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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Chapter·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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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Chapter·97

“你到底想說什麽!”時鵬飛緊盯著時有仁, 他的聲音像是漫天烏雲裏隱秘的雷聲,閃電隨時都會沖破雲層的封鎖。

果然,時有仁見狀露出會心的微笑,這麽多年時鵬飛都在用謊言欺騙他, 但唯有這件事, 關於逝去的二嬸,時鵬飛對她的愛戀是真的。

時有仁不是第一次因此感動過, 在時鵬飛珍藏的那些相片裏, 時有仁就見過二嬸芳華的容顏,在時鵬飛特地為二嬸修建的花園中, 那裏種滿了二嬸最愛的花朵,每一年的每一天, 那裏都馥郁著沁人的芬芳。

時鵬飛總是喜歡一個人在花園裏料理花草, 因為這裏長眠著他的愛人。

“楊從筠,我的二嬸, 她一定是一個很美好的人吧。”

時有仁說出了那個名字,像是錘破了鼓一樣撞擊在時鵬飛的心臟上,突然那麽一瞬間, 他像是一片墜了霜的葉子一樣虛浮縹緲又無力。

這世界是否存在真正的完美?時鵬飛熱愛追求美好的事物,小時候他就喜歡那些可愛的動物,他喜歡小松鼠在他掌間跳躍的靈動,還有小狗小貓因為一塊火腿腸就在他腳下依偎的模樣——然後摧毀它們, 每一分每一毫地剖析,那樣掌控與毀滅的感覺令時鵬飛癡迷。

可這個世界上是否存在真正的完美?

從前的時鵬飛一直很感激,感激他能遇上楊從筠並與她相愛, 第一次,他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了能和心中欲望比擬乃至超越的事物。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你會遇上那個意外,為什麽是你,世界上有那麽多人都可以去死,為什麽不幸的是你!

回憶著,時鵬飛的呼吸都像是被炙烤過,他的血液在沸騰,生死的恐懼竟然都被他拋諸腦後。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提她!”

“只是為了正式回答一下你之前的問題。”

“什麽意思?”

“還記得你剛才問我,你說你殺了人算是惡魔,那我又算什麽?難道只是因為帶著覆仇的名義所以就不同了嗎?我只是想正式回答一下你的這個問題。”

時鵬飛沈默,他等待著時有仁的答案。

“我的回答就是楊從筠。”

又是她的名字,時鵬飛像是一只被觸怒的獅子,只是聽到這個名字從別人嘴裏說出來都讓他有一種撲上去撕咬殺戮的沖動。

時有仁卻完全沒有理會時鵬飛的反應,他甚至無視了時鵬飛,周遭的場景變幻,時有仁一瞬間仿佛回到了時鵬輝身死的那個夜晚,他平靜地註視著那個他痛恨又深愛的人,如今他終於能讀懂時鵬輝那雙暴凸可怖的雙眼裏到底想說什麽了。

然後是楊永平,時有仁已經回憶過無數次,楊永平臨死前的那份渴求、他眼裏浮現出的後悔、他扭曲蠕動的身體,超越了生與死的界限,所以那麽深刻地倒映在了時有仁的靈魂裏,後來時有仁就知道了楊永平臨死前到底在乞求什麽。

“我記得你在車上和警察通話的時候,警察是不是告訴了你,楊永平的孩子安然無恙?”

“你到底想說什麽?”時鵬飛在嘗試理解時有仁的語言,同時他忍不住發出嗤笑,“關於楊永平的孩子,我確實也有問題想問你,你已經殺害了他的父親,然後又在窮途末路的時候放過他,你是打算怎樣?展現一下你的偽善嗎?還是你在期待什麽?期待別人會理解你,期待那個孩子長大以後不會記恨你這個殺父仇人?”

“我只是知道那個孩子是無辜的,所以我沒有、也絕對不會傷害他。”

“怎麽,你這麽說是想表明你和我不一樣?你的身體裏時時刻刻都流動著我的血脈,你的雙手和我一樣沾滿了鮮血,你真的覺得我們不一樣嗎?”

時有仁忽然笑了,笑得輕松又隨意,他恍惚地擡頭望了望天,耳邊不禁響起了那首伴隨著他這一生的安眠曲。

月兒彎彎,小溪流淌,夜已靜了,寶寶睡覺……

“我一直都想過很多問題,為什麽爸爸要這麽對我,把我送進那個人間地獄?為什麽媽媽不救我?為什麽我會遭遇這一切?後來我知道了,都是因為我身體裏流淌的血液。”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呵,所以作為殺人犯的兒子,我也變成了殺人犯,這其實很合理不是嗎?因為人並不是從出生之始就是獨立的,當一個人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意味著他已經交織在了父母的命運裏,這是他無法擺脫的,不是嗎?”

