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突發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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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突發事件
倪仲站在金聞寶睡架邊，手裏攥著註射器。
昨天跟著唐曹一起來看過金聞寶之後，他就下定決心，要救他。可是怎麽救？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一件事。現階段自己的研究成果究竟能起到什麽作用，倪仲自己也不知道，但至少，能夠收集到更多數據，為下一個……
他彎下腰拿出金聞寶的手臂，替他挽起衣袖，取出一支針管抽了血，這才將註射器裏的液體推進他體內。做完這一切，他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收好註射器等了約莫半個多小時，又拿出另一支針管紮進金聞寶手臂上的靜脈裏，再次抽出一管血。
躺在床上的金聞寶全程沒有睜眼。他全身骨頭正疼得厲害，於是唐曹給他用了止痛劑和安定劑，所以在藥效消失前他並不會醒來。原本，在參考對象體內有別的藥正在生效的時候，並不是取樣的最理想狀態。血液裏面殘留的藥物成分會影響數據，然而，在無法拿到其他人血液的情況下，倪仲只能這麽做。
這是他從六十四年前拿到相關資料後就一直在做的研究，直到現在都沒能成功的研究。
現在，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收好東西回到自己的實驗艙，倪仲將兩支針管裏的血分別取了一些出來放進培養皿，開始了新一輪的記錄。
出發前往【環】，經過四天連續不降速的飛行，時尋光終於靠近青鳥號留下信號的地方。時間比他預想的晚了一天多，明明按照距離和時速來算不應該會拖到現在，可當探測艦離【環】越來越近時，兩點之間的距離卻像是突然生長了一般，被拉長。
這下他不能在和倪仲約好的時間回去了。對此，時尋光深感歉意。
“探測艦呼叫巡鷹號。”
[巡鷹號收到。]
“我到位置了。”時尋光降下引擎的動力，右探著腦袋往外張望，“附近肉眼沒看見空中有殘骸，我把圖像數據同步給你。”
[好咳咳……]尹司剛張嘴就不可抑制地連接咳嗽起來，好不容易咳完，他才喘了幾口大氣繼續說，[抱歉，嗓子有點不舒服。]
時尋光皺了下眉:“你感冒還沒好？”
[也不是沒好，之前只是打噴嚏，這兩天才漸漸有了別的癥狀。]再次猛烈咳了幾聲，呼吸道才終於舒服許多，暫且消停。
“吃藥了嗎，唐曹怎麽說？”
[吃了，唐曹也沒說什麽，可能就是單純的流感。不過沒什麽大礙，我體質比聞寶好，不至於像他那樣。]
“對了，聞寶現在怎麽樣？”
[他啊，睡了一覺起來就活蹦亂跳了，現在精神得很，每天都要和老蔡吵幾架。]先前還語氣中帶笑的尹司突然收聲，一點征兆都沒有。
時尋光覺得他的沈默來得太不自然，就追問:“圖像接收有問題？”
[不是，已經同步好了。]尹司頓了頓，才又說，[我是覺得……聞寶這次醒了之後性格變了很多。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身體還沒完全恢覆在發脾氣。你那邊怎麽樣，看到【環】了嗎？]
“嗯，就在我面前。”時尋光看著眼前近在咫尺般巨大的【環】，被它吸引著，心中不斷冒出強烈的欲望，想要穿過去。他收回目光看了眼儀表盤上的數值，“我現在離它也就六千英裏。”
尹司非常驚訝: [沒有受到任何幹擾？]
“目前沒有，所以我打算再靠近一點去看看情況。目前這個距離看不出來有什麽。圖像沒問題吧？”
[沒問題，已經可以看見周圍的情況了。]
時尋光長長舒口氣，雙臂高舉起往後背著椅枕:“這樣就算我回不去了，你們也能拿到寶貴的資料。”
[你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開玩笑。”時尋光忍不住笑起來。就算是自爆，他也要用沖擊力把自己彈回去。
