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浩瀚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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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浩瀚星空
唐曹思來想去都無法理解，那天在時尋光臉上看到的異樣表情到底是什麽情況，而且當時，時尋光湊過去好像還想親倪教授？他站在旁邊無法得知時尋光眼裏看到的究竟是怎麽樣的倪仲，可就算是這樣，時尋光的反應也太不正常了。
“尹司。”他忍不住想找個人討論討論。
尹司正在清點物資做記錄，也沒擡頭看他:“你說。”
唐曹糾結了半天，才說:“我覺得時尋光有點不正常。”
“把你手邊的箱子遞給我。”尹司指了指唐曹身旁的一個大紙箱，並沒有對這句話太在意，“哪裏不正常？”
“我覺得……”唐曹抱起紙箱，還在遲疑著該不該說出來。
尹司終於察覺到他異常的態度，從操作屏上擡頭看向他：“怎麽了？”
“就是……我個人感覺，他對倪教授很不一樣。”他皺著眉，邊說著邊將紙箱遞給尹司。
接過紙箱，尹司並沒有開始清點，仍舊認真看著唐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受了六個月的氣。”
沒能讓尹司悟出來自己話裏的意思，唐曹只好繼續往下說：“不是。之前他好像還想親倪教授來著。而且從他幫倪教授訓練開始，他對倪教授的態度也越來越微妙。”
尹司笑起來：“喜歡男人就叫不正常，那我還喜歡你呢。”
唐曹楞了下，皺起眉略有不耐煩:“你又來了。”
“我們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尹司放下箱子，也不著急清點了，擡起一只胳膊搭上去，“這麽久也該給我個答覆了吧？”
“我在跟你說時尋光和倪教授，你扯別人做什麽。”
“你能叫別人？我能叫別人？”
“我不打擾你了，你先忙。”他邊說邊往外挪，打算就這樣敷衍過去。
見他又想跑，尹司迅速伸手抓住他，有些無奈:“每次跟你說這個你就跑，有意思？”
其實唐曹也覺得挺沒意思的。尹司第一次提出來要交往是兩個人在家裏喝著啤酒邊看電影邊吐槽的時候，當時的電影情節唐曹已經不記得了，腦子裏只剩下尹司喝了口酒看似不經意的話。
我喜歡你很久了，幹脆我倆在一起吧。搖晃著瓶酒罐子的尹司從電影屏幕上收回視線，轉頭看向他，臉上沒有笑。
那種沖擊力，至今還留在唐曹記憶裏。雖然已經條件反射地拒絕過，然而尹司並沒有放棄的打算。
這麽說來，他不是早就給過答案了嗎？
“要不這樣，如果時尋光和倪教授成了，你也答應我，怎麽樣？”見唐曹半天沒回應，尹司又說。
“要是他們沒成呢？”
“我也就不逼你了。”
唐曹想了想，點點頭:“行。”
尹司笑了下，將他拉近自己面前: “你是希望他們成還是不成？”
“我希望有什麽用。”
此時的時尋光並不知道自己那點心思已經被唐曹看透並且告訴了尹司，還因此成為了別人的賭局，他自以為藏得很好。自那天之後倪仲就將自己關在實驗艙裏研究他的課題，而他也刻意不去打擾，即便是食物和水也全都讓別人給倪仲送去。
耳根子是清凈了，清凈得有點過頭，以至於在閑下來的時候不由得懷念起倪仲在身邊的時候。這是他意識到自己喜歡倪仲後，變得越來越強烈的感覺，像是下個沒完的梅雨累積起來的潮濕，讓他的全身裏裏外外都逐漸染上名叫煩躁的黴菌。
是的，時尋光很煩躁，因為心裏越是念著，就越不想去見，越不想去見就越念得厲害。這種惡性循環每天都在重覆，無論他怎麽驅逐都沒用。
“時尋光，你在不在？”門外傳來倪仲的聲音。
時尋光正在看青鳥號失蹤前最後出現的位置點，一聽是倪仲的聲音就條件反射地回答:“不在。”
