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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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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毀滅

“這裏,是哪兒?”倪仲看著眼前的世界,難以置信。

天是令人絕望的黑色。

倒塌的高樓還剩下不足兩層樓,本該是寬敞的街道上早已被破碎的墻體鋪滿,連原本的顏色都難以留存。還有那些車,雜亂無章地散落,或翻轉,或壓扁,全都成為廢物。

整座城市只剩一片廢墟,沒有樹沒有花,茫茫的,全是灰白。//

陽光直射下來,沒有任何阻擋,光線強得幾乎快要晃瞎他的眼。

時尋光從地上撿起一塊廣告牌看了眼又放回去,然後尋找下一塊。他這麽做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想確認自己究竟身處哪個城市。

直到,直到他終於看見勉強還懸掛在墻體上的廣告牌上面清楚印著城市的名字,才終於確信,這裏就是他和倪仲的故鄉。

“為什麽?”倪仲想不明白,揪住時尋光的衣領,“為什麽?!”

時尋光咬咬牙,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倪仲。他也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麽,好端端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先找找有沒有幸存者,或許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麽。”

倪仲松開手:“你覺得還有幸存者嗎?沒有大氣層,任何生物都存活不了。”

時尋光抓住倪仲的手:“我們兩個不就還活著。先找找,找不到再說。”

沒有大氣層地球上的生物就無法存活的道理,時尋光怎麽可能不懂,但如果不做點什麽,沒了時光儀的他們也不過是等死罷了。

為什麽和原本說好的不一樣時光儀會這麽快就損壞,時尋光也弄不明白,第一次從巡鷹號上前往五百多萬年前的時候還是好的,到了上新世也是好的,可當他和倪仲來到這裏時,時光儀卻突然裂開怎麽都合不回去。

“我想回趟家。”倪仲抓住時尋光的手臂停下來,“這前面……是我奶奶家。”

“好。”

盡管斷壁殘垣早已不覆當年完好時的樣子,憑借著回憶勉強拼湊出虛幻的光景,仍足以讓倪仲準確地找到爺爺奶奶的房子,已經化為灰燼連形狀都沒有的房子。

他站在廢棄的大樓面前盯著地面發呆:“時尋光,世界上是不是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多好,這樣你就只能和我在一起了。”時尋光本來想逗他笑,但看了眼殘存的氧氣量,連他自己都笑不出來了。

有些事,仿佛只要不去提起就可以假裝不會發生,還能盡量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輕松地活著。時尋光沒告訴倪仲氧氣量的事,也沒提醒倪仲即使氧氣充足在這個沒有任何其他生命的地球上,他們也活不了多久。

等待他們的末路,仍是死。

荒涼破敗的城市裏,連風不再眷顧。時尋光陪著倪仲到處奔走,一開始他還擔心倪仲走得太快沒註意腳下又被磕磕絆絆,漸漸的,隨著倪仲越走越慢越走越沈默,他也隨之提不起情緒來擔心。

與其說他們現在是在找存活的生命,倒不如說是在找合適的地方死去。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害怕與否的糾結,就像是被困在箱子裏的兩只貓,起初還會鬧騰反抗,可當意識到一切都是徒勞後就不得不安靜下來。

時尋光牽著倪仲的手唱起了歌,他記不大清歌詞,就東拼西湊地胡亂編著唱,實在編不下去了就哼哼兩句敷衍過去接著唱。

這些歌倪仲幾乎全都沒聽過,也就辨別不出什麽錯處來,他只覺得時尋光吵,要死了還這麽興高采烈的。

“生物瀕臨死亡的時候身體第一反應是進行物種繁衍,而雄鳥進入澆培期的時候就會瞎叫喚來吸引雌鳥。”或許是受到時尋光的影響,倪仲的心態也平和許多,“你比雄鳥還吵。”

“那有什麽辦法,誰叫我想吸引的不是雌鳥。”時尋光正說笑,忽然臉色一變,“有生命反應!”

始終在進行的生命掃描終於給出反饋,時尋光的面罩邊沿顯示出了一個小小的閃爍點,隨著他們的移動,這個代表著希望與喜悅的圓點越來越近。

圓點的位置沒動,時尋光忍不住拉著倪仲朝它跑起來,直到站在與圓點重合的地方才停下。

倪仲喘著氣,看著自己身處的廢墟不禁再次感到失望:“什麽都沒有。”

時尋光調整了幾次方向,又試著重新掃描,圓點的位置始終沒變。他靈光一閃看著自己腳下,蹲下`身就開始搬起墻 塊往外扔:“在地下,快來幫忙。”

“埋在地下的生物,就算挖出來也會馬上死。”倪仲站著沒動,對於僅僅只是個巨大巖石的地球,沒有空氣沒有食物,還有什麽好值得期待的,“沒有氧氣,它會窒息。”

正在往旁邊甩建築殘渣的時尋光頓了頓,查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殘存的氧氣,繼續挖:“先看看是什麽。”

倪仲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慢慢蹲下`身開始幫忙。已經知道結局了,為什麽還要這麽努力?他無法理解時尋光這個行為的動機,就像他無法理解為什麽未來的世界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盡管不理解,但他仍然想幫上一點忙。