[我猜也是，你怎麽舍得倪教授。]不等時尋光反應過來他立刻接著說，[你現在出發？要不要我叫倪教授過來跟你說幾句？]
像是偷偷藏起來的零分考卷被手持藤條的父母發現，時尋光有點慌：“叫他過來幹嘛，氣我嗎？”
聽見他無意識發出的吞咽聲響，尹司就笑: [那你緊張什麽？]
“我要靠近【環】能不緊張？”時尋光被問得有點心虛，立刻就想找話搪塞過去，“目前看來【環】周圍沒有黑洞那種能量，但是它周圍繞著的那些東西不知道是什麽。”
[我看到了。分析之後把結果傳給你，你先別動。]
“我減慢速度。”他說著將引擎的動力減弱，解開駕駛椅的位置鎖定滑道後面拿了些幹糧出來啃著。
等了約莫二十來分鐘，尹司的聲音才再次透過通訊設備傳來: [結果出來了。]
時尋光邊吃邊回應:“你說。”
[是氣流，那邊有大氣壓。]
“氣壓？！這種地方怎麽會……你確定？”
[確定，只是氣流的軌跡很亂，流速和走向都不穩定。]通訊器裏傳來尹司擔憂的聲音，[時尋光，我看你還是別去了，這些氣流的走向毫無規律根本預判不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
“你把分析結果回傳給我，全程監控。”
那邊的尹司無奈嘆口氣：[你幹嘛這麽倔。就算你駕駛技術再好也不能哪哪兒都想去浪一圈吧。]
他將剩下的食物扔進嘴裏，重新戴好頭盔:“叫你回傳就回傳，什麽時候變得跟老媽子似的。”
[行，算我白擔心了，還老媽子。]尹司有點不爽，[回傳給你了，別死外頭。]
看著顯示儀上氣流毫無章法湧動的圖像，盡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時尋光還是稍微吃了一驚。唯一讓他安下心來的是每股氣流之間的對沖並不強烈，至少不會讓他被卷入漩渦裏出不來。還是得去看看。他這麽想著，立即調整好坐姿，鎖定駕駛椅，接管了探測艦的控制權開啟所有後推引擎的動力。
“兩個小時後進入氣流層。”等了半天，時尋光見巡鷹號上沒有回應還以為通訊中斷，以至於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來加強了信號，“鏈接挺穩的啊。尹司？探測艦呼叫巡……”
[時尋光？]
通訊器裏傳來的聲音讓時尋光的心臟險些就不跳了:“倪教授……？”
[是我。你有夢想嗎？]
“什麽？”他被倪仲的問題給問得完全摸不著頭腦。好端端的扯什麽夢想？
[夢想。我的夢想是發現新的物種，你呢？]
認真尋思了半天，時尋光實在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麽遠大的夢想，於是試探著回答：“掙大錢算不算？”
[那你的夢想實現了嗎？]
“實現了就不是這個夢想了。你突然跟我扯這個幹嘛？”
[夢想沒有實現就死了，你不覺得很遺憾嗎？]倪仲忽然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麽，有些自言自語地呢喃，[還是說正因為實現不了所以才要自殺？]
“誰要自殺了？！誰說我要自殺了？！”果然，只要開始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對話的走向就必然很離譜。
[我很有錢，我可以養你。一個月二十萬？五十萬？要我把遺產全都給你也可以。你稍等，我現在去寫遺囑。]
“不需要！而且我沒打算自殺！尹司！！你都跟他說什麽了？！”
通訊器那邊終於傳來尹司極力忍笑的聲音：[不是……我只說了你要去很危險的地方，可能回不來了，誰知道……噗……]
[真的不要？]倪仲的聲音中透著些些遺憾，[我有好幾千萬，都可以給你。]
[這麽多？！]
“不需要！”
[那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你別死。]
最後的三個字聽得時尋光楞了楞，不由自主牽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你別聽尹司胡說，我只是想獲取更多關於【環】的信息而已，死不了。”
