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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第76章 屬於宮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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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第76章   屬於宮殿的故事。

大女巫又一次對我下了判決。

即使我早已經接受, 卻還是覺得悲傷。

我像是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氣一般,連求生的意志都跟隨著一起消散。

如果我已經這樣,那麽這對一直堅持著的沃夫,又該是怎樣的傷害?

這一刻, 沃夫就仿佛一個在深海裏漂泊的落水者。他帶著我這個沈重的包袱, 游了很久才找到一艘小船。他緊緊攀附著這艘船, 不願意松開。但船主人卻推著漿、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否認了他的一切努力。

明明他只需要解下身上的包袱就行了。

我沒有辦法, 只能任由淚水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沃夫大叫著, 他沖向大女巫。我想制止沃夫, 卻也只是發出了些許沙啞的怪調。

一陣狂風帶起了落葉, 它翻卷著向我和萊恩襲來。我一直註視著沃夫,只有這一小刻,失去了沃夫的身影。

當狂風停歇, 落葉散落,我眼前的空地上,已經沒有了大女巫和沃夫的身影。

我痛苦的想要發出聲音,可是連哭聲都發不出的我,又有什麽能力能夠找到沃夫呢?

車門被人抓住,萊恩忽然從外面沖了進來。

我和萊恩對視著, 企圖通過眼神,說服他、讓他去找沃夫。

可是我能看得出來, 萊恩的表情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迪娜,我帶你走!”

萊恩這麽說著, 緊接著就離開馬車,快速關上了車門。

他要帶我去哪裏?

我驚慌極了。

是因為有危險了嗎?沃夫怎麽樣了?

我害怕著,是不是在某個我看不見的地方, 沃夫已經被大女巫傷害,倒在了地上。

萊恩驅趕著馬車,馬車在森林裏狂奔著。車窗外的森林像是活過來了一般。樹枝瘋狂的妖冶著,地上的樹根也湧動了起來。馬車開始越來越顛簸,仿佛在無數障礙中前進著。

我的身體無法控制,只能隨著馬車搖晃。就當我快摔倒的時候,一根樹根刺穿了車窗,攔在了我身前。

事情發生得很快,我來不及去想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是知道、自己觸碰到了樹根帶著泥土的粗糙外表。

馬車還在狂奔,車門被打開了。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大樹竟然脫離了地面,跟著著馬車蠕動著。

是一根樹枝打開了馬車車門,並且非常迅速的纏卷起我的身體,將我帶離了馬車。

我被樹枝控制著,懸吊在半空中。而前面趕車的萊恩也反應了過來。盡管萊恩再怎麽努力想要拉住快馬的韁繩,卻也無法阻止受驚的它們。

萊恩站在馬車前面,緊緊抓著韁繩回頭看我。

“迪娜!”萊恩大喊著,緊接著跟隨馬車沖出了森林。

森林的入口光亮得刺眼,當萊恩的馬車離開森林後,大樹的樹枝瞬間封閉了入口。我眼睜睜的看著樹木遷移,被纏繞的樹枝帶著離開,幾乎是一眨眼間,我已經分不清森林入口究竟在哪。森林的環境、再也不是剛見時的樣子。

我被帶著移動,樹枝輕輕的將我放下。當我落在地上,再擡眼看時,眼前就出現了一座宮殿。在森林深處,美麗的宮殿在陽光的照射下反著光。鳥兒撲扇著翅膀,飛落在宮殿頂端。

這裏給人的感覺,和森林裏瘋舞的大樹根本不一樣。

很幹凈、讓我像是回到了精靈身邊……

腳步聲朝我逼近,我被攙扶了起來。我根本不需要親眼看見,也知道是沃夫來到了我的身邊。

沃夫打橫抱起我,我流著淚,默默靠在了他身上。

沃夫將我帶進宮殿。這是和外面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宮殿裏面堆滿了書籍,像是久沒有人打理一樣,充斥著刺鼻的味道。

沃夫想要做什麽?為什麽要將我帶來這裏?

沃夫將我放下,是一個圓形的高臺,高臺上有著跟多奇怪的痕跡。

“你真的確定了?”

是大女巫的聲音!

我心臟急跳著,擔心大女巫又會對沃夫不利。

“你知道我的答案。”沃夫回答了大女巫。

他們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我知道,他們一定對我隱瞞了什麽,所以對話才會這麽模糊。

大女巫向我走了過來,她每走一步、魔杖就會在地面敲擊一下。她用蒼老的手撫摸我的臉,我努力的想要避開。

我不希望大女巫接近我,我害怕她真的和沃夫達成了什麽協議,會傷害到沃夫。

大女巫的手在我眼前移動,她小聲念著咒語,那種渾身被束縛的感覺又一次向我襲來。我覺得大女巫不是想要救我,反而是要殺我。

我下意識充滿恐懼,第一反應就是要掙紮。可是當我眼角餘光看見沃夫的時候,我漸漸放松了下來。

沒關系。

如果大女巫想要殺死我也沒關系。

我祈求著,讓這一切到此結束。

不論什麽、到此結束吧。

我這麽祈禱著,坦然的面對了死亡。我的意識開始消散,隨後暈了過去。

……

我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好像自己上一刻剛剛暈過去,又好像自己已經沈睡了很長時間。

我在做夢,我能感受到,周圍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我獨自一人走在宮殿裏。周圍的書架消失了,連中間的高臺也換成了一座雕像。這一刻的宮殿,陽光穿透濃霧照射進來,所有一切都是明亮的。

宮殿裏擺滿了花草盆栽,正中央有一個能容納二十幾人的大長桌,這裏沒有了住人的生氣,卻多了許多莊嚴莊重的感覺。

“莎……”

我聽到一聲呼喚,驚慌的朝著發聲的地方看去。

在宮殿右側的一個落地窗前,那裏擺著一張白色的圓桌。有一位美麗的女士坐在那裏,她穿著一身白色衣裙,皮膚白得透光,長發也竟然是綠色的。綠色的頭發落在她身上,絲毫不會讓人感覺違和。這抹綠、綠得溫柔,綠得仿佛森林一般充滿生機。

她看著窗外,僅僅一個背影,就讓人感覺到了淡淡的憂愁和哀傷。可即便是這樣,她仍舊動作優雅的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

“莎,為什麽要拒絕我!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愛!不論那些人怎麽說,我根本不在乎!”