碎塊堆疊的地方被時尋光挖開了一個小小的洞口,他趴在地上朝洞口裏看,忽然猛地撐起身更加賣力地將周圍的水泥板踹松,好讓洞口變寬。

“裏面有個休眠艙!”時尋光一邊清理洞口一邊興奮地說。

這裏是一處地下室,原本結實的結構因強烈到讓路面都裂開的地震而塌陷。將洞口清理出能容一人通過的寬度後,時尋光就先跳了下去,再回過身向洞口高舉起手臂接住跳下來的倪仲。

足足三米深的高度,因為倪仲很輕而讓時尋光接得很輕松,雖然免不了還是摔在了地板上,不過兩個人都沒受傷。

“第一次覺得你這麽瘦也挺好的。”時尋光忍不住打趣。

倪仲從他身上爬起來,像是要證明自己並不瘦似的,坐在他肚子上不打算動:“我是正常體重。”

時尋光剛想起就發覺倪仲在使勁,弄得他莫名其妙:“先起來,我們去看看那個休眠艙。”

“你不是說我瘦,那你怎麽還起不來?”

“跟我杠上了?”時尋光想來個鯉魚打挺,可奈何倪仲坐得太實,他就只好先坐起來,一手環住倪仲的後背一手摟著他的右腿,在起身的同時將他直接端了起來,“服不服?”

“放我下來。”倪仲伸長了自由的左腿去挨地面。

“我不。”時尋光一笑,拖著他的屁股往上掂了掂,抱著走到休眠艙跟前才放他坐下。

休眠艙上落了許多灰,將原本有一半透明的罩子也全都蓋得不透明了。時尋光逗完倪仲順手拂了幾下艙蓋上的灰,無意間朝裏頭一瞥,臉上的笑就瞬間僵住。

“倪仲?!”

“做什麽?”

“不是叫你。”時尋光指著休眠艙裏躺著的人,驚訝得合不攏嘴,“你看他!”

被拂開塵土露出原本透明的模樣,躺在裏面的人就像是睡夢被驚擾了一般睜開眼。沒有大氣層保護而灑下來的陽光過於刺眼,盡管有並未完全塌陷的天花板遮住了大半,但從洞口投下來的光還是讓他覺得晃眼。

於是他又將眼睛閉上。

這一覺睡得時間似乎有些長了,一天?還是兩天?不知道時尋光畢業沒有,如果還沒畢業,那幹脆就睡到他畢業那天吧。

見休眠艙裏的人突然醒過來又再次閉上眼,時尋光有些著急,直接從自己的抗壓服裏取下緊急呼吸器,準備去開啟休眠艙的喚醒模式。

“已經喚醒了?”可休眠艙早在他們來之前就已經進入喚醒模式。

“我為什麽會在裏面?”倪仲感到十分奇怪。

“不知道,你先下來,我準備開艙蓋了。”

等到倪仲下來站到一旁,時尋光深吸口氣,右手將艙蓋推開的瞬間左手就將呼吸器蓋在了裏面那個倪仲的臉上。

差點又睡著的倪仲被這毫無征兆又粗魯的舉動給徹底弄醒,迷迷糊糊睜開眼,滿臉不爽漸漸轉為疑惑:你怎麽變老了?

咦?沒有聲音?

時尋光。

還是沒有聲音。他猛然坐起身抓住時尋光的手臂,張嘴說了很多話,卻沒有一句有聲音。他想推開時尋光按在自己臉上的手和呼吸器,重新再說一遍。

時尋光托住他的後腦不讓他如願,等到他投來詫異的目光時才搖搖頭。

倪仲從時尋光旁邊探出腦袋:“沒有空氣了,所以聲音無法傳播。”

他的這句話也只有帶著頭盔的時尋光能聽見。

休眠艙裏的倪仲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細細打量,細細思考,許久之後才終於得出一個結論——這是夢。

“這是時光儀?”倪仲看著休眠艙裏的另一個自己腿上放著的東西,有些不大確定地問時尋光。

用密封性很好的袋子裝著三樣東西,時光儀、信、註射器。

時尋光順著倪仲的話音看過去,非常驚訝:“確實是時光儀。”

“這個,我能看看嗎?”倪仲指著時光儀旁邊的一封信,本打算征求另一個自己的同意,可轉念想起聲音無法傳遞就索性直接拿起來拆開。

“寫的什麽?”時尋光還保持著按住呼吸器的姿勢,扭頭湊到倪仲旁邊也想看看。

“世界末日。”

“什麽?”

不等時尋光看完,倪仲就將信遞給休眠艙裏的另一個自己。休眠艙裏的倪仲沒接,只是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信,又看了看倪仲。

“拿去。”倪仲有些不耐煩地抖了下信紙,催促他趕緊接。

休眠艙裏的倪仲這次又將視線轉向信紙,楞楞地看了片刻,慢慢伸手接過來。

“誰寫的?”沒能看見內容的時尋光問。

倪仲沒回答,而是靜靜等待著另一個自己看完。

原來不是夢。休眠艙裏的倪仲看完整封信後徹底明白了當前的狀況,也明白了為什麽自己會躺在陌生的地方,什麽聲音都聽不見。只是他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對於信上寫的那些事,他還無法消化。

“我想和他交流。”倪仲指著自己的面罩對時尋光說,“這個能顯示文字嗎?”

