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夜裏, 睦月雪枝離開了營地。她一個人晃晃悠悠地走進了密林之中，而且越走越遠，直到一點營地的篝火都看不見。

靜謐的樹林裏, 除了偶爾風吹過樹梢發出的簌簌聲外, 再沒有一點聲音了。月亮透過層層樹葉，將銀輝灑在大地上。這裏好像就只有她一個人，再找不到第二個了。

睦月雪枝站定了，沒有說話。

世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她的表情由嚴肅變為了無奈。

真就這麽倔強？明明是你做錯了事情好嗎。有膽子一路跟來，卻沒膽子出來見面？

睦月雪枝好像幻視了一只闖禍的小狗, 悄悄縮在墻角, 只要主人沒發現它做錯事的證據, 就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我錯了，我下次還敢.jpg

她失去了耐心, 幹脆地命令道：“朔茂, 出來。”

樹葉無風自動，一個黑色的影子出現在樹幹上。

睦月雪枝看了過去, 頓時眼睛一亮。

哇哦, 有著限定皮膚的朔茂！

只見旗木朔茂並沒有穿木葉村統一的制服，也沒有戴著護額。他一身傳統的黑色夜行衣, 臉上也用面罩蒙住了一半，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眉眼，和一頭銀色的長發。

他的頭發原本習慣在後腦處紮成一個低矮的辮子，此時被束成了高馬尾，隨風飄揚。

睦月雪枝一瞬間都看呆了。

他太像書中所描述的那種忍者, 俊美又神秘，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深入了解他。

這是她沒有見過的朔茂。

“朔茂。”她的聲音都變得柔和了許多, “過來。”

旗木朔茂沒動。

懂了，要她哄。

看在他特地穿了新皮來見她，睦月雪枝也願意去哄他：“怎麽了嘛，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是誰欺負了你嗎？你告訴我，我替你撐腰。”

旗木朔茂看著笑意盈盈的女人，萬般言語都堵在了喉嚨裏，無法說出口。

說什麽呢？問她為什麽要離開他？為什麽要忽然決定拋棄他？明明說好了兩個人要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卻半途放棄？

然而愛情就是如此啊，它來去如風，在席卷完整顆心後，只留下了一片狼藉。

沒有誰規定愛一個人就要永遠愛他，也沒有人能保證愛情的火焰永遠不會熄滅。不然世間為何會有那麽多的癡男怨女呢？

更可悲的是，旗木朔茂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她曾經說過很多次要同他在一起，要與他結為夫妻，要兩人並肩走在路上。

是他，是他一直在拒絕。

可是，到底是因為他的拒絕，才讓她移情別戀；還是在最開始的時候，他的潛意識就告訴他這段感情不會長久？

持刀人怎麽會愛上自己的一把刀呢？

他甚至沒有勇氣當面聽見她的道別。

一直聽不到回答，睦月雪枝有些奇怪。

“到底怎麽了，你總要說出來，我才能解決問題吧。”她耐著性子說道。

旗木朔茂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很輕，但在萬籟俱寂的樹林裏還算清晰。

“您的心願……是什麽？”他已經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冷漠，但仍然能聽出其中蘊含的委屈，“為什麽說我，不能完成您的心願？”

睦月雪枝楞了一下，恍然大悟：“你聽見我說的話了？”

“是，請您告訴我吧。”旗木朔茂說道。

睦月雪枝好笑地回答：“不過是一句戲言，其實我都忘記了的。”

“請您告訴我吧。”他執著地重覆了一遍。

“好吧。”睦月雪枝輕描淡寫地說，“我希望能和你誕下強大的子嗣，好延續我對火之國的統治。”

不過他們在一起也個把月了，一點懷孕的跡象都沒有。

睦月雪枝是真不在意，這句話在那時不過是給她追求旗木朔茂一個鋪墊，她本來* 設想的是走正常流程向他求愛的。沒想到近侍神來一筆，給她指了一條完全沒想過的道路。

旗木朔茂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

“你放心，雖然我沒有懷孕，但我對你仍然很滿意。”她的舌尖舔了舔嘴角，意味深長地說道。

“所以你當時才要舉辦一個比武？”旗木朔茂的臉頰有點紅，若是平日裏肯定會被發現，幸好現在有面罩，勉強還能維持他冷淡的模樣。

“嗯。”自覺解釋清楚了，睦月雪枝對他招了招手，“走了。”

剛想上前一步的旗木朔茂頓住了。

“你還是要走嗎？”他忍耐道，“你打算將我丟在木葉村？”

睦月雪枝回憶了一下自己與近侍的對話，終於徹底明白了。原來他因為這個才生氣啊！可憐的小狗以為自己要被主人拋棄了，一邊生著氣，一邊可憐兮兮地追了上來。

不過如果不知道她心裏所想，她說的話確實有些引人懷疑。

“我懂了。”她真的是無奈中又帶著些許憐惜，還有幾分好笑，“是你誤會了。”

