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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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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江浙的事情鬧得太大。

鳳棲庭也知道自己闖禍,只是抿嘴不敢吭聲,待商貴妃罵完一場後,才低聲道:“母妃,所謂用人,不拘一格。此人跟朝中不少官員都有生意往來,就算他捏了我把柄又如何?保舉我成皇,他就是奇貨可居的呂不韋,把我搞倒了,於他有何好處?況且他可不光只我一人的把柄,這人手裏的人脈不容小覷。如今,他有心歸附我,還給我送了堪用官員的名單。為何要摒棄不用?難道母妃真覺得,只憑商家那幾個酒囊飯袋,就能穩我登上國儲之位?”

商貴妃深吸一口,坐了下來,再次看了看那黑色請柬。

“他給的那份名單我看了,的確都是要害衙司的人,若是他真有心扶持你,還真是不小助力,怕只怕……”

鳳棲庭卻道:“不妨兒臣借著這機會,去會一會他,能不能用,一試便知。”

商貴妃閉眼想了想,現如今,湯家新入宮的小婦甚得皇寵,眼看有一舉問鼎新後之位的勢頭。

這讓跟湯氏纏鬥了半輩子的商貴妃,有種輪回一次的疲憊憤懣。

憑什麽?剛鬥倒了滿頭花發的老虔婆,偏又來了青春正盛的怡妃。

看到湯覓那張嫵媚動人,尤勝自己年輕時的臉,商貴妃就覺得心內某種一直撐著她前行的自信在逐漸崩塌。

商貴妃試過那湯覓幾次,小小年紀,說話辦事滴水不漏,當真叫人不能輕視!

若這怡妃來日生下兒子,那已經年老色衰的自己,還能為兒子鳳棲庭爭取到什麽?

與湯氏鬥了半生,一切落於原點。商貴妃看看手心所剩不多的籌碼,到底是沒禁住誘惑,決定試一試那位主上。

西宮母子密謀搭上“主上”,準備借人東風。

只是他們並不知,這份東風的名單原本是給何人準備的。

範十七再也沒有找過鳳淵,而主上承諾要給鳳淵的助力名單,也早轉到了二皇子裏的手裏。

剛出茅廬的小子,仗著自己有謀士葛大年,又有蕭天養的江湖助力,便妄圖擺脫嘯雲山莊的勢力。主上總要給鳳淵些顏色,讓他知道不聽話的下場。

一時間,鳳淵以前往來不斷的信鴿再也不見,耳目不再暢通,就連身邊之人都撤走了大半。

而朝堂那邊,原本該是商有道受宮內指使勾結魏國案,卻以商有道私下與魏國盜匪勾結的擾亂地方治安罪下了定論,似乎要與西宮母子做了幹凈利落的切割。

只是閣老犯了拗勁,咬著不放,逼著陛下整肅後宮外戚。

西宮商貴妃在入冬的第一場雪後,穿著白麻素衣,披發赤足,跪倒在陛下的書房之外,聲淚俱下地甘願領受陛下責罰,說是她約束母族不力,出了商有道這樣的敗類子孫誤國誤民。

為了鞭策母族,她自請貶為宮人,以儆效尤。

那日正好是朝中重臣來陛下書房磋商國事的日子。

當看到跟陛下一路從潛邸熬出來的商貴妃竟然做了流放官奴的打扮,臣子們一個個都趕緊轉了頭,免得看到宮妃衣衫不整。

淳德帝已經冷落西宮足有月餘。誰知再見商貴妃,她竟然做了這個樣子。

一時間,記憶恍惚交錯,隱約好像看到了當年的展雪也是如此,赤足在雪地生了凍瘡,帶著拼湊不出的破碎,咬著牙忍著淚,一步步朝大奉軍走來,然後終是暈倒在了白茫茫的雪地……

當年跟著自己從潛邸一路拼殺出來的妻妾,如今竟然只剩下商氏了,她今日也卸掉了金釵玉佩,落得如此淒慘。

他鳳啟殊當年與她們許下的來日共榮華的承諾,竟然不能實現?

如此帝王,當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虧欠葉氏的素日遺憾,如今倒是妥帖投射到了赤足跪在雪地的商氏身上。

這次商有道的事情,原也跟她這個後宮婦人全無幹系,只是朝前騰閣老咬住不放,淳德帝不想商氏再走外戚為患的老路,順勢敲打罷了。

可商氏賢德懂事,也算是在群臣跟前,給他這個陛下十足的臺階。

所以就在商氏瑟縮,凍暈在了陛下書房臺階上時,淳德帝快步出了書齋,喚來宮人禦醫,將商氏擡走診治。

待騰閣老再次諫言那商有道背後大有其人,乃是受人指使,便有臣子出列表示,商有道誤國可恨,但已經遭了天譴,被盜賊所殺。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揪著死人的案子不放,依著他看,乃是有人想借此事,牽連後宮皇子,其心可誅!

