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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苦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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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苦盡

這一場假賽風波在整夜的折騰中結束。

次日, BoxG公布了周慕宇在牛哈哈冠名賽決賽前的入院治療記錄,並誠懇道歉:“很抱歉,由於我們在第一時間未能公開周慕宇的受傷情況, 恰逢蘇英雄小將進入國家隊特訓,導致大家對兩位國家運動員產生了誤解,我們深感愧疚, 懇求公眾原諒。但我們決不允許任何人造謠抹黑國家運動員, 我們已向警方報案, 警方在核實情況後經已立案偵查此事,相關涉事人員已扣押,請大家等待警方還兩位運動員清白!”

這一番陳詞公關味兒很重,好在圖片足夠有沖擊力。

首先是周慕宇的入院手術記錄, 告訴大家, 決賽取消並非因為蘇英雄讓局, 而是因為兩位選手同時出了事;

其次是警方的立案回執, 如此大規模的造謠轉發,對國家拳擊運動造成的影響不可估量, 警方的重視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此事的嚴重性,絕無私了的可能,這是公訴案件。

與此同時, 彭教練用個人微博發布了一條所有人都沒見過的視頻——那是運動員們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蘇英雄在全錦賽半決賽角逐出線後,裁判高高舉起他的左手, 享受著勝利的喜悅,之後,他鉆出拳臺, 但意外也在此時發生。

蘇英雄摔了下去。

在場人員全部楞住了, 全場悄無聲息, 所以蘇英雄右臂彎曲骨折的聲音格外清晰。

哢嚓哢嚓,像被人用鐵棍打斷了骨頭般的恐怖。

大家都知道拳擊運動員的皮肉有多厚,蘇英雄更是其中佼佼者,然而就是這樣一副銅墻鐵壁的身體,蘇英雄竟倒地不起,醫護團隊用擔架把他擡了下去,他的右臂和右腿均以扭曲的姿態下垂著,仿佛失去了骨的支撐,只剩下一堆殘肉。

彭教練:「本來不想發聲的,沒有運動員會希望自己這麽狼狽的一幕出現在公眾視野,但有人居然趁機造謠生事,實在讓人心寒!運動員們享受的不僅有鮮花和掌聲,更多的是無人問津的汗水和傷痛!我們堅決抵制此種行為,對於造謠誹謗者,必定追究到底!」

原來蘇英雄真的受了傷……

全網嘩然,對蘇英雄深感同情,更對運動員們背後的付出加深了一層認知。

難怪蘇英雄的直播畫面會被突然切斷,在賽後的回放中也找不到他下臺時的任何鏡頭,全因國家想保留運動員的體面和尊嚴。

警方的偵破十分順利,當天下午便出了藍底白字的官方通稿,將嫌疑人王某某的犯罪經過全部公開,“供認不諱”四個大字,狠狠打爛了之前質疑周蘇的所有人的臉。

人們這才發現自己被一個19歲的小丫頭遛成了什麽樣。

拳火老板瑟瑟發抖,生怕王圓圓把自己供出來,連夜出國散心了。

但BoxG似乎並沒有要搞死拳火的意思,全程沒提拳火一個字,始終保持著“我不屑和你計較”的高貴姿態。

許櫻在宿舍睡到天黑,她昨天其實就是在賭周慕宇能不能出來,周慕宇出來了,喜大普奔,送王圓圓進局子;周慕宇出不來,她就得跟王家母女低頭認錯。

起床時她還有些茫然,洗完臉才安定下來,確認自己又邁過了一道艱難的坎。

順便白給了王圓圓兩巴掌,解氣。

她坐在下鋪的學習桌前,拿出了周慕宇昨天給她的本子。

紅棕色封皮,富貴配色中卻透露著一絲絲貧窮的氣息,略感熟悉。

許櫻眼皮微跳。

翻開一看,果然……

是她初三那年獲得市級三好學生的學校獎勵,扉頁上用已經褪色的鋼筆寫著校長的寄語:“願許櫻同學長風破浪,披荊斬棘,所向無敵。”

這東西怎麽在周慕宇那裏?

