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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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瑜醒來時外面已經是黃昏暮色。
床頭放著一杯水，她端起來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時看見了自己丟失的手機。
通知欄上很多未讀消息。
太久沒有見面，林嘉發語音過來說，這周沒什麽課可以回來跟她們聚聚。
能見到好朋友，趙瑜心情瞬間愉悅起來。她跟周凜安在一起的事情，林嘉還不知道，到時候肯定是一場腥風血雨。
但沒有關系，她可以撒嬌可以解釋，她的朋友才不會像吳敏那樣不信任她。
頁面上的未讀信息很多，趙瑜一條條看完。忽然想起什麽，往下，點進某個熟悉的對話框。
聊天裏都是簡短的視頻通話的記錄，趙瑜盯著屏幕了很久，有點想笑。
周凜安竟然用她的手機刪除了那條分手短信。這番行為跟她記憶裏漠然冷靜的樣子產生了沖突。他的身份不再是討厭的哥哥、冷冰冰的公司總裁，只是她趙瑜的男朋友。
笑完又覺得開心，一種微妙的，羽毛拂過皮膚，輕快的愉悅感。
她撳滅屏幕，把手機收進口袋，裝作沒看見。
周凜安在半小時後回到小區，他沒有上來，車子停在大門口。
趙瑜接到電話後就拿上外套飛快往下跑，沿途的風裏是凜冽的寒意，她絲毫未覺，只在看見他時放緩腳步。
周凜安註視著她一步步走近，他沒有等在原地，而是朝前走了兩步，牽住她的手，“怎麽不多穿點？”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視線自上掃過，趙瑜風衣下是及膝的短裙。
“要見男朋友所以打扮得漂亮些有什麽問題嗎？”她為他的遲鈍感到不快。
周凜安沒回答這句話，他反手拉開車門，聲線低冷，“外面冷，先上車。”
冷風被阻隔在車外，趙瑜扣上安全帶，她對他的反饋有種莫名的執著。側頭看向開車的男人，“所以，你覺得我今天不好看嗎？”
周凜安視線專註在路面，“好看，但沒有必要。”
車內有片刻沈默。
他頓了頓，補充，“你什麽樣子，在我這裏都是好看的。”
“剛起床的樣子也好看嗎？”
“好看。”
“頭發亂糟糟的樣子……”
周凜安打斷她，冷靜地指出，“Eliose，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只有兩歲。”
一個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孩，一起生活這麽多年，她什麽樣子他沒有見過。
趙瑜：“你真是無趣、無聊、無——”
經過一個紅燈，周凜安拉過她的手腕，堵住了她的嘴巴。
很久，她的聲音悶在他的胸口，“無賴！”
“嗯，隨你定義。”
信號燈變綠，車子繼續朝前行駛。眼前的景色並不算熟悉，趙瑜側頭看窗外，問他要帶她去哪裏。
周凜安言簡意賅，“吃飯。”
趙瑜點點頭，“哦，可是你不是不吃晚飯嗎？”
他一向對飲食的控制得很嚴苛，過了六點幾乎不會再用餐。現在已經快七點。
周凜安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但是你要吃飯。”
睡了一下午，她確實很餓。
趙瑜又想起那條被刪除的消息，心臟變得柔軟而觸動，她低頭，彎了下唇角，“好。”
周凜安把車子開到了一家熟悉的店門前，是去年他們看完演出一起去的日料店。
那時他們關系並不融洽，說不了兩句話就要吵起來。飯吃到最後，一個生氣離開，一個失意買醉。誰也不肯低頭，不肯承認自己的心動。
想想，還挺傻的。
趙瑜推開車門，周凜安把自己的外套披給了她，兩人牽著手走進昏暗悠長的小道。
等菜的空隙趙瑜想要去夠桌面上的酒杯，被周凜安制止了。
她鼓著臉，“我就喝一點點，不會醉的。”
後者還是抽走了酒瓶，“不可以。”
“為什麽？”