明明只要不出聲就行了，可是身上黴菌瞬間被清除的輕松愉悅攀附著大腦的每一根神經，讓他出現了一絲松懈。
“我聽見你聲音了。”倪仲又敲了兩下，隨後摸著艙壁上的按鍵擅自將門給打開。
時尋光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抗壓服穿了一半還有一半抱在手裏，就又開始煩躁:“你這是要做什麽？”
倪仲走進來站在他面前：“我想去外面看看，難得來一趟，不能浪費這個機會。可是這衣服太覆雜，我實在穿不上，你幫幫我。”
時尋光本來想罵他，可是聽到最後一句又突然罵不出口了，只好放下手裏的電腦站起身幫他:“空間站不能隨便出去。”
“我知道，只有維修或者回收實驗數據的時候才能出去，有人跟我說過。”
“那你還要出去，漂走了我看你怎麽辦。”
“不是有安全繩嗎？”倪仲疑惑地看著時尋光，“出去的人都會在身上穿上安全繩。”
時尋光聞言不禁笑了下:“你還知道安全繩？”
“有人告訴我的。”倪仲說著就微微低下頭，不知道是想起了誰，臉上竟浮出了難掩幸福的笑意，溫柔又充滿眷戀。
那是，心裏想著喜歡的人的表情。
原來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這是時尋光瞬間明白的事。
見到他這副樣子，時尋光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像是突然之間被颶風卷走了血液，整個人都萎了下去，心臟還偏偏在這時候背叛了他，瘋狂地將他體內最後的血擠出體外。就算他沒準備讓倪仲知道自己的心意，就算他沒準備和倪仲發展為跨越那條線的關系，可猝不及防得知自己已經被排除在了選項之外，還是讓他難以接受。
今時今日，他又一次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對倪仲的想法。
是喜歡。
是嫉妒。
是……失戀。
現在唯一慶幸的是，他還有足夠的餘地抽身。
見他沒了動靜，倪仲看著自己身上只好穿一半的抗壓服:“太空中不存在壓力，我穿成這樣出去，腳還沒落地就會血液沸騰眼球爆凸，然後全身充氣爆體而亡。時尋光，你見過河豚嗎？大概就像那樣。你是因為我太煩，所以想制造意外殺了我？”
“是啊，我怕自己忍不住把你安全繩解了流放你。”時尋光心裏不好受，臉上的表情自然也就難看得很，語氣也有些沖，“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空間站哪兒也別去。”
倪仲見他又拿起電腦，以為是自己剛才的話惹他不高興了，於是跟了過去:“對不起，我在跟你開玩笑。”
“哈哈哈真好笑。”
“人的顴骨前有一些脂肪組織，會在笑起來的時候因為擠壓而隆起。可是你剛剛那兩塊地方沒有變化，你沒有笑。”倪仲湊近時尋光面前仔細看著他，“你在生氣嗎？”
時尋光沒理他，繼續擺弄著自己的電腦:“外面很危險，你一個人別瞎跑。”
“一個人？你不和我去？”
“我為什麽要和你去？”
倪仲又往前湊過去看著時尋光的眼睛。時尋光被他看得很不適應，終於從電腦上擡頭看回去。倪仲也不說什麽，時尋光不知道說什麽，兩雙眼就這麽直楞楞地看著對方。
“十秒，你果然臉紅了。”倪仲淡然開口，微微笑了一下，“你在不好意思？”
時尋光立刻推開他，自己也往後退了幾步，轉開身:“你該幹嘛幹嘛去，我很忙。”
“帶我去空間站外。”倪仲抓住時尋光的衣角將他拉住，“好嗎？”
時尋回過頭來想嚴詞拒絕，可看見倪仲那副期待的表情，話就哽在了心裏再也出不來。這算什麽？擺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跨過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湊上來……