[【環】？！你去出任務的地方在【環】那裏？！]先前還平平靜靜的倪仲忽然變得十分激動，連聲音都大了許多，[時尋光你馬上回來！不能靠近那個地方！你給我回來！]
[倪教授？]
[現在就回來，馬上回來！]
[倪教授？！]
“倪仲？”一陣霹靂哐啷的聲音傳過來，聽得時尋光不由得屏氣凝神，仿佛這樣就能聽清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尹司，發什麽事了，回答我！倪仲怎麽了？”
沒人回答他。
“尹司、倪仲，出什麽事了你們說話啊！”
本想減緩些速度，準備將模式改為自動駕駛專心等待對面的消息，可是【環】周圍的氣流像是察覺到有異物靠近，突然迅速變化。探測艦內發出了尖銳的警報聲，時尋光剛改變線路想轉向繞開，就被其中一股撲上來的氣流給卷了進去。
顯示儀上監測到的氣壓變化雜亂無章，然而時尋光此時早已沒有去看它的空閑。機體正被兩股逆向交鋒的氣流夾在中間，一前一後的沖擊摩攃使得整艘艦體都在顫唞，右側機翼上的小型助推器更是承受不住強力的撕扯，被卸下來順著氣流不知道飛去了哪裏。
主電腦發出的警報再次升級，由於助推器的損失使得艦體無法保持平衡。再這樣下去，被撕碎的就是整艘探測艦和時尋光他自己了。
“我已經進入氣流層。”也不管巡鷹號上是否還能接收到他的訊息，他仍然將當前的狀況匯報過去，“正夾在兩股對沖逆漩氣流之間，現在我要偏進順向氣流。”
握著操縱桿的手活動了幾下手指以緩解緊張和僵硬，時尋光深吸口氣，頓了頓，迅速將所 有助推全部打開引擎動力提升至100%，並同時，將操縱往右轉向。失去右邊的小型助推器倒是幫了他一些忙，沒費多大力氣探測艦的機身就側傾進了右邊的氣流，瞬間被推出很遠沖向上方。
“我脫身出來了，現在被卷進了垂直上升流裏。”時尋光關閉了左側機翼的小型助推器，使整個機身能夠隨著氣流的走勢直行向前，“但我現在看不見氣流外面，也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去哪兒，要是就這樣直接穿過【環】那可真是絕了，哈哈。”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要是真的直接這樣穿過【環】，那倪仲不就真的認定他是想自殺了嗎？而且還是因為掙不到大錢無法實現人生夢想，失意落魄的自殺。必須立刻想辦法脫離現在的狀況。他想猛拍幾下自己的臉好集中註意力，可是頭盔不允許。
“我被迫困在【環】周圍的氣流裏，如果之後遭遇不測也只是因為我盲目自信導致任務失敗，這絕不是自殺行為，絕不是！”他不得不為自己澄清，“等能看見氣流外的一些情況，我就會嘗試脫離這裏。”
話雖如此，可究竟什麽時候才能被送到氣流邊緣，他心裏根本沒底。自從探測艦開始發出警報，監測器上就再也沒出現過氣壓氣流的數據，所以他不能冒然將機身側切出去。為了保存足夠的燃料返回巡鷹號，時尋光降低了引擎的動力，甚至開始重新規劃物資的分配。目前幾乎沒有他能做的事，索性舒展身體放松向後靠去，面無表情地盯著外面的氣流。
就在他忍不住腦子裏已經蹦出遺言兩個字的時候，氣流的速度終於開始慢慢減弱，先前各股卷來卷去相互糾纏的盛況也趨於平靜。監測器上再次出現了氣流的能量的分布，他猛然坐正身體，仔細研究了小半天，最後憑著直覺找了個能量變化最弱的方向，全開引擎沖了過去。
層層疊疊的氣流本是灰蒙蒙的一片，可不知道怎的就漸漸有了別的顏色。那灰蒙蒙的感覺漸漸淡去，在某個瞬間驟然消失，時尋光眼前迎來的是被那輪【環】發出的光照亮的太空。
出來了？！
他不甚歡喜，剛想和巡鷹號聯系，就聽見通訊器裏傳來一聲縹緲的輕喚：[時尋光，你在不在？]
是倪仲的聲音。時尋光當即興奮回應:“我在，我在！倪仲？”
那頭的人似乎沒料到時尋光會回應自己，竟是沈默了好半天才開口：[你真的……是時尋光？]
“廢話，除了我還能是誰。”時尋光抑制不住地興奮，“尹司在不在旁邊？”
[不在，他生病了。]
“生病了？他剛才不還好好的。”
[剛才……哪裏來的剛才？你已經失聯十六天了！我在這裏呼叫你十六天了！你為什麽要去【環】？你為什麽就是不聽話……]
“等等你說什麽？十六天？”