時尋光忽然想起什麽,抓起倪仲的左手,對著上面的檢測儀一通操作:“這個有傳遞信息的功能,我將顯示連接在了你的面罩上,你試試。”

“怎麽試?”倪仲的話音剛落,面罩上就浮現出這三個字。

“你直接說話就行了。”

“嗯。”倪仲戳了下休眠艙裏的自己,“這封信是2365年寫的,你從2365年一直睡到現在?”

休眠艙裏的倪仲看著面罩上的字,伸手指了指【現】【在】【年】這三個字。

“2374年。”

他有些驚訝,指著【2】【4】【年】後,再次指向自己和身下的休眠艙。他睡了六年?!

“你打算怎麽辦,要回2369年嗎?”

“為什麽是2369年?”聽見倪仲的聲音,時尋光不禁發出疑問。

倪仲看向另一個自己手裏的信:“信上寫的,要回2369年。”

休眠艙裏的倪仲盯著面罩上的字發了很久的帶我,才指向其中一個字:【要】。

“帶我們一起回去。”倪仲一直在等待說出這句話的時機,“我們的時光儀壞了。”

旁邊的時尋光楞了一下,終於收回了按在另一個倪仲臉上的手,低聲說:“時光儀……最多只能帶兩個人?”

“你怎麽知道?”

時尋光用了很大力氣握住倪仲的手,去不敢看他:“未來的時尋光教我用時光儀的時候告訴我的。這東西,一開始就是為我們兩個設計的,所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就只能帶兩個人。”

看著時尋光側臉的倪仲氣有些不穩,緩了好久才終於徹底接受這個現實。

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看來並不是對他們說的。

“我們走不了了。”倪仲再次開口。這句話聽上去像是在告訴另一個倪仲實情,又像是在自言嘆息。

休眠艙裏的倪仲抓住他的手臂,指了指他們兩個,又拿起時光儀和信。他希望三個人能一起回到過去。

“時光儀只能帶兩個人走。”倪仲說完也不管他來沒來得及看清楚,就直接撲上去抱住,“對不起,是我們,把地球搞成這幅樣子,卻要你來幫忙收拾,對不起。”

時尋光拿走另一個倪仲手裏的信,看完之後默默低下了頭。

原本以為是在創造希望,沒想到不僅帶來絕望,還將另一個倪仲推向深淵。對不起,這三個字未免太過廉價。

休眠艙裏的倪仲轉頭看向時尋光,擡手摸著他的面罩,笑起來:我要回去見你了,這是件值得開心的事。2369年,你應該已經畢業了吧。

聲音,終究還是沒能傳出來。

看著空空的休眠艙,時尋光攬住心情低落的倪仲,將頭靠了過去:“我們出去散散步?在地球上能同時看見太陽月亮和星星可是只此一次。”

“你的氧氣還夠嗎?”┇

“在上新世的時候我不常用氧,還剩下不少。”

“騙子。”倪仲坐在地上翻了個身,背靠著休眠艙,“我沒剩多少了。”

時尋光湊過去看了看,挨著他坐下:“我倆還剩的差不多,還能撐十分鐘,看來要斷氣也是一起斷。”

“死了,算贖罪嗎?”

“算鬼。”

倪仲攤開手掌:“要牽手嗎?”

“不牽變成鬼你上哪兒找我。”時尋光握住那只手,十指緊扣。

究竟,還要經歷多少次死亡,還要經歷多少次分別,屬於我們,屬於人類的未來才會到來?

迎來希望的那個未來,還會有我們嗎?

我們所做的這一切,會將人類從消失的結局中救出來嗎?

時尋光,我好怕,怕這一切都是徒勞……

不會的,我們已經改變了時間線。未來,一定將會是美好的樣子。

再沒有比時間更殘忍的東西了;再沒有比未來更珍貴的時候了;可當殘忍的時間吞沒了珍貴的未來,除了反抗再沒有更好的選擇。

即使,未來如期而至的時候,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

再沒有比時間更溫柔的東西了;再沒有比現在更絕望的時候了;可當溫柔的時間治愈了絕望的現在,除了感激,或許還能再懷有些許期待。

即使,未來如期而至的時候,我們都已不存在。

再等等吧。

再等等吧。

寂寥無聲的世界,連彼此的呼吸聲都不再有的世界,竟然隱隱傳來一陣鈴鐺的聲音。

一定是夢吧。

倪仲用盡最後的力氣睜開眼。

人之將死,原來真的會出現幻覺,在不可能還有人類生存的現在,他的面前卻出現了兩個人——一個的掌心有道疤,一個的胸`前墜著鈴鐺。

那是他年輕的時候送給時尋光的,小小的藍色圓鈴。

—時之間完—

—彩蛋—

時尋光:“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倪仲:“誰?”

時尋光:“你。”

倪仲:“和誰?”

時尋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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