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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 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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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同歸

◎春水滿澤,夏雲嵯峨,秋月清輝,冬雪盈岑◎

婚事臨近,天子加恩,許了謝探微長假,可以婚後再來上職。只是到底還有段時日,那些禮儀正事自有李氏安排妥帖,他也忙不上,頭一日便只要去那該獻殷勤之處。

然而,興沖沖的腳步還不及踏出將軍府的內院,便被道旁突然竄出的一人堵住了。若非他一瞬全力剎步,又扯住身邊樹幹借力,險些就要傾身貼上去。

急退了兩步,謝探微才擡起眼睛,但看清了來人,倒也不好說什麽了,“阿玥,你有什麽事嗎?”

名叫阿玥的人身著粉綠翻領袍,是位英氣煥發,身姿挺秀的年輕娘子。相較於謝探微,她只是平靜如水,“我有話早想告訴你,但一直沒有機會,如今已經不能再等了。”

謝探微不解,心裏只急著走,“你有何所需只管告訴阿父,我還有……”

“謝探微,你娶我做妾吧。”語出驚人。

……

楊君游拒婚之事,在楊家祖祖輩輩都是沒有過的,因而即使楊獻已將兒子打得半月都無法上職,也不曾完全氣消。卻還不止,殃及池魚,連楊淑賢也被禁足了。

露微聽聞,雖十分同情,卻也無法施救,但日前忽見叢玉上門來,替她主子交代了一件差事,要送個東西給陸冬至。露微接過看時,倒就是各色餅餤,裝滿了一個三層的食盒。

家事如此,竟還有這般閑心,露微自是稀奇,便問起叢玉有何前因,竟不料聽說了一樁奇事。原來大事戒嚴當日,陸冬至帶兵路過楊家,為護楊家周全,留了貼身的一把短刀。所以,這三層餅餤,就是謝禮之意。

露微先是有些感嘆,但越想越覺得值得推敲,竟品出些不同尋常的意味來,終究欣然應下,次日便奉命辦差去了。

馬車在將軍府前停下,露微帶了丹渥下車,便有門吏前來應承,因早也熟悉露微,上來就直接報說:

“娘子只管進去吧!如今陛下放了謝司階的假,他今天也沒出門,正在呢!”

雖然這門吏嘴乖,可露微倒也不知那人得了假,便一笑,只叫丹渥先將食盒送去陸冬至屋裏,“那將軍在嗎?”

門吏搖頭:“將軍昨夜當職,目下還不曾回。”

露微點點頭,不再多問,想著也算個巧合,徑自往謝探微院中去了。

……

內院小道上,謝探微仍被阿玥堵著,剛剛那驚人之言已令他怫然作色,可又因這阿玥的身份特殊,一時只先強壓著怒火:

“阿玥,你好歹也是將門之後,剛剛的話我就當沒聽見,你好自為之!”

阿玥仍執著,愈發張開雙臂攔住謝探微,“為什麽?我既是將門之後,難道還不配與你做妾嗎?”

謝探微憋得好一口悶氣,大吐了幾口,才忍耐著駁斥:“不管是誰,我此生都不會納妾!請你自重些!”

阿玥搖頭,萬般不可思議:“可你都能接受皇帝賜婚,娶一個不認識的女人,怎就容不下我?我與你認識十年了!”

謝探微本已氣得渾身發顫,根本不想再聽她無賴,正要繞道另行,擡腳間卻聽——

“誰說他不認識我的?”

聲音從阿玥身後響起,是此刻能令謝探微聞風喪膽之聲——露微到得不早不晚,正好從“將門之後做妾”的話聽起。而這位喚作阿玥的將門之後,她亦認了出來,皇城之下曾有一面之緣。

“微微。”

謝探微已如喪魂般,開口即啞了聲。然而,露微卻並不看他,只來至阿玥面前,端量著一笑:

“娘子既認識謝探微十載,為了他甘願做妾,如此深情,竟不肯費上些心思打聽打聽?不過娘子遇上了我,我也好心告訴你吧。我就是天子與他賜婚的妻子,趙露微。雖不及你們相識年久,卻是他父母親自到我家提的親。我可沒聽他父母說,許他正禮未成先納妾。不然,娘子跟我一道去謝家問問?”

一番話說得波瀾不驚,可字句之間自有千軍,早把謝探微打得失魂落魄。他從未見過露微有這般兵不血刃的本事,既震驚,也更難猜露微的心思了。

而那阿玥,自露微站在眼前便已覺面貌熟悉,亦想起那日皇城的情形,等把話聽完,直是陣腳大亂,面色一陣發赤,一陣發白:

“你,你究竟是誰?是男還是女?!”