“好嗎？”倪仲往前湊近了一些，又問。
他喉頭上下滾動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口水:“好。”
就這一次！
倪仲開心地放開他，轉過身讓他繼續幫自己穿抗壓服:“麻煩你了。”
時尋光為自己一時心軟竟然答應他而後悔得要死，可又不得不放下電腦繼續幫他:“你為什麽想去空間站外面？”
“嗯。”對這個問題並不感到意外，也沒能意識到時尋光語氣裏隱忍的感情，倪仲扶了下眼鏡，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翹，“我和別人說好了，等到了空間站就找你帶我去外面看星空。我們在這裏待不了幾天，如果再不去可能就看不了了。”
“和你說好的那個人，是你喜歡的人？”為什麽要問這麽愚蠢的問題……
“嗯，是我的未來。”
既然是你的未來，那你為什麽還非要跟著來太空？時尋光很想這麽問。雖然不知道倪仲的答案是什麽，但他有預感，絕對不會是自己想聽到的。
“好了，你去隔斷艙等我。”他在倪仲回頭的一瞬間將頭盔罩上去，不想讓倪仲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我很快就出來。”
他將倪仲推出去關上艙門，心裏已經將那個和倪仲約好去太空看星雲的人罵了幾百遍。看就看，拉上他算怎麽回事？
可他最後還是乖乖打開艙壁上的櫃門，取出抗壓服穿在身上，開門走了出去。
找不到隔斷艙的倪仲只能站在睡艙外靠著艙壁等他，見他出來才站直身。
路過的尹司看見他倆的裝扮楞了楞:“艦長，你們這是？”
“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看著他倆的背影尹司萬分不解。出去一趟？去哪兒？說得先像是出門逛街那樣隨意，可以外面哪裏來的街可以逛。
一直躲在旁邊悄悄關註著的金聞寶鬼鬼祟祟走過來:“你知道他們幹嘛去嗎？”
尹司回頭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問你。老蔡是不是在外面檢修？我得讓他密切關註下。”
“你信號源分析出來了？”
“快了快了。”金聞寶悻悻笑了兩聲立馬溜走。
時尋光帶著倪仲走到隔斷艙，替他套上牽引帶又確認了好幾遍沒任何差錯，才給自己也套上，打開了出艙門。他還沒來得及交代什麽註意事項，一轉身就看見倪仲越過自己跑向太空飛了出去。
“餵！”等他發出聲音的時候，倪仲早已飄在了太空中。
腳下那顆星球藍得像是微微泛起了光，在這沒有黑夜也沒有白天的空中顯得格外耀眼。倪仲覺得自己只不過是世界的一粒塵土，漂蕩而來，飄蕩而去，與這天相比，渺小得幾乎並不存在。可他又覺得自己已然化身為世界，容納了無垠宇宙，容納了每一粒塵土，他便是這天，巨大得超越了永恒。
“你瞎跑什麽！” 時尋光抓住他的牽引繩飄過來，劈頭蓋臉就開始罵。
聲音透過內置通訊器傳到倪仲耳邊，可倪仲非但沒往心裏去，還轉頭對時尋光開心笑起來：“我飛起來了。以前，只在夢裏飛過。”
怒火毫不意外地再次熄滅，這個笑，讓時尋光徹底忘記了規矩。
“往上看。”他指了指頭頂。
倪仲應聲擡頭，整個身體也緩緩仰面浮起。黑暗裏生長出來的星光蓋面而來，密密麻麻的，近在眼前卻是咫尺天涯。他伸出手去想抓一把來瞧瞧，恍然以為自己能將它們全都帶回地球，讓那個人也瞧瞧。
時尋光就在旁邊守著他，擔心兩個人漂遠了自己就再也無法將他找回來，於是在變得和倪仲相同姿勢的時候努力牽住了他的手。
他只是，不希望太空中多一個垃圾而已。
空間站外面看到的太空很美，和倪仲一起在空間站外看到的太空，是聖境。
“時尋光。”┇
“幹嘛？”
“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聽得見。”
“謝謝你。”
“不客氣。”
“我們幹脆就這樣漂走吧。”
