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晉江正版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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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筠兩只手都被陳琎單手按住, 大概陳琎此刻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他攥得很緊，她手腕很快紅了一片, 不管她怎麽掙紮都沒用, 她被迫只能直視他的眼睛。
窗外月色旖旎, 可房間裏只開了一盞小燈, 姜筠看到他眼裏的憤怒、不解, 還有委屈。
他俯身在她之上，聲音冷得像未融化的積雪：“說話。”
姜筠別過臉, 就是不開口。
腦海裏閃過溫禮昂的臉, 難道她要告訴他, 從她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她就沒有想過能和她談長達四個月的戀愛嗎？
“是那個在圖書館遇到的學長？昨天我看到他給你發消息了。”
姜筠被氣笑了。
“不是, 陳琎，你想到哪裏去了？”
她和他分手，怎麽就和別人扯上關系了？
陳琎冷笑了聲：“那就是之前約拍的那個男模特？他勾引你了？”
什麽男模特？
姜筠反應了一會，卻被他當做是默認，還來不及辯解, 就被陳琎吻住，洶湧如暴雨的吻落在嘴唇、耳後和頸間, 細碎的聲音從口中逸出。
同居的這段時間，他已經對她身體很了解，很快，姜筠身體就有了反應。
被欲望裹挾之下, 很快她意識變得不清醒。
陳琎俯身, 又用牙齒咬開了她睡衣的紐扣，姜筠正想阻止, 又聽見他說：“行，那現在再試試，看看誰技術比較好。”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無法喊停，姜筠忽然覺得這個夜晚實在太漫長了，她只記得身體被浪潮一次又一次沖刷，大腦神經興奮得快要戰栗。
“不是說我技術不好，你沒感覺嗎？”陳琎故意停了下來，看向食指上沾著的液體，“這是什麽？”
“陳琎！”
姜筠害羞得用手捂住他的眼睛。
一直到淩晨三點，這場幸愛才結束。
姜筠累得已經無法思考，可陳琎眼神清明，他裸著上半身去客廳端水過來給她喝。
“喝水，”陳琎看了她一眼，“喉嚨都啞了。”
陳琎只是陳述事實，可姜筠以為他在諷刺她，往他身上砸了一個枕頭。
她賭氣起來，喝了一口就把水杯放到一邊。
陳琎一直沈默沒說話，姜筠偷偷瞥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在看她手腕處未消的紅印，那眼神帶著後悔和憐惜，忽然，他低頭在紅印處印下一吻。
這一吻輕柔得像羽毛在手上輕輕掃過，她心底柔軟得不像話。
陳琎把她抱入懷裏，右手托在她後腦，他的聲音落在耳側：“我最近是不是哪裏對你不好？”
姜筠沒說話。
“我前幾天忙著寫論文，忽略你了？”
“沒有。”她否認。
“昨天路上有女生找我問路，你吃醋了？”陳琎還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他想了很久才想到有這種可能，“以後我不和她們說話了，可以嗎？”
“不是這樣的。”
“那是為什麽？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剛才說的那個原因，”陳琎沈默了許久，艱難地問出後半句，“姜筠，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姜筠心裏一片泥濘，沒否認，也沒承認。
“既然說不出來，那就不分手。”
那個夜晚，那麽驕傲的人，像小孩子一樣耍賴抱著她，直到看到她點頭才松開。
不知為何，想到這，姜筠竟有些愧疚。
聚會接近尾聲，她對這個抽卡游戲也失去了興趣，拿出手機給陳琎發消息：【等你回來，我送你一樣禮物吧。[笑臉][笑臉]】
就當是替四年前的自己道歉。
——
窗簾隔絕了光線，室內安靜且昏暗，房間像是被籠罩在一個透明的真空玻璃罩裏，聽不見任何外界的噪音。
昏睡中的溫禮昂又夢到了梨城中學。
他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自從姜筠搬出去後，他幾乎每天都做著學生時期的夢，藍白配色的校服，校園裏的香樟樹，散步的操場，得過無數榮譽的領獎臺，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他的夢境裏。