“我承受不了。”
趙瑜有些生氣，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我酒量很好的，而且我已經答應過你不會再提，就一定會說到做到的。”
她越說越激動，“何況，就算是分開，也沒有超過一天啊。”
周凜安動作頓住，目光鎖在她的臉上，“你還想跟我分開幾天？”
他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拉進自己懷裏，“我不想聽見這兩個字，哪怕有問題，我們也有能力及時解決，不是嗎？”
趙瑜不說話了，她放棄了從他手裏搶走酒瓶的想法，徹底繳械投降。
兩人飯後一起去了逛了商店，換作以前，周凜安是不大會把時間消耗在這些瑣碎的欲望上的。但是現在，他被趙瑜拉著一起擠在擁擠的隊伍裏，只為買一支網紅冰激淩，也覺得很有趣。
她把頭靠在他的胸口，小聲討論著哪家店的服務最好，哪家店是她和朋友們會選擇常去的。他借著她的描述，以新的視角感受著那些瑣碎尋常又珍貴萬分的生活。
“我如果說我想再去買一支你會陪我再排一次隊嗎？”
“我會這家店買下來。”
“你真無聊。”
“沒關系，你有趣就好了。”
日子就這樣慢悠悠度過，每一天都新奇萬分。
周凜安說那些麻煩的事情都交給他解決，並不是一句空話。他想讓趙卓誠看見自己的能力和決心。
最先是從跟日本某家藥廠的合作項目，他往返東京和南城半個月，事事親歷親為，終於得到對方的松口。
敲定合同這天，機場外正在下雨。他閱覽著郵件，合作方把見面時間延遲了，提前抵達也並無不可，只是他的時間也有限。於是讓助理更改了航班，利用候機的兩小時開了個線上會議，把上個月雜餘的工作進行了總結。
安靜的休息室隔絕了外部的聲音，也隔絕了大廳外的一聲聲通知。
整個會議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周凜安合上電腦，切出頁面時才看見，微信欄裏幾十條來自同一個人的消息和未接來電。
瞬間，面上的冷靜一掃而空，他一邊給趙瑜撥去電話，一邊推開門。
外面人聲嘈雜，巨大的顯示屏上滾動著某架飛機失事的消息。周凜安在出發前給趙瑜發過自己的航班信息，修改前的航班號碼就是新聞裏的那串數字。
一遍遍，聽筒裏只有冰冷的“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的機械式女音。
他握著手機的指節不自覺收緊。
別慌。
別著急。
別為了見到我發生任何意外。
一種巨大下墜感連同幼年時的記憶一起席卷了他。
目光失去聚焦又定格的瞬間，周凜安在來往的人流裏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
他加快腳步上前，用力把人擁在懷裏，聲音是克制不住的顫抖，“趙瑜。”
回應他的是更加用力的擁抱，溫熱的眼淚一滴滴砸到他的肩膀，“你沒事，你沒事，太好了。”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
她說哥哥。
她說周凜安。
她說，“我愛你。”
周凜安緩了好一會兒才松開她，他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再開口的嗓音裏都透著喑啞，“更改了航班，忘記告訴你了。”
趙瑜抱著他不肯松手，“我真的好害怕，我以為我再也……”
周凜安摸了摸她的腦袋，“不會的。”
兩人親密地表達了很多遍愛意，直到後方的咳嗽聲打斷他們。
趙卓誠停在原地，沈默了許久，“把航班取消吧，先回去。項目也不急於這一時。”
來的路上，那種膽戰心驚，理智全無的心情，可能這輩子也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
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趙卓誠目光看了遍兩人後嘆了口氣，“回家吧，你媽媽還不知道這件事。”