我終於找到了說話的那個人,他就站在那位叫‘莎’的女士身邊。

他一副貴族打扮、佩著劍,金色的短發在陽光下發出光暈。

“就是因為你不在乎。”莎這麽說著。她放下茶杯,看向了那個男子。“所以才這麽做、才殺了那麽多人嗎?”

“他們阻擋我們在一起,他們都該死!”男子因為莎的話變得急躁。

“我是精靈族,受人類供奉。我的身體來自這片大陸,我的心也歸屬於這片大陸……”

精靈族?

“你撒謊!”男子憤怒指責著。他忽然拔出劍,一下砍斷了一旁的一根樹枝。

我這時才發現,原來在暗處,有一根樹枝在偷偷接近著。

但這個大女巫使用的巫術不一樣。這根樹枝充滿了‘生命’的味道,樹枝上的樹葉都是翠綠的。

樹枝被砍斷後,沒有立刻倒下。反而在半空中掙紮了一下,然後才重重落地,隨後漸漸縮回了黑暗中。

我目睹這一切,隱約覺得自己和他們之間隔了很長一段距離。

我邁開腳步,試圖接近。才剛踏出去半步,就有一道小溪流擋在了我的面前。

“你是因為它們!”男子用劍指著窗外的森林,我竟然立刻領悟到他說的是什麽,不可思議極了。“你為什麽不願意相信我?我可以保護你。我一定會保護你……”

莎立刻開口打斷了男子的話。“你能做什麽?我已經成為精靈族的女王,我可以以另一種形式守護世界……。”

莎將視線移向雕像,我仔細觀察,才發現雕像已經充滿了裂痕,像是輕輕一推,都會碎成一堆散沙似的。

“上任精靈女王的能力殘存無幾。精靈族選中了我。我理當登位,成為新的精靈女王。”

男子緊緊握著劍,紅透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你送死……”

“我是要化成風……”莎站起來,像是受到指引一般,一步步走到雕像面前。她雙手交叉在身前,彎腰在雕像前行了一個禮。“化成雨、化成艾因大陸的雲、化成艾因大陸的土……”

“那就是送死。”男子走了過來,面對雕像,用堅定的語氣傳達了自己的想法。

“霍爾,你怎麽就不明白呢?”莎轉過身,抓住了男子的手臂。“我只是換了另一種方式存在,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

“我不要,我不要什麽風、什麽雲!我要你在我的身邊!讓我能夠看見你、觸碰到你!”

“霍爾!”

男子也就是霍爾。霍爾想要離開,可莎從他背後緊緊抱住了她。

“相信我霍爾,如果你真的愛我,請理解我做的決定。這是我們每個精靈族精靈的理想。成為精靈女王,化為艾因大陸的一部分,守護這片大陸……霍爾,就跟你們獸族一樣。艾因大陸是我們的家,我要做的,只是守護我們的家而已。”

霍爾低著頭,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他在忍耐。我能感受到霍爾的傷心,在這一刻,我的心情仿佛和眼前的兩位是共通的。

莎對成為精靈女王的向往,以及霍爾想要挽留愛人的悲傷……

一切都是那麽的直接。

終於,在漫長的沈默後,霍爾抓住了愛人的手。

“答應我莎。等著我。如果你要離開,也該讓我守護在旁邊。”

“霍爾……”莎感動的留下了淚水。

霍爾解開莎的擁抱,轉身撫摸著莎的臉頰。霍爾用充滿深情的目光看著莎,和莎擁吻在了一起。

“我愛你。”

“我也愛你……”

我看著眼前的愛人,心仿佛也問溫柔的撫慰了。

我在精靈的身邊長大,卻從來沒有真正看清他們的模樣。他們總是帶著溫柔的聖光,用模糊的身形移動著。這一次我看見了莎,真正感受到了精靈的活力。他們的強大,是無聲的、潛移默化的。

“我們應該快點讓莎登位。”一個冷清的聲音響起。

幾乎是剎那間,我眼前的景色就都變了。

宮殿裏的植物盆栽全都枯萎,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腐爛的味道。宮殿不在明亮,取而代之自的是黑暗的沈悶。

一個白色發光的體出現。那是一個女孩,我能隱約看出她的身形和輪廓。

是我所熟悉的精靈!

我忽然領悟了過來。

那女孩逐步接近雕像的位置,此時,那裏的雕像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是隨時都會坍塌的狀態。

另一個精靈在雕像前祈禱著,他聽見女精靈的話後擡起了頭。

“你就算再怎麽催促也沒有用。”回話的是一個男精靈。我看不清他的樣子。“獸族之王是個瘋子,整個獸族都已經失去了理智。如果被他們知道,莎的登位是為了精靈族能夠維持力量,他會摧毀精靈族……”

“他怎麽會知道?”女精靈打斷男精靈的話,只是語氣仍舊冷清平靜。。

“他現在已經察覺了!”男精靈拒絕了女精靈。“霍爾已經前往‘源始之地’,他就是要尋找精靈族誕生的原因。一旦被獸族發現,森林不會因為精靈族的死亡而消失,那麽我們對莎的謊言,勢必會被戳破……”男精靈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精靈女王的登位,意味著精靈女王對精靈族的獻祭。那不是為了守護艾因大陸,女王的靈魂也不會和大陸永存。”