他好像走進了一座迷宮，他明明知道出口在哪，可他不舍得走出來。
雖然那些夢境也不全都是美好的。
就像此刻，他夢到了很多年前的一天，下課後，他去二樓的教室找姜筠。
他知道她剛上完體育課，他特意給她買了她愛喝的奶茶。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說話聲。
“姜筠，聽說三班的黃錦麒和你表白了，不過你怎麽拒絕了？”
這會下課鈴剛響，還沒多少人回來，教室裏人不多，只有姜筠和幾個玩得比較好的朋友，他站在門側，腳步就此頓住。
姜筠低頭整理桌子：“還能有什麽原因，不喜歡唄。”
“不喜歡？他哪裏不好了，你給我說說。”
姜筠想了兩秒，約莫是想到了這個人的臉，頭搖得很快：“反正就是不行。”
那人又繼續追問：“你知道嗎，他昨天問我，你是不是喜歡溫禮昂？不然怎麽一直都不談戀愛，每天就只跟在溫禮昂身後。”
聽到這個假設，姜筠像是被嚇到了，手裏的書沒拿穩，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怎麽可能？溫禮昂是我哥！他胡說什麽呢！”她的語氣強烈，音量陡然拔高，否認得很幹脆，“葉梓虞，你會喜歡自己親哥嗎？”
“切，你和溫禮昂又不是親生的。”葉梓虞不以為然。
“但我把他當親哥啊，誰會喜歡自己親哥啊，”姜筠的語氣甚至有些生氣，“我說了你又不信，我能怎麽辦？”
葉梓虞沒想到姜筠反應會這麽大，本來她只是想開個玩笑，但現在有些下不來臺，她瞥見桌子上的檸檬，隨口提議：“那你把這個檸檬吃了，我就相信你。”
“吃就吃，我有什麽怕的？”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姜筠沒有片刻猶豫和遲疑，把一整個檸檬塞進嘴裏，就算酸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也沒有把口中的檸檬吐出來。
周圍響起一陣起哄聲，還有人在鼓掌。
只有溫禮昂渾身發冷，手心攥出了血痕。
那一年，姜筠十六歲，她面無表情地吃完了一整個檸檬，以此證明她對他絕對沒有半點喜歡。
他永遠忘不了那天他的心情，心像沈在湖底，也像被埋在了雨天的土地，潮濕、泥濘、永遠見不得光。
他甚至不知自己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感受，他分不清此刻在胸腔裏激蕩的情緒到底從何而起，可那個場景他就這樣記了十年。
在日後的每一天，他無數次想到，如果姜筠決定和他在一起，他不知道以後她還要面對多少次這樣的場景，她要背負多少人異樣的目光，而這樣的目光甚至來自於她的母親和父親。
他知道她很勇敢，但她本可以不勇敢。
這些年，他一直都是這樣說服自己不要邁出那一步，不要打開那個潘多拉的盒子，他不能讓事情失控。
他甚至夢到了日後的姜筠會埋怨他：“溫禮昂，我不懂事，你怎麽也不攔著我？你比我年長，你應該考慮得更多才對，你當初就不該答應我的……”
醒來時，大腦昏昏沈沈的，溫禮昂望向墻上的時鐘，恍然發現這不是夜晚。
這只是一個平凡的午後，一個不起眼的日子，日歷上普通的一頁，尋常得像是姜筠下班後還會回來，客廳裏還會聽見她看電視的笑聲，餐桌前還能看見她埋頭吃飯的背影，她會拉著他看並不恐怖的恐怖片，會帶他去書房讓他幫忙選哪張照片最好看，會撒嬌讓他去廚房給她做甜品。
甚至會在某個喝醉的夜晚，勾著她的脖子，大膽地對他說“溫禮昂，我想睡你”。
這是姜筠搬出去的第二十三天。
他開始對時間失去概念，因為這二十三天，漫長得像是過完了整個冬天。
吃飯、工作、健身、睡覺，他每日重覆著同樣瑣碎且無趣的事情，他開始對明天沒有了期待，不在乎明天是晴天還是下雨，不在乎新聞的播報，不在乎股市的漲跌。
他對一切都變得漠不關心。
時常整夜未眠，直到近幾日，他睡在了姜筠的房間，心終於安定了下來，失眠的癥狀得以短暫緩解。
她的枕頭，還留有她頭發的香氣，床頭的合照，有她停駐過的目光，那幾本沒帶走的書，還保留著她掌心的指紋。
他很想知道，如果姜筠知道他每天都睡在她的房間，她會怎麽想。
她會不會感到害怕。
如果她知道他並不像她想象得那麽完美、坦蕩、隨和、溫文儒雅，她會是什麽反應。
她會不會對他感到失望。
如果她了解過真正的他，她還會不會喜歡他。
他不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會有人愛完整的他，愛他低微的出身，破碎的童年，愛他骯臟的靈魂，內心的陰暗，愛他的固執、軟弱和冷漠。
