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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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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贈藥

◎第一次見,竟是謝探微給的。◎

陸冬至一路追到太平坊的坊門才把露微攔住,距離雖沒多遠,人已急得滿頭冒汗,喘籲籲就道:

“哎呀!你不知道,我跟他認識十幾年了,他從小就這樣,認準了就直來直去的,心卻不壞,你就多擔待幾分,別生氣了。”

露微是一時之氣,並不想去深究謝探微的為人,又見陸冬至一直態度誠懇,便也好言回道:“我其實無所謂,就事論事而已。不過,你們這樣的身份,以後還是不要同我來往的好。”

陸冬至既能追出來,又哪裏只是想替謝探微道歉,忙道:“你不想理他就算了,他是伯府長子,母親還是個郡主,自是身份懸殊。可我就是一個連品階都沒有的武候,出身邊州,自小是孤兒,還不如你呢!我就是很佩服你,覺得你聰明又講義氣,想交你這個朋友。”

這麽聽來,謝探微的脾性倒也能說得通了,可露微說的“身份”並不是指“出身”,可惜陸冬至沒這個慧根,“罷了,隨你。”

陸冬至立馬露出了一口白牙:“那我以後就叫你阿月吧!阿月,你家住哪裏?我送你回家。”

“……倒也不必。”這突如其來的熱情讓露微招架不住,“男女有別,不太方便吧。”

陸冬至心思單純,倒沒想著這一點,“那就下次聊吧,我還聽說了一些杜家的事,本來想邊走邊說給你取笑的,嘿嘿!”

依照杜家現在的情況,還能有什麽趣事嗎?露微突然有些心癢:“天時尚早,你不然先隨便講兩句?”

陸冬至今日原是休假,更不趕時間,便立馬來了勁頭,“你不是說他那夫人善妒嗎?可如今杜家沒了官,不僅榮華富貴沒她的份,連名分都沒了!”

“杜石羽還有閑心休妻?!”

“是啊,要不說好笑呢,如今他家都成了整個鹹京的笑話了。夫妻兩個命裏犯沖,沖得一份家業都沒了。聽說他夫人被休之後也只能寄居佛寺,在別處都擡不起頭來。”

露微可一點都笑不出來,“這哪裏好笑了?她固然是脾性不好,卻是杜石羽不忠在先,這世上的規矩真奇怪得很!多的是懲罰女人的方法,卻不需要男人付出多少代價!”

“阿月,你這是……怎麽了啊?”

露微洩了口氣,扭過臉,抱起手,“沒怎麽,你可以回去了。”

陸冬至撓了撓頭,雖不懂,卻也不敢再惹露微,“好吧,那你路上——嗳?你什麽時候來的?”

陸冬至說著正要回頭,眼睛才一轉,竟看謝探微筆直地站在坊門之下。自然,露微也隨後看見了。

謝探微略顯遲滯,先向陸冬至投了個眼神。陸冬至常常見他的眼色行事,早已輕車熟路,此刻眉毛一挑,大有幸災樂禍的意思,憋著笑跑走了。

“謝中候還有何貴幹?”露微也感到意外,但這人的神色與先前很不同,一時也捉摸不透。

謝探微上前了兩步,忽然兩臂一展,竟深揖了一個大禮,“衛娘子,謝某方才言語不周,特來向你道歉。”

“你幹嘛呀!!”露微驚得一跳腳,險些要喊救命,這人還真是——讓人詞窮!

謝探微直起身來還是一臉鄭重,仿佛有滿腹的話要說,又頓了頓,從身上摸出一個白瓷小瓶,“你的額頭也是那天弄傷的嗎?看上去有些紅腫,應該及為治療。”

露微屏著氣息,生怕謝探微又做出什麽驚人之舉,可他又正常了,且過於正常,“多謝,已經快好了。”

謝探微輕搖頭,“天氣漸熱,若不及時治療,傷口潰爛惡變,有時是要命的,行伍之中常有此事,千萬不可掉以輕心。”說著,他將握在掌心的白瓷瓶遞了過去:

“這是太醫署專供鹹京諸衛的金瘡藥,聽說是一位叫姚宜蘇的醫官負責調配的,這位醫官頗善治療外傷,藥效很是不錯。你收下,一日兩次外敷傷處便可。”