“……相反。”女精靈看著男精靈說道。“女王的靈魂將會被永遠被森林禁錮,永生永世的囚禁和折磨……”

女精靈漸漸沈默了,她擡頭看向雕像。“可是莎是個懂事的孩子,哪怕只是為了精靈族,她也一定會同意的。”

“我們是已死之人的魂魄。”男精靈這麽說著。“彌留的魂魄被草木鳥獸所接納,不願離開、毫不直齒的幻化成為精靈……我總是在想,也許我們應該放手了。”

女精靈否認了男精靈的說法。我感覺他們像是在吵架,可他們平靜的樣子和說話時冷清的語調,讓我完全弄不清楚。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我們和森林共生,我們有守護森林的責任。”

“但是沒有了我們,對森林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沒有了我們。艾因大陸的秩序會消失。你應該清楚,人類抵擋不了強大的獸族,也制止不了窺破力量的巫師……而且、人類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對給予我們幻形的森林,對養育他們的艾因大陸,人類的欲望總是無止境的。艾因大陸需要我們……我們需要精靈女王。”

男精靈避開了女精靈,走到了另一側,用背影對著她。“你還記得自己化為精靈前的樣子嗎?”

男精靈的問話,讓女精靈陷入了沈默。

“我還隱約記得。一把生銹的鐵劍、盔甲、戰場……我以前應該是一名勇士,我比你更清楚守護的意義……但是現在,我也快忘記了。我們的使命明明已經結束,放棄這些,我們就能歸於平靜。”

“你要逃避嗎?”女精靈用冷清的語氣,說著咄咄逼人的話。“數千名精靈還在等著我們。”

女精靈伸出手,原來一直精靈身上存在的,不是象征著聖潔的光亮。而是精靈無法彌留的最後實體。“上任精靈女王的靈魂幾乎已經被灼燒殆盡,我們馬上就會變回幽冥……”

“住口。”

男精靈似乎對‘幽冥’這個詞格外的敏感。

“你還想再經歷一次嗎?虛無存在、虛無的飄蕩在大陸?莎是被精靈族選中的。只有她,才擁有能夠替代精靈女王的強大靈魂。”

“我們應該跟莎說實話,問一下莎的意見。”

男精靈想要離開,走出去幾步,又被女精靈叫住了。

“沒有用的!”

男精靈的腳步停了下來,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但即使如此,他出話時,語氣仍舊是平靜得可怕。。“這樣對莎而言太不公平了。雖然他們還沒有認出對方。但成為精靈之前,莎就愛著霍爾,她是為了霍爾才死的。再讓他們分開,這實在太殘忍了……”

女精靈繼續說著。“但莎已經忘記了不是嗎?人類女孩對獸族之王的愛慕?你覺得這合理嗎?更何況、霍爾當時根本不知道莎的存在……”

“那我們就有資格……”

男精靈轉過身,他話說一半,忽然被一個聲音制止了。

我和兩個精靈的反應一樣,立刻朝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我們都看到了,黑暗中一個倉促逃開的身影。

莎?

……

“不,你們放開我!”

仍舊是在這個宮殿,但眼前的景象又變了。

這一次,宮殿裏多了很多舉著火把的人類。

我用手擋著,害怕的想要避開火光。可是我漸漸發現,那股被火焰傷害的感覺,在這一刻竟然是不存在的。

可盡管如此,我還是有些害怕。我用手臂擋著臉,小心翼翼的往外看。

是莎……

她的身體被布緊緊綁縛在一起,在無法掙紮的情況下,被兩個人類扛到了雕像的位置。

此時,那座雕像已經只剩下一捧沙土了。

“不要!霍爾、霍爾!”莎使出全身的力氣掙紮,卻仍舊死死的被固定在地上。

那些舉著火把的人類,他們竟然走上去,用泥土開始封塑莎的身體。

他們要將莎變成雕像,要就這樣埋葬她、囚禁她的身體、折磨她的靈魂。

‘你們等等!’我不由自主的大喊著,我想要沖上去,又一次被溪流阻隔了去路。

這是夢?這是夢吧?

沒有人聽得見我的聲音。

“讚美您,強大的精靈……”一個人類走了過來,想要和男精靈打招呼。

“你們有必要這麽急嗎?”男精靈看著莎,即使他曾經想要維護莎,但他給人的感覺依舊是平淡的。

“上任精靈女王的力量已經快消失了。”那個人類回答著。“您知道,精靈族有很重要的使命。獸族太過分了,他們的所到之處,都燃起了戰火。”

“那不是你們的挑釁嗎?”一旁的女精靈對那個人類說道。“你們跨越了界限。獸族的領域和森林一樣,都不是你們能夠橫行的地方。不要以為有精靈族的保護,你們就可以和那些巫師肆意妄為。艾因大陸不是你們一族的,它屬於我們所有人。包括你們口中的獸族。”

“是、是。”面對女精靈的話,那個人類笑著接受了。但就連我也看得出來,他並沒有將女精靈的話聽進去。

“但是偉大的精靈們。”人類指著不斷被泥塑的莎。“我們供奉你們,你們不願意做這樣的事情,汙染自己聖潔的身體和幹凈的靈魂……我們都理解。什麽骯臟的事,我們都可以為精靈族去做。所以,請你們履行諾言,繼續包容我們這些卑微弱小的人類。為我們抵擋危險和災難吧。”

男精靈和女精靈都沒有說話,他們只是安靜的看著莎,目睹著莎被一點一點的封塑成雕像。莎痛苦的哀嚎,充斥在整個宮殿裏。

她一次次的呼喚著霍爾的名字,每一次都呼喚都來自於靈魂深處。她抗拒著命運,為自己心愛的男人。

“求求您,再等等。霍爾要來了,我答應過他。他來了,我能感受到,他來了!”