他很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他很感謝姜筠的父母，如果當初沒有遇到他們，他的人生會是另一種結局。
所以，聽到姜筠告白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是逃避。
那麽多年來，他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他想，只要姜筠不再喜歡他，一切就會回到正軌，他和她都會有幸福美滿的家庭，他們不用應對外界異樣的目光，他們可以永遠以親人的身份在一起，也永遠不會分開。
但現在他發現他錯了，因為光是想到姜筠日後要和另一個人在一起，他就難受得快要死了，嫉妒像是身上密密麻麻的針孔，也像是像面鏡子，反射出了他內心所有陰暗的一面。
他嫉妒每一個被她停駐過目光的異性，嫉妒她對他們展現笑容和友善，嫉妒她為他們花費心思，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所有的目光只為他停留，她的世界只能有他一個人。
他是如此矛盾，他希望她愛他，卻又不敢接受這份愛。
那麽多的猶豫、反覆、糾結，其實都指向了同一個答案，只是他一直不敢承認。
他不僅是在逃避姜筠，也是在逃避自己。
客廳的墻壁上掛著他和姜筠的合照，他靜靜地站在那，看了很久很久。
照片裏兩人都穿著梨城中學的校服，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姜筠踮起腳對著鏡頭做了個鬼臉。
看到這張照片，好像還能聽到拍照那會姜筠笑意盈盈的聲音：“溫禮昂，我要偷偷踮腳，這樣就和你一樣高了！”
這個家裏有太多他們的合影，全都是姜筠掛上去的，可現在她一個相框都沒拿走。
近幾日下了雨，室內潮濕，木質相框有了黴點，極其礙眼，他小心翼翼地把相框拿下來，仔細擦拭，打算改日換新的相框上去。
只是剛拆開，他視線就此停頓。
照片背面寫了一行字，溫禮昂握著照片，右手開始顫抖——
姜筠一筆一劃地在上面寫著，字跡是前所未有的工整：
【我要喜歡溫禮昂一輩子，就算沒人支持我，哼。】
他不知道當初的姜筠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寫下這段話的，或許是在被他拒絕了一次又一次之後，或許是在某個心灰意冷的時刻，可即便那麽難過，她想的不是要放棄他，而是用這種方式給自己加油打氣。
眼尾霎時紅了，喉嚨變得幹澀，心臟像被泡進了水裏，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他對自己說，溫禮昂，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把她從自己身邊推開，看著她和另一個人在一起，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嗎？
曾經有無數次，他都感知到幸福離自己那麽近，似乎一伸手就能觸碰得到，可他每一次都選擇了放棄。
姜筠向他走了九十九步，可他永遠都只停留在原地，用最冷漠的話語傷害她。
他從來沒有勇敢過一次，不顧後果地，堅定地走向她。
就這一刻，溫禮昂突然想不管不顧一次，一直以來，他都活得太累了，他想為自己活一次。
拿起車鑰匙，他跑了出門。
電梯裏跳躍的數字像是他的倒計時，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快要喘不過氣，只能右手撐在墻沿。
電梯門剛打開，他就快步走了出去，拉開車門，溫禮昂坐在駕駛座打轉了方向盤，轎車行駛在道路，儀表盤的指針猛然跳到高點。
晚高峰，路況擁堵，車流堵得水洩不通，溫禮昂坐在駕駛座，車窗半降，焦急地望著不遠處正在閃爍的紅燈。
他想見她。
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迫切，他很怕，他害怕晚了一分鐘，或許就是那一分鐘，命運突然決定不再眷顧於他。
到姜筠的出租屋那會已經是晚上八點，他站在門前，急切地按下門鈴。
等了好一會，門終於打開，姜筠的臉出現在門後，她滿眼疑惑地看著自己。
“你怎麽——”
未等她把話說完，溫禮昂俯身低頭，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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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在她之上，聲音冷得像未融化的積雪：“說話。”
