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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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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佳事

◎番外◎

隔日午後,露微才從沈夢中醒來,不意外地已經回到正屋榻上,只是守在塌旁的人卻是李氏。

“阿娘,大郎呢?”

方問出這句,李氏卻幾在同時喚了葉氏去抱孩子,又叮囑她千萬不要動身。就這間隙,葉氏便領著乳母回來了,一見這繈褓嬰孩,她便也再無心其他了。

“看,這孩子長得多像你,真是俊俏。”

露微先前也曾懷想,母子相見的第一面會是怎樣心情,此刻卻都沒有對上,她設想的愉悅變成了暗喜,設想的歡騰,卻只剩了新奇——這是她自己生下的孩子,是她和謝探微的孩子。

孩子正熟睡,滾圓粉白的臉龐鼓得像小毬,如瑩玉般透亮的嘴巴半張著,可愛至極,她不禁緩緩伸出一根手指想要摸一摸孩子的肌膚,又恐不知輕重,輾轉又收了回來。

李氏目不轉睛地看著露微,眼中早是通紅,側過臉偷偷擦拭了下,“誰也沒想到這孩子能養得這麽好,可見你吃下的東西都長在了他身上,微微,你受苦了。”

露微還記得生產的情景,只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怎樣的“苦”了,“阿娘,嚇壞你了吧?我已經沒事了,孩子好,更是好事啊!”

那日聽聞露微半途失了知覺,又見產娘說孩子過大,或要難產,她急得險些昏厥,立馬就遣人去太醫署再搬救兵,只是不必人回來,倒是謝探微不知何處尋了法子。

“話不能這樣說,娘總是過來人,母親好才真是孩子的福分呢!”李氏不忍再回憶,也怕牽動露微心緒,俯身為她掖了掖被褥,展顏一笑,“放心,你父親和阿父,還有兄嫂,連澈兒也都還在這裏住著,聽到你平安,他們也寬了心。娘要你至少安心養上兩個月,什麽都不許操心。”

露微正是想問外頭的情形,心滿意足,乖乖點了點頭,“好,我都聽阿娘的。”

……

雖已是初冬,天氣卻好似迎合謝家的添丁之喜,風和日暖,如陽春一般。這一派陽和景色裏,謝探微獨自點綴於東院風亭之上,目光所及處,正是他妻兒俱在的內室窗下。

他知道露微醒了,只是在她睜開眼睛之前,忽然生出巨大的恐慌,然後便逃到了此處。他不知該怎麽做,也不知腦中在想什麽,沈頓良晌,直到恍然入耳一聲:

“大郎。”

還分辨不出怎樣情況時,他已自然地循聲轉頭,“父……父親?”他猝然起身,更添了幾分茫然,行禮也顯得縮手縮腳,“父親有何吩咐?”

謝道元並不走近,立於通往亭中的臺階上,將他上下看遍,卻輕聲一笑,“你不該在此啊,是怎麽了?”

搬回家來已算久了,又經歷了許多事,父子間早非昨日,只是父親這樣似有意關懷的態度,謝探微卻只覺不真切,也好像還不曾有過,“我,馬上就回去,我就是出來……”

他不善說謊,此刻處境越發尷尬,垂在兩側的手不禁暗搓,半晌又道:“父親是有話要同母親說?母親是該歇歇了,我現在就去……”

“你不知道,二十六年前,你母親生你時也險些送了性命。”

眼見是無力應對,近乎又想逃離時,父親不高不低的一句,卻叫他再也拔不開步子了,“……什……麽?”

