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惜然內心的火山不斷噴發，理智都要燒沒，風風火火從三樓沖到大廳，要不是外面天氣惡劣的起眼，她能奮不顧身奔進風裏雨裏冷靜一下。

由於風雨交加，也過了午飯時間，住院樓少有人走動，沒人看到一位憤怒之火在燃燒的女人在大廳轉來轉去。

裴煜桀居然要殺她，這特麽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話。

正當莫女士轉得不亦樂乎，火氣要轉化為風火輪帶她翺翔之際，泫滐從樓梯上走下來，斜倚墻面調侃：“可以，理智尚存，不愧是莫惜然。”

“滾蛋！”莫惜然臉也不扭地惡語相向，“我不想看見你那張臉！”

泫滐被撲面而來的怒氣兇到後仰，順便擡頭看了眼監控，倒退兩步在拐角的盲區顯身，慢步走到莫惜然跟前：“我不會蠢到逆天給你改命，他是他，我是我。”

莫惜然將額前的頭發別到耳後冷笑：“你倆不是有‘心電感應’麽，指不定你上來一陣兒很熱情給我改命。”她氣到大喘氣，呼呼地吹自己的碎發，如炸毛的小貓。

泫滐無聲看她，擡手一掌蓋住了她的額頭。

“……”莫惜然沒好氣地拍掉，“幹嘛！”

泫滐又上手，不管莫惜然掙紮，牢牢扣住她的頭頂：“冷靜冷靜。”

莫惜然：“……”

小護士端藥盤子經過大廳，看到一對俊男靚女在玩沈默游戲，男人的手按住女人的額頭，而女人一臉懵逼。

“你們……”小護士不確定地問，“有啥事？”

不等莫惜然說話，泫滐先道：“她在發瘋，需要冷靜。”

小護士：“……”

當著別人面呢，莫惜然氣急敗壞，兩只手一起推泫滐的胳膊，從大掌下解脫，扭身就走。

泫滐站在原地叫她：“你確定要去外面吹風？”

莫惜然理都不理，掀開厚重門簾，雨夾雪洶湧而來，她果斷放下簾子右拐，識時務地去了註射室，隨便找個座位坐著生悶氣。

泫滐挺放心，她沒失了智。

“？？？”小護士好像明白了什麽。

泫滐擡腳跟過去，感到後背凝著一道視線，步子一頓轉頭說：“她在鬧別扭，見笑了。”說完進了註射室。

“……”

小護士要不是看泫滐帥得能陶冶情操，絕對翻個無比大的白眼，在心裏狂吐槽：你們這些人居然跑到醫院秀恩愛，信不信我吐出兩公斤狗糧砸你們？就問你怕不怕！

“哼。”小護士端著藥盤走人。

註射室裏人不多，光線不足，僅中間的六盞長管燈開著，註射的三兩患者後仰座椅閉目養神，還有倆在看書。

莫惜然冰著臉，跟外面零下的溫度差不離，那種明明火的爆炸卻無處釋放的感覺簡直要逼瘋人，正好在這兒平覆平覆。

泫滐坐到她旁邊，她秒擡屁股向左移了個座位，泫滐沒跟著挪，側臉看她。

這排座椅處於燈的邊緣，照不清泫滐的面容，晦暗裏註視莫惜然的目光沈邃平靜。

“看什麽看。”莫惜然只想懟天懟地懟空氣，誰往槍口上送，她就突突突掃射。“跟著我幹嘛？”

“老頭讓我來看著你。”泫滐平和開口，“怕你想不開在風雨裏淩亂。”

“……你行啊，下凡才幾天，小詞兒一套套。”莫惜然瞥過去個“你很行麽”的眼神，摻雜濃濃怨氣，“你什麽時候這麽聽掌櫃的話。”

泫滐不回答，全神貫註凝視她。

相較於裴煜桀看誰誰著火，泫滐盯著別人看倒有安撫作用，類似深山泉水涓涓細流，看著叫人舒服。

莫惜然給盯得消了一半氣兒，嘴還是硬：“看什麽看，沒見過憤怒的美少女？”

“你就那麽上火？”泫滐問她，“你覺得他腦子正常的話，會殺你？”

“什麽意思。”莫惜然冷眼以對，“你幫他說話？稀奇了。你倆不是水火不容麽。”

“錯。”泫滐糾正，“是他要跟我水火不容。”

“說的好像你對他很友善一樣。”莫惜然嗤聲。

泫滐長哦一聲，話裏有話回：“說的好像你真要讓他滾一樣。”

莫惜然：“……”

讓裴煜桀有多遠滾多遠的是莫惜然，這會兒替裴煜桀反駁泫滐的也是莫惜然，其實莫惜然氣歸氣，仍是護著裴煜桀的。

泫滐好歹牽線上千年，這點兒情感挫折看多了，用指甲蓋也能猜到莫惜然此時翻湧的思想感情。

沒勁，泫滐回眸，深感凡人無聊。

為了男女之情要死要活，他覺得那是閑的哪兒都疼。

然而請他記住這會兒的感想，在不久的將來，FLAG立得飛起。

註射室靜到只剩翻書聲和雨聲。

泫滐和莫惜然說話音調不小，沒人往這兒望，患者該睡覺睡覺該看書看書，世界清凈。

莫惜然知道泫滐在周圍做了手腳，大膽出聲：“你是不是坐著說話不腰疼。別說我跟他的關系，就認識十多年的朋友要我的命，還不許我火？難道我心甘情願讓他殺我？我的學區房正在坐火箭飛升房價，我的門頭房租金還沒收，我媽的養老金才攢一半；好多吃的沒吃，好多玩的沒玩，好多紅票票等著往我錢包裏鉆，我憑什麽去死？我就問你憑什麽！”