莎的請求,並沒有阻止那些封塑她的人類。屬於精靈的空靈偽裝,在這一刻被完全的剝落。她再也沒有我初見時的優雅和淡然,她對霍爾的愛,強烈到讓她一個偉大的精靈,跌落了聖壇。

“求求你們。”我緊緊交握著雙手,流著淚為莎祈禱。“莎答應了霍爾,讓他們見一面、讓他們見一面!”

我一次次試圖穿過阻攔的溪流,又一次次因為失敗而被攔下。

這一刻,我仿佛就是莎,我幾乎已經替代她,從她眼中看見霍爾趕來的身影。

精靈的沈默,人類的叫囂瘋狂……光明和黑暗同時充斥在整個宮殿內。我再也不懼怕那些燃燒的火焰,場景似乎已經凝固,一切像是畫一般。

我閉著眼睛,無法接受這樣的畫面。

咯吱……

那是厚重的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我仿佛看見了光明的到來。

我回頭去看,霍爾果然趕來了。他喘著氣,頭發淩亂,臉上都是沒來得及打理的汙漬。他的右手緊緊握著劍,眼神堅定,就像前來拯救公主的偉大王子般。

我滿含期待的看向莎。

我想告訴莎,霍爾來了。他來履行兩人間的諾言。

可是當我轉頭去看的時候,那個雕像的位置,哪裏還有什麽人。空蕩蕩的宮殿,只有一座莎模樣的雕像而已。

明明才是轉眼間,可實際上,莎已經在這裏等待了很久。

霍爾朝著莎的雕像,憤怒的叫喊著。他將宮殿裏的一切都毀壞了。從每一株草木、到每一塊磚瓦。看似瘋狂的發洩,唯獨沒有傷害到那座立著的、擁有莎模樣的雕像。

在這樣的哀痛下,我目睹了霍爾從人形變成了怪物。他化為人類兩倍高的動物,渾身黝黑、四肢粗壯。可怕的利爪這危險的獠牙,都讓人難以想象,這是那個溫柔擁吻莎的霍爾。

可是我並不覺得害怕。面對這樣的霍爾,我反倒覺得悲傷。

在這一刻,我終於學會站在另一個角度,去看待命運這件水。

哪怕必須犧牲、哪怕為了別人必須犧牲,也應該征求同意才對。如果莎不願意為了精靈族而死,就不應該欺騙她,逼迫她。

我也一樣,當我站在懸崖邊拒絕的時候,站在我對面的所有人類,都沒有資格要求我跳下去。

所有人的生命很珍貴,那一個人的生命就是卑賤的嗎?他們是怎麽衡量的生命呢?

應該問一問的。

至少應該征求一下同意。

我相信,莎的靈魂能夠被草木容納,能夠成為精靈、被挑選為女王……她一定擁有著比所有人都珍貴的心。

她想要守護這個世界,所以哪怕無法親眼見證,也沒有關系。

她不會拒絕的、但至少,也應該讓她履行諾言,見霍爾最後一面。

要殺死博納的我也一樣。他們至少應該問過我,不要充滿惡意的威脅,讓我能夠坦然的去面對和接受……

有這麽難嗎?其實並沒有這麽難吧?

只是他們用自己充滿惡意的心,去衡量了別人的想法。

大門外又有人闖入。或許不能說是人,是和霍爾一樣,渾身黝黑的獸類。

兩只兇獸走了進來,其中一只,口中叼著渾身是血的人類。

我認識這個人類,就是他發號施令殺死了莎。

兇獸將他丟棄在霍爾面前。而此時的霍爾竟然已經遍體鱗傷。

我知道,這一定是很久之後的事情。我已經開始理解宮殿裏這些片段的出現。

霍爾用獸形一步步的走向他,像是高高在上的王,在俯視地上的螻蟻一樣。即使他已經渾身是傷,卻依舊沒有削弱他的氣勢。

“你殺了她。”

“求求您原諒我、求求您原諒我……”哪個人類雖然渾身是血,卻沒有受到多嚴重的傷。他跪在地上,低著頭不停的重覆著求饒的話。“是精靈逼我這麽做的、是精靈們……”

我感到憤怒,他真是一個可怕的小人。

“他們會死。”霍爾雖然維持著獸形,卻依舊能夠說出人類的語言。“人類會死,精靈族會死。森林會死,艾因大陸也會死。”

霍爾忽然靠近那個人類。“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覺得我不會成功。”

“不會,怎麽會呢!”人類蜷縮著身體,不敢直視霍爾。“您是如此強大。精靈族幾乎已經被滅族,他們被獸族追趕,無處可藏……您一定能向他們覆仇,您一定能夠……”

“巴裏特。”霍爾打斷人類的奉承,說出了一個名字。

非但是跪著的人類楞住了,就連我也十分茫然。

但是我知道,霍爾所說的‘巴裏特’,一定不是我。

“巫師的預言,你們相信、自己的首領能夠殺死我。”

“不會、當然不會!”那個人類顫抖著搖頭。

“但是他得到了森林的認可……”

獸化後的霍爾後肢受了傷,這使得他前進的時候一瘸一拐的。他在思考,在沈思。他被激發的戰意,來自於他口中的那個‘巴裏特’。

面對霍爾的逼問,那個人類卻像是看到了生機。“我可以幫助您,偉大的獸族首領。巴裏特非常相信我,您放我回去,我可以為您帶來巴裏特軍隊的消息。我、我現在就可以為您提供一些情報!”

