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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頭大頭下雨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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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頭大頭下雨不愁。

作為這座高速發展的城市中被忽視的老舊一隅, 筒子樓裏的租戶來來去去。

趙景龍從小住在這裏,見慣了人生百態。見過昨天還摸著他腦袋給他糖果的叔叔,第二天便發了家, 從這裏搬了出去,住上了高樓;也有遇到過家境敗落,從別墅搬進這裏,初時還挑三揀四,但也漸漸習慣了這般骯臟破舊的環境。

幾十年過去了,鄰居換了一茬又一茬, 已經沒人記得趙景龍還有個雙胞胎弟弟。

父母去世得早,徒留他和弟弟趙景虎相依為命, 好在還留下了一棟樓來支撐他們的生活。

趙景龍不是讀書的料子, 趙景虎卻從小名列前茅,是註定要飛出這個山坳坳的金鳳凰。他本來都計劃好了, 等弟弟學成歸來, 就賣了這棟樓,給他買個帶電梯的好房子。

誰知道一場意外的發生, 再次擊碎了這個小小的家庭。

那場車禍十分慘烈, 趙景龍去辨認屍體時都不願相信那四肢扭曲的人就是自己的親弟弟。他看著入殮師仔細地擦去血跡, 將小虎恢覆成原來的樣子,在送入火爐前終於還是忍不住叫停了。

一夜之間這個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在鋪天蓋地的孤獨感中, 他帶著小虎回到了筒子樓。

也是在這時,他遇到了自稱出馬仙的社君。

有著成人小臂長的老鼠精說,趙景虎的靈魂掛念著他, 不願投胎,現在孤零零地游蕩在人間。它為了積攢功德早日成仙, 可以幫他將趙景虎的靈魂送回體內。

——只要趙景龍願意供奉它。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已經想不起來當時是抱著怎樣的想法相信了它,只記得他最後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老鼠精設定的時間是小虎頭七的那天零點。

那天天黑得特別快,趙景龍背著小虎的身體到了那片樹林,在老鼠精的指示下,布置好了一切。

零點很快就到了,碩大的烏雲悄悄吞下整個月亮,伴隨著沙沙的樹葉聲,讓人不自覺地起了一身寒毛。

即將與弟弟重逢的喜悅蓋過了一切,他沒有註意到,或者說不願註意到周圍的異樣,恭恭敬敬地點燃了四炷香,對著老鼠精拜了四拜。

“請社君大人讓我的弟弟趙景虎起死回生。”

社君慢悠悠地吸食完香火,滿意地睜開一雙豆子眼。“讓你弟弟回魂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現在不知道飄蕩到了何方,需要用至親之人的鮮血來為他引領方向。”

它叼出一把小刀,扔在了趙景龍的面前。他看著小虎慘白的皮膚,咬牙拿起了刀。

鮮血很快順著手腕流入碗裏,漸漸匯集了小半碗。他顧不上給自己止血,就要把碗遞過去。

老鼠精趴在那裏,看著那碗離自己越來越近,眼中滿是貪婪和渴望。它竭力想讓自己表現得不要那麽急切,脖子卻不受控制地朝那邊伸去。

它需要一副人身,正好趙景虎就送上了門。有了趙景龍的許願和他自願獻出的血,就相當於它得到了進入趙景虎身體的許可。除去附身需要的血,剩下的它還可以用來操控趙景龍。

鮮血已經到了嘴邊,老鼠精張開嘴就要去喝,一道黑色的影子卻從旁邊竄出,重重撞上趙景龍拿著碗的手。

那碗落在地上,咕嚕嚕地滾了好幾圈,碗裏的鮮血全灑了出來。老鼠精追了上去,低頭舔舐碗裏殘留的部分。

趙景龍生氣地順著黑影看去,發現是樓裏百家餵養的流浪貓。小虎還在世時,這只黑貓還常常溜過來蹭飯,也算是他們家的半個編外人員。

黑貓對著另一個方向惡狠狠地哈氣,身上的毛全部炸開,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他順著望去,看到自稱出馬仙的老鼠精正在急切地舔著碗壁,見他看來,還咧了咧嘴角。

