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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 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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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苦心

◎“你的意思是,我不如楊君游?”◎

趙啟英一直寄居岳家也非長久之計。

事情過去幾日,露微開始有了這個想法。因為,她各處留意所謂的議論,沒見好,反比之前的聲音更雜了。但要解決此事,她也有了些主意,只是先要說服父親。

一日傍晚,掌燈之際,露微代替點燈的婢女進了父親書房,父親見了她,原也未停筆,可還沒聽她上三句,就不僅放了筆,還起身將她拉到了身邊,燈也不讓添了。

“你說什麽楚王?!誰告訴你的?”

父親的反應讓露微一驚:“不用誰告訴我啊,我不是早就和阿耶提過嗎?之前彈劾阿耶的舒正顯是楚王的岳丈,楚王妃又和姚宜蘇有關系,雖然我沒有證據,但就覺得是他們在針對趙家。”

趙維貞暗舒了口氣,臉色緩和多了,“那也不必你操心,阿耶也和你說過,朝廷之事與你無關。你長兄那個樣子,阿耶早想罰他,就更不必你管了。”

露微抿了抿嘴,牽住父親:“我不管朝廷之事,管家事還不行?反正阿耶六歲起就讓我管家了,現在要即刻剝奪不成?”

趙維貞對女兒心硬不起來,擡手一點她的額頭,只道:“你長兄若是能聽你的,豈會有這樣的事?”

“那要是阿兄能聽我的,阿耶就讓他回來?”露微緊接著道。

“他回來,外頭就不議論了?”趙維貞的反問也緊等著呢。

露微雖無十分把握,卻覺得值得一試:“那些議論本為挑動阿兄,若阿兄久不回家,只會更成笑話,他豈不更生氣?如此流言循環不止,只會更讓壞人得逞。”

趙維貞始終不大信,回到書案前坐下,繼續提筆,“開明心高氣傲,正是不服如今官職,才被閑言左右心智。他若不自行捱過目下的困境,經不起這點波折,一輩子也就止步於此了。”

原來,父親也是了解長兄的,並不是單為他動手或是某一件事去責罰他。露微更有信心了:

“我就當阿耶答應了啊!”

說完,露微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書房。可趙維貞又頓筆擡頭,對著門外喟然一嘆。

他是知道一切內情的。

……

露微如今女官的身份,讓她可以在皇城之內自由行走。

這日臨近午時,東宮課業暫歇,她便悄悄出來去往了吏部的官署,手裏還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不多時到了,正趕上吏部的官員午休,都從各自的職房走出來,在廊下擺開小案用膳。

吏部是沒有女官的,於是露微在院中一站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但她既不膽怯,也正是要讓人看見,便越發擡頭挺胸,眼睛左右掃視,只為尋找趙啟英。

倒也不費事,腳步走到南邊一間職房,露微便瞧見了那個熟人,他還在伏案書寫,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專註樣。

“阿兄!”露微了然一笑,不信他有如此定力,故作高調地喚了聲,“我給你帶好吃的來了!”

果然,趙啟英驚得連手裏的筆都滑了,墨跡在紙面滾散,一份書稿都毀了,“你——又想幹什麽!這裏可是吏部!”

趙啟英枉自發出切齒之聲,卻都含在口中不敢放聲,目光抖動,又不時關註著外頭的動靜。露微便更知她是來對了,別的地方都沒這個效果。

“我說了,來給阿兄送好吃的呀!”露微歪著腦袋,佯作天真一笑,直接將食盒送進了趙啟英懷裏,也知他要推開,便很快摁住,借力傾身,湊到了他的面前,眼睛瞪視:

“我告訴你趙啟英,你最好老老實實聽我的!否則,我讓你最後這點臉都沒地方放!如今外頭怎麽說都不要緊,但你要是真信了,與家中斷絕,那你的好日子還沒來呢!”