“你想當太空垃圾？”
倪仲笑了兩聲，過了片刻又問:“聽得見我說話嗎？”
“聽得見，抗壓服裏內置了通訊設備，你不用跟我確認。”
可是過了會兒倪仲繼續問:“現在呢，聽得見嗎？”
時尋光已經開始煩躁:“聽、得、見。”
“時尋光……”
“都說了聽得見你好煩！”
“我喜歡你。”
他剛剛說什麽？喜歡？誰？喜歡誰？時尋光楞住，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哦，肯定是通訊器壞了，才會傳來這麽不切實際的話。或者，是他自己的妄想混淆了現實，才仿佛聽見了這四個字。
一旦認清現實後，人的意志就會變得比想象中更堅韌。
可是時尋光的耳邊又響起倪仲透過電子設備傳來的聲音:“沒聽見嗎？難道我的通訊設備壞了？時尋光，你聽得見嗎？”倪仲漂到時尋光面前，用空著的那只手揮了揮，“餵——”
“你剛剛說什麽？”
“說什麽……我的通訊器可能壞了。”
“回頭讓老蔡看看。” 果然是通訊器壞了。
“嗯。”倪仲並沒有從他上方下來，“那你現在聽得見嗎？”
“現在可以。”
“我喜歡你。”
前言不搭後語的四個字再次在耳邊響起，已經冷靜下來的大腦再次炸開，心臟在停頓之後像跑過三千米一樣劇烈翻騰。伴隨著一聲開香檳的巨響，歡喜瘋狂地在顱骨內蹦迪。理智仍然想將它們抓起來關回籠子裏，可最後也只能徒勞地追著它們到處跑。
加起來只有三十畫的這四個字，從自己心儀的人的嘴裏說出來，原來有這麽大的魔力。
“朋、朋友之間的喜歡？”時尋光仍然不敢作他想。
倪仲想了想:“生物求偶的喜歡。”
“生物求偶？”
“就是，我想和你組成親密無間的伴侶，共築同一個巢穴，即使遷徙途中走散也要停下來尋找，想在對方身上留下自己細胞的那種喜 歡。”
“你這是什麽破形容！”
可是，倪仲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
好險，差一點就忍不住將我也喜歡你這五個字脫口而出。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時尋光臉上已經沒有了驚訝或是興奮。
“知道，我在表白。”
“你……”
“我想獨占你，這是我的欲望。”倪仲以為時尋光只是被自己嚇到，於是將頭盔輕輕貼在他頭盔上，隔著兩層透明面罩凝視著時尋光，“你呢，你喜歡我嗎，你想獨占我嗎？”
“我發現你這人……”掙紮之後，時尋光還是推開了倪仲。先前的歡喜在想到倪仲早已經和別人承諾未來之後頃刻間蕩然無存，現在還剩下的，只有嫉妒和尖刀刺骨般的痛，“你既然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就別隨隨便便跟其他人表白。倪仲，腳踏兩條船要遭報應。”
原來他已經這麽喜歡倪仲了啊，光是想到他身邊早有了別人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無法呼吸。
“別人？”倪仲有些疑惑。
“你的未來，和你約好要看星雲的人。”
倪仲搖搖頭，因頭盔上的反光叫時尋光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再也看不到他了，很快，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你到底為什麽非要跟來太空？”不跟來，不就不用和那個人分別了嗎。
“這是，我們的使命。”隔著時尋光的頭盔，倪仲伸手摸向他的臉，“沒時間了。”
—彩蛋—
金聞寶：“老蔡，快，跟我說說，艦長和倪教授在空間站外面幹了啥？”
蔡燦勻：“看星星。”
金聞寶：“我靠這麽浪漫？”
蔡燦勻：“還有更浪漫的，想不想聽？”
金聞寶：“想想想！”
蔡燦勻：“想屁吃。”
金聞寶：“告訴我嘛~”
蔡燦勻：“別湊過來！惡心死了！”
金聞寶：“你再不說我就親你了昂~”