“真是多謝你,讓我終於能有人類的身體了。”它語氣中滿是愉悅,拋下碗就朝著趙景虎方向跑去。

趙景龍瞳孔一縮,想要阻攔,身體卻像被定在了原地,只能看著那只老鼠離弟弟越來越近。

他眼睜睜地看著一道灰色的影子從老鼠精的身體裏脫離出來,向著小虎的身體飄去。千鈞一發之際,那只黑貓一躍而起,狠狠抓向那道影子。

尖銳的叫聲響徹整片樹林,老鼠精被迫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轉身撲向黑貓。

他努力想要掙脫束縛,卻只能看著一貓一鼠撕咬在了一起,在這昏暗的光線下,他一時也看不清戰況如何。

貓叫和鼠嘯聲此起彼伏,不知過了多久,黑貓敗下陣來,被重重地摔倒他的腳邊。

老鼠精得意地笑了一下,在趙景龍目眥欲裂的註視下,慢慢走到趙景虎的身前。灰色的靈體進入人身的那一刻,他終於恢覆了對身體的掌控。

趁著老鼠精還在習慣人身,他搶走了它的真身,抱起受傷的黑貓就跑出了樹林。

“它的腿也是在那時傷到的。”趙景龍摸了摸黑貓的頭,對著唐杉她們說道,“你們治好了它的腿,我其實是很感激的。”

“當時可看不出來一點感激的樣子。”趙曉慧在一旁抱臂冷哼,“問你點事,你還一直趕我們走。”

趙景龍尷尬地笑了一下:“那不是之前怕你們是那東西派來的嗎?”

“所以社君一直想把身體從你這裏奪回去。”唐杉把目光從游戲面板上移開,在他講完故事之後,主線任務一就已經完成了。

“可是它不是都已經有了你弟弟的身體,為什麽還要自己的老鼠身體啊?直接不要了不行嗎?”林蕪撐著臉,提問道。

“因為無論是修煉哪種功法,都得用自己的身體修成正果。鳩占鵲巢,上天是不承認的。”趙景龍沒有說話,反倒是戚慕回答了她的疑問。

“它附身在別人身上,一方面是增長實力,另一方面也是逃避因果。”

林蕪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又問道:“那不能把它身體燒了嗎?讓它永遠都拿不回來。”

“這幾年我們勉強保持平衡。”趙景龍苦笑一聲:“真毀了,它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呢。”

得道無望,惹得老鼠精真的發起瘋來,不說他自己,就光是1號樓就有幾十條人命被捏在它手裏。可誰知道拖了幾年下來,被它所害的人命在不斷上升。

唐杉沈思片刻,掀起眼皮看著趙景龍,有些疑惑:“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他點了下頭,聽到唐杉問道:“真身對它那麽重要的話,它為什麽不幹脆像殺死那些租戶一樣,殺了你,然後慢慢找呢?”

“我跟那家夥打交道這麽多年了,其實它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麽神通廣大,做不到想殺誰就殺誰。”

“它能殺死那些人,主要是因為他們在經年累月的供奉中,提供了足夠多的血,身體已經逐漸變成它的所有物了。”

趙景龍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左手上的傷疤,“我的血它喝的不多,大部分還用來占據我弟弟的身體了。它最多只能短暫地操控我。”

唐杉唔了一聲,又問道:“那它既然可以操控你,為什麽不利用這點拿走真身呢?”

林蕪一拍腦袋,也附和道:“是哦,它直接像操控杉杉那樣不就好了。”

“其實它有這樣做過,好在小黑總會及時地把我抓醒。”小黑輕輕地喵了一聲,蹭著他的手掌,“後來我把它的身體藏起來了,再加上能感覺到每一次操控的力度都在減弱,它就放棄了。”

“啊,我們還以為它能一直操控呢。”朱玲玲眼睛一亮,有些興奮,“那唐杉的事豈不是有希望?!”

“你有辦法嗎?”林蕪也急忙追問道,隊友隨時都有可能會被boss“策反”,能夠解決就再好不過了。

戚慕也默不作聲地看向趙景龍。

誰知道趙景龍心虛地挪開視線,一臉無奈,“這我也沒辦法,不然試試讓小黑一直跟著你?”說完,他還把黑貓舉到唐杉的面前。

林蕪和朱玲玲的失望溢於言表,唐杉這個當事人反而是最平靜的。

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覆盤了整個行動,越想越覺得社君應該是早就知道了他們的意圖,只是裝作不知道。她們能逃出地下室,應該也是它故意放走的。