姜筠別過臉, 就是不開口。
腦海裏閃過溫禮昂的臉, 難道她要告訴他, 從她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她就沒有想過能和她談長達四個月的戀愛嗎？
“是那個在圖書館遇到的學長？昨天我看到他給你發消息了。”
姜筠被氣笑了。
“不是, 陳琎，你想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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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男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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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的這段時間，他已經對她身體很了解，很快，姜筠身體就有了反應。
被欲望裹挾之下, 很快她意識變得不清醒。
陳琎俯身, 又用牙齒咬開了她睡衣的紐扣，姜筠正想阻止, 又聽見他說：“行，那現在再試試，看看誰技術比較好。”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無法喊停，姜筠忽然覺得這個夜晚實在太漫長了，她只記得身體被浪潮一次又一次沖刷，大腦神經興奮得快要戰栗。
“不是說我技術不好，你沒感覺嗎？”陳琎故意停了下來，看向食指上沾著的液體，“這是什麽？”
“陳琎！”
姜筠害羞得用手捂住他的眼睛。
一直到淩晨三點，這場幸愛才結束。
姜筠累得已經無法思考，可陳琎眼神清明，他裸著上半身去客廳端水過來給她喝。
“喝水，”陳琎看了她一眼，“喉嚨都啞了。”
陳琎只是陳述事實，可姜筠以為他在諷刺她，往他身上砸了一個枕頭。
她賭氣起來，喝了一口就把水杯放到一邊。
陳琎一直沈默沒說話，姜筠偷偷瞥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在看她手腕處未消的紅印，那眼神帶著後悔和憐惜，忽然，他低頭在紅印處印下一吻。
這一吻輕柔得像羽毛在手上輕輕掃過，她心底柔軟得不像話。
陳琎把她抱入懷裏，右手托在她後腦，他的聲音落在耳側：“我最近是不是哪裏對你不好？”
姜筠沒說話。
“我前幾天忙著寫論文，忽略你了？”
“沒有。”她否認。
“昨天路上有女生找我問路，你吃醋了？”陳琎還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他想了很久才想到有這種可能，“以後我不和她們說話了，可以嗎？”
“不是這樣的。”
“那是為什麽？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剛才說的那個原因，”陳琎沈默了許久，艱難地問出後半句，“姜筠，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姜筠心裏一片泥濘，沒否認，也沒承認。
“既然說不出來，那就不分手。”
那個夜晚，那麽驕傲的人，像小孩子一樣耍賴抱著她，直到看到她點頭才松開。
不知為何，想到這，姜筠竟有些愧疚。
聚會接近尾聲，她對這個抽卡游戲也失去了興趣，拿出手機給陳琎發消息：【等你回來，我送你一樣禮物吧。[笑臉][笑臉]】
就當是替四年前的自己道歉。
——
窗簾隔絕了光線，室內安靜且昏暗，房間像是被籠罩在一個透明的真空玻璃罩裏，聽不見任何外界的噪音。
昏睡中的溫禮昂又夢到了梨城中學。
他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自從姜筠搬出去後，他幾乎每天都做著學生時期的夢，藍白配色的校服，校園裏的香樟樹，散步的操場，得過無數榮譽的領獎臺，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他的夢境裏。
他好像走進了一座迷宮，他明明知道出口在哪，可他不舍得走出來。
雖然那些夢境也不全都是美好的。
就像此刻，他夢到了很多年前的一天，下課後，他去二樓的教室找姜筠。
他知道她剛上完體育課，他特意給她買了她愛喝的奶茶。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說話聲。
“姜筠，聽說三班的黃錦麒和你表白了，不過你怎麽拒絕了？”