蔡燦勻：“他們手牽手看的！”
金聞寶：“哦~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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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司。”他忍不住想找個人討論討論。
尹司正在清點物資做記錄，也沒擡頭看他:“你說。”
唐曹糾結了半天，才說:“我覺得時尋光有點不正常。”
“把你手邊的箱子遞給我。”尹司指了指唐曹身旁的一個大紙箱，並沒有對這句話太在意，“哪裏不正常？”
“我覺得……”唐曹抱起紙箱，還在遲疑著該不該說出來。
尹司終於察覺到他異常的態度，從操作屏上擡頭看向他：“怎麽了？”
“就是……我個人感覺，他對倪教授很不一樣。”他皺著眉，邊說著邊將紙箱遞給尹司。
接過紙箱，尹司並沒有開始清點，仍舊認真看著唐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受了六個月的氣。”
沒能讓尹司悟出來自己話裏的意思，唐曹只好繼續往下說：“不是。之前他好像還想親倪教授來著。而且從他幫倪教授訓練開始，他對倪教授的態度也越來越微妙。”
尹司笑起來：“喜歡男人就叫不正常，那我還喜歡你呢。”
唐曹楞了下，皺起眉略有不耐煩:“你又來了。”
“我們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尹司放下箱子，也不著急清點了，擡起一只胳膊搭上去，“這麽久也該給我個答覆了吧？”
“我在跟你說時尋光和倪教授，你扯別人做什麽。”
“你能叫別人？我能叫別人？”
“我不打擾你了，你先忙。”他邊說邊往外挪，打算就這樣敷衍過去。
見他又想跑，尹司迅速伸手抓住他，有些無奈:“每次跟你說這個你就跑，有意思？”
其實唐曹也覺得挺沒意思的。尹司第一次提出來要交往是兩個人在家裏喝著啤酒邊看電影邊吐槽的時候，當時的電影情節唐曹已經不記得了，腦子裏只剩下尹司喝了口酒看似不經意的話。
我喜歡你很久了，幹脆我倆在一起吧。搖晃著瓶酒罐子的尹司從電影屏幕上收回視線，轉頭看向他，臉上沒有笑。
那種沖擊力，至今還留在唐曹記憶裏。雖然已經條件反射地拒絕過，然而尹司並沒有放棄的打算。
這麽說來，他不是早就給過答案了嗎？
“要不這樣，如果時尋光和倪教授成了，你也答應我，怎麽樣？”見唐曹半天沒回應，尹司又說。
“要是他們沒成呢？”
“我也就不逼你了。”
唐曹想了想，點點頭:“行。”
尹司笑了下，將他拉近自己面前: “你是希望他們成還是不成？”
“我希望有什麽用。”
此時的時尋光並不知道自己那點心思已經被唐曹看透並且告訴了尹司，還因此成為了別人的賭局，他自以為藏得很好。自那天之後倪仲就將自己關在實驗艙裏研究他的課題，而他也刻意不去打擾，即便是食物和水也全都讓別人給倪仲送去。
耳根子是清凈了，清凈得有點過頭，以至於在閑下來的時候不由得懷念起倪仲在身邊的時候。這是他意識到自己喜歡倪仲後，變得越來越強烈的感覺，像是下個沒完的梅雨累積起來的潮濕，讓他的全身裏裏外外都逐漸染上名叫煩躁的黴菌。
是的，時尋光很煩躁，因為心裏越是念著，就越不想去見，越不想去見就越念得厲害。這種惡性循環每天都在重覆，無論他怎麽驅逐都沒用。
“時尋光，你在不在？”門外傳來倪仲的聲音。
時尋光正在看青鳥號失蹤前最後出現的位置點，一聽是倪仲的聲音就條件反射地回答:“不在。”
明明只要不出聲就行了，可是身上黴菌瞬間被清除的輕松愉悅攀附著大腦的每一根神經，讓他出現了一絲松懈。
“我聽見你聲音了。”倪仲又敲了兩下，隨後摸著艙壁上的按鍵擅自將門給打開。