謝道元輕輕搖頭,目光放向遠處,“你們姊弟三個,就是你最磨娘,雖是一直精細調養,到了作動之日,你竟是三天不肯出來,叫你娘耗盡了氣力。偏那幾年,我在兗州任上,暴雨阻路,等我趕到時,你雖已落地,你娘卻遲遲不醒,家裏連後事都備齊了。”

謝探微只知自己從小體弱,卻毫未聽說過前情,也不曾細想自己體弱的緣故,此刻只覺五內震動,當頭猶遭重錘。

謝道元轉看他,低低一嘆,提步走進了亭中,站到了兒子的身後,“那時為父亦如你這般年紀,年輕氣盛,本就因離家赴任愧對你娘,見她因你至此,便混沌不清了,將一切怨憤都尋到你身上。就算後來你娘身體漸覆,我卻始終不能忘記,每見你,便心底生怒。而你生來多病,也都是與出生難產有關,便更加令我難解心結。所以——”

謝道元似有哽咽,調息片時才又繼續,“所以大郎,其實,你是對的,我不該五歲就將你送走,也不該對你事事苛刻。如今你也做了父親,若能稍有體察,便接受為父的心意吧——大郎,這麽多年,都是父親錯了。”

話音空落許久,都不見兒子的回應,謝道元沒有強求,但要離去,一兩步間卻忽被叫住:

“父親,我是難過的!難過父親為什麽獨獨不喜歡我,難過父親為什麽看我事事看不起我——”

謝道元極力壓抑著起伏的氣息,點了點頭。

“可若是,”謝探微擡高了聲調,“因為我險些要了阿娘的命,那我便不難過了!”

謝道元疑心聽錯,不可思議得擡起眼,“大郎,你……”

謝探微看見父親落下兩行淚,心底忽然一松,“父親,我其實從未討厭過你,父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清楚,便也才會因父親而難過。父親,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你說。”謝道元迫切道。

“從今往後,無論什麽事都不要瞞著我,事有因果才有結果,我既生在這家裏,便不能做一個蒙昧癡傻的人,既是一家人,更不必積怨在心。這都是微微教我的,好不好?”

“好,好,都依你。”謝道元做了半百餘年的耿介之人,到此刻才忽覺是真正心氣通達,掩袖拭淚,再擡眼時,終於父子笑對,“那還不去看看微微?還在想什麽?”

謝探微既意外解了父子間沈屙,也感到了胸中暢然,與先前早不相同,卻不急,端端正正向父親拜了一禮:

“我還想,等微微養好身子,也快到新歲,就修書告訴長姊,允了二郎回家來吧。”

謝道元萬沒料到是這話,遲滯半晌,只反問道:“二郎的事不是早定了麽,你這麽做,叫微微知道,還如何靜養?”

謝探微搖頭道:“當初正是微微舍了郡主之位換他回來,微微事事想得比我周全深遠,她心裏是希望這樣的。”

謝道元對待兩個兒子由來不同,謝探微是這樣緣故,那二郎卻是因他自小性情不同,根本不能與長子一樣管束。此刻反思前事,謝道元倒也漸漸平和下來:

“二郎與你相反,三四歲上便看出他精明活絡,唯有嚴加約束,才能規正。可說到底,也是因你不在家,你娘只能寄情於他,才漸致後來的事。這也是我之過。”

“那父親是允了?”

謝道元淡淡一笑:“謝家終有一日要交給你和微微,你們既覺得好,去做便是,以後諸事,也盡可自定主張。”

“真的?!”謝探微似未聽真切。

謝道元不再多作解釋,擡手拍了拍兒子堅實的肩背,轉身下階而去,“去吧。”

……

謝探微回到內室時,仍見母親守著露微,正欲走近,倒是葉娘先覺,輕輕提醒了李氏。

“到哪裏去了?微微一睜眼就問你,才又睡了,別吵她。”李氏只忙將兒子拽到外間,態度嗔怪,眼神也透著嫌棄,“都過去了,怎麽還不把魂找回來?”

謝探微直直看著母親,一時心中想的只有父親才告訴他的舊事,想來也是母親從不許提的,“阿娘,對不起。”

他甚少這樣稱呼,但應著當下情形,李氏楞了楞,只覺得他是為自己臨陣脫逃而道歉,“這話留著微微醒來再說吧。”說著便要出門去,忽被兒子拉住,“又如何?”