‘小人!’我憤怒的在心裏斥責著。

雖然我不知道這之間還發生了什麽事。但霍爾已經說了,他覆仇的目標是整個世界。但這個人類,為了自己能活著,非但不阻止反而還要出賣消息,幫助霍爾。

“那些都還不重要。”霍爾靠近那個人類。“聽說巫師偷走了我們獸族的詛咒,他們學了一點皮毛,就得到了你們的敬畏。”

“當然不,艾因大陸所有人都知道。獸族的詛咒之力是最強大的!”

“是。獸族的詛咒之力是最強大。強大到可以持續數千年而不消散。”

我能從霍爾的語氣中,知道他沒有撒謊。可是那個人類卻低著頭,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我應該讓站在人類陣營的巫師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詛咒之力。”

人類擡起頭,疑惑的看向霍爾。

“你殺死了莎。”霍爾將獸化後的前肢落在人類肩膀上。“你也應該受到懲罰。”

“請您詛咒我!”人類像是看見了生機,眼睛發亮的祈求霍爾。“只要您放過我、不,您詛咒我,我接受您的詛咒。我可以到巫師面前為您做見證。只要您放了我,求您放了我……”

“莎也曾經這麽請求過你嗎?”

“什麽?”

面對霍爾的詢問,人類變得非常茫然。

“我詛咒你。”霍爾俯下獸化後的頭,用金色的瞳孔註視著那個人類。他的聲音變得低沈、像是充滿力量一樣的沖擊著我的心。“總有一天,你的報應將落在你的血脈身上。他會沾染我們獸族的鮮血、使用我們獸族的力量,完成我可能中斷的所有毀滅。

“他也必將感受到。”霍爾轉過身,擡頭看向囚禁莎靈魂的雕像。“我和愛人永隔的痛苦。”

霍爾的詛咒裏,有著強烈的不甘。我看著他受傷的傷口,想著、或許霍爾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有心無力。他知道,此時此刻,在這裏,已經有人可以阻止他。

所以他選擇了一個最卑鄙的小人,因為只有小人才能在這樣的動亂中活下去,並且活得更久。

我為霍爾和莎悲傷著。

這一瞬間,我沒有看到外面可能發生的血腥和死亡,也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菲力亞·傑爾特。”霍爾看向那個人類。“這是我、獸族之王、魔獸首領霍爾的詛咒。”

我整個人僵硬在原地,明明什麽都沒有發生,卻感覺到一股涼意鉆入身體裏。強大的力量仿佛瞬間侵占了整個宮殿。

不僅是我,那個叫菲力亞的人類也是如此。

但只要回過神來,就會發現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

“是、我、我接受您的詛咒。”果然,菲力亞也是這麽想的。他終於鼓起勇氣直視霍爾的眼睛。“請問、我,我可以走了嗎?”

霍爾轉過身,默認了菲力亞的請求。

面對好不容易的活命機會,菲力亞當然不願意放過,他立刻站起身往宮殿外跑,也絲毫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

我望著菲力亞離開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菲力亞?

菲力亞·傑爾特。

傑爾特?這個阿德卡之王又有什麽關系?

魔獸?

霍爾就是傳說中的魔獸首領?

那麽巴裏特……

我詫異的看著菲力亞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這是我,魔獸首領霍爾的詛咒!”

霍爾沙啞撕裂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轉頭去看,只見一個勇士打扮的男人,將一把長劍刺入獸化的霍爾心臟。

霍爾的獸化消失,又變回了那個一頭金發,雙眸深情的男人。而此時的大殿,充斥著對戰交鋒的聲音。這裏倒下了無數的人類士兵、無數的魔獸。

就在莎曾經坐著喝茶的落地窗外,是燃燒的森林。人類和魔獸兩方陷入了混戰,巫師也揮舞著魔杖,在人群中努力著。

這是一場人類齊心協力的戰鬥。

我看著燃燒的森林。

人類已經一無所有,沒有什麽是可以失去的。

“巴裏特,人類因你而凝聚,也終將因你而離散。”

我聽見霍爾的話,急忙看向他。可此時烈火已經包圍了宮殿,我只能隔著火焰,看見兩人模糊的身影。

那就是森林之王。

大女巫說了,森林之王的力量正在覺醒。所以,他們說的都是對的,我真的繼承了森林之王的力量。

“我將詛咒你,你巴裏特家族,將再也不會擁有、一位賢明的王。”

霍爾對巴裏特說完最後一句話,他看向身旁的雕塑,朝它伸出了手。可是他沒有觸碰到莎,就一如他當初沒能及時趕回來阻止莎的死亡一樣。

霍爾倒在血泊之中,魔獸首領的死亡,令魔獸軍隊的士氣大減。巴裏特重新拔出了劍,他迎向的每一個魔獸敵人,都驚恐的掉頭逃跑。

巴裏特帶領他的士兵回到了戰場,外面的紛爭似乎忽然間就和宮殿無關了一般。

這個宮殿仿佛被冰凍了很多年。時間消散了一切,漸漸的、連莎的雕像,也化為了一捧泥土。

直到很多、很多年後。忽然有一個人來到了這裏。

那是一位年輕的女巫,她披著黑色的鬥篷,手裏拿著一根惡龍魔杖。我對這根魔杖印象深刻,如果我沒記錯,那應該是大女巫手裏的東西。

年輕的女巫腳步輕快,充滿了活力的樣子。她四處查看著,像是在挑選一間房子那樣輕松簡單。

“哦,這裏真是漂亮極了!”