吳敏對幾人的行程一無所知，她看見新聞之前，趙卓誠已經帶著趙瑜和周凜安回到家裏。
整個用餐過程都異常的沈默。
趙卓誠在飯後把周凜安叫去了書房。上一次在這裏，他語氣篤定地對兩人的感情表達了不讚成。但是現在——
誰都年輕過，趙卓誠跟吳敏從戀愛到走進婚姻也不是一帆風順。他不是不相信周凜安的為人，只是這麽多年的商業場中的經驗，也讓他對人性始終秉持懷疑的態度。
“爸。”
周凜安從外面走進，合上了房門。
趙卓誠背過手，從窗戶邊走到位置上，聲音頓了頓，“我記得你第一次喊我爸的時候還是上小學。”
“原因我到現在還記得。”
兩人在桌子前坐下，他接過周凜安遞來的茶水，“外面傳我跟你媽媽收養你就是為了秉謙的公司，不是真心待你。”
“我一開始都沒當回事，想著愛怎麽說怎麽說，自己良心過得去就可以了。”
趙卓誠端著茶杯，半天沒有動，“但是我沒想到，傳言會越說越離譜。甚至連你的班主任都來找我打探。”
“他問我為什麽你是我的孩子卻要管我叫叔叔。甚至有好事的人給我舉報到公司裏，那段時間每天上班都是各種記者采訪。”
“我以為你多少會被影響，會來問問我。但是你沒有，你直接對著那群無良媒體的話筒，喊我爸爸。”
說到這裏，趙卓誠停了停。他擡起頭看向對面的人，周凜安在此刻開口，“是您教會我不必被外界的眼光幹涉自己的內心所想。”
他頓了頓，“我一直相信，也一直銘記。”
“道理歸道理，但是因為經歷過，所以了解言語殺人於無形的可怕，我不會讓趙瑜卷進其中。後面我會從家裏搬出去，也會合理利用我所有的資源和能力保護她。”
兩人聊了很久，直到趙瑜過來敲門問他們是不是打算在裏面煉丹修仙，趙卓誠才結束話題。
晚上休息的時候趙瑜緊緊牽著周凜安的手，像小時候生病時那樣不肯松開，她今天哭了很久，眼眶邊緣都泛紅。
周凜安摸了摸她的臉，他把水杯放在她的床前，“睡吧，我看著你睡。”
失去的恐懼還在心口攪動，她眼睛始終停在他的臉上，“為什麽你今天看起來比我還難過？”
在機場，她聽見了他顫抖的聲音。趙瑜朝前湊了湊，環住了他的腰，黑暗放大了人的感官，交錯氣息像絲絲縷縷的線，把兩顆心纏繞又纏繞。
她小聲地問，“是因為叔叔阿姨嗎？你害怕——”
周凜安打斷了她，“不是，別想太多。”
他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總之，我很愛你，Elisoe。”
“那要是我不愛你呢？”
“沒關系，我又不是因為你愛我我才愛你。”
/
南城這場暴雨持續了整整一周，放晴的那天，周凜安忙完工作，把窩在家裏不分晝夜地趕稿的趙瑜抓了出來。
她對出去玩這件事永遠有熱情，不過因為周凜安之前的再三強調，趙瑜在著裝上的態度已經從漂亮第一變成了舒適為主。
她從衣帽間拿了件黑色鴨舌帽，往頭上一罩就準備出門。
罕見的被周凜安提醒，“需要換件衣服嗎？”
他的目光停在她被顏料蹭到的白色短袖T恤上。
趙瑜順著他的視線，想了想，“那我換件襯衫。”
“裙子吧。”
不太自然的一聲咳嗽響起，“海邊穿裙子是不是拍照比較好看？”
“也行，但是穿裙子我還需要化個妝。”
周凜安吞了口冰水，“沒事，我等你。”
兩人開車去到了較遠的一處海岸，明明是周末，沙灘上卻並沒有幾個人。
夜晚的海風吹拂起裙擺，趙瑜脫下鞋子，開心地往水邊跑。
周凜安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
他沒有去到海裏，只是拿著外套站在一側等她玩夠了跑回來，他再把水遞過去。
趙瑜擰上瓶蓋，墊腳，在他的嘴巴上親了一下。
“我覺得好奇妙，這樣漂亮的地方，竟然只有我們兩在。”
她話音落下，不遠處突然炸開了煙花，五顏六色的花束照得天空半透明一般的明亮。
周凜安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他接上她的上一句話，“不好麽？”
只有我們，不好麽。
“好漂亮。”
趙瑜的註意力已經完全被煙花吸引，她仰頭，原本以為會很快結束的煙火卻像是被人有意設計一般，消弭後又亮起。
盛大而燦爛。