這會下課鈴剛響，還沒多少人回來，教室裏人不多，只有姜筠和幾個玩得比較好的朋友，他站在門側，腳步就此頓住。
姜筠低頭整理桌子：“還能有什麽原因，不喜歡唄。”
“不喜歡？他哪裏不好了，你給我說說。”
姜筠想了兩秒，約莫是想到了這個人的臉，頭搖得很快：“反正就是不行。”
那人又繼續追問：“你知道嗎，他昨天問我，你是不是喜歡溫禮昂？不然怎麽一直都不談戀愛，每天就只跟在溫禮昂身後。”
聽到這個假設，姜筠像是被嚇到了，手裏的書沒拿穩，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怎麽可能？溫禮昂是我哥！他胡說什麽呢！”她的語氣強烈，音量陡然拔高，否認得很幹脆，“葉梓虞，你會喜歡自己親哥嗎？”
“切，你和溫禮昂又不是親生的。”葉梓虞不以為然。
“但我把他當親哥啊，誰會喜歡自己親哥啊，”姜筠的語氣甚至有些生氣，“我說了你又不信，我能怎麽辦？”
葉梓虞沒想到姜筠反應會這麽大，本來她只是想開個玩笑，但現在有些下不來臺，她瞥見桌子上的檸檬，隨口提議：“那你把這個檸檬吃了，我就相信你。”
“吃就吃，我有什麽怕的？”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姜筠沒有片刻猶豫和遲疑，把一整個檸檬塞進嘴裏，就算酸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也沒有把口中的檸檬吐出來。
周圍響起一陣起哄聲，還有人在鼓掌。
只有溫禮昂渾身發冷，手心攥出了血痕。
那一年，姜筠十六歲，她面無表情地吃完了一整個檸檬，以此證明她對他絕對沒有半點喜歡。
他永遠忘不了那天他的心情，心像沈在湖底，也像被埋在了雨天的土地，潮濕、泥濘、永遠見不得光。
他甚至不知自己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感受，他分不清此刻在胸腔裏激蕩的情緒到底從何而起，可那個場景他就這樣記了十年。
在日後的每一天，他無數次想到，如果姜筠決定和他在一起，他不知道以後她還要面對多少次這樣的場景，她要背負多少人異樣的目光，而這樣的目光甚至來自於她的母親和父親。
他知道她很勇敢，但她本可以不勇敢。
這些年，他一直都是這樣說服自己不要邁出那一步，不要打開那個潘多拉的盒子，他不能讓事情失控。
他甚至夢到了日後的姜筠會埋怨他：“溫禮昂，我不懂事，你怎麽也不攔著我？你比我年長，你應該考慮得更多才對，你當初就不該答應我的……”
醒來時，大腦昏昏沈沈的，溫禮昂望向墻上的時鐘，恍然發現這不是夜晚。
這只是一個平凡的午後，一個不起眼的日子，日歷上普通的一頁，尋常得像是姜筠下班後還會回來，客廳裏還會聽見她看電視的笑聲，餐桌前還能看見她埋頭吃飯的背影，她會拉著他看並不恐怖的恐怖片，會帶他去書房讓他幫忙選哪張照片最好看，會撒嬌讓他去廚房給她做甜品。
甚至會在某個喝醉的夜晚，勾著她的脖子，大膽地對他說“溫禮昂，我想睡你”。
這是姜筠搬出去的第二十三天。
他開始對時間失去概念，因為這二十三天，漫長得像是過完了整個冬天。
吃飯、工作、健身、睡覺，他每日重覆著同樣瑣碎且無趣的事情，他開始對明天沒有了期待，不在乎明天是晴天還是下雨，不在乎新聞的播報，不在乎股市的漲跌。
他對一切都變得漠不關心。
時常整夜未眠，直到近幾日，他睡在了姜筠的房間，心終於安定了下來，失眠的癥狀得以短暫緩解。
她的枕頭，還留有她頭發的香氣，床頭的合照，有她停駐過的目光，那幾本沒帶走的書，還保留著她掌心的指紋。
他很想知道，如果姜筠知道他每天都睡在她的房間，她會怎麽想。
她會不會感到害怕。
如果她知道他並不像她想象得那麽完美、坦蕩、隨和、溫文儒雅，她會是什麽反應。
她會不會對他感到失望。
如果她了解過真正的他，她還會不會喜歡他。
他不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會有人愛完整的他，愛他低微的出身，破碎的童年，愛他骯臟的靈魂，內心的陰暗，愛他的固執、軟弱和冷漠。
他很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他很感謝姜筠的父母，如果當初沒有遇到他們，他的人生會是另一種結局。
所以，聽到姜筠告白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是逃避。
那麽多年來，他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他想，只要姜筠不再喜歡他，一切就會回到正軌，他和她都會有幸福美滿的家庭，他們不用應對外界異樣的目光，他們可以永遠以親人的身份在一起，也永遠不會分開。