[今天已經十月三十一號，還有十三天，我就要死了。]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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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仲站在金聞寶睡架邊，手裏攥著註射器。
昨天跟著唐曹一起來看過金聞寶之後，他就下定決心，要救他。可是怎麽救？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一件事。現階段自己的研究成果究竟能起到什麽作用，倪仲自己也不知道，但至少，能夠收集到更多數據，為下一個……
他彎下腰拿出金聞寶的手臂，替他挽起衣袖，取出一支針管抽了血，這才將註射器裏的液體推進他體內。做完這一切，他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收好註射器等了約莫半個多小時，又拿出另一支針管紮進金聞寶手臂上的靜脈裏，再次抽出一管血。
躺在床上的金聞寶全程沒有睜眼。他全身骨頭正疼得厲害，於是唐曹給他用了止痛劑和安定劑，所以在藥效消失前他並不會醒來。原本，在參考對象體內有別的藥正在生效的時候，並不是取樣的最理想狀態。血液裏面殘留的藥物成分會影響數據，然而，在無法拿到其他人血液的情況下，倪仲只能這麽做。
這是他從六十四年前拿到相關資料後就一直在做的研究，直到現在都沒能成功的研究。
現在，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收好東西回到自己的實驗艙，倪仲將兩支針管裏的血分別取了一些出來放進培養皿，開始了新一輪的記錄。
出發前往【環】，經過四天連續不降速的飛行，時尋光終於靠近青鳥號留下信號的地方。時間比他預想的晚了一天多，明明按照距離和時速來算不應該會拖到現在，可當探測艦離【環】越來越近時，兩點之間的距離卻像是突然生長了一般，被拉長。
這下他不能在和倪仲約好的時間回去了。對此，時尋光深感歉意。
“探測艦呼叫巡鷹號。”
[巡鷹號收到。]
“我到位置了。”時尋光降下引擎的動力，右探著腦袋往外張望，“附近肉眼沒看見空中有殘骸，我把圖像數據同步給你。”
[好咳咳……]尹司剛張嘴就不可抑制地連接咳嗽起來，好不容易咳完，他才喘了幾口大氣繼續說，[抱歉，嗓子有點不舒服。]
時尋光皺了下眉:“你感冒還沒好？”
[也不是沒好，之前只是打噴嚏，這兩天才漸漸有了別的癥狀。]再次猛烈咳了幾聲，呼吸道才終於舒服許多，暫且消停。
“吃藥了嗎，唐曹怎麽說？”
[吃了，唐曹也沒說什麽，可能就是單純的流感。不過沒什麽大礙，我體質比聞寶好，不至於像他那樣。]
“對了，聞寶現在怎麽樣？”
[他啊，睡了一覺起來就活蹦亂跳了，現在精神得很，每天都要和老蔡吵幾架。]先前還語氣中帶笑的尹司突然收聲，一點征兆都沒有。
時尋光覺得他的沈默來得太不自然，就追問:“圖像接收有問題？”
[不是，已經同步好了。]尹司頓了頓，才又說，[我是覺得……聞寶這次醒了之後性格變了很多。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身體還沒完全恢覆在發脾氣。你那邊怎麽樣，看到【環】了嗎？]
“嗯，就在我面前。”時尋光看著眼前近在咫尺般巨大的【環】，被它吸引著，心中不斷冒出強烈的欲望，想要穿過去。他收回目光看了眼儀表盤上的數值，“我現在離它也就六千英裏。”
尹司非常驚訝: [沒有受到任何幹擾？]
“目前沒有，所以我打算再靠近一點去看看情況。目前這個距離看不出來有什麽。圖像沒問題吧？”
[沒問題，已經可以看見周圍的情況了。]
時尋光長長舒口氣，雙臂高舉起往後背著椅枕:“這樣就算我回不去了，你們也能拿到寶貴的資料。”
[你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開玩笑。”時尋光忍不住笑起來。就算是自爆，他也要用沖擊力把自己彈回去。
[我猜也是，你怎麽舍得倪教授。]不等時尋光反應過來他立刻接著說，[你現在出發？要不要我叫倪教授過來跟你說幾句？]