“Eliose。”
他喊了兩遍她的名字，趙瑜的視線才從天空收回來，她轉過頭，問：“是你放的煙花嗎？”
她剛剛看見了Eliose的字母。
周凜安沒有回答，趙瑜也不在意，她停頓兩秒後去抱他，“真的很漂亮。”
“是。”他灼灼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的臉上，“但不只是煙花。”
“還有我，對嗎？”
“趙瑜。”周凜安撫摸著她的面龐，“我有沒有說過——”
她打斷他，“沒有。”
周凜安低頭吻了吻她的唇角，“那我再說一遍，我愛你，Eliose。”
他是一個對待任何事情都足夠理性的人，游刃有餘的同時，也不可避免表現得傲慢和冷漠。他以前並不覺得這算是缺點或者說需要規避的習慣，是趙瑜讓他明白感情的珍重是大過理性的驕矜的，他被她炙熱，天真，以及無窮的活力而深深吸引，也透過她的坦蕩看見自己的愚鈍與不堪。
海邊的煙花燃燒了很久很久，關於求婚，周凜安是做好被拒絕的準備的。他覺得沒有關系，反正他還會提出第二次、第二十次，直到她願意為止。
對趙瑜而言，戀愛從來只是體驗人生的一種，但她比較過了，好像還是跟他更快樂一點。所以她願意在這個暫時唯一的空格裏，填上周凜安的名字。
安靜的場景沒有維持太久，這個城市的臺風總是突然登臨。
兩人回到車上，遠處是被風吹彎的椰樹，地面的白色垃圾被揚在半空中，海面浪花翻湧。
趙瑜從潮濕的親吻裏抽離，呼吸裏還帶著喘意，她望著窗外，有些不滿控訴，“很多時候，我覺得你就像這種極端天氣的相反面。”
周凜安把人抱到自己腿上，他掰過她的臉，強迫她只能看向自己，“為什麽？”
“你太冷靜了。”
“是嗎？”他親了親她的耳朵，直到把白色親到泛紅，才緩聲道：“那你知道我心裏你像什麽嗎？”
趙瑜很快接話，“臺風天嗎？”
“是。”
從見她第一眼，他的生活就陷入永不停止的臺風天。
/
正文完
下個故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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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見到好朋友，趙瑜心情瞬間愉悅起來。她跟周凜安在一起的事情，林嘉還不知道，到時候肯定是一場腥風血雨。
但沒有關系，她可以撒嬌可以解釋，她的朋友才不會像吳敏那樣不信任她。
頁面上的未讀信息很多，趙瑜一條條看完。忽然想起什麽，往下，點進某個熟悉的對話框。
聊天裏都是簡短的視頻通話的記錄，趙瑜盯著屏幕了很久，有點想笑。
周凜安竟然用她的手機刪除了那條分手短信。這番行為跟她記憶裏漠然冷靜的樣子產生了沖突。他的身份不再是討厭的哥哥、冷冰冰的公司總裁，只是她趙瑜的男朋友。
笑完又覺得開心，一種微妙的，羽毛拂過皮膚，輕快的愉悅感。
她撳滅屏幕，把手機收進口袋，裝作沒看見。
周凜安在半小時後回到小區，他沒有上來，車子停在大門口。
趙瑜接到電話後就拿上外套飛快往下跑，沿途的風裏是凜冽的寒意，她絲毫未覺，只在看見他時放緩腳步。
周凜安註視著她一步步走近，他沒有等在原地，而是朝前走了兩步，牽住她的手，“怎麽不多穿點？”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視線自上掃過，趙瑜風衣下是及膝的短裙。
“要見男朋友所以打扮得漂亮些有什麽問題嗎？”她為他的遲鈍感到不快。
周凜安沒回答這句話，他反手拉開車門，聲線低冷，“外面冷，先上車。”
冷風被阻隔在車外，趙瑜扣上安全帶，她對他的反饋有種莫名的執著。側頭看向開車的男人，“所以，你覺得我今天不好看嗎？”
周凜安視線專註在路面，“好看，但沒有必要。”
車內有片刻沈默。
他頓了頓，補充，“你什麽樣子，在我這裏都是好看的。”
“剛起床的樣子也好看嗎？”
“好看。”
“頭發亂糟糟的樣子……”