露微的聲音雖低,力度卻很重,趙啟英顯然被前後的反差嚇到了,面上憤然猶在,卻一點點正在化為驚疑。

露微嘴角泛出笑意,繼續道:“我限你兩三日內自己回家來,不管你多不樂意,都得給我裝得樂意,一路都要帶笑臉。還要記得管好你夫人的嘴,她竟敢埋怨陛下賜你的官職太低,又敢嘲笑太子年幼,如此無知無畏,在家或許沒事,可倘若她說順嘴了,哪天在外頭也這麽對別人說,你就試試,這天下還有沒有比八品主事更末流的官職,甚至也可以再嘗嘗千裏流放的滋味!”

趙啟英的臉色褪成了慘白一片。

露微知道自己達到目的了,坐回原位,神色又變回了平常,高聲道:“公務繁雜,一時是做不完的,阿兄千萬要自珍,該吃飯就吃飯,該下職就下職。等嫂子家的家事了了就早些回家,父親都想澈兒了,他還說,不行就把舅郎接來同住,反正本就是親戚。”

說完,露微也回頭瞧了眼,盯在門口的許多雙眼睛瞬間就散開了。她覺得這場戲應該是讓他們滿意的。

“阿兄趁熱吃,我還要回去侍奉太子,便走了。”

露微將食盒打開,一層層的菜肴都端了出來,又把一幅筷子塞進了趙啟英僵硬的右手。而直到露微走出職房,趙啟英都說不出一句話。可這是最不要緊的。

覆過廊下,還是有眼睛暗暗瞥她,她腦筋一轉,便反而正大光明地一一回禮,說道:

“阿兄一向承蒙各位官人照拂,露微在此替兄謝過。今日我備下的菜肴尚算可口,諸位若不介意,阿兄也甚願與諸位分享。”

但自然,是沒人會去分享的,只是都在眼神中對露微增添了些許或感佩或驚嘆的意思。

露微都沒再理會,轉出連廊,走向吏部大門。然而——

“趙學士留步。”

忽然有一人追了出來。露微便頓步回頭,卻先見一幅撐開的傘面,待傘舉起,方見其人:

“楊員外?找我有事?”先前在裏頭,露微倒沒關註過楊君游在不在。

楊君游溫和一笑,向露微送去傘把,“拿著,你沒發現下* 雨了嗎?”

露微這才擡頭,伸出手掌感受,果然有些雨點,也不大,“剛下吧,沒事,東宮很快就走到了。”

楊君游仍將傘送了過去,卻又道:“我送送你,有些話想說。”

露微不好再拒,接過傘與楊君游一起往外走,但見他並無第二把傘,便將傘稍稍向他側了些去,“楊員外不妨直言。”

楊君游先一嘆,說道:“開明的情況我都知道,也曾勸他,卻無用。我沒想到你今天能這樣做,做得真好,如此流言便可不攻自破。你的這份苦心,想必開明也會早日想通的。”

楊君游和趙啟英的關系露微是清楚的,卻也沒想到楊君游能有此心,感喟道:

“楊員外真是通透之人。我雖不知流言從何而起,但近來趙家正在風頭上,也是無可避免。我總想父親年邁,實在不能再受風波,他就阿兄這麽一個兒子,豈能父子反目?於我自己並沒什麽,反正趙家以後還是要交到阿兄手裏,承續下去。”

楊君游聽來,眼睛裏盡是讚賞,“家業傳續,自是靠子弟延慶,然則我以為,女兒也從來不是外人。就如你,道理切至,言辭豁達,可以稱得上賢媛,亦為家門之幸。”

露微倒沒想這些,聽得臉上發燒,一笑掩飾,“那既然楊員外願意留心我阿兄,那今後可否請楊員外閑暇之餘,稍加看護,不讓他再言行有失?”

“你放心。”楊君游不假思索。

……

將人送到通往東宮的夾道口,楊君游便不能再往前去了。雨還在下,露微還傘他也未收,等回到吏部,官服都半濕了。

“君游啊。”

楊君游正要回職房擦拭整理,不料還在廊下就被從後叫住。他聽聲音就知道是尚書謝道元,連忙回身行禮。

然而,謝道元只是對他一笑,似乎並無正事,“君游,我看過你的履歷,楊司業教子有方,你是二十二歲就中了進士吧?和趙啟英是一樣的。”