時尋光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抗壓服穿了一半還有一半抱在手裏，就又開始煩躁:“你這是要做什麽？”
倪仲走進來站在他面前：“我想去外面看看，難得來一趟，不能浪費這個機會。可是這衣服太覆雜，我實在穿不上，你幫幫我。”
時尋光本來想罵他，可是聽到最後一句又突然罵不出口了，只好放下手裏的電腦站起身幫他:“空間站不能隨便出去。”
“我知道，只有維修或者回收實驗數據的時候才能出去，有人跟我說過。”
“那你還要出去，漂走了我看你怎麽辦。”
“不是有安全繩嗎？”倪仲疑惑地看著時尋光，“出去的人都會在身上穿上安全繩。”
時尋光聞言不禁笑了下:“你還知道安全繩？”
“有人告訴我的。”倪仲說著就微微低下頭，不知道是想起了誰，臉上竟浮出了難掩幸福的笑意，溫柔又充滿眷戀。
那是，心裏想著喜歡的人的表情。
原來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這是時尋光瞬間明白的事。
見到他這副樣子，時尋光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像是突然之間被颶風卷走了血液，整個人都萎了下去，心臟還偏偏在這時候背叛了他，瘋狂地將他體內最後的血擠出體外。就算他沒準備讓倪仲知道自己的心意，就算他沒準備和倪仲發展為跨越那條線的關系，可猝不及防得知自己已經被排除在了選項之外，還是讓他難以接受。
今時今日，他又一次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對倪仲的想法。
是喜歡。
是嫉妒。
是……失戀。
現在唯一慶幸的是，他還有足夠的餘地抽身。
見他沒了動靜，倪仲看著自己身上只好穿一半的抗壓服:“太空中不存在壓力，我穿成這樣出去，腳還沒落地就會血液沸騰眼球爆凸，然後全身充氣爆體而亡。時尋光，你見過河豚嗎？大概就像那樣。你是因為我太煩，所以想制造意外殺了我？”
“是啊，我怕自己忍不住把你安全繩解了流放你。”時尋光心裏不好受，臉上的表情自然也就難看得很，語氣也有些沖，“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空間站哪兒也別去。”
倪仲見他又拿起電腦，以為是自己剛才的話惹他不高興了，於是跟了過去:“對不起，我在跟你開玩笑。”
“哈哈哈真好笑。”
“人的顴骨前有一些脂肪組織，會在笑起來的時候因為擠壓而隆起。可是你剛剛那兩塊地方沒有變化，你沒有笑。”倪仲湊近時尋光面前仔細看著他，“你在生氣嗎？”
時尋光沒理他，繼續擺弄著自己的電腦:“外面很危險，你一個人別瞎跑。”
“一個人？你不和我去？”
“我為什麽要和你去？”
倪仲又往前湊過去看著時尋光的眼睛。時尋光被他看得很不適應，終於從電腦上擡頭看回去。倪仲也不說什麽，時尋光不知道說什麽，兩雙眼就這麽直楞楞地看著對方。
“十秒，你果然臉紅了。”倪仲淡然開口，微微笑了一下，“你在不好意思？”
時尋光立刻推開他，自己也往後退了幾步，轉開身:“你該幹嘛幹嘛去，我很忙。”
“帶我去空間站外。”倪仲抓住時尋光的衣角將他拉住，“好嗎？”
時尋回過頭來想嚴詞拒絕，可看見倪仲那副期待的表情，話就哽在了心裏再也出不來。這算什麽？擺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跨過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湊上來……
“好嗎？”倪仲往前湊近了一些，又問。
他喉頭上下滾動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口水:“好。”
就這一次！
倪仲開心地放開他，轉過身讓他繼續幫自己穿抗壓服:“麻煩你了。”