周凜安打斷她，冷靜地指出，“Eliose，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只有兩歲。”
一個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孩，一起生活這麽多年，她什麽樣子他沒有見過。
趙瑜：“你真是無趣、無聊、無——”
經過一個紅燈，周凜安拉過她的手腕，堵住了她的嘴巴。
很久，她的聲音悶在他的胸口，“無賴！”
“嗯，隨你定義。”
信號燈變綠，車子繼續朝前行駛。眼前的景色並不算熟悉，趙瑜側頭看窗外，問他要帶她去哪裏。
周凜安言簡意賅，“吃飯。”
趙瑜點點頭，“哦，可是你不是不吃晚飯嗎？”
他一向對飲食的控制得很嚴苛，過了六點幾乎不會再用餐。現在已經快七點。
周凜安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但是你要吃飯。”
睡了一下午，她確實很餓。
趙瑜又想起那條被刪除的消息，心臟變得柔軟而觸動，她低頭，彎了下唇角，“好。”
周凜安把車子開到了一家熟悉的店門前，是去年他們看完演出一起去的日料店。
那時他們關系並不融洽，說不了兩句話就要吵起來。飯吃到最後，一個生氣離開，一個失意買醉。誰也不肯低頭，不肯承認自己的心動。
想想，還挺傻的。
趙瑜推開車門，周凜安把自己的外套披給了她，兩人牽著手走進昏暗悠長的小道。
等菜的空隙趙瑜想要去夠桌面上的酒杯，被周凜安制止了。
她鼓著臉，“我就喝一點點，不會醉的。”
後者還是抽走了酒瓶，“不可以。”
“為什麽？”
“我承受不了。”
趙瑜有些生氣，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我酒量很好的，而且我已經答應過你不會再提，就一定會說到做到的。”
她越說越激動，“何況，就算是分開，也沒有超過一天啊。”
周凜安動作頓住，目光鎖在她的臉上，“你還想跟我分開幾天？”
他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拉進自己懷裏，“我不想聽見這兩個字，哪怕有問題，我們也有能力及時解決，不是嗎？”
趙瑜不說話了，她放棄了從他手裏搶走酒瓶的想法，徹底繳械投降。
兩人飯後一起去了逛了商店，換作以前，周凜安是不大會把時間消耗在這些瑣碎的欲望上的。但是現在，他被趙瑜拉著一起擠在擁擠的隊伍裏，只為買一支網紅冰激淩，也覺得很有趣。
她把頭靠在他的胸口，小聲討論著哪家店的服務最好，哪家店是她和朋友們會選擇常去的。他借著她的描述，以新的視角感受著那些瑣碎尋常又珍貴萬分的生活。
“我如果說我想再去買一支你會陪我再排一次隊嗎？”
“我會這家店買下來。”
“你真無聊。”
“沒關系，你有趣就好了。”
日子就這樣慢悠悠度過，每一天都新奇萬分。
周凜安說那些麻煩的事情都交給他解決，並不是一句空話。他想讓趙卓誠看見自己的能力和決心。
最先是從跟日本某家藥廠的合作項目，他往返東京和南城半個月，事事親歷親為，終於得到對方的松口。
敲定合同這天，機場外正在下雨。他閱覽著郵件，合作方把見面時間延遲了，提前抵達也並無不可，只是他的時間也有限。於是讓助理更改了航班，利用候機的兩小時開了個線上會議，把上個月雜餘的工作進行了總結。
安靜的休息室隔絕了外部的聲音，也隔絕了大廳外的一聲聲通知。
整個會議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周凜安合上電腦，切出頁面時才看見，微信欄裏幾十條來自同一個人的消息和未接來電。
瞬間，面上的冷靜一掃而空，他一邊給趙瑜撥去電話，一邊推開門。
外面人聲嘈雜，巨大的顯示屏上滾動著某架飛機失事的消息。周凜安在出發前給趙瑜發過自己的航班信息，修改前的航班號碼就是新聞裏的那串數字。
一遍遍，聽筒裏只有冰冷的“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的機械式女音。
他握著手機的指節不自覺收緊。
別慌。
別著急。