像是偷偷藏起來的零分考卷被手持藤條的父母發現，時尋光有點慌：“叫他過來幹嘛，氣我嗎？”
聽見他無意識發出的吞咽聲響，尹司就笑: [那你緊張什麽？]
“我要靠近【環】能不緊張？”時尋光被問得有點心虛，立刻就想找話搪塞過去，“目前看來【環】周圍沒有黑洞那種能量，但是它周圍繞著的那些東西不知道是什麽。”
[我看到了。分析之後把結果傳給你，你先別動。]
“我減慢速度。”他說著將引擎的動力減弱，解開駕駛椅的位置鎖定滑道後面拿了些幹糧出來啃著。
等了約莫二十來分鐘，尹司的聲音才再次透過通訊設備傳來: [結果出來了。]
時尋光邊吃邊回應:“你說。”
[是氣流，那邊有大氣壓。]
“氣壓？！這種地方怎麽會……你確定？”
[確定，只是氣流的軌跡很亂，流速和走向都不穩定。]通訊器裏傳來尹司擔憂的聲音，[時尋光，我看你還是別去了，這些氣流的走向毫無規律根本預判不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
“你把分析結果回傳給我，全程監控。”
那邊的尹司無奈嘆口氣：[你幹嘛這麽倔。就算你駕駛技術再好也不能哪哪兒都想去浪一圈吧。]
他將剩下的食物扔進嘴裏，重新戴好頭盔:“叫你回傳就回傳，什麽時候變得跟老媽子似的。”
[行，算我白擔心了，還老媽子。]尹司有點不爽，[回傳給你了，別死外頭。]
看著顯示儀上氣流毫無章法湧動的圖像，盡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時尋光還是稍微吃了一驚。唯一讓他安下心來的是每股氣流之間的對沖並不強烈，至少不會讓他被卷入漩渦裏出不來。還是得去看看。他這麽想著，立即調整好坐姿，鎖定駕駛椅，接管了探測艦的控制權開啟所有後推引擎的動力。
“兩個小時後進入氣流層。”等了半天，時尋光見巡鷹號上沒有回應還以為通訊中斷，以至於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來加強了信號，“鏈接挺穩的啊。尹司？探測艦呼叫巡……”
[時尋光？]
通訊器裏傳來的聲音讓時尋光的心臟險些就不跳了:“倪教授……？”
[是我。你有夢想嗎？]
“什麽？”他被倪仲的問題給問得完全摸不著頭腦。好端端的扯什麽夢想？
[夢想。我的夢想是發現新的物種，你呢？]
認真尋思了半天，時尋光實在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麽遠大的夢想，於是試探著回答：“掙大錢算不算？”
[那你的夢想實現了嗎？]
“實現了就不是這個夢想了。你突然跟我扯這個幹嘛？”
[夢想沒有實現就死了，你不覺得很遺憾嗎？]倪仲忽然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麽，有些自言自語地呢喃，[還是說正因為實現不了所以才要自殺？]
“誰要自殺了？！誰說我要自殺了？！”果然，只要開始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對話的走向就必然很離譜。
[我很有錢，我可以養你。一個月二十萬？五十萬？要我把遺產全都給你也可以。你稍等，我現在去寫遺囑。]
“不需要！而且我沒打算自殺！尹司！！你都跟他說什麽了？！”
通訊器那邊終於傳來尹司極力忍笑的聲音：[不是……我只說了你要去很危險的地方，可能回不來了，誰知道……噗……]
[真的不要？]倪仲的聲音中透著些些遺憾，[我有好幾千萬，都可以給你。]
[這麽多？！]
“不需要！”
[那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你別死。]
最後的三個字聽得時尋光楞了楞，不由自主牽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你別聽尹司胡說，我只是想獲取更多關於【環】的信息而已，死不了。”
[【環】？！你去出任務的地方在【環】那裏？！]先前還平平靜靜的倪仲忽然變得十分激動，連聲音都大了許多，[時尋光你馬上回來！不能靠近那個地方！你給我回來！]
[倪教授？]
[現在就回來，馬上回來！]
[倪教授？！]