時尋光為自己一時心軟竟然答應他而後悔得要死，可又不得不放下電腦繼續幫他:“你為什麽想去空間站外面？”
“嗯。”對這個問題並不感到意外，也沒能意識到時尋光語氣裏隱忍的感情，倪仲扶了下眼鏡，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翹，“我和別人說好了，等到了空間站就找你帶我去外面看星空。我們在這裏待不了幾天，如果再不去可能就看不了了。”
“和你說好的那個人，是你喜歡的人？”為什麽要問這麽愚蠢的問題……
“嗯，是我的未來。”
既然是你的未來，那你為什麽還非要跟著來太空？時尋光很想這麽問。雖然不知道倪仲的答案是什麽，但他有預感，絕對不會是自己想聽到的。
“好了，你去隔斷艙等我。”他在倪仲回頭的一瞬間將頭盔罩上去，不想讓倪仲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我很快就出來。”
他將倪仲推出去關上艙門，心裏已經將那個和倪仲約好去太空看星雲的人罵了幾百遍。看就看，拉上他算怎麽回事？
可他最後還是乖乖打開艙壁上的櫃門，取出抗壓服穿在身上，開門走了出去。
找不到隔斷艙的倪仲只能站在睡艙外靠著艙壁等他，見他出來才站直身。
路過的尹司看見他倆的裝扮楞了楞:“艦長，你們這是？”
“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看著他倆的背影尹司萬分不解。出去一趟？去哪兒？說得先像是出門逛街那樣隨意，可以外面哪裏來的街可以逛。
一直躲在旁邊悄悄關註著的金聞寶鬼鬼祟祟走過來:“你知道他們幹嘛去嗎？”
尹司回頭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問你。老蔡是不是在外面檢修？我得讓他密切關註下。”
“你信號源分析出來了？”
“快了快了。”金聞寶悻悻笑了兩聲立馬溜走。
時尋光帶著倪仲走到隔斷艙，替他套上牽引帶又確認了好幾遍沒任何差錯，才給自己也套上，打開了出艙門。他還沒來得及交代什麽註意事項，一轉身就看見倪仲越過自己跑向太空飛了出去。
“餵！”等他發出聲音的時候，倪仲早已飄在了太空中。
腳下那顆星球藍得像是微微泛起了光，在這沒有黑夜也沒有白天的空中顯得格外耀眼。倪仲覺得自己只不過是世界的一粒塵土，漂蕩而來，飄蕩而去，與這天相比，渺小得幾乎並不存在。可他又覺得自己已然化身為世界，容納了無垠宇宙，容納了每一粒塵土，他便是這天，巨大得超越了永恒。
“你瞎跑什麽！” 時尋光抓住他的牽引繩飄過來，劈頭蓋臉就開始罵。
聲音透過內置通訊器傳到倪仲耳邊，可倪仲非但沒往心裏去，還轉頭對時尋光開心笑起來：“我飛起來了。以前，只在夢裏飛過。”
怒火毫不意外地再次熄滅，這個笑，讓時尋光徹底忘記了規矩。
“往上看。”他指了指頭頂。
倪仲應聲擡頭，整個身體也緩緩仰面浮起。黑暗裏生長出來的星光蓋面而來，密密麻麻的，近在眼前卻是咫尺天涯。他伸出手去想抓一把來瞧瞧，恍然以為自己能將它們全都帶回地球，讓那個人也瞧瞧。
時尋光就在旁邊守著他，擔心兩個人漂遠了自己就再也無法將他找回來，於是在變得和倪仲相同姿勢的時候努力牽住了他的手。
他只是，不希望太空中多一個垃圾而已。
空間站外面看到的太空很美，和倪仲一起在空間站外看到的太空，是聖境。
“時尋光。”┇
“幹嘛？”
“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聽得見。”
“謝謝你。”
“不客氣。”
“我們幹脆就這樣漂走吧。”
“你想當太空垃圾？”
倪仲笑了兩聲，過了片刻又問:“聽得見我說話嗎？”
“聽得見，抗壓服裏內置了通訊設備，你不用跟我確認。”
可是過了會兒倪仲繼續問:“現在呢，聽得見嗎？”
時尋光已經開始煩躁:“聽、得、見。”
“時尋光……”
“都說了聽得見你好煩！”
“我喜歡你。”