別為了見到我發生任何意外。
一種巨大下墜感連同幼年時的記憶一起席卷了他。
目光失去聚焦又定格的瞬間，周凜安在來往的人流裏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
他加快腳步上前，用力把人擁在懷裏，聲音是克制不住的顫抖，“趙瑜。”
回應他的是更加用力的擁抱，溫熱的眼淚一滴滴砸到他的肩膀，“你沒事，你沒事，太好了。”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
她說哥哥。
她說周凜安。
她說，“我愛你。”
周凜安緩了好一會兒才松開她，他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再開口的嗓音裏都透著喑啞，“更改了航班，忘記告訴你了。”
趙瑜抱著他不肯松手，“我真的好害怕，我以為我再也……”
周凜安摸了摸她的腦袋，“不會的。”
兩人親密地表達了很多遍愛意，直到後方的咳嗽聲打斷他們。
趙卓誠停在原地，沈默了許久，“把航班取消吧，先回去。項目也不急於這一時。”
來的路上，那種膽戰心驚，理智全無的心情，可能這輩子也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
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趙卓誠目光看了遍兩人後嘆了口氣，“回家吧，你媽媽還不知道這件事。”
吳敏對幾人的行程一無所知，她看見新聞之前，趙卓誠已經帶著趙瑜和周凜安回到家裏。
整個用餐過程都異常的沈默。
趙卓誠在飯後把周凜安叫去了書房。上一次在這裏，他語氣篤定地對兩人的感情表達了不讚成。但是現在——
誰都年輕過，趙卓誠跟吳敏從戀愛到走進婚姻也不是一帆風順。他不是不相信周凜安的為人，只是這麽多年的商業場中的經驗，也讓他對人性始終秉持懷疑的態度。
“爸。”
周凜安從外面走進，合上了房門。
趙卓誠背過手，從窗戶邊走到位置上，聲音頓了頓，“我記得你第一次喊我爸的時候還是上小學。”
“原因我到現在還記得。”
兩人在桌子前坐下，他接過周凜安遞來的茶水，“外面傳我跟你媽媽收養你就是為了秉謙的公司，不是真心待你。”
“我一開始都沒當回事，想著愛怎麽說怎麽說，自己良心過得去就可以了。”
趙卓誠端著茶杯，半天沒有動，“但是我沒想到，傳言會越說越離譜。甚至連你的班主任都來找我打探。”
“他問我為什麽你是我的孩子卻要管我叫叔叔。甚至有好事的人給我舉報到公司裏，那段時間每天上班都是各種記者采訪。”
“我以為你多少會被影響，會來問問我。但是你沒有，你直接對著那群無良媒體的話筒，喊我爸爸。”
說到這裏，趙卓誠停了停。他擡起頭看向對面的人，周凜安在此刻開口，“是您教會我不必被外界的眼光幹涉自己的內心所想。”
他頓了頓，“我一直相信，也一直銘記。”
“道理歸道理，但是因為經歷過，所以了解言語殺人於無形的可怕，我不會讓趙瑜卷進其中。後面我會從家裏搬出去，也會合理利用我所有的資源和能力保護她。”
兩人聊了很久，直到趙瑜過來敲門問他們是不是打算在裏面煉丹修仙，趙卓誠才結束話題。
晚上休息的時候趙瑜緊緊牽著周凜安的手，像小時候生病時那樣不肯松開，她今天哭了很久，眼眶邊緣都泛紅。
周凜安摸了摸她的臉，他把水杯放在她的床前，“睡吧，我看著你睡。”
失去的恐懼還在心口攪動，她眼睛始終停在他的臉上，“為什麽你今天看起來比我還難過？”
在機場，她聽見了他顫抖的聲音。趙瑜朝前湊了湊，環住了他的腰，黑暗放大了人的感官，交錯氣息像絲絲縷縷的線，把兩顆心纏繞又纏繞。
她小聲地問，“是因為叔叔阿姨嗎？你害怕——”
周凜安打斷了她，“不是，別想太多。”
他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總之，我很愛你，Elisoe。”
“那要是我不愛你呢？”
