢蠢欲動，也不敢真的在現實裏下手。
這也是夏沐晴能安心留下Ark小雪的原因之一。
……
又過了兩天，傍晚時分，許靈拖著行李箱推開了宿舍大門。
她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在校際賽中，燕都大學代表隊穩妥地拿下了第一名的好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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