唐杉本來以為它是要引出趙景龍,或是過於自大,想要享受貓抓老鼠的樂趣,沒想到真實目的是要奪回自己的真身。

那社君放走她的原因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這算什麽?兩邊都有敵方臥底了唄?唐杉一時不知道該無語這碟中諜一樣的劇情,還是該無語自己成了其中一個“臥底”。

她把自己的猜想和眾人說了,她們果然露出擔憂的神色。

趙景龍正色道:“抱歉,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它身體所在地我是不會說的。”

唐杉理解地點了下頭,看著眾人嚴肅的樣子,反而輕笑出聲:“我覺得也不用太擔心。”

在他們疑惑的註視下,她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它以為自己是下棋之人,但是不到最後,誰被將軍還不一定呢。”

“之前吃的虧,是我小瞧了它。”唐杉收起笑容,第一次展現出如此認真的神情,“它有自信放我們走,就讓它也嘗嘗小瞧人的滋味。”

讓她做臥底?這不正好是一個將計就計的好機會嗎?

她揮手示意眾人圍過來,低聲說了自己的計劃。

“太危險了。”戚慕皺著眉,顯然是不讚同的樣子,林蕪和朱玲玲也跟著搖頭。

“不行,這件事因我而起,不能讓你去,我去!”趙景龍拍了下桌子,義正言辭的說道。

但唐杉的眼神也十分堅定:“這件事只有我做才最合適,不會讓它起疑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林強他們保護我不會出事的。”唐杉擼了一把黑貓,毫不在意道:“再說了,我們不是還有小黑在嗎?”

她環視一圈,最終拍板。“這是最好的辦法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唐杉轉頭看向趙曉慧:“曉慧姐,你知道有什麽常見的東西是對老鼠有劇毒的嗎?”

趙曉慧不愧是經驗豐富的寵物醫生,立即就給出了答案:“蔥啊,蔥會破壞老鼠的紅血球。”

筒子樓這邊大多住的都是自力更生的中老年人,他們都喜歡在空地上種一些好養活的蔬菜,也能省下一筆錢。

蔥那就更是家家戶戶的標配了。好獲取,又有大作用,是他們對抗社君的不二之選。

辦法商討好了,工具也選定了,朱玲玲提出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唉,但是我們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被老鼠精操控了,什麽時候是你本人啊?”朱玲玲嘆了口氣,“總不能時時刻刻防著你吧。”

林蕪跟著嘆了口氣,突然想到什麽,一拍手掌,“我們可以設個暗號啊!覺得杉杉不對勁了,就問她暗號,她如果答不上來,就有問題!”

“但是這個暗號最好要有特色一些,只有我們會想到的。”她口中的我們指的是玩家,只有玩家能想得到的暗號……

“不然就‘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或者‘宮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林蕪得意地叉腰,“那死老鼠絕對想不到。”

唐杉卻搖搖頭,否定了:“突然說這些太刻意了,它一聽就知道有問題。”

“那用什麽呢?”林蕪洩了氣,癱在椅子上。

唐杉餘光瞥過窗外,笑道:“這樣吧,你們跟我說:‘天氣看起來要下雨了’,如果我回:‘大頭大頭下雨不愁’,那我就是本人。”

這個提問不突兀,老鼠精也絕對回答不上。

趙景龍這個游戲的NPC不理解這個回答,林蕪她們卻秒懂,笑得快要抽過去了。朱玲玲邊笑,還邊豎起大拇指。

等李茵茵她們忙了一上午回來吃午飯時,唐杉和他們說了計劃,又各自分配了任務,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就差那陣東風了。

-

1號樓407,陳武坐在那張小小的單人床上,查看著群聊中的信息。林強隱去身形,暗中保護他。相距不遠的衣櫃上,一個小小的黑影藏在角落無聲地註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那如果我們把大仙的真身拿出來給租戶們看,是不是就能讓他們看清真相了?】

林蕪很快就回了信息:【沒用的,我們那天都當著他們的面說了大仙是老鼠精了,你看那個房東死咬它是出馬仙。】

出馬仙也算是比較正規的精怪代表了,自然是有人信仰的。

陳武嘆了一大口氣,看上去有些頹然。【那怎麽辦?我們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不要灰心,一定會有出路的!】唐杉的頭像跳動,【不過大仙的原身真醜啊,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什麽樣的?】陳武好奇問道。

過了一會,群聊再次刷出一條新消息,是一張圖片。圖片上是一只肥碩的灰色老鼠,占據了圖片的80%。

陳武關上圖片,默默回消息:【確實挺醜的。】

衣櫃上的黑影動了下,遠在地下室的社君黑著臉睜開了雙眼。不識貨的家夥,他的真身可是方圓百裏公認的氣度非凡。

不過沒想到進展這麽順利,才過去一天,趙景龍那家夥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們了。

看來它選中的這個“仙使”,雖然腦子不行,自作聰明,但在取得趙景龍的信任上意外的頗有天賦。

趙景龍啊趙景龍,僵持了這麽多年,你最後還不是要栽在我手裏?