“沒關系，我又不是因為你愛我我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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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這場暴雨持續了整整一周，放晴的那天，周凜安忙完工作，把窩在家裏不分晝夜地趕稿的趙瑜抓了出來。
她對出去玩這件事永遠有熱情，不過因為周凜安之前的再三強調，趙瑜在著裝上的態度已經從漂亮第一變成了舒適為主。
她從衣帽間拿了件黑色鴨舌帽，往頭上一罩就準備出門。
罕見的被周凜安提醒，“需要換件衣服嗎？”
他的目光停在她被顏料蹭到的白色短袖T恤上。
趙瑜順著他的視線，想了想，“那我換件襯衫。”
“裙子吧。”
不太自然的一聲咳嗽響起，“海邊穿裙子是不是拍照比較好看？”
“也行，但是穿裙子我還需要化個妝。”
周凜安吞了口冰水，“沒事，我等你。”
兩人開車去到了較遠的一處海岸，明明是周末，沙灘上卻並沒有幾個人。
夜晚的海風吹拂起裙擺，趙瑜脫下鞋子，開心地往水邊跑。
周凜安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
他沒有去到海裏，只是拿著外套站在一側等她玩夠了跑回來，他再把水遞過去。
趙瑜擰上瓶蓋，墊腳，在他的嘴巴上親了一下。
“我覺得好奇妙，這樣漂亮的地方，竟然只有我們兩在。”
她話音落下，不遠處突然炸開了煙花，五顏六色的花束照得天空半透明一般的明亮。
周凜安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他接上她的上一句話，“不好麽？”
只有我們，不好麽。
“好漂亮。”
趙瑜的註意力已經完全被煙花吸引，她仰頭，原本以為會很快結束的煙火卻像是被人有意設計一般，消弭後又亮起。
盛大而燦爛。
“Eliose。”
他喊了兩遍她的名字，趙瑜的視線才從天空收回來，她轉過頭，問：“是你放的煙花嗎？”
她剛剛看見了Eliose的字母。
周凜安沒有回答，趙瑜也不在意，她停頓兩秒後去抱他，“真的很漂亮。”
“是。”他灼灼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的臉上，“但不只是煙花。”
“還有我，對嗎？”
“趙瑜。”周凜安撫摸著她的面龐，“我有沒有說過——”
她打斷他，“沒有。”
周凜安低頭吻了吻她的唇角，“那我再說一遍，我愛你，Eliose。”
他是一個對待任何事情都足夠理性的人，游刃有餘的同時，也不可避免表現得傲慢和冷漠。他以前並不覺得這算是缺點或者說需要規避的習慣，是趙瑜讓他明白感情的珍重是大過理性的驕矜的，他被她炙熱，天真，以及無窮的活力而深深吸引，也透過她的坦蕩看見自己的愚鈍與不堪。
海邊的煙花燃燒了很久很久，關於求婚，周凜安是做好被拒絕的準備的。他覺得沒有關系，反正他還會提出第二次、第二十次，直到她願意為止。
對趙瑜而言，戀愛從來只是體驗人生的一種，但她比較過了，好像還是跟他更快樂一點。所以她願意在這個暫時唯一的空格裏，填上周凜安的名字。
安靜的場景沒有維持太久，這個城市的臺風總是突然登臨。
兩人回到車上，遠處是被風吹彎的椰樹，地面的白色垃圾被揚在半空中，海面浪花翻湧。
趙瑜從潮濕的親吻裏抽離，呼吸裏還帶著喘意，她望著窗外，有些不滿控訴，“很多時候，我覺得你就像這種極端天氣的相反面。”
周凜安把人抱到自己腿上，他掰過她的臉，強迫她只能看向自己，“為什麽？”
“你太冷靜了。”
“是嗎？”他親了親她的耳朵，直到把白色親到泛紅，才緩聲道：“那你知道我心裏你像什麽嗎？”
趙瑜很快接話，“臺風天嗎？”
“是。”
從見她第一眼，他的生活就陷入永不停止的臺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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