而在女巫身後,有一個為她提行李的小男孩。男孩跟隨著她的腳步,無論女巫走到哪都跟著。

“很好,太棒了。從今天開始,這裏就是我的秘密基地了。”

“老師,為什麽要選擇這裏?”男孩疑惑的發問。

這個男孩是女巫的學生嗎?看他們相處,似乎關系要更親密一些。

“奧布汀,你為什麽學習巫術總是不努力一些?”女巫走過來,用魔杖敲打男孩的頭。“你感覺不到這片土地的力量嗎?差不多是千年前、這裏可是魔獸首領最後戰死的地方。”

女巫走向曾經樹立莎雕像的地方。

雕像已經消失,但看向雕像的霍爾屍骨,卻化為骨粉生出綠植,留在了原地。

“哇,這裏剛剛好。沒錯,決定了。從今以後這裏就是我的祭壇。”女巫滿意的說著,低頭也發現了地上的綠植。“這是樹苗還是什麽?”

女巫充滿好奇的看著綠植。“奧布汀,把它給我移到森林裏去。我要種著它。挺漂亮的,不知道能不能有辦法,種滿整個森林。”

“好!”奧布汀點頭,上前捧起綠植,他從行禮裏拿出了一個陶罐,將綠植和骨粉一並轉移進去。“那您的祭壇、需要我為您繪上咒紋嗎?”

奧布汀充滿期待的看向女巫。

“我不需要咒紋。”女巫驕傲的攤開手。“真正偉大的巫師不需要咒紋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巫術。如果你辦不到,那麽你永遠都是一個沒用的小屁孩,就你這樣恐怕到死都無法離開我、超越我成為強大的巫師。”

奧布汀低著頭,卻又忽然想開一般,擡頭傻笑。“沒關系,我可以創造出新的巫術,如果是新的巫術,您也不會,就不存在超越的問題了……”

女巫再次用魔杖敲了奧布汀的頭,對於奧布汀的樂觀,她根本沒放在心上。“這世界上,沒有巫術是我不會、弄不明白的。”

女巫從高臺上下來,在宮殿中央張開雙手。“我要在這裏擺滿所有的巫書,將整個艾因大陸的巫術都學習會,成為艾因大陸上,最強大的女巫!”

“那就是第一女巫!”男孩興奮的提議。

“第一女巫?”女巫皺著眉。“這可真不好聽。”

女巫忽然靈光一閃,眼睛明亮,像是在發著光。“要不然,就叫大女巫吧!”

大女巫,這就是大女巫!

我震驚無比。畢竟眼前這個陽光有活力的女巫,真的很難讓人將她和那個弓背長指甲的老婦人聯系在一起。

“大女巫!這個好聽!”奧布汀開心的認可了這個稱呼。

“奧布汀,我可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

大女巫板著臉訓斥了奧布汀,奧布汀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大女巫。他只是摸著頭,露出了一個單純的傻笑。

從這天開始。大女巫和她的學生、男孩奧布汀,在這個宮殿裏待了很久。

他們一起學習巫術,一遍遍重覆著枯燥的咒語。我看著奧布汀從小男孩成長為年輕人。

隨著奧布汀的成年,他和大女巫的關系,變得更密切、更覆雜。

年輕的奧布汀是個帥氣且合格的巫師,他穿著黑袍為大女巫端去一杯茶的時候,兩人溫馨得像一對戀人。

可當大女巫教導奧布汀巫術,一遍遍糾正斥責他的時候,兩人的又徹底變回了師生關系。

再到兩人一起學習巫術,共同商討的時候,兩人又熟悉的像是朋友。

也不僅僅只有這些……

年輕的奧布汀使用巫術總是很容易出錯,當他受到質疑、或者意外受傷時,兩人又給予了對方家人一般的溫暖。

時間一直在流逝,他們偶爾會一起出門學習;偶爾會留下一方看守。兩人越來越默契,仿佛已經靈魂相融了一樣。

直到有一天,大女巫打翻了奧布汀的一個藥水瓶。

那是奧布汀偷偷藏的,就在不久前,奧布汀偷偷往裏面放了一點白色的粉末。

明明泛著紅光、透亮的藥水,在流出的一瞬間,化為黑水毀壞了大女巫手中的魔法書。

大女巫似乎受了不少驚嚇,她松開書,後退了好幾步。

從這一天開始,宮殿裏的畫面,開始變得不再溫馨。

爭吵成為了這裏每天都會發生的常態。

雖然畫面流轉得很快,我沒能聽清楚是因為什麽。但從大女巫的反應中,似乎是奧布汀做了什麽錯事、或者說正在做什麽錯事。

從中年、再到老年。他們相聚的時間變得越來越短。以至於,最終奧布汀收拾了包袱,永遠離開了這個地方。

大女巫的巫術聞名於整個大陸,她真的成為了,自己目標中,那個第一強大的女巫。

可是她的笑容卻變少了,變得很少很少。一個人的她越來越孤單,她開始更加瘋狂的沈迷在巫術之中。她極端的想要變得更加強大,再古老、再殘缺的巫書篇章,她都要重新填補書寫。

她有了新的目標,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可她的確為此而努力著。

當她終於變成,我印象中的大女巫時。奧布汀回到了這裏。

兩位偉大的巫師,明明像是對方靈魂伴侶一般的存在。卻刻薄到絕情。

“你不就是想要學習強大的巫術嗎?快放下你那些骯臟的黑魔法,艾因大陸上,還有無數你無法想象的偉大巫術。”大女巫拿出厚厚一本的巫書,這就是她在奧布汀離開後,一直努力完成的目標。