它在昏暗的房間中冷笑一聲,又緩緩合上了眼。

深夜,兩棟樓之間的喇叭早已關閉,只有零星幾個熬夜的租戶還亮著燈,這片住宅區又恢覆以往萬物寂靜的模樣。

昨晚弄得太遲,今天又忙上忙下地搞宣傳,玩家們早已疲憊不堪,早早熄了燈躺進被窩。

搬離了1號樓,脫離“大仙”的視線,不用再擔心虎視眈眈的老鼠們,他們睡得格外安心香甜。

在一片黑暗中,唐杉睜開了雙眼。2號樓空房間很多,李茵茵和趙曉慧也能有自己的房間,此刻,這個小小的一居室內,只有她一人。

她從枕下摸出手機,點開之前的聊天記錄,把老鼠的照片不斷放大,仔細地研究上面的每一處細節。

從老鼠的背景上來看,拍攝的地點應該就是趙景龍的房間。手機屏幕散發出的白色光芒映照在她的臉上,顯得她微笑的表情十分詭異。

良久,她終於關上手機,放回枕下,又躺了下去,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伴隨著雞鳴,喇叭和顯示屏又開始盡職盡責地開始自己的宣傳工作。唐杉她們也帶著宣傳單一起幫忙。

大仙的忠實擁護者不會給她們好臉色,剩下的人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和她們來往,一個早上,願意停下來聽她們說話的人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

1號樓的租戶見了她們就遠遠避開,唐杉幾人也不能把人家綁過來聽,只好站在陰涼處閑聊。

聊了沒多久,房東又帶著人一臉兇狠地走了過來,說她們騷擾他的租客,這回說什麽也要砸了顯示屏和喇叭。

“多少錢,我給你就是!”房東冷笑著,揚了揚手中的鈔票。

李茵茵臉色難看,上前一步:“同志,這不是賠償的問題!你要及時醒悟……”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房東打斷:“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們聲音太吵影響到我的租戶了!”

“你講不講道理啊!”林蕪護在顯示屏前,大聲質問。

房東一臉輕蔑地對她說:“我和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沒什麽好說的,這是兩棟樓之間的事,你叫趙景龍來!”

“你!”唐杉攔住林蕪,露出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他說的也對,我去叫下趙大哥吧。”

說完,她就要擡腿往2號樓走去。

“可能會下雨,你等會帶把傘下來吧。”戚慕突然說道。

已經轉過身去的唐杉擡頭看了下天,對著他微笑點頭:“好。”

幾人前一秒還面色如常,等看不見她的背影後,齊齊變了臉色,林蕪躲在李茵茵的身後,拿出手機給待在2號樓裏的朱玲玲發消息。

【是它。】

那邊很快回了消息:【ok。】

“唐杉”進了2號樓,順著樓梯一路往上,在趙景龍的房前停住了腳步:“趙大哥,房東來鬧事了,說一定要和你談!”

趙景龍正好在房裏,很快就打開了門,問清怎麽回事後,掏出鑰匙就要鎖門跟她走。

“趙大哥,你先去吧,我來幫你鎖門。”“唐杉”按住他的手,滿臉焦急,“房東要砸東西!”

趙景龍想了一下,把鑰匙塞進她的手裏,腳步匆匆地下樓了。“唐杉”輕哼一聲,推開了房門。

他的房間不大,很多地方在他們對峙的那幾年裏已經搜過了,社君又掏出手機看了看,確定大概的位置後,翻箱倒櫃起來。

不多時,他將目光放在了那張單人床上。

那張床很簡陋,只鋪了一層薄薄的床墊,社君摸索片刻,終於發現有個地方的觸感不一樣。

他把床墊掀開,果然發現床板的中央被掏空,放了一個他真身大小的鐵盒。

“唐杉”回來時,雙方正吵得不可開交,房東舉著石頭,說什麽也要砸了顯示屏。“你們天天在這裏妖言惑眾還有理了!”