露微舒了口氣,略略擡高下顎:“我叫趙露微,是太子太傅趙維貞之女,是天子賜婚謝探微的妻子,也是——趙學士。”

阿玥腳下一軟,連退了幾步,終究不堪,一轉身跑走了。

直至人影不見,露微方調過臉來,卻也像是打量阿玥一般,先將謝探微上下看了一通,是穿戴整齊的樣子:

“這是要去哪裏?”

謝探微喉中咽了咽,眼珠子都在打顫,“你……你說,你說去哪裏便去哪裏。”

露微輕輕挑眉:“去你家,見你父親母親。”

謝探微一怔,但旋即用力點了頭,一把牽住露微,拔腳就往外走,卻不防,輕輕巧巧被一雙玉臂鎖住了腰身。

“微微!”他受寵若驚,渾身一僵。

露微在他胸前噗呲一笑,“嚇到了吧?”

謝探微緩緩放出一口氣,仍心驚,“故意的?不生氣?”

露微仰起面孔,雙眸晶亮:“為何生氣?她只是表白於你,又不曾做什麽逾禮的事,況且,你不是拒絕她了嗎?”

謝探微的雙手本已不自禁地撫上露微腰背,這時忽卻一滑:“她說要做我的……還要如何算逾禮?!”

露微皺了皺眉,又深嘆一聲,交握於謝探微腰後的雙手緩緩分開,沿著他腰系的革帶,在兩側停住,左右食指便各勾住了革帶上的一枚銀銙。

謝探微一無覺察,全神貫註地辨析著露微的神色,卻猛覺兩側腰帶一墜,同時唇上便有驚鴻乍落,極快卻又極重,“微微!”方已垂下的雙手早又彈起,將人裹挾進去,滿團溫柔,深深報之。

或有許久,也不知久,迷津暗渡,徐徐方歸。

“這——便算是逾禮了。”露微給那人解答了。

謝探微淺一點頭,“趙學士果是飽學之士。”

……

謝府後園,水榭風亭之中擺了竹方榻,四面檐下掛起的冰箔紗簾將日光淡去,亦時有涼風自池面透來,拂得簾幕裊裊微動。李敬顏正與長女謝探渺閑坐其間,母女年來未見,又兼眼下大事,自有說不盡的話端。

“我到了也有五六日了,都還不見大郎的影子,眼看就要成婚了,他如何還不回來住著?”

才說罷一段揚州的家事,謝探渺便見下人來與母親稟報兄弟婚禮之事,不免牽動了連日積攢的心思。

她自揚州來時,只知小弟信中提到的一二緣故,等到了鹹京才知悉全部。然則事情到底是有些突然,她又多年不與大郎通音訊,也難免是有些隔閡的。

李氏卻與女兒不同,親歷了這年來的點滴,只覺長子的變化都是因婚事上起的,心裏寬得很,“他從來都是自己主張,如今就別管他了,他到前一日定會回來的。”

謝探渺抿唇一笑,倒也解得母親心意,但話意未盡,又道:“娘越是這般縱著,我倒越發好奇那新婦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既能將大郎的性子轉了,又能得阿耶阿娘如此厚愛。”

“那孩子實在難得,娘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女兒話音未停,李氏便接上了,“再有別的都是說不來的,你只等見了她的人,便都能體會了。”

謝探渺臉上的笑意頓了頓,卻將身子朝母親傾前了些,“她這般好,才貌兼備,怎麽還能被休棄呢?只是因那家人糊塗不濟?”

李氏雖同女兒說了新婦的過往,但只是母女私話,作一感慨,也望女兒知曉後能多疼顧弟婦,彼此親近,和睦相處,卻實在不是叫女兒當成件閑事來打牙的。便頓時就冷下臉來,責備道:

“我是為這話才告訴你的?!渺兒,你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將來也是要為他們聘婦擇婿的,如此背後調嘴弄舌,豈是主母能為?還望旁人服你敬你不成?”

謝探渺驚得臉色一白,還是開天辟地初回見母親對她這般嫌色,方要解釋緩和,又聽母親問道:

“二郎尚在禁足,你去看他,他可與你說了什麽?”