謝探微抿唇一笑,“父親才來過了,想是還未走遠,阿娘去看看呢。”

李氏瞇眼細看他,搖頭輕嗤,“好小子,倒敢取笑起娘來了?”

謝探微不再多言,含笑揖禮,送了母親離開。

待廊下沒了動靜,他終於踏進內室。露微睡顏安穩,只是氣色未覆,他不由嘆了聲,俯身榻邊,輕輕撫了她的臉頰。

“回來了?”

不意,露微竟突然睜開了眼。

一瞬的慌張後,謝探微只湧出了滿懷疼惜:“還疼嗎?”

露微似充耳不聞,又問:“你是不是光看兒子,不管我了?”

謝探微怔了一怔,旋即皺眉失笑:“誰理會那小子?我只是,被你說中了,膽小了,不敢見你。”

露微哪裏知道他丟魂找魂的行程,想想也覺合理,笑出來,“我知道,你又哭了,當著那麽多人,傻不傻?”

見她笑出聲,謝探微倒一揪心,生怕她弄疼了身子,“好好好,我本來就沒什麽臉面了,這話也是你說的。”深深吸了口氣,側到她枕畔,對視間又覺鼻頭發酸:

“還好,還好,謝如晦沒有鬧上三天才肯出來。”

初次生產常理都會久些,露微雖有驚險,好歹不過十幾個時辰,算是快的,便不知他哪裏來的“三天之論”,卻又是能理解幾分的,“我早沒事了,也沒有事後才杞人憂天的道理,別擔心了。”

謝探微咽了咽胸口翻湧的酸楚,點了點頭,向她額上傾去一吻,“微微,我曾說可以幫你頂事,任何事,可偏偏這件要你命的事,卻一點也頂不得,我覺得好憋氣,好窩囊。”

露微未料他深思至此,方覺自己先前言辭過於輕飄,感慨自愧,心疼起來,“天生男女,各有其分,你不能替我生育之苦,我也不能獨攬興家之責,大約因此,世間才有‘夫妻’,令世代綿延,家族接續,萬物皆有其自然,你想,是不是?”

她的話向來字字珠璣,謝探微已慣常領會,嘴角早不覺揚起笑意,“是,夫人之言,謝探微當終身奉為圭臬,永志不渝。”

“嗯,乖。”

……

謝探微守著妻兒過了半月,才松口同意去上職,只是萬般難舍地出了門,卻仍不往官署去,轉過謝家門前的橫街,便另走了巷道,馬蹄所向,是城東的寧人坊。

他在寧人坊別無舊故親朋,只有一個——姚宜蘇。從受到皇帝密信暗中返京,姚宜蘇至今也不曾離開,過去的十個月,他每日都在預備謝探微的拜訪。

“露微能平安,都是你的功勞,我今日是專程來謝你的。”

姚家祖宅的中堂上,謝探微已輕車熟路地不像訪客,與對面之人的言談,也只剩了直白。

姚宜蘇低頭撚著一只茶碗,似含淡笑,又像是不忍,“那她,已經都好了麽?”

“她和孩子都好,只是還要養上些時日,總之是沒有大礙了。”謝探微如實道。

姚宜蘇輕一點頭,“謝謝,不,是多謝。”

謝探微本為致謝而來,見他反道先行,不覺好笑起來,“這倒是,於你的立場,你是該謝我,我則更要謝你了。”說著起身,向姚宜蘇恭敬行了一個大禮。

姚宜蘇並不阻攔,放了茶碗,也與他笑起來,“她毫不知我行醫用藥的手段方法,你才能暗度陳倉,只是如今我也好奇,她就當真沒有問過你醫人之事?”

謝探微想道:“不僅問過,還提到你,覺得我母親請的那個醫人比你的醫術還高明些。”

姚宜蘇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很快轉作一笑,“姚某此生,無憾了。”

“那你何時動身?”

“就——今日吧。”

姚宜蘇並未得到留京覆職的旨意,但即刻要走,也大出謝探微意料,“這麽急?”