他剛剛說什麽？喜歡？誰？喜歡誰？時尋光楞住，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哦，肯定是通訊器壞了，才會傳來這麽不切實際的話。或者，是他自己的妄想混淆了現實，才仿佛聽見了這四個字。
一旦認清現實後，人的意志就會變得比想象中更堅韌。
可是時尋光的耳邊又響起倪仲透過電子設備傳來的聲音:“沒聽見嗎？難道我的通訊設備壞了？時尋光，你聽得見嗎？”倪仲漂到時尋光面前，用空著的那只手揮了揮，“餵——”
“你剛剛說什麽？”
“說什麽……我的通訊器可能壞了。”
“回頭讓老蔡看看。” 果然是通訊器壞了。
“嗯。”倪仲並沒有從他上方下來，“那你現在聽得見嗎？”
“現在可以。”
“我喜歡你。”
前言不搭後語的四個字再次在耳邊響起，已經冷靜下來的大腦再次炸開，心臟在停頓之後像跑過三千米一樣劇烈翻騰。伴隨著一聲開香檳的巨響，歡喜瘋狂地在顱骨內蹦迪。理智仍然想將它們抓起來關回籠子裏，可最後也只能徒勞地追著它們到處跑。
加起來只有三十畫的這四個字，從自己心儀的人的嘴裏說出來，原來有這麽大的魔力。
“朋、朋友之間的喜歡？”時尋光仍然不敢作他想。
倪仲想了想:“生物求偶的喜歡。”
“生物求偶？”
“就是，我想和你組成親密無間的伴侶，共築同一個巢穴，即使遷徙途中走散也要停下來尋找，想在對方身上留下自己細胞的那種喜 歡。”
“你這是什麽破形容！”
可是，倪仲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
好險，差一點就忍不住將我也喜歡你這五個字脫口而出。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時尋光臉上已經沒有了驚訝或是興奮。
“知道，我在表白。”
“你……”
“我想獨占你，這是我的欲望。”倪仲以為時尋光只是被自己嚇到，於是將頭盔輕輕貼在他頭盔上，隔著兩層透明面罩凝視著時尋光，“你呢，你喜歡我嗎，你想獨占我嗎？”
“我發現你這人……”掙紮之後，時尋光還是推開了倪仲。先前的歡喜在想到倪仲早已經和別人承諾未來之後頃刻間蕩然無存，現在還剩下的，只有嫉妒和尖刀刺骨般的痛，“你既然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就別隨隨便便跟其他人表白。倪仲，腳踏兩條船要遭報應。”
原來他已經這麽喜歡倪仲了啊，光是想到他身邊早有了別人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無法呼吸。
“別人？”倪仲有些疑惑。
“你的未來，和你約好要看星雲的人。”
倪仲搖搖頭，因頭盔上的反光叫時尋光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再也看不到他了，很快，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你到底為什麽非要跟來太空？”不跟來，不就不用和那個人分別了嗎。
“這是，我們的使命。”隔著時尋光的頭盔，倪仲伸手摸向他的臉，“沒時間了。”
—彩蛋—
金聞寶：“老蔡，快，跟我說說，艦長和倪教授在空間站外面幹了啥？”
蔡燦勻：“看星星。”
金聞寶：“我靠這麽浪漫？”
蔡燦勻：“還有更浪漫的，想不想聽？”
金聞寶：“想想想！”
蔡燦勻：“想屁吃。”
金聞寶：“告訴我嘛~”
蔡燦勻：“別湊過來！惡心死了！”
金聞寶：“你再不說我就親你了昂~”
蔡燦勻：“他們手牽手看的！”
金聞寶：“哦~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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