但現在他發現他錯了，因為光是想到姜筠日後要和另一個人在一起，他就難受得快要死了，嫉妒像是身上密密麻麻的針孔，也像是像面鏡子，反射出了他內心所有陰暗的一面。
他嫉妒每一個被她停駐過目光的異性，嫉妒她對他們展現笑容和友善，嫉妒她為他們花費心思，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所有的目光只為他停留，她的世界只能有他一個人。
他是如此矛盾，他希望她愛他，卻又不敢接受這份愛。
那麽多的猶豫、反覆、糾結，其實都指向了同一個答案，只是他一直不敢承認。
他不僅是在逃避姜筠，也是在逃避自己。
客廳的墻壁上掛著他和姜筠的合照，他靜靜地站在那，看了很久很久。
照片裏兩人都穿著梨城中學的校服，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姜筠踮起腳對著鏡頭做了個鬼臉。
看到這張照片，好像還能聽到拍照那會姜筠笑意盈盈的聲音：“溫禮昂，我要偷偷踮腳，這樣就和你一樣高了！”
這個家裏有太多他們的合影，全都是姜筠掛上去的，可現在她一個相框都沒拿走。
近幾日下了雨，室內潮濕，木質相框有了黴點，極其礙眼，他小心翼翼地把相框拿下來，仔細擦拭，打算改日換新的相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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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背面寫了一行字，溫禮昂握著照片，右手開始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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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喜歡溫禮昂一輩子，就算沒人支持我，哼。】
他不知道當初的姜筠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寫下這段話的，或許是在被他拒絕了一次又一次之後，或許是在某個心灰意冷的時刻，可即便那麽難過，她想的不是要放棄他，而是用這種方式給自己加油打氣。
眼尾霎時紅了，喉嚨變得幹澀，心臟像被泡進了水裏，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他對自己說，溫禮昂，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把她從自己身邊推開，看著她和另一個人在一起，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嗎？
曾經有無數次，他都感知到幸福離自己那麽近，似乎一伸手就能觸碰得到，可他每一次都選擇了放棄。
姜筠向他走了九十九步，可他永遠都只停留在原地，用最冷漠的話語傷害她。
他從來沒有勇敢過一次，不顧後果地，堅定地走向她。
就這一刻，溫禮昂突然想不管不顧一次，一直以來，他都活得太累了，他想為自己活一次。
拿起車鑰匙，他跑了出門。
電梯裏跳躍的數字像是他的倒計時，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快要喘不過氣，只能右手撐在墻沿。
電梯門剛打開，他就快步走了出去，拉開車門，溫禮昂坐在駕駛座打轉了方向盤，轎車行駛在道路，儀表盤的指針猛然跳到高點。
晚高峰，路況擁堵，車流堵得水洩不通，溫禮昂坐在駕駛座，車窗半降，焦急地望著不遠處正在閃爍的紅燈。
他想見她。
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迫切，他很怕，他害怕晚了一分鐘，或許就是那一分鐘，命運突然決定不再眷顧於他。
到姜筠的出租屋那會已經是晚上八點，他站在門前，急切地按下門鈴。
等了好一會，門終於打開，姜筠的臉出現在門後，她滿眼疑惑地看著自己。
“你怎麽——”
未等她把話說完，溫禮昂俯身低頭，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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