林蕪都要氣笑了:“到底是誰在妖言惑眾啊?我看你真是年紀大了腦子糊塗!”

“你在這樣,別怪我動手啊!”趙景龍上前一步,逼近房東,手緊緊地抓著他。

看著趙景龍的大個子,矮小的房東瑟縮一下,卻還撐著不甘示弱,但當他餘光瞥見唐杉,手掙脫出來,撂下幾句狠話就帶著人又回了1號樓。

“他就是存心來給我們找不痛快的吧!”看著他的背影,林蕪吐槽道。

“唐杉”微微一笑,語氣微妙:“也許吧。”

好在下午房東沒再過來搗亂,他們平靜地到了晚上。吃完晚飯後,眾人又閑聊了一會,各自回了房間。

“唐杉”從櫃子裏取出那個鐵盒。那個鐵盒尺寸很大,材質也很堅固,開口處掛了一個大大的鎖。他找了很久也沒找到鑰匙,只好先帶了回來。

社君操控著唐杉的身體,想要用蠻力掰開,纖細的手指按在盒子上,用力到指尖發白,鐵盒還紋絲不動。

他甩了下手,咬牙用勁,手掌一滑,指甲直接斷開,帶來一陣痛意。

“……”這具身體真是有夠弱的。

社君輕嘖一聲,拿著鐵盒出了門。他赤腳走出房門,穿過在黑暗中沈默佇立的顯示屏,朝著1號樓走去。

在他身後的2號樓中,幾扇門悄悄開了一條縫隙,在濃厚的夜色中,十分不引人註意。

唐杉迷迷糊糊地恢覆意識時,人已經站在了趙景虎的身體面前。指尖和腳底傳來的疼痛讓她立馬清醒過來。

……這狗東西連雙鞋都不願意給她穿。

老鼠精披著趙景虎的皮,高坐在佛臺上,懶洋洋地對著她笑:“我的仙使,你看看這是什麽?”

小臂長的鐵盒被他輕而易舉地拿在手裏,特地在她眼前晃蕩了一下,唐杉大驚失色。“你操縱我偷的?!”

“這本來就是本座的東西,是趙景龍偷走了才對,本座只是把它拿回來。”社君把鐵盒放於膝上,食指有節奏地敲擊外殼,心情十分不錯。“本座還得感謝你,這都多虧了你啊。”

“看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本座特許你好好觀摩本座真身的英姿。”

事情到現在為止,一切都按照它的計劃在走,它自覺這些新來的租戶都在它的掌控之中,自己是這片地方當之無愧的真神,故意想要唐杉知道它的無所不能。

唐杉用盡全力都掰不開的鎖,在它的手裏只是輕輕的觸碰,就斷裂開來。

“不要!”唐杉驚呼一聲。

社君看了她一眼,特意把鎖頭扔到她的腳下,掛著“慈悲”的笑容,打開那個鐵盒。

一道黑影從鐵盒中竄出,直撲他的面門,利爪狠狠劃下,從他的額頭穿過右眼直達顴骨,“啊啊啊啊——!”

唐杉嘆息一聲,故作可惜地搖了下頭:“都跟你說不要了。”

社君一手捂住眼睛,一手就要去抓黑貓,卻被它靈巧躲過,林強和李茵茵也現身幫忙。

兩鬼一貓在不同方位圍攻他,林強給他一拳,他轉身去打左邊,右邊的李茵茵又趁機給他背後來上一棍子;他向著李茵茵去,黑貓又撲上去死死咬住。

老鼠精被耍得團團轉,冷靜下來後一聲怒吼,整個房間開始震動。唐杉見勢不妙,撈起跳到她身邊的黑貓,轉身就跑。

趙景龍在她來前特意說過,老鼠精自從奪取了他弟弟的身體後,就一直躲在1號樓的地下,這幾年都不曾看它出來過,推測是當時被小黑傷了元氣。

在被它抓到前,要立馬跑出地下。

狹長幽暗的走廊隨著社君的震怒在撲簌簌地往下掉石灰,不知從何處來的老鼠成群結隊地追著她跑,深紅色的眼睛讓人不禁懷疑被咬上一口是不是就會得難以治愈的傳染病。

這幅場景簡直是重現了不久前被信徒追的樣子。

她讀書跑八百米都沒這麽頻繁,結果進了恐怖游戲,三天跑兩回,從這方面看,確實挺恐怖的。她一邊苦澀地想,一邊腳不敢停。

林強和李茵茵很快追了上來,前方的路被密密麻麻的老鼠堵住,林強邊跑邊踢,“去你的!”