“倪仲？”一陣霹靂哐啷的聲音傳過來，聽得時尋光不由得屏氣凝神，仿佛這樣就能聽清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尹司，發什麽事了，回答我！倪仲怎麽了？”
沒人回答他。
“尹司、倪仲，出什麽事了你們說話啊！”
本想減緩些速度，準備將模式改為自動駕駛專心等待對面的消息，可是【環】周圍的氣流像是察覺到有異物靠近，突然迅速變化。探測艦內發出了尖銳的警報聲，時尋光剛改變線路想轉向繞開，就被其中一股撲上來的氣流給卷了進去。
顯示儀上監測到的氣壓變化雜亂無章，然而時尋光此時早已沒有去看它的空閑。機體正被兩股逆向交鋒的氣流夾在中間，一前一後的沖擊摩攃使得整艘艦體都在顫唞，右側機翼上的小型助推器更是承受不住強力的撕扯，被卸下來順著氣流不知道飛去了哪裏。
主電腦發出的警報再次升級，由於助推器的損失使得艦體無法保持平衡。再這樣下去，被撕碎的就是整艘探測艦和時尋光他自己了。
“我已經進入氣流層。”也不管巡鷹號上是否還能接收到他的訊息，他仍然將當前的狀況匯報過去，“正夾在兩股對沖逆漩氣流之間，現在我要偏進順向氣流。”
握著操縱桿的手活動了幾下手指以緩解緊張和僵硬，時尋光深吸口氣，頓了頓，迅速將所 有助推全部打開引擎動力提升至100%，並同時，將操縱往右轉向。失去右邊的小型助推器倒是幫了他一些忙，沒費多大力氣探測艦的機身就側傾進了右邊的氣流，瞬間被推出很遠沖向上方。
“我脫身出來了，現在被卷進了垂直上升流裏。”時尋光關閉了左側機翼的小型助推器，使整個機身能夠隨著氣流的走勢直行向前，“但我現在看不見氣流外面，也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去哪兒，要是就這樣直接穿過【環】那可真是絕了，哈哈。”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要是真的直接這樣穿過【環】，那倪仲不就真的認定他是想自殺了嗎？而且還是因為掙不到大錢無法實現人生夢想，失意落魄的自殺。必須立刻想辦法脫離現在的狀況。他想猛拍幾下自己的臉好集中註意力，可是頭盔不允許。
“我被迫困在【環】周圍的氣流裏，如果之後遭遇不測也只是因為我盲目自信導致任務失敗，這絕不是自殺行為，絕不是！”他不得不為自己澄清，“等能看見氣流外的一些情況，我就會嘗試脫離這裏。”
話雖如此，可究竟什麽時候才能被送到氣流邊緣，他心裏根本沒底。自從探測艦開始發出警報，監測器上就再也沒出現過氣壓氣流的數據，所以他不能冒然將機身側切出去。為了保存足夠的燃料返回巡鷹號，時尋光降低了引擎的動力，甚至開始重新規劃物資的分配。目前幾乎沒有他能做的事，索性舒展身體放松向後靠去，面無表情地盯著外面的氣流。
就在他忍不住腦子裏已經蹦出遺言兩個字的時候，氣流的速度終於開始慢慢減弱，先前各股卷來卷去相互糾纏的盛況也趨於平靜。監測器上再次出現了氣流的能量的分布，他猛然坐正身體，仔細研究了小半天，最後憑著直覺找了個能量變化最弱的方向，全開引擎沖了過去。
層層疊疊的氣流本是灰蒙蒙的一片，可不知道怎的就漸漸有了別的顏色。那灰蒙蒙的感覺漸漸淡去，在某個瞬間驟然消失，時尋光眼前迎來的是被那輪【環】發出的光照亮的太空。
出來了？！
他不甚歡喜，剛想和巡鷹號聯系，就聽見通訊器裏傳來一聲縹緲的輕喚：[時尋光，你在不在？]
是倪仲的聲音。時尋光當即興奮回應:“我在，我在！倪仲？”
那頭的人似乎沒料到時尋光會回應自己，竟是沈默了好半天才開口：[你真的……是時尋光？]
“廢話，除了我還能是誰。”時尋光抑制不住地興奮，“尹司在不在旁邊？”
[不在，他生病了。]
“生病了？他剛才不還好好的。”
[剛才……哪裏來的剛才？你已經失聯十六天了！我在這裏呼叫你十六天了！你為什麽要去【環】？你為什麽就是不聽話……]
“等等你說什麽？十六天？”
[今天已經十月三十一號，還有十三天，我就要死了。]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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