姚宜含笑起身向他略一致禮,只道:“中郎將今後若還有所需,但叫仲芫傳信便是。”

謝探微見他通身坦蕩,細想他大約早有準備,不再強問,還過一禮,就此離開,“珍重。”

直至謝探微的背影轉去不見,姚宜蘇也不曾收回目光,面上的笑也越發有些肆意。

十個月前的一日,他了了皇命,正欲返回巡療的州郡,卻見謝探微忽而登門,求他以姚家世代相傳的醫術為露微保胎安產。雖是他二人關系奇怪,又是這樣奇怪的請求,他卻只覺求之不得。

他和謝探微都清楚,露微是不肯受他療治的,也早當他是前塵,盡斷了。於是便在謝探微的安排下,每每傳遞府上醫人看診的脈案和藥方,他再暗作研究。

直到露微生產當日,謝探微為防不測,便將他悄從後門帶入了家中,就在東院產室之側的耳室坐守。於是露微中道昏厥,謝探微端來的那碗清水,也正就是姚家傳世的手筆——產婦難產困乏,臟氣虛弱,以水吐餵即可出。

“露微,我總算有一次護了你周全。”

良晌,他自語道。

……

時光輾轉,秋去春來,倏然已是開和二十四年。

四年歲月雖不很長,卻也足夠新茁芝蘭,人事轉遷了。太平坊昔日的金吾衛大將軍府,因大將軍晏令白的辭官,兩年前就改作了“魏國公府”。而這位本該賦閑在家的魏國公卻並不很閑——每日晨起,兩眼一睜就是看孩子。

起初只有外孫謝如晦一個,沒兩月又添了姚家澤蘭澤洄兩姊弟,到了去歲,陸冬至和楊淑賢的一對雙生子也滿了三歲,楊君游和沈沐芳的一雙兒女也會跑會跳了,便都排著隊來報到了。

七個孩子按年歲一字排開,也正好是從高到矮,莫說是晏令白越看越歡喜,便是一旁服侍的下人見了,也挪不開眼睛。而且,一個孩子難免撒潑打滾,孩子多了反而整齊了,互相比著要聽將軍的命令,越發叫晏令白拿捏得手到擒來。

這一日在花園假山間演義過了兩軍對陣日常戲碼,晏令白便將七人聚到一處考問起日前教授的兵法。因姚氏姊弟年齡稍長,家中也已開蒙,文字上的事便難不倒,可依序到了謝如晦,晏令白教習最久的得意門生,竟是久久卡頓不出。

“怎麽背不出?!你這三天都沒有溫習嗎?!”

晏令白素來公私分明,面對孩子也是一樣,此刻早已冷了面孔,幾步誇去便將謝如晦單拎了出來。可誰知,謝如晦倒不怕,哼哼唧唧耍起賴來,又一把抱住了外祖的膝蓋:

“翁翁,我背了,只是又忘了,我問阿娘,阿娘也不理我!”

若不說這小東西如今才足四歲,但看他這古怪拖賴的舉動,竟像個人精一般。晏令白氣得倒吐氣,其他孩子見狀也唧唧喳喳嬉鬧起來,眼看今日是難以立威了,卻忽聽從後一聲——

“謝如晦!”

不好,說曹操曹操到,說阿娘,阿娘便從天而降了——院側游廊間,露微瞪來一雙冒火的目光,比她身穿的朱紅官服也不差,頓時嚇得孩子們不敢出聲,個個捂著嘴藏到了晏令白身後,至於那禍首之人,先前抱得緊,現在更放不開了:

“翁翁救我!”

然而,晏令白諸事都無所懼,唯獨是這個女兒“惹不起”,擡頭低頭間,千鈞一發之際,一把提起這小東西,拱手推到了露微身前。

露微篤步而來,也知晏令白根本不成阻礙,一無寒暄見禮,揪住謝如晦一只耳朵就道:

“你何時問過我了?明明是你父親帶你去了書房,父子兩個沆瀣一氣,還好意思拿我說謊?!”