鬼不怕被咬,他倆像那天一樣把唐杉架起,從滿地的老鼠中穿過,身後還傳來“大仙”憤怒的吼叫:“你們死定了!”

深夜房子突然震動,租戶們都以為是地震了,紛紛跑下樓梯,剛到一樓就看到三個人帶著一大群老鼠從地下室跑了出來,膽小的人已經開始尖叫。

房東站在門口黑著臉就要質問唐杉,卻被林強一把推開,他連退兩步撞上墻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溜煙地跑回2號樓。

老鼠們追出地下,見到那麽多人,又蜂擁著退回去了。這麽多老鼠和自己同在一個屋檐下,一些接受不了的租戶開始鬧著房東給個說法。

“房東怎麽回事啊,怎麽這麽多老鼠!”

“就是啊,這還怎麽住啊!”

房東焦頭爛額地安撫他們的情緒,突然聽到有人小聲地說:“不會是大仙引來的吧……”

人群安靜下來,眾人面面相覷,在這種氛圍下,房東氣急敗壞地叫道:“你們也相信他們的鬼話?!”

沒有人說話,或者說沒有人敢說話,連大仙的那些忠實信徒也閉口不言。

供奉是一回事,一起住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蟑螂能帶給你利益,你也會願意和一群蟑螂睡一個被窩嗎?

房東又說了幾句大仙的好話,好不容易揮散了群眾,一個人悄悄帶著手電筒走進地下室。

大仙這次不再端坐在高臺上,而是怒火沖天地站在房間中央,社一跪在他腳邊瑟瑟發抖。

他本來正做著美夢,突然受到傳召,馬不停蹄地趕過來,就看到大仙滿臉是血的模樣,嚇了一跳,當即腿就軟了。

“大仙,您這是……”房東也被嚇到,小心翼翼地提問。

“給我準備好人,我要馬上吸精氣!”社君捂著臉,急切地都忘記自稱本座。本身靈體被那只黑貓咬了之後就有損,只能龜縮在這陰暗的地底,現在更是傷了元氣,急需修補。

一聽他要吸精氣,社一生怕自己的事被發現,跪在地上屁都不敢放。倒是房東看著他的眼色,斟酌著開口。

“可是大仙,他們的供奉都還不夠,您還吸不了……”

“那就讓他們血奉!”社君狠狠一揮手,房間內的蠟燭頓時滅了大半。

-

唐杉帶著貓回到2號樓時,眾人早已聽到動靜聚在了一起,看到她安然無恙地回來,都放下心來。

她還在喘氣,但還是當著大家的面笑著比了個ok的手勢,“一切順利。”

林蕪跑過去把她扶到椅子上,撫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趙曉慧把貓接了過去仔細檢查,還好這次有林強和李茵茵幫忙,小黑沒受什麽傷,就是後腿又有些裂開,等趙曉慧包紮好後,又活奔亂跳起來。

唐杉喝了口水,平覆下呼吸,和他們說起剛剛發生的事情。幾人聽到她說老鼠精真成了老鼠,被他們戲耍得團團轉時,都笑出了聲。

計劃的第一步完美完成,他們的心情都有些激動,大有聊到天亮的趨勢,最後還是趙景龍出面讓他們早點休息,才一個個回了房。

唐杉今天在地下通道跑的那幾部已經超過了她平常的運動量,躺在床上,身體十分疲憊,但一閉上眼,腦海裏就浮現出那一大批紅眼睛的老鼠。

……怎麽打了大了,還來了一群小的呢,搞團戰有點棘手啊。

林強已經又回了陳武身邊,李茵茵怕她今晚被老鼠精報覆,跟她住在一起保護她,見她睜著眼睛看天花板,好奇問道:“怎麽了?”

這聲音像是觸動了什麽開關,唐杉一骨碌爬起來,湊到她耳邊低語。

李茵茵聽清她的話,驚道:“我怎麽沒想到!你放心,我托人找找,應該沒問題!”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唐杉安穩地又躺了下來,閉上眼沒一會,又想起什麽,猛地看過來。

李茵茵疑惑地看著她,聽到她羞澀地說道:“要先說好,我身上的錢不多了,只能先付定金,尾款只能等我出去了結。”

她那竹籃就那麽大,帶來的紙錢也不多,召喚三個鬼出來已經用掉了大半,剩下的錢估計是不夠的。

李茵茵還以為是什麽大事,聞言輕笑了聲,“沒事,大不了我先墊著,反正我在下面也沒什麽開銷。”

不愧是人民的好公仆,唐杉感動地和她保證:“茵茵姐,我回去了一定給你燒很多很多紙錢!”