“所以‘認命’,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人當然需要認命,可人,也是可以做出選擇的,放過楊永平的孩子,這就是我的選擇。”時有仁平靜地回答道,“這也是楊從筠告訴我的道理。”

“你到底在說些什麽!”這一次,時鵬飛徹底失去了冷靜,他徑直沖過去一把抓住了時有仁的領口。

時有仁臉上的笑意仍未消失,他望著眼前面目扭曲的時鵬飛突然為他唱起了那首安眠的兒歌:“月兒彎彎,小溪流淌,夜已靜了,寶寶睡覺……”

時鵬飛的神情逐漸動容,他震驚地松開了時有仁,記憶突然回到遙遠的從前,有一次楊從筠在和他討論未來孩子名字的時候楊從筠就唱起了這首歌謠,她說他們的孩子一定會很聰明、很快樂。

“你……”時鵬飛啞然地望著時有仁,某一剎那,他甚至感覺自己看到了楊從筠的樣子。

“還記得我說我做的那個夢嗎,我說我總是夢到我媽哄我入睡,這當然是理所當然的想法,只是我現在終於徹底地想了起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必須要你鉆死胡同一直鉆到撞向南墻,血淋淋地才能想明白最簡單也是最關鍵的問題。”

“我媽從來都沒有——大概也不會唱那樣的童謠吧。而這就是她面對一個背叛和□□誕生的孩子,面對他的啼哭,她做出的選擇。”

時鵬飛震駭地後退了好幾步,他不住地搖著頭,口中一直重覆喃喃地囈語:“不,不,這不可能,她怎麽會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會知道……”

時有仁凝視著時鵬飛,看著他痛苦崩潰的樣子心底本能地誕生出覆仇的快感,雖然覆仇是他的本意,但這樣痛快的愉悅更像是一種生理反應,因為他明白時鵬飛終於意識到了真相。

“二叔、不,父親。還記得你從前說過很多次,你說你不能理解為什麽上蒼會讓二嬸遭遇那場車禍嗎?為什麽當時二嬸會突然決定去旅游?你為什麽會覺得當時她匆忙地帶著行李開車離開是想去旅游呢?如果她只是一個發現自己丈夫和嫂子亂lun甚至已經生子,崩潰以後才倉皇逃離的可憐人呢?”

時鵬飛整個人都戰栗著,他確實一直沒明白過為什麽楊從筠車禍當天會帶著行李前往機場,為什麽楊從筠離開前並沒有通知過他,為什麽楊從筠會出車禍?每一次思考就是一把尖刀剜下了時鵬飛的一塊皮肉。

“二嬸一定是一個很好的人吧,所以哪怕知道了真相,但面對一個啼哭的嬰兒,她還是做出了選擇。”

“所以二叔,我的身體裏流淌著你的血脈,但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嗎?”

“父親?”

噗——

一口鮮血從時鵬飛的嘴裏噴薄而出,血霧紛紛灑灑,像是一場詭異的細雪。

時鵬飛的眼神從茫然痛苦掙紮、最後又變得清明,他盯著時有仁,雙手攥起綁住了兩人的那根鐵鏈,鐵鏈鎖著他,但也鎖著時有仁。

時有仁的眼中滾落出幹脆的眼淚,他微笑地看著時鵬飛開始起步朝天臺外跑去。

就在這一刻,時有仁看到了天臺門被轟然推開。

一個人率先映入他的眼睛。

他們對視著,像是兩個相識許久的好友。

真是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但他怎麽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呢?

她是誰?她為什麽這麽悲傷?

時有仁不明白,但他已經沒有時間思考了,巨大的引力撕扯著他向著那無盡的深淵墜落而去,他最後只能給那個陌生人報以一個微笑。

就算是告別了。

只能再見了,

陌生人。

————

黎明的太陽像一把匕首刺破海平線,鮮血浸透了朝霞。

張倩聽到身後的船只傳來引擎的響動,眼淚還是沾濕了她的面龐。

她知道他不會回來的,她只是沒有放棄,她不願意放棄。

船只打碎了金燦燦的海面,碼頭上已空無一人。

船艙裏,張倩在自己只有兩米寬的小隔間裏打開了時有仁留給她的包裹,小巧的包裹裏卻幾乎考慮到了張倩所有的未來。

時有仁是什麽時候聯系上其他人讓他們給自己準備好了這些東西寄過來的?張倩不知道,她收好了時有仁能給予她的所有,最後只剩下包裹裏那張被折疊好的白紙。

這是一封信嗎?

張倩不知道,單薄的白紙上只打印著簡短的幾乎話。

【如果我是一只無翼鳥,】

【我便不會渴望飛翔。】

【如果我張開雙翅卻失去雙腿,】

【我不會停歇。】

【我無法停歇。】

【失去雙腳的鳥如何在枝椏上停歇呢?】

【我不是一只無翼鳥。】

【我沒有失去雙腿,】

【我不需要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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