楊君游到任不久,還不大深知長官,只是素日公務,看得出謝道元勤勉正直,頗有才能,心裏是當做尊長敬服的。

楊君游是第一回被問起私事,想來謝道元應是看見了露微來送飯,也看見自己將人送了出去。但他聽小妹說過,露微落難時曾受謝家恩惠,謝家應該是清楚趙家家事的。

他便也沒什麽可避諱的,坦然道:“下官確實和開明一樣,既同榜也同庚,早有交情,與他的家人也相識。”

謝道元微微擡了擡眉頭,似乎略微小驚,頓了頓又問:“哦,原來如此有緣,同榜同庚,如今又共事,那你們的孩子也差不多大了吧?或許將來更有緣分。”

楊君游一時懵住:“回尚書,開明雖早娶有子,可下官尚未成婚,就更沒有孩子了。”

謝道元臉色一凝,神情不可揣測。

……

夾道口前去是東宮的宮門,往西穿過廊道,卻有一片蓮池。目下還不到賞蓮的季節,四周靜謐,池面漂浮著去歲敗落的殘枝,也倒映著露微和謝探微的身影。

“你想問就直說,不是看見了嗎?”

與楊君游才道別,謝探微就隨後出現叫住了露微。午時才過,他是回來換防報備的,而吏部南院與金吾衛官署都在一條橫道上,楊君游與露微撐傘而過時,他恰好看見了。

然而,叫住了人卻久未發言。

“他是賢兒的長兄,吏部員外郎楊君游。”露微早把謝探微這點小私心看穿了,等得不耐煩,直接說了。

“那,那你去吏部找他,幹什麽啊?”終於,謝探微開口了,但也把心虛寫在臉上。

露微嘆了聲,只好把事情說了一遍,心裏卻也愈發煩躁,“你是信不過我嗎?你看我何時管過你的行蹤了?”

謝探微近來忙得很,除了上職,更有密事,與露微上次見面已有多日,又見她與一男子同撐一把傘,難免情急了些。

“微微,我沒有。”他想去牽住露微的手,被躲開了,低了低眼睛,卻又道:“我不是同你說過,讓你不要管趙啟英的事了嗎?他能知好歹?”

若謝探微單是那點小心思,露微或許也不會如此心煩,可她心裏其實壓著件委屈事,不見面不覺,此刻已不自控地顯現了出來:

“就許你替你弟弟受刑,卻不許我勸我阿兄回家,這是什麽道理?你弟弟知道好歹,醉酒犯禁鬧到京兆府也不怕,反正有你這個冤大頭頂著!我阿兄是不知好歹,但議論紛然,我家卻吃罪不起,我竟甚為遺憾,怎麽我就沒有你這樣能頂事的長兄呢?!”

謝探微是完全沒發覺上回自己對露微有所疏失的,於是這話聽來就像是耳邊的驚雷,覆雜得讓他都懵了,不知先說哪個好。

“為弟弟受刑的理由我已經解釋了,況且你也攔了,為什麽還這麽說?趙啟英的事能一樣嗎?我叫你放心,這些議論都是一時的,你偏要都攬在自己身上,你能頂一百個趙啟英,但他自己糊塗也是無用。我可以給你頂事,但不能做你兄長,不要說這樣的氣話。”

半晌,回過神的謝探微還是苦口婆心地勸了一遍,可看似說得無所遺漏,卻只見露微的臉色越來越差:

“你叫我放心,我就放心,你做什麽了能讓我放心?光動嘴嗎?連楊君游一個不相關的人都知道,我去示好能化解流言,他讚我做得好,明白我一片苦心,可你呢?只會計較我與他撐傘的小節,毫無風度!謝探微,你不了解的事多著呢,少自以為是了!”

謝探微到這時才明白,露微真的不是說氣話,而這番話也無疑在他心頭深深紮進了一根芒刺。

“你的意思是,我不如楊君游?”

露微的氣息顫了顫,望著謝探微半是質問,半已黯然的目光,將手中傘骨握得吱吱作響:

“於此事上,就是不如。”

【作者有話說】

楊君游:成熟男人的魅力(齜牙)

小謝:就你會撐傘?你清高?

微姐:人家官也高

小謝:眼淚警告

趙啟英:貶官又被罵,在家被罵上班又被追著罵

趙維貞:一群倒黴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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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周四,下午14點10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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