露微一時失神。

正如謝探微所言,姚家一脈相傳,除了婦產女科,最擅治的便是外傷。露微見過姚宜蘇從閻王手裏搶回小澤蘭的命,卻從未在被責罰得血痕累累時,見過他的金瘡藥。

第一次見,竟是謝探微給的。

“既是軍中專用,必是專治刀劍之傷,我這個實在不至於。多謝你的好意。”她現在也不需要了。

謝探微並未收回,也把露微臉上的黯淡之色看在了眼裏,“衛娘子,你有什麽為難之事嗎?若方便告知,我一定盡力相助。”

露微到這時才覺察,原來謝探微也是個細心之人,她之前是有些武斷了,“我幫了你,所以你也要幫我一次?我無事,你多慮了。”她笑著說,“既然陸冬至都叫我阿月了,你也別見外了。”

她決定從今天起牢牢記住這個假名字。

謝探微其實也聽見陸冬至這麽叫了,想了想,一點頭,神色變得自然起來,“我和他所在的列隊負責鹹京西向的晝夜巡警,五日一休,若你有事,可按此找我。”

城西就是延壽坊一帶,趙家所在的崇賢坊也在那一片,露微心裏有數了,“我記下了。”

……

申時過後,夕陽漸晚,宵禁的鼓聲順時傳來,一個綠袍的年輕官員騎著馬在街道之間穿行,馬蹄聲與鼓聲相契,篤篤然,最終一齊停下。年輕官員下了馬,面前一座高大的門樓上端正綴了兩個大字:姚府。原來,這郎君正是姚家的長公子,姚宜蘇。

“阿郎回來了!”一個閽房小奴快步迎了出來。

姚宜蘇將馬鞭遞過去,整了整衣冠,邊問:“母親的身體好些了嗎?能否起身說話?”

“阿郎下的藥方管用著呢,老夫人已無大礙,午前還到花園逛了逛。”

姚宜蘇慢步上階,正要說什麽,卻見門樓下站著幾個小婢,每人手裏都捧著布料,“那是怎麽回事?”

小奴很快回道:“小娘子生辰將至,二夫人選了衣料要給她做衣裳,阿郎到之前店家剛送來的。”

姚宜蘇沈吟了片刻,腳步直往華氏院中而去。自從南方巡療回來,他便從未主動去看過母親,華氏病了幾次,他也只是盡到醫者之份,母子間並無深談。

到時,華氏正在用飯,一見兒子官服未脫便來了,很是高興,忙叫婢女添了副碗筷。然而,姚宜蘇並不去同席,見禮之後只坐在了堂側的杌凳上。

“大郎,你這是何故?”華氏臉上笑容一時都收了,“難不成你見我好了,又要來氣我?”

姚宜蘇端坐著,目光平視,“母親的病原無大礙,但若長久思慮過甚,心氣不平,遲早還是會傷身的。”

“為娘的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們兄弟。”華氏皺眉搖頭,目光又透出一絲不屑,“你不是一向嫌惡那賤婦嗎?為何出了趟遠門竟變了?”

“兒子上回還沒說清楚嗎?”姚宜蘇聲音低沈,眼睛緩緩轉對華氏,“我與露微是結發夫妻,六禮齊備,明媒正聘,便是要離,也須拜過宗祠,請族中長輩為證。可母親卻趁我不在,擅自驅逐,我是不會承認的。”

華氏冷冷一笑,端足了身架,“請族中長輩作證有何難?如今賤婦早已離家,闔族上下又有誰會承認她?大郎,做娘的是不會害你的,依我姚家的名望和你現在的官聲,想要什麽樣的千金淑女沒有?為娘明日就可以去請媒……”

“你敢!”姚宜蘇猛一揮手打斷了華氏,聲高如驚雷,“母親為我做得太多了,也錯得太多了!許多事是我給母親留著顏面,若一日宣揚出去,姚家還有什麽名望,我還有什麽官聲!!”

華氏愕然失語,眼前的兒子滿面狠厲,竟像是被惡鬼纏了身,她一點都認不得了。

“看來母親是不記得了,我今日就替母親數上一數。”姚宜蘇目光越發淩厲,站起身直視著華氏:

“兩年多前,我應酬酒醉宿在書房,是你讓潤娘穿著紫衫來服侍我,所備的茶水中還添加了仙靈散;潤娘難產,我雖備職宮中,卻並非不能傳話,你卻只怕我分心失職,見罪於陛下,不讓小奴通傳,以致潤娘力竭血盡而亡;數月前,我在途中寄信與露微,你卻攔截損毀,致我夫妻情斷!母親啊,你真是好厲害的手段!”