謝如晦哪裏不知母親在家的地位,剛剛搬出母親,也不過就是想當擋箭牌,此刻便是想哭哭不出,想辯解也啞了口。

晏令白見這架勢,還真看不出露微有幾分真火,幾分假意,踟躕間還是決定出手相救,賠了笑臉,一手按下謝如晦的腦袋,裝作不經意,將孩子擼到了身後:

“微微,他才四歲,他父親四歲時比他還不成器,父子一脈,你就別和他們計較了。是剛下職?先歇歇吧!”

提到職分,露微一時竟轉了心思,悻悻地哼了聲,仍朝謝如晦瞪了一眼,這才罷了,與晏令白慢慢進了廊廡,一面道:

“阿父,你從兩年前辭官,說要專心教他,我只以為是像對謝探微小時候那樣,可你……哎呀!”

晏令白自然知道要聽她埋怨,只是也瞧出了她另有心事,才會如此急躁,笑著勸道:

“我雖辭官,卻也知道朝中大事,太子不日便要元服加冠,之後便是大婚,可這也用不著你來操心啊,你還有什麽煩心事?”

露微聽來唯餘嘆服,果真是逃不掉晏令白的眼睛。皇太子李衡已足十五歲,天子將他的婚冠之事列上了章程,雖說其間禮儀繁瑣,加冠的日期總要到明年,但露微身為東宮女官,由來特殊,便被天子欽點,命她做未來太子妃的教習博士,直到大婚禮成。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要在這大半年裏給太子妃當老師,若是婚禮儀程出了半分差錯,她哪還有命站在這裏?

晏令白聽來也是驚訝,細想那太子妃倒是去歲就選定的,出身惠文皇後的母家南陽林氏,與太子同歲,是個嫻靜知禮的清貴淑女,便應該本就是頗有學識的。

“阿父,我不是煩心,只是怕力不從心。”

晏令白點點頭,將女兒攬到身側,開解道:“你輔教東宮也有幾年了,連太子都讚你服你,太子妃自與太子同體,難道還能為難你不成?別怕,許多事也不必你一人獨擋,不說掖庭裏的宮教博士,就是郡主,深谙宮事,也不會不幫你啊。”

“阿父……這話卻是。”露微恍然解悟,原來是自己把擔子都一力挑了,一時入了窮巷,舒了口氣,心境大改,“謝謝阿父,阿父也幫了我。”

見女兒展顏,晏令白也放了心,父女相視而笑,目光又不由同時轉向院中那一群孩子,謝如晦已沒了記性,七人中唯他聲音最高,活像只野猴子。

露微無奈搖頭,目光追視,緩緩倒是落在了最年長的姚澤蘭身上,澤蘭的性情已比小時開朗許多,模樣也愈發出挑了,“阿父可知,潁王和蘭兒也是同歲,都足八歲了,前幾日我偶遇賢妃,聽她話中的意思,大約是要給潁王和蘭兒約定婚事。”

這倒是晏令白不能察覺之事,問道:“那姚家可知道了?”

事情未成明章,露微不好揣定,只想起這雙兒女的前緣,頗有感慨:“賢妃當真擔得起一個‘賢’字,竟一直記著蘭兒的生母是為她無意* 所累,丟了性命,不從世家名門選婦,也不加恩她自己的母家,若真叫蘭兒成了潁王妃,應也算是一件佳事。那潁王我也算知曉的,與太子親厚,是個純善的孩子。”

“既是佳事,便靜待佳事吧。”

孩子們的歡笑聲一無間斷,露微也不舍收回目光,“好。”

……

露微是夜留宿晏令白府上,只是才剛梳洗罷了,謝探微倒不期然而至,又似是聽聞了白日諸事,站在露微面前,笑得很是諂媚:

“微微,你同那小子置氣,可不要連帶了我去啊。”

露微果聽他是有備而來,先白了一眼,仍自入榻,方道:“你既提到你那犬子,我也有話告訴你,白日我已修書一封送去了甘州,請崔將軍和夫人預備著,下個月便將犬子送過去,要他們好好歷練教導,不領軍功便不要回來了。”

這不是將他小時候的經歷重來一遍嗎?謝探微不及聽完就白了臉色,撲到露微身後,說道:“你真的送出去了?!你舍得?!”