一口氣兒炮轟出來，她比吃壞肚子一瀉千裏還舒坦。

“憑什麽？”泫滐低眸望著臟舊的地磚邊緣，淡聲回：“憑他是你覺得最不該對你動手的人，你的重點跑偏了。”

莫惜然倒吸氣，不滿：“你這麽犀利真的好麽？一針見血會讓你的光鮮外表崩盤。”

泫滐神回覆：“光鮮外表是什麽，好吃麽？”

莫惜然憋上一口混雜消毒水的空氣，半天吐不出來。

很好，這仙進步神速，接地氣兒已不能用來形容他，他這是深入了地表，隨時來個地殼運動帶別人顫抖。

身邊好長時間沒動靜，泫滐看過去，恢覆正經談話：“你沒糾結過將鏡子送走？這會兒生這麽大氣至於麽。”

“你怎麽知道我要把鏡子送走，你那天不是在電梯前閃沒影兒了麽？”莫惜然瞇眼，危險地問。

泫滐聳肩，可不就是莫惜然第一次碰見他，回家掏出鏡子對著發楞，臉糾結得像十八層褶的狗不理包子的那天麽。沒錯，他那會兒沒走，跟著莫惜然回了家。

“啊你果然在暗處偷窺我！”莫惜然哼一聲，陰險地笑：“幸虧我演技好，把你唬得跟真事兒似的。”

泫滐：“……”

莫惜然得意一秒鐘，又變得懨懨沒精神頭，倚著座椅仰頭沖天花板長舒一口氣：“我跟他啥情況你再看不出來，我都要懷疑你的智商了。”

泫滐不說話，也沒表情，紅潤的唇平直有些冷漠。

“月老大大跟你說了吧，你不是能感受到裴煜桀的情緒變化麽，剛他是個什麽反應。”莫惜然問。

“後悔。”泫滐說，“被邪火沖昏了頭。”

“哦。”莫惜然冷靜不少，猶豫片刻道：“他咋了。”

“練什麽邪功，差點兒入魔。”泫滐有問有答，不太符合他“都關我屁事”的人設。

莫惜然有了想法，偏過臉謹慎打量泫滐的帥臉，小心地問：“你幹嘛幫他說話，有啥不該有的企圖？”

“我企圖他還是企圖你？”泫滐呵一聲，嘴角仍是平的，沒笑意。“我沒想把他那半撿回來，至於你……”他稍稍擡眸，迎上探究的明亮眼睛，停頓一下。

莫惜然想到月老的話，雙手抱胸，警惕狀。

“不感興趣。”泫滐扔出下半句，回過臉接著盯石磚縫兒，專註認真，那裏面能開出花似的。

莫惜然不懂：“那你為什麽來幫他解釋。”

“我只是在闡述事實。”

這話回的，令人無法反駁。

莫惜然端詳泫滐一會兒，給了個：“噢。”

蜜汁尷尬。

大雨沖刷註射室的鋁合金窗，啪嗒啪嗒，聲音越來越大，雨勢也越來越急。

莫惜然聽著雨聲沒那麽氣了，才想起沈若來，有點擔心地說：“沈若剛都看見了吧，會不會把我當精神病。”

“我抹了她的記憶。”泫滐回，不慍不火，無語調起伏。

莫惜然看了看他：“嗯，多謝。”然後再不知道說啥，保持沈默。

本以為就要這麽尷尬下去，莫惜然等雨小點兒再回三樓處理沈若的事兒，誰知泫滐主動發問：“你什麽時候知道自己開了天眼。”

“十幾歲吧，記不清了。”莫惜然回憶，“裴煜桀出現後，我才知道小時候在鄉下一直陪我玩的古裝老爺爺是土地公，我那時還傻乎乎地相信他說身上的衣服是工作服。”

“他沒騙你。”泫滐予以肯定，“確實是工作服，不穿工作服上崗扣月錢。”

“……”

“你為什麽跟個老頭一起玩。”泫滐繼續問，“你們凡人在學校不是有同齡玩伴。”

“我家的情況你不是清楚麽。”莫惜然大大咧咧回，“我媽帶著我回鄉下，誰問也不說我爸是誰，村裏的人就認為她給人家當小三，要不就是跟哪個男人亂搞生的我，傳遍了全村，誰跟我玩誰學壞，我只能自己玩嘍。”

她輕描淡寫地說，實際上搬到城裏前，她和莫老媽的日子可以用黑暗來形容，被別人戳著脊梁骨過日子真心不好受，不過那都是過去了，她沒必要咬牙切齒。

泫滐終於舍得從石磚縫兒移眼，挪到莫惜然臉上，怪柔和的。

“甭那麽看我，我不需要同情。”莫惜然語氣輕松，“我老媽樂觀又堅強，從沒被別人罵哭過，該怎麽過就怎麽過，我佩服她。所以我更不能死，還沒盡孝呢。”

“所以你樂於幫助那些遭欺負的女人？”

“我有那個能力幫一幫應該的，不想她們走上絕路。”莫惜然將說完，身後忽來一股涼風，她回身看，並沒人經過。

奇怪，哪兒來的邪風。

泫滐緩慢回頭，又慢慢揚起頭看了看。

莫惜然看的是後排的空地，泫滐顯然看的是他們身後某物，而且近在咫尺。

莫惜然察覺到這一怪異現象是怎麽回事兒了，咽咽口水，臉部僵硬。

泫滐倒回來，慢慢吐字：“你上哪兒招惹的鬼魂。”

果然……

“啊啊啊！”莫惜然蹭地跳起來坐進了泫滐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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