也許是那商貴妃自請其罪的淒慘,勾起了群臣的惻隱之心,一人起頭之後,又有三五個潛邸時期的老人站出來,請陛下明察,不可以外戚之罪,論處宮中無辜娘娘。

商氏的賢德,他們這些潛邸出來的都知,當年陛下陣前軍糧不足,是商氏說動了自己的母族,變賣田鋪,為軍中籌糧。

如此賢婦,卻因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子侄,以罪婦的卑微自請其罪,還請陛下顧念舊情,憐惜一二。

騰閣老一看這架勢,氣得不行,那纏牙執拗勁兒又上來了,也不看陛下臉色,依舊要一查到底,直言商氏之禍,不止於此!

一時間,書房鬧哄哄。

鳳淵在一旁冷眼看著。

今日之勢,明顯是商氏受了高人指點,拿捏了淳德帝的惻隱心思,扮成他阿母當年的樣子,勾得陛下憐憫。

有那麽一刻,鳳淵真想揮鞭子抽在那殿下裝暈的婦人身上。

她不是要學阿母嗎?若不配得一身酷刑烙鐵的傷痕,光是那一身養尊處優的細皮,如何學得像?

鳳淵需要閉一會眼,才能平覆心內的惡心感覺。

不過眼下,倒是有個問題橫在他的眼前——就是他要不要管騰閣老這個倔老頭。

若是依著鳳淵本身,從來不屑於主動與人交往。

在朝堂上,無什麽朝臣之交,對騰閣老更是無感。

不過螢兒倒是很喜歡這老頭,當初拼命與他求情,才免了太子詐死,逼得老頭跳江的慘禍。

依著眼前的情形,那老頭死揪著商家不放,勢必要與群臣口角,更有逼宮聖上懲處無辜宮妃的嫌疑。

眼看著騰閣老轉不開弦,引經據典地說著什麽“殷之興也以有娀及有莘,而紂之滅也嬖妲己”。

而淳德帝馬上要與周幽,商紂看齊,那臉色也越發難堪。

鳳淵終於出列,出聲道:“兒臣覺得,騰閣老辦事不力!”

此話一出,滿場靜寂。尤其是一直躲在角落看熱鬧的二皇子,更是驚得一立眉毛。

虧得他還以為大皇子跟慕寒江一樣,都被老四籠絡,作了太子黨,會支持騰閣老。

可如今看,瘋子就是瘋子,隨時隨地都可能插人一刀!

騰閣老也氣得抖胡子問:“敢問大殿下,老臣何處不力?”

鳳淵看也不看他,只是與陛下說,他在那襲擊驛館的魏國人和與商有道的勾結的賊人身上,都尋到了同樣高純度的宿鐵兵器。

可是騰閣老不查商有道是從何處得來宿鐵,又是如何賣向魏國,只一味查商有道與宮內是否勾結,就是辦事不力,用錯了勁道方向。

“兒臣覺得,像商貴妃這樣的後宮妃嬪,如何能有私鐵礦藏,兵器鍛造這般門路?

商有道一個地方官吏能行此大案,必定背後勾結著私賣兵器的大手筆!”

此話一出,滿堂靜寂。

大奉之前,所謂宿鐵,也不過是匠人摸索,純度並不甚高。

可是從先帝起勢時,他的軍隊就是因為突然有了大批改良的高純度宿鐵,而擁有了無可匹敵的戰力。

這份宿鐵方子是大奉不傳之秘。可如今魏國居然也有!豈不是給虎狼松了利齒爪牙?

一時間,眾人都知事情嚴峻,誰都沒心跟騰閣老磨牙。

只紛紛圍過來問大皇子,他這話有何依據。

鳳淵命人送來了他收繳的彎刀,供著陛下和那些官員查看。

然後趁著眾人圍過去時,鳳淵伸手拉住還在鉆牛角尖的騰閣老的腕子,將他拽到一邊低聲道:“閣老,太子托我與您帶話,他滯留江浙不走,就是為了查出宿鐵隱線,此事幹系國之根本,還望閣老保重,莫要被牽扯入皇子傾軋中去!”