她耐著性子解釋，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伴隨著她口中所說的大名府聯合木葉舉行一個軍事演習威懾周邊村子，先拿下水之國，再去打雷之國，旗木朔茂的頭慢慢地低了下來，目光開始躲閃，從獨行千裏的孤狼又變成了聽話的家犬。

“唉。”說完了一長串話，睦月雪枝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沒想到朔茂竟然對我如此沒有信心，從前總是拒絕我就算了，如今竟然開始質疑我的真心了嗎？”

她捏著袖子給自己拭淚，做足了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不、不是，我……”旗木朔茂從樹幹上跳了下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了睦月雪枝的身邊，想要給她擦眼淚卻又不敢伸手。

“也罷、也罷。愛情的逝去就是如此之快啊，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睦月雪枝傷春悲秋地感慨著，“朔茂，你快點動手吧。”

“動手？！”旗木朔茂現在堪稱是慌亂了，“我怎麽會對您動手呢？！”

“但是你追上來，不正是以為我辜負了你所以找我報仇嗎？”睦月雪枝淡然說道，“既然如此，我不會還手的。”

“我絕不會對您動手的！”旗木朔茂跪在了地上，語氣格外地堅定。

“那你為何傷我侍衛？又為何打傷夜裏的那個忍者？難道不是在尋找對我動手的機會嗎？”

睦月雪枝故意曲解，欣賞著旗木朔茂為難的樣子。

他仰著頭，張口結舌了半天，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我不是為了尋找對您動手的機會。我只是……我只是……嫉妒而已。”

嫉妒他們能走進您的帳篷裏，嫉妒他們可能會獲得跟他一樣的機會。

當他看見那個和他有著三分像的忍者走進屬於大名的帳篷時，他的理智幾乎完全被燒光了。

若不是意志力強大，他在那個時候就會忍不住沖過去，將那個忍者殺死，然後緊緊抱住她。

可他害怕啊，害怕她將他毫不留情地甩開，害怕她冷酷地告訴他，他們之間結束了。

他在心裏數著秒，計算著那個忍者進去的時間。

幸好，不過幾分鐘那個忍者就出來了。不管他有沒有成功爬床，都是失敗的。她肯定看不上他。

即便如此，他還是按捺不住，找了個機會將那個忍者打了一頓。

會覺得這樣的他醜陋嗎？

旗木朔茂垂下頭，難過地想。

一定很醜陋吧，嫉妒的、多疑的、敏感的他，如何能叫她垂憐呢？

“嫉妒？”睦月雪枝用一根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因為下半張臉被蒙住，她的註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他的眼睛上。

這是一雙清透的、比星星更明亮的眼睛，忍者那含蓄的、濃烈的情感在這雙眼睛裏醞釀，然後變得更加雋永、深刻。

她低聲笑了起來。

這個詞語是絕不會從以前的旗木朔茂口中說出的，他在她的逼迫下，終於學會了吐露心聲。

沒錯，就是這樣。一切的情緒、喜惡，都應該袒露在主人的面前，不管是幸福、快樂，還是悲傷、痛苦，都應該交付主人來掌控。

而她，也會將他仔細收藏，妥善保管。讓他不再顛沛流離，無枝可依。

“確實該罰。”她擺弄著他的心情，看著他從痛苦到喜悅，“但是，我允許了。”

她寬宏大量地說道，允許他將她身邊的競爭者驅逐，允許他亮出爪子和牙齒，獨占自己的主人。

睦月雪枝摸了摸他的頭發，捋過他的高馬尾。

“回去吧。你這兩日的白天是在木葉對吧，來回趕路不累嗎？”

“不累。”旗木朔茂搖搖頭，她的隊伍行進得慢，要追上並不難，頂多就是壓縮一點休息的時間。他以前在外面做任務時，幾天不睡覺也有過。

但睦月雪枝心疼他，無奈地說道：“好了，等我處理完了這些事情，有空自然會去木葉找你的，時間不會很久。”

旗木朔茂沒吭聲。

不會很久？一日他都無法忍受。有數不清的人前赴後繼地想要模仿他、替代他，爬上她的床，獲得巨大的利益。

想到那個跟他有點像的忍者，還有那個面若好女的侍衛，他們各具特色，等待著被挑選。若放任不管，大概用不了幾天，他在她心裏的印記就會變淡吧。

必須讓她，深深地記住他。

至少短時間內，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他。

旗木朔茂跟著她回到了帳篷裏，看著她揮退了仆人。

“回去休息吧，別把身體累壞了。”她關心地說道。

旗木朔茂沒有走，他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昏黃的燈光下，迎著她疑惑的眼神，他取出了一個卷軸。

從外表上看，這個卷軸平平無奇。

“這……”睦月雪枝忽然心有所感。

旗木朔茂的手細細地顫著，打開了卷軸。

一件白色的外袍出現在他的手中，下擺繡著紅色的火焰花紋。

“要……試試看嗎？”他含糊地說著，紅色從他的臉頰一路蔓延到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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