……他到底從老家帶了多少私貨過來……

校長的字很好看,蒼勁有力,筆鋒轉合的位置甚至殷了一點墨水到第二張。

第二張的字就比較潦草了,說潦倒也不過分。

一個個的黑團團是華文沒錯,但就是讓人看不懂日記本的主人到底寫了點什麽,狗拿爪子劃拉出來的似的,時不時夾幾個拼音在中間渾水摸魚,每頁頁尾都畫了火柴棍小人,表情奇奇怪怪,有的瞪大黑豆眼,有的沒有五官只有一個大大的問號。

許櫻用拳頭擋住唇邊的笑意。

這是周慕宇的日記。

——day1下午六點,我走了,沒哭,真沒哭。

下午七點,我氧氣瓶吸光了,其他人都沒有,聽傑克斯說,我暈了過去。

晚上八點,飛機要起飛了,如果沒有進國家隊,我應該和你一起回來的。

(右下角小人寬面條眼淚,舉著一面小旗,旗上寫著奪冠了,但一點不開心)

——day2早上五點,到國家隊了!操場超大,我可以隨便跑,舍友是蘇英雄……

諸如此類,共計八十多頁紙。

說是日記實在有夠擡舉,周慕宇的記錄頻率達到了可怕的兩小時一次,細到生活裏的每一件小事,像一個沒有畫面卻有空就開機的攝像頭,兢兢業業錄下了他的每分每秒。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寫滿了整個本子,本子爆了,皺巴巴的合不嚴實。

許櫻趴下,一頁頁翻,眼淚啪嗒啪嗒砸在紙上,紙更皺了。

周慕宇好像從沒離開過她,就在這個本子上,這些紙上,鮮活且開開心心地陪伴著她。

她依依不舍地翻到最後一頁,心像被一顆大石頭堵住了,沈甸甸的。

這就結束了嗎?

早知道他寫的這麽碎,她就慢慢看了。

【櫻櫻,下次見到哥哥的時候哭出來吧,不嫌你麻煩,也不會再沖動離隊,你永遠是哥哥最寶貝的、最珍貴的。】

許櫻把頭埋下去,有濕潤鹹澀的液體順著胳膊緩緩流下,她看到自己的發絲濕淋淋地貼在皮膚上,難舍難分。

周慕宇很笨,不聰明,還有一身狗脾氣。

可小狗生下來就會愛人,懂得自己要愛誰,而且總知道怎麽惹人心疼,盡管笨拙愚蠢。

沒有電話他就寫信,信都寄不出去他就寫日記,他總有法子向許櫻表達自己的在意。

他很少說愛,羞於直言,但那份熾熱純真的愛就像融進血液裏的氧氣,無聲無息,卻又無處不在。

許櫻也拿出一個新本子,提起筆頓了好久,卻不知道該寫點什麽。

隔壁宿舍的爭吵聲,吳笑笑窩在被窩裏發出的細細鼾聲,還有窗外梧桐樹最後一片葉子墜落在空中的、象征冬季抵達的信號音……

許櫻轉了轉筆,寫下第一行。

“世界與我無關,我只追隨你,周慕宇。”

*

時間轉眼流逝到十一月,世界男子拳擊錦標賽開幕了。

青城人家家戶戶守在電視機前,大人小孩都等著看。

街邊的小酒館開啟了限量世錦賽套餐,買一箱啤酒送一箱,要是周慕宇再拿了獎牌,無論第一第二第三,老板大出血,在決賽日免費送,無限暢飲!!!

四哥拳館在這一天也擺了幾十張桌子,所有拳手和常來的拳迷都坐在一起,嗑著瓜子盯著大電視,一雙雙眼睛瞪得比貓咪還大。

這一屆在南美的八澤國進行,開場就是一段火辣熱情的歌舞,有人手裏的瓜子掉了,旁邊人笑話:“專心點,周慕宇要出場了。”

華國隊來了!

整齊劃一的華國紅方陣進入會場,周慕宇扛著國旗走在最前面,笑容燦爛清澈,兩只狗狗眼星星般奪目,美男總能得到鏡頭偏愛,解說員激動解說:“這是咱們91kg+的新生小將周慕宇,他來自拳擊小鎮青城,是首次參加國際賽事!看來導播非常喜歡周慕宇,鏡頭一直給到他哈哈哈。”

聽到體育臺鼎鼎有名的拳擊解說員提到“青城”,青城的所有人都長長地舒了口氣。

舒坦。

都多久沒在中央臺聽到過青城二字了?

記憶中的上次還是老拳王拿下WBC冠軍腰帶那年,距今已是十個年頭,曾經為那條新聞而興奮落淚的青年人眨眼白了幾根頭發,少女的娃兒都上快上初中了。

“周慕宇在說什麽?”

鏡頭再次定在周慕宇臉上,周慕宇的嘴唇開開合合,沒有聲音地默讀著六個字,來來回回,像是在跟隨開幕式的背景音樂輕哼,但也不像,因為他只重覆那六個字。

微博廣場刷爆了,第一個發現的小翻譯員哈哈大笑。

「絕了絕了,咱們周哥在說:“櫻櫻,你在看嗎?”,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算了,周哥,真有你的!」

【周慕宇,你在看嗎?】沖上熱搜。

網友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不愛吃肉的小櫻桃,還有的網友開始玩梗,在網絡轉播中圈自己喜歡的人說,XXX,你在看嗎?