鳳淵一提太子,閣老也終於靈泉灌頂,一下子開了靈竅。登時眼含熱淚,羞愧低聲道:“枉費臣癡活了幾十年,卻不如太子殿下高瞻遠矚。臣慚愧啊……”

鳳淵見騰閣老終於轉了腦筋,便不再言,只是越過人群,冷漠地與面露些許不安的二皇子對視。

今日眼看著幫腔二皇子的那些臣子,鳳淵便明白了那位主上在皇宮裏押寶的不止他一位皇子。

看來為了懲戒他的不聽話,原本相許的朝中助力,如今倒是全都給了二皇子。

只是這蠢貨也要能消化這潑天富貴才好!

毓秀村葛先生夫妻遇襲的事情,以為用魏國人來頂鍋就完了?

鳳淵覺得,既然主上要“教訓”一下他,他不接招噴一下毒汁,豈不是辜負了“主上”這麽多年的養蠱之恩?

二皇子此時強作鎮定清了清嗓子,向旁邊遞送了一下眼神。

立刻有人會意道:“只是幾把彎刀,怎能說是宿鐵走私?像陳西範的門人,神通廣大,從大奉弄來些宿鐵做武器,不足為奇。”

其實他不說,眾人也是這麽想的。宿鐵這種東西,魏國雖然不會造,但是若願意高價,還是能買到不少的。

可就在這時,葉重卻磨著那鋒芒,若有所思道:“陛下,這不是普通宿鐵,看著,怎麽像當年舍妹煉制的庚鐵……”

淳德帝一聽,再次細細審視彎刀,表情逐漸凝重。

宿鐵雖然是大奉不傳之秘,又被官家壟斷。可是像眼前這般彎刀這樣,呈現淡紫寒芒的宿鐵,卻只有一人會煉。

當年葉家女郎,涉獵頗廣,她喜游歷,喜刀槍,喜布陣,更喜冶煉兵器。

為了給自己煉制一把趁手的苗刀,她依著葉家財力,廣攬各處冶鐵匠人,親自調配宿鐵配方,加了她在西邊某山尋來的鐵礦後,便煉出了後來裝備出先帝軍隊的高純宿鐵。

因為第一爐裏加入的鐵礦石,尋自西處某山,展雪便取了天幹第七位的庚,寓意為西,起名為“庚鐵”。

展雪煉制的那批武器,鋒芒無比,刀鋒在陽光下泛著紫光,不必抹油,沾染雨水也不生銹,實在是堪比幹將莫邪的神器。

可是當年先帝讓她獻出秘方大量生產時,卻被展雪拒絕,拒絕的理由也是妙了。

“西山景色絕美,然而懷有奇鐵,讓它問世,是我無心之罪,豈能再因貪婪殺戮,引人將此山掏空?”

這樣荒唐的拒絕理由,也只有葉家女郎才會說出。

是以後世宿鐵,依然按照葉展雪的工匠當年調配的方子冶煉,然而少了西山之鐵,便不是當年的那一爐庚鐵。

可煉制紫芒鋒刃的庚鐵,隨著展雪早早離世而絕跡人間了。

這本該絕跡的宿鐵,卻被魏人所得,且看這些武器刀柄刻的制造年限,就在去年新造。

這叫淳德帝如何安生?

當那把庚鐵制成的彎刀展示在朝中重臣的眼前時,滿屋子人的心都被送上了油鍋開始烈火烹飪。

陛下再沒有將商有道一案輕拿輕放的心思,鎖眉命令廷尉府,還有龍鱗暗衛兩部,分別細查此案。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查到這批神秘庚鐵從何處制造,又從何處流亡魏國,將所有犯案人等一並查處。

當魂兒都要嚇沒了的二皇子氣急敗壞找到範十七後,破空大罵:“你們是瘋了吧?倒賣些宿鐵就好,到底是從何處弄來的庚鐵?這下可好,父皇發誓掘地三尺,也要查處商有道的背後主使,如此一來,我如何保身?”

範十七顧不得聽完二皇子的罵,匆匆趕往山莊,將此事稟告主上。

“主上,運給二皇子私賣的宿鐵,乃最普通不過的,屬下實在不知,那陳西範的門人,怎麽會有紫芒庚鐵鑄造的彎刀?”

正彎腰澆灌浸雪蘭花的男子依然戴著兜帽,輕輕愛撫著彎細葉片,淡淡道:“有什麽奇怪的?那鳳淵既然是展雪的孩子,知曉庚鐵秘方,再依著樣子造出幾把彎刀來,也不奇怪。”

範十七一驚:“您是說,今日那大皇子呈上去的,並不是他繳獲的彎刀?而是他另外做的?那他這麽做的用意為何?”