她笑著給唐杉撚了撚被角,示意她趕緊睡覺。

第二天1號樓出乎意料地風平浪靜,在樓下碰到房東,他也像沒看到似的,扭頭就離開了。

他們本來昨天弄傷了大仙,今天會和1號樓的租戶們有一場惡戰,林蕪甚至都帶著鐵鍋下來了,卻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什麽情況啊?那老頭轉性子了?”林蕪一臉莫名其妙。

趙景龍也感到奇怪,他和那房東打過不少交道,每次涉及到“大仙”的事,那人就跟瘋狗一樣死咬著不放,今天卻什麽也沒做。

“看來我們的計劃出乎意料的順利。”唐杉看著1號樓的方向,笑道。

果不其然,陳武很快發來了短信:【房東和那個仙使好像在召集信徒,我周圍很多鄰居都被叫去了。】

他本以為經過昨晚那件事,房東很快會來把他這個唯一還留在1號樓的新租戶趕走,一大早都做好走人的準備了,誰知道房東忙著找人,沒空管他。他也就順勢留下來看看情況。

【李嬸呢?】唐杉打字問他。

果然如她所料,老鼠精受了傷需要恢覆,必然會召集信徒療傷。她還記著李嬸說要為兒子報仇時的神態,之前特地找了她一趟。

李嬸和她身邊同樣認清“大仙”真面目,對“大仙”暗懷恨意的人,是她計劃中十分關鍵的角色。

【李嬸也在。】陳武很快給出肯定的答覆。

唐杉關上手機,目光淡淡略過光禿禿的菜地。

-

李嬸等人跟著房東穿過長長的走道,他們這次沒有被蒙著眼,經過上次唐杉他們一鬧,人人都知道大仙身處地下,已經沒有什麽蒙眼的必要了。

房間還跟上次朝拜時沒有什麽不同,依舊是明明滅滅的燭光和錯落擺放的蒲團。

眾人剛像往常一樣跪坐下來,房東和社一就過來依次分發碗、刀。

社君受了傷心情極差,不願說話,就由社一代為發言:“大仙無私為你們提供庇護,卻被有心之人所害,精氣受損。”

“你們都是大仙精挑細選的有福之人,深受大仙信任。現在大仙有難,到了你們報答的時候了。”

“仙使大人需要我們怎麽做?”有個信徒擡起頭來,問道。

“往常的供奉對大仙的傷勢來說作用極小,人類* 的血液中蘊含了豐富的能量,是最好不過的了。”社一指了指碗,語氣森然,“把你們的血灌滿整個碗。”

有人願意供奉卻不願意付出代價,當即就站起來想要逃走,跑到門邊卻發現早已上鎖,白著臉楞在原地。

房東走過去一把把他扯了回來,拿起刀就往他胳膊上劃了一刀,鮮血很快裝滿整個碗。“你們是自己來,還是等我下手?”

眾人咽了下口水,哆哆嗦嗦地拿起刀,一個個碗很快就被裝滿。

房東和社一把他們面前的碗收走,倒入最前方的一個小桶裏,擡起送上了供桌。

臉上的傷口早已不再流血,卻留下一道長長的疤痕穿過了社君的半張臉,他們低垂著頭不敢去看大仙的臉色。

社君拿起那個小桶,嘴唇剛碰上桶邊就開始吞咽。他喝得太過急切,許多溢出的鮮血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流淌,把他的下巴整個染紅。

咕嚕咕嚕的吞咽聲在這個安靜的房間內顯得極為響亮,眾人顫顫巍巍地跪在原地,生怕大仙覺得不夠,要喝光他們的血。

在他們之中,有幾個人的神色卻顯得極為鎮定,他們的口袋裏放著已經空了的小瓶子,而瓶子裏的蔥汁此刻正順著鮮血進入社君的身體裏。

李嬸慢慢擡起頭,直視著佛臺上那個把毒藥偽裝成蜜糖,哄騙她們吃下的——

該死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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