露微不為所動,“你不是不想和你那犬子混為一談麽?你都舍得,我有什麽不舍得的?”

謝探微悶了聲,似後悔,也似懷疑,卻許久也不曾多說一個反駁的字眼。露微耐心等過兩刻,漸也摸不定他是走是留,一點點轉過身來,他倒是還在。

“怎麽?不服?”

謝探微縮在榻邊,就眼巴巴望著露微,“不敢。”

他如今也三十歲的人了,竟還能做出這幼稚模樣,露微觀望一時,一不留神敗下陣來,嘴角強壓不住,“你啊,煩死了。”

見露微松口,謝探微倒並不急著輕心,試探道:“微微,你是誆我呢?對吧?”

露微再無必要隱瞞,隨口一哼,側過了臉,“這次沒有,下次未必,你……”

不等露微說完,謝探微已將人攬入懷中,這才放心地大舒了一口氣,“我才從那小子房裏來的,已經教訓過了,正罰抄呢,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忙糊塗了。”

露微早已心軟,也深知那是謝探微的心傷,必不會隨意揭開,抿了抿唇,擡手為他掠了掠鬢角,緩道:

“阿父辭官,朝中便有聲音說是為你騰位置,陛下雖拖延了數月才允準,不過也是深知阿父心意。他在甘州三十年,門生故吏遍布甘州軍中,陛下信任,也非長久,就如周氏當年的手段一般。他賦閑留京,才能保甘州無恙,讓朝野都無話可說。”

似是話端突轉,謝探微卻字字句句都聽到了心裏,“這些我都明白,你的心,我何時不明白?陛下有他的謀略,天心既明,臣心也無所懼。自阿父賦閑,這兩年從你阿兄轉遷吏部員外郎開始,楊君游,姚宜若,還有我,陸續都成了東宮屬官,這就表明,陛下與阿父之間是默契的。我不敢不用心,更不敢負了你的心。”

聽他這番表述,露微喜出望外,眼中竟一潮熱,不必再說什麽,“早些睡吧,不是累了麽?”

謝探微從容一笑,扶著她一起躺了下去,片刻卻又道:“我沒說累,還有事沒說呢!”

他雖沒說,面上的疲憊卻很明顯,,也因此,露微才生出那些冗長的感言,“還有什麽?”

“長姊傳信給母親,問起你,也提了一句澈兒,母親忖度她的意思,很像是看中了澈兒,想與徽兒定個親呢。”

露微驚得不輕,半晌都不知怎麽開口。趙澈今年也足了十三歲,因八歲那次與太子偶然結緣,三年前就被太子舉薦到了弘文館,與一眾皇子同窗讀書。便光看這孩子讀書治學上頗有家風,卻還沒論到婚姻之事。

“此事得問我阿兄,我可做不了主。”

謝探微倒也沒叫她做主,就是想來好笑,這才過去幾年,他們竟也忽然到了要為晚輩操心婚事的時候,“那我們那個犬子,你有什麽打算?”

露微還以為他有什麽好話要說,冷笑一聲,翻過了身,再不多給他一分顏色,“你還是先把眼睛睜大些,別總拿錯我的身牌,睡了!閉嘴!”

謝探微沒有閉,“反正我們現在都往東宮去,拿錯了有什麽要緊?我還喜歡呢,你的身牌好看些。”

“……”

(本書完)

【作者有話說】

朋友們,這本就到這裏啦,我們下本再見~感謝三個多月的陪伴,我也幸不辱命,完整地呈現了一個故事,朋友們,這本就到這裏啦,我們下本再見~(下本是《動繁京(攻略駙馬後讓他殺了我)》,會和我之前所有文都不太一樣,求個預收!)

留評發紅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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