原來,這麽多年,她一直所追求的,並不是強大的巫術。她之所以想要補齊那些殘缺的古老巫書篇章,全都是為了這一刻,為了能夠教導奧布汀什麽。

可是,同樣已經變成老者的奧布汀,卻忽然釋放了一個可怕的幻想。

強大巫術的忽然使用,令大女巫受驚後退了好幾步。

那本厚厚的巫書落在了地上,被奧布汀巫術所施展的黑色汙水汙染毀壞。

我想要去撿起它。

奧布汀應該知道,這是大女巫這麽多年的心血。自從他離開,大女巫就一心撲在了這件事上。

她失去了笑容,失去了對巫術的向往和熱情,奧布汀不應該這麽做。

這一次,並沒有溪水阻攔我接近。

可是面對這樣的幻像,我無能為力。我撿不起地上的巫書,也無法幫助大女巫和奧布汀勸和。

我像是一個幽冥,一個已經死去的靈魂。我在這個偌大的宮殿裏,以旁觀者的角度,獨自見證了這個宮殿千年來的故事。

“你應該認可它。”奧布汀對大女巫堅持著自己的看法。“黑魔法無比強大,老師、你不能帶有偏見。它們是一樣的,無論是我所學習的黑魔法,還是你所研究的巫術……”

“別拿那些骯臟的黑魔法和我的巫術相提並論!”大女巫變得非常憤怒。“這次你又殺了多少人?這次你又沾染了多少生命?奧布汀,我們是巫師,不是惡魔……”

“那又有什麽關系!只要不用它做壞事,只要將它教給正確的人!你是我的老師,但你也不能因為自己無法學會,就否認我的能力……”

“你太過狂妄,奧布汀!”

奧布汀不應該那麽說的。

我的心因為奧布汀的話緊揪在一起。

如果連我也是這樣,那麽大女巫心裏一定更加的難過。

“你只追求自己的強大,卻忽略了巫術的本質。黑魔法不應該存在於世界,你已經走向了歧途!”

“究竟是我走向了歧途,還是你害怕輸給我?”奧布汀眼中出現了淚光。他其實並不強勢,他的本心,就像多年前跟隨在大女巫身邊時一樣。

大女巫也沒有變,對待奧布汀,她仍舊是在努力教導幫助自己的學生。

那麽是誰錯了呢?

也許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你永遠不會承認的對嗎?因為你不會允許別人贏過你,你要當艾因大陸上最強大的巫師!所以我永遠都不能超越你,永遠只能是你的學生,一個不怎麽厲害、離不開你的小屁孩。”

“奧布汀!”大女巫大喊著奧布汀的名字,她已經徹底被激怒了。

“那麽外面那片森林呢?”奧布汀指著落地窗外,大聲說著。“老師你用巫術種滿的綠植。你能容忍那些樹像是活著一樣的存在,為什麽卻要對我要求常態呢?你一定不知道吧?就是當初為那株綠植提供土壤的粉末、我是被這片森林啟發,才開始研究黑魔法的。”

奧布汀走向大女巫。“一樣是你教導的。你自始至終都是我的老師。我只需要你承認黑魔法、承認我的能力……”

“不可能!”面對奧布汀的請求,大女巫堅決拒絕了他。“黑魔法不應該存在。使用黑魔法的巫師、只會汙染巫術,給艾因大陸帶來災難。”

我不了解大女巫口中的‘黑魔法’究竟有多麽的可怕。可大女巫張口就是‘大陸災難’這令我聽了很難過。

我是因為想到了自己的命運,奧布汀則是因為大女巫這居高臨下的態度。

就連我也能看出奧布汀的努力,大女巫怎麽就不明白呢?

奧布汀,不過是想要得到大女巫的一句認可而已。他已經當了大女巫太多年的影子,人們提及他名字前,率先被認可的是大女巫徒弟的頭銜。

奧布汀還記得大女巫的話,他提到‘小屁孩’,或許只是不想再當大女巫心裏的孩子而已。

“停止你的研究奧布汀。”大女巫沒能得到奧布汀的回答,變得更加的嚴肅。“否則我將親自制止你。你是我教導的,我不可能縱容你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那就來阻止我吧!”奧布汀也開始激動起來。

兩人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他們對對方的失望,全部表現在了臉上。

在這之前,他們是滿懷希望的。分別多年,兩人都在各自堅持的事情上努力,為的就是再見面的這一刻,能夠有足夠的能力說服對方。

但他們都沒有成功,失落席卷了他們。

“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的。總有一天,你將會看到,黑魔法在艾因大陸的興起。到那時候,你一定能明白,一定能認可……”奧布汀握著拳頭,堅定的說著。“那時,我再來見你。”

奧布汀說完話,轉身就要離開。大女巫想追上去,結果也只是邁開了兩步而已。

“柏溫·奧布汀!”大女巫第一次叫了奧布汀的全名。她眼裏的決絕讓人害怕。

奧布汀停下腳步,他看向大女巫的眼睛裏充滿了疑惑。

“我將詛咒你,永遠無法踏進艾因大陸一步。”

“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嗎!我的強大可以抵擋你的詛咒……”

“當你踏進大陸的那一刻起,我將與你、一同毀滅。”

大女巫打斷奧布汀的話,她展開雙手,像年輕時擁有喜歡東西時的模樣。可是這一次,這個舉動卻意味著力量,意味著不可抗拒的分離。

奧布汀的眼睛裏充滿了震驚。

也許正如他所說,他的強大能夠阻擋大女巫的詛咒。所以他才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可是他有其它要畏懼的。

大女巫在詛咒奧布汀的同時,也將自己算了進去。

“我不會讓你宣揚黑魔法的。害人的骯臟東西,只會玷汙巫師的巫術……”

奧布汀拿著巫杖的手在發抖。大女巫的決絕,對他而言是無法辯駁的拋棄。

無法踏入艾因大陸一步,等同於驅逐。將自己如此重要的人,驅逐出大陸,大女巫的心,堅硬得可怕。

奧布汀無聲的接受了這些。他轉身離開了宮殿,再也沒有回頭。

我覺得他不會再回來了。

因為一旦他無法阻擋大女巫的詛咒。將在這片大陸上死去的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大女巫。