“自然是將我一軍啊!這一招禍水東引當真是妙啊!若尋常的宿鐵走私,無非是查封幾家私作作坊,然後便不了了之。可這乃是讓世人驚艷,求之不得的庚鐵,又‘落’在魏人的手上。只怕陛下想到這一點,日夜難眠!就算掀翻大奉朝的每一座冶煉作坊,都要將這庚鐵查找出來!”

範十七聽到這,終於有所頓悟:“那……我們的作坊……”

“好不容易搭上了西宮的線,總得多留用些時日。將所有的作坊都停了吧,爐火一年半載都點不亮了……還有,所有知情的主事工匠,一個不留,全都處理幹凈。”

那聲音溫和有力地下達著閻王令,範十七額頭微微冒起冷汗,不敢再多說什麽,立刻領人匆匆而去。

當廳內再次恢覆安靜,那人卻是突然低聲笑了起來:“幾把彎刀,就將嘯雲山莊最來錢的生意給廢了。沒想到,那小小天祿宮裏竟養出了這等不容小覷的毒物!可惜啊,他不聽話,不然的話,可比二皇子那蠢物好用多了……”

阿雪,你當真不乖,竟然給那孽障留了那麽多的後手!”

說話之間,那株被精心養了月餘的名貴蘭草,被一只盤著青筋的大掌無情拉起,暴露出脆弱的根莖,蹂躪破碎,碾在了腳下……

鳳淵雖然得封王府,可陛下賞賜的府邸還沒有修葺交付,所以他還要暫住儲文殿。

不過這些日子,他都是宮外一去就是大半天。

畢竟有個嗷嗷待哺的小侍妾,還等他來投餵。

鳳淵也看出來小螢的斤兩,對孟準關於小螢宜家宜室的話大打折扣。

不管多忙,每天都要回來一次,給小螢洗菜做飯,照顧一下宜家宜室女郎的飲食。

今日書房之事,鳳淵也大致跟小螢講了一遍。

小螢驚異地瞪大眼睛:“你還真的派人去尋了那處西山啊!”

話說她在江浙聽心園混日子的時候,著實看了葉展雪不少的游記。

小螢雖然也向往游歷名山,無奈一直跟著阿爹他們討生活,竟無這等閑暇,就在葉王妃的游記註釋裏一飽眼福,過一過癮。

結果看到一處山岳游記時,竟然意外在註釋裏發現一行不大起眼的軍碼,怎麽看,都跟鳳淵

當初跟蕭天養通信上的軍碼一樣。

她當時便拿了這一行問了鳳淵,才知這軍碼乃是當年葉展雪跟蕭天養通信,為了好玩,獨創的碼。

只是後來葉王妃不在了,蕭天養便將這軍碼教給了鳳淵。

結果鳳淵看了之後,卻告知她,一個大奉千金難求的機密,就這麽被小螢發現了。

所以今日嫁禍之功,愛讀書的螢兒女郎當記第一大功!

小螢聽了鳳淵的手段,默默嘆了口氣:“這樣一來,你跟那位神秘主上也算徹底撕破臉了。如今他站隊西宮。若是二皇子,倒也不足為懼,只是那位西宮娘娘可不好對付啊!”

鳳淵冷笑一聲,這一手殺招,他原是不想用的。

就是這位西宮娘娘非要光著腳披著發,東施效顰,勾著他混蛋老子的垂憐,才徹底激怒了鳳淵。

所以小螢這麽問,他也渾不在意,只是瞟了她一眼道:“有小閻王難對付嗎?”

小螢才不認,她現在可不是小閻王,而是水靈靈的小侍妾。

所以趁著鳳淵剝著青豆時,小螢將臉蛋靠在他胳膊上晃啊晃,擺出一副委屈模樣道:“瑞祥王,您都是王爺了,可人家還在破宅獨守空室,哪裏像個得寵的侍妾?要不然,還是回去當小閻王吧!最起碼手下一批兄弟,去哪都不孤單!”

她長得靈秀,再加上刻意壓著甜甜的嗓子,將攀龍附鳳的虛榮女郎演繹十足模樣。

鳳淵最不愛聽她要回江浙的話,放下一把青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嫩臉:“乖,王府正在修繕,等修好了,我便從宮中搬出來,你也隨我一起入王府同住。”

小螢原本就是撩撥人的毛病犯了,拿著鳳淵逗趣。

她十分清楚,自己跟太子肖似的長相顯於人前,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鳳淵絕對不可能帶著她招搖過市,更不會將她弄到王府。

也正是因著這份有恃無恐,她才會拿這個逗一逗。

可鳳淵的話讓女郎有些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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