李氏想來,女兒本就是因二郎寄信才回,二郎又頗對禁足的懲罰不忿,早前更是對長兄的婚事頗有意見,說過些狂言。若女兒一味聽信了二郎的誇張之語,如此先入為主,也是有可能的。

謝探渺不敢否認,臉色還沒調和過來,“阿娘,二郎沒說什麽,只是叫我求父親放了他。我也只是好奇,大郎畢竟是在軍中長大,難免有行事偏執之處,趙家娘子也非一般閨秀,他們今後擔了這份家業,定是要多吃些辛苦的。”

李氏瞥眼女兒嘆了口氣,怒意雖減,仍餘正色,“渺兒,凡事先論是非,再論親疏,便有公正;若是先論親疏,便就不能分是非,更遑論公正。你可能領會這般道理?”

謝探渺只漸漸蹙深了眉頭:“阿娘為何說起親疏?”

“大郎二十年來都在外頭,自是不如你與二郎親近,可你總要記得,你們三人都是娘的孩子,在娘心裏沒有親疏,他們在你心裏,也不該有。”李氏如是回道。

……

謝探微攜了露微回到房中,見她額上鼻尖皆冒了細汗,衣領也洇透了,便將人扶坐外間平榻,親自端了水來與她擦拭,又倒茶,好半晌方才歇停,還要切切問詢:

“還熱不熱?這裏並沒留你的衣裳,只能叫你忍耐些了。”

露微也見他胸前背後都汗濕了,卻渾不自顧,含笑搖頭,攜起水中巾子替他打理起來,然而,也並不止這些閑事:“我有話問你,你也該還有話問我。”

謝探微略思一笑,倒很清楚露微之意,將正擰水的人攬回身邊,才坦然說道:“可還記得我同你說過,陛下自甘州調兵彈壓逆黨私兵之事?阿父調任金吾後,原先的副將顧夷中將軍領了甘州總管,此次便是他帶兵平叛。”

露微點點頭,心中已有了些大致刻畫:“那位叫阿玥的娘子就是顧將軍的女兒?”

雖就是要說這些事,可謝探微想著先前情形,聽到這個名字,不覺笑容一滯,緩了緩才繼續:

“倒不是,她父親江昶將軍是甘州軍下的一戍主帥。她自幼習武,性情不同,雖不能行軍入陣,卻很喜歡跟隨她父親和一眾將軍前後。如今,也是隨顧將軍進京見識,就住在府中。”

原來是個女將軍般的人物,露微倒覺得新奇,不免也將那日皇城的事講了一遍,“如此說來,那位年長穩重之人就是顧將軍,江玥我也知道了,那還有一個綠袍小將是誰?”

謝探微何嘗不覺得露微所遇稀奇,一面嘆笑,才算知道露微先前為何被江玥問起男女,露微又為何強調自己是“趙學士”。

皇朝女官的官服與朝官形制相同,女官若不施妝,讓不熟的人乍一眼看,自是分辨不清,況且“學士”之職,稱呼起來更是不分男女了。

“只能是崔為了,他是甘州別駕的公子,不愛讀書取仕,早年自己從了軍,現在是顧將軍麾下的一名營主。我尚在甘州時就同他一樣,也是營主。”

事情都核對明白了,露微細細品來,生出些感慨:“你們都是一起長大的,十年,你就一點都沒喜歡上江玥?”

不料,話端竟又打回了源頭,“微微,你還是不信我?”

露微只是覺得江玥英氣俏麗,與眾不同,從公論斷,當不應有低首下心之態,而為情暗投,大約也是早對謝探微顯露過的。

“我換句話說吧,若你不認識我,你會喜歡她嗎?”

謝探微壓低了眉頭,若嚴正,卻忽輕輕哼笑了聲:“若我不認識你,我就先去認識你。”

露微忍俊不禁,歪過身子不想理這人,卻被牢牢抓了回去,“微微,五月十五,你就要嫁給我了。”

“所以呢?”露微仍側著臉不看他。

謝探微撥正了露微的臉:“母親蔔問所得的吉期原是十六,你改成十五,我都明白——可你更要明白,你既擇了此日,以後此日便不再只是我的生日,更是,我將此生許你之日。”

露微眼中一怔,心已猶如擂鼓,“此生,許我……”

“嗯,春水滿澤,夏雲嵯峨,秋月清輝,冬雪盈岑,此生四時佳興,只許微微同歸。”

【作者有話說】

江玥:我可不是惡毒女二

崔為:我這麽明顯,不用說了吧

小謝:這輩子學的文化都在談戀愛的時候用完了

微姐:我覺得也是

小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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