我看著奧布汀消失的方向,不由自主的落下了淚。

他們應該都很想哭的,卻都選擇了其它的發洩。

大女巫低著頭,努力維持著自己平日的儀態,可最終,卻在自己最熟悉的桌臺上,打翻了好幾瓶藥水。

她呆坐在桌子旁很久,之後,時不時會在一個裝滿黑水的烏盆前試圖施法。

可是她每次,都不會將咒語念完。

“這是不對的。”大女巫看著黑水自言自語著。

就在我以為,她也想要接觸奧布汀所說的黑魔法時,大女巫說出了一句話。

“預言、只會對未來帶來更大的災難而已。”

大女巫自言自語的一句話,令我徹底僵硬在原地。

我知道大女巫的預言是被阿德卡之王逼迫的,可是如果她已經知道這些後果,為什麽還要屈服於對方呢?

要知道,沒有大女巫的預言,博納也不會到塔爾蘇找我。如果我沒有聽見那個笛聲,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或許就不存在了。

我獨自留在宮殿裏,連大女巫的離開和到訪都不再關心。

當她開始長時間駐留在宮殿的時候,我就知道,她一定已經為阿德卡之王提供了預言。她選擇躲在了這裏,這個多年來,被她當作秘密一樣存在地方。

而她念起咒語的時候,落地窗前的樹枝開始搖曳著。

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他們所培育出來的樹木,是在魔獸首領的屍骨上生長的。他們將它埋入這片土地,同時也改變了這片森林。而這片被改變的森林,意外對奧布汀產生了極深的影響。

這就是命運。

沒有人可以抵擋的命運。

殺死莎的傑爾特,和殺死霍爾的巴裏特。

我開始懼怕起,霍爾對傑爾特的詛咒。魔獸的詛咒力量,強大得無法想象。它至今影響著巴裏特家族,直到今天,巴裏特家族仍舊無法出現一位賢明的王。

所以,對傑爾特的詛咒,一定也是應驗的。

或許不是現在,但一定會在以後。霍爾對傑爾特的憤怒,遠比對殺死他的巴裏特多得多。

而他對艾因大陸的恨,來自於對莎的愛。這是絕對無法輕易消除的。

那麽,究竟是大女巫的預言更加強大,還是霍爾的詛咒力量更持久?

如果是霍爾,我毀滅大陸的預言,應該是被阻止的才對。

有一個人終將會完成霍爾報覆世界的可怕願望。

我叫海曼·巴裏特,那就不應該是我。

在這一刻,我終於松了一口氣。

我希望,預言被制止另有原因,不是因為我已經死了。

我擡起雙手,迷茫的看著這個稱不上實體的存在。

哪怕,這好像只是在夢裏。我也認真的思考了,自己當下的情況。

我死了嗎?

這就是人死亡後的樣子?

這是靈魂嗎?或者應該稱之為幽冥?

我忽然間分不清真假。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時間就在我眼前流逝了,那麽沃夫和大女巫呢?

可是要說這一切是假的,它卻真實得可怕。

“沃夫!”我在宮殿裏大喊著,期待能得到一絲回應。“沃夫!”

這一瞬間,我能感覺到,我恐怕要在這裏,迷失很久、很久。

……

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我仿佛還是一個在宮殿裏游蕩的靈魂。

我迷茫的看著周圍的環境,溫暖的胸膛,和冰凍寒冷的雪地。

我擡頭去看,那個頭發淩亂、久不打理的男人,可不就是沃夫嗎?

在寒冷的狂風下,我伸出手,想要為沃夫撥開碎發。但當我擡起手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沒有腐爛的痕跡,完全恢覆了原樣。

我以為這又是一個夢,畢竟這才應該是真實的。

可是沃夫低頭朝我露出了一個笑容。他抓住了我的手,將額頭抵著我。

“你醒了。海曼,都會沒事的。你看,已經快要結束了。”

我茫然的看著沃夫,不由自主的用另一邊手去摸自己的臉。

對啊,我昏迷前,根本無法動彈。

我在沃夫的懷裏掙紮了一下,我已經恢覆了力氣,他卻沒有立刻放開我。

其實我也不應該離開。沃夫的懷抱外,真的好冷。

“這是夢還是現實?沃夫,我做了好長一個夢……”

我夢到了屬於宮殿的故事,漫長的千年,幾乎就是眨眼間。

“這是真的。”沃夫向我承諾。“大女巫幫助了我們,海曼,你放心,你很快就能恢覆了。”

盡管沃夫說得真誠,我仍舊無法相信。

這一刻的我,無比了解大女巫。她是那麽固執的一個人,她堅持著自己的想法,連自己最親近,最重要的人,都不會給予機會。

更何況是我。

更何況是她用黑水預言出來的未來。

“沃夫,你答應了大女巫什麽?”我著急的詢問,忽然想到了這點。

在我昏迷前,大女巫和沃夫分明是做了什麽交易!我知道的,我並不傻。

我握住沃夫的手,看著他,急切的想要從他口中得到答案。

“沒有什麽。”沃夫搖著頭。“她只是向我詢問一個人的消息。她應該幫助你,是她做出的預言害了你,她錯了,她應該付出、應該矯正。”

沃夫努力在我面前含糊著。他的停頓和結巴,太過明顯。

我似乎已經見證了太多,竟然能分得出來,沃夫是在隱瞞。

“是奧布汀嗎?”我問沃夫。

我看見沃夫震驚的表情。

應該是奧布汀才對。

大女巫可能做出的讓步,只有那個,她親自驅逐離開大陸的奧布汀。

但這不合理,不應該……

沃夫怎麽會認識、被大女巫驅逐離開的奧布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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