華氏的面孔已無血色,渾身發顫地跌在地上。

姚宜蘇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只示意小婢將華氏扶起來。可華氏癱軟得如同爛泥,根本支不起身子。

“母親,你常年深居簡出,一定不知外頭的情形,近日可發生了一件大事。堂堂從三品的京兆尹,就因為蓄養私娼,被他的悍妻發覺,鬧得朝野皆知,驚動了陛下,於是便被罷免了官職。”

姚宜蘇頓了頓,走到華氏身前蹲了下來,親手相扶,“當今陛下極看重官吏的私德,選官用人無不考察,但有治家不嚴甚至違律者,亦無不重罰。所以母親以為,若我姚家的這些事也傳到了陛下耳中,陛下可會厚賞於我呢?”

華氏的目光變得渾濁,眼珠僵硬地偶一轉動,終究也沒再說出一句話。

“老夫人年事已高,今後安居養息為宜,家中諸事暫付二夫人決斷,任何人不得來打攪。”

留下這話,姚宜蘇便拂袖而去。院外早有一個隨從等候著,見他出來便上前稟報道:

“阿郎,還是沒找到。按道理,大夫人孤身上路腳程不快,就算早走了一個月,我們的人都是騎快馬,沿著官道一路向南,也應該能追上。小奴覺得,會不會……”

姚宜蘇思忖著道:“你是說,她有可能還在京中?”

隨從點頭道:“零陵路途遙遠,沒有三五個月走不到,或許大夫人也知困難,並沒有追過去。”

“那便繼續找,分兩路找,但動作輕些,小心行事,就算見到她也不要一時驚動。”

“小奴明白,必第一時間告知阿郎。”

……

謝探微自小有夜讀的習慣,除了行軍打仗時顧不上,平時若不翻上幾卷便無法入眠。可今日不知是怎麽了,書拿在手裏幹瞪眼,心就是靜不下來。

他索性丟了書卷,準備到院裏練劍,可才提著長劍推開房門,眼前突然升起一個果盤,有青梅有櫻桃,紅綠相間堆成了小山。他無奈一嘆,眼往下看:

“陸冬至,你幾歲了?”

陸冬至嘻嘻一笑,這才直起身子,“我睡不著,看你這裏也沒熄燈便來瞧瞧。別生氣,我又不是空手來的。”

謝探微才不稀罕這盤果子,轉回屋裏放了劍。陸冬至自也跟進來,輕車熟路地坐到書案前,分出一半果子放在了茶盤裏。

“對了,你和阿月後來說什麽了?沒說我壞話吧?”陸冬至邊吃邊說。

謝探微不料他張口就提這個,楞了下,“這話該問你,你都說我什麽了?”

其實,陸冬至的一番發言有七八成都被謝探微聽見了,關鍵之處一個字也沒落下。

“我就跟她解釋了一下,說你脾氣直,說你出身好,然後沒了,沒說你壞話!”陸冬至還是埋頭吃,既沒看謝探微的臉色,也沒覺察他話裏的意思。

你倒是實誠——謝探微心裏默道。

“以後不要隨便和人提我的出身,沒什麽好說的。我和你一樣,就是個邊將出身的武官。”

陸冬至只是滿口應聲,“好好好,阿月現在也不算是外人了,我以後不出去亂說就是了。”

謝探微沒再說話,倚靠在窗邊,眼睛望著天幕一彎弦月。

陸冬至許久不聞回聲,總算擡頭看了一眼,卻又一嘆:“你啊,有時候就是太別扭。你若實在不想把阿月當朋友就別勉強,人家也未必有多介意啊。”

“誰……誰說的?我沒,沒勉強!”謝探微突然結巴了。

“那你在糾結什麽?大半夜的不睡覺,難道只是劍癮犯了?”

謝探微也有被陸冬至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時候。

【作者有話說】

謝探微:我爸讓我跟女孩子說話的時候禮貌一點,我當場就給未來媳婦九十度鞠躬,我超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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