許櫻的微博毫無動靜,倒是月半時分大佬神出鬼沒,突然發功,發了條爆笑微博。

月半時分:「周慕宇只記得他的小櫻桃呢,嚶嚶嚶,吃醋醋。」

噗,這疊詞用的,萌一臉。

賽事安排緊鑼密鼓,周慕宇和高勝在一堆強悍的外國重量級拳擊手中殺出一條血路,雙雙挺進十六強,奈何高勝運氣不好,碰到了上屆91kg冠軍,惜敗於此。

周慕宇卻在91kg+級別連續贏了兩場,撕開了外國人壟斷的前四,成為了首個進入世錦賽前四的華國人。

體育大V深深折服,解釋了這次周慕宇能連勝的原因——

“這小子的體能續航太他媽牛逼了!和外國拳手相比絲毫不落下風,且回血速度極快,前一天吐出的牙套裏還帶著血,第二天就生龍活虎蹦上拳臺,還有誰!!!”

沒錯,周慕宇還是蹦著上臺,嗖的一下,直直跳上去,從不碰圍繩一下,這貌似他某種古怪的儀式感,像不這麽上去就不能打拳一樣。

只有許櫻知道,這是周慕宇向她發出的“他很好”的訊號。

只要還能蹦上去,上一場的傷就不重。

周慕宇在半決賽吃了些苦頭,碰上了上屆冠軍阿卡納。

場地本身在國外,沒人認識周慕宇,拳擊又是一項崇尚暴力美學的運動,周慕宇一上臺便遭遇了冷場,但阿卡納知名度很高,出場時全場起立歡呼,周慕宇作為先出場的那個,理應尷尬。

可周慕宇偏偏不尷尬,他對著若無其事地對著鏡頭指指縫在上衣一角的小紐扣,垂眸赧笑,用臉生生奪走場內一半的目光。

沒人看好周慕宇,就連彭教練也有些忐忑,周慕宇能走到這一步已然讓他大吃一驚了,對上真正的世錦賽冠軍,就算輸了也不丟臉。

國外合法的體育彩票押周慕宇勝的賠率達到了罕見的1:40。

什麽概念?就是你買一塊錢周慕宇勝,周慕宇真要贏了,賠你四十塊錢。

而阿卡納勝的賠率只有1:1.02,那點錢在國外相當於在國內存了半年活期的利息……

投一萬進去也只能買幾斤雞蛋。

這一場彩票銷出了空前絕後的金額,總獎池達到了數千萬美元,大多數人只當掙個零花錢,可總有人富貴險中求不是?

有大傻子買了五百萬註周慕宇贏,據不可靠小道消息,此人姓查爾斯,名不詳,聽說是個頂級拳擊俱樂部的老板。

世界拳擊俱樂部千千萬,但姓查爾斯還這麽有錢的,可能也只有一個BoxG的理查德了。

拳火冷嘲熱諷:「某家今夜過後要破產咯。」

理查德通過官微亮出了彩票,表示:「中了今晚抽獎,抽一百萬華國幣。」

這條微博轉發量上百萬,BoxG這一騷操作下來,粉絲量達到了恐怖的兩百萬,加起來已經是其他國內俱樂部的總和兩倍還多。

拳火吐血,一百萬就讓理查德這個小洋人得到這樣的宣傳效果?!嗷,有錢就是任性!

宿舍四小只緊張兮兮,盯著電腦屏幕咽口水。

比賽分數咬得死緊,周慕宇敗一回、勝一回,最後這局便是生死局了。

雙方狀態都不錯,周慕宇掛彩更多些,但到底年輕了幾歲,出拳速度還是快,苦戰三分鐘後裁判拉開了抱在一起的兩位選手。

全場靜默。

畫面切到六位裁判,他們按下自己的比分。

外國解說員的聲音空了幾秒,中文解說員不可敢相信地倒抽一口冷氣。

鏡頭沒有咱們的解說員,那邊也沒人拍桌子,但所有華國人卻清晰地聽到了一聲桌子掀翻在地的噪音。

“周慕宇!周慕宇贏了!是周慕宇贏了!!!啊!!!!臥槽啊!!!!”

解說員跪在地上嘶吼,這一吼,是多少華國人壓抑了十數年的心聲。

“我們華國在重量級終於擁有了一塊獎牌!!!這是首位在世界錦標賽上取得男子拳擊獎牌的運動員,周慕宇!!!”

青城在同一時間爆發出統一的吶喊,許多人都哭了,反應過來後成群結隊走出空空的街,去找小酒館老板免費暢飲。

各大app推送相關消息,人們的手機幾乎要被這些軟件給炸了!

廣場上各路拳迷發瘋,導播室由於桌子掀翻了不能接進畫面,屏幕持續播放著周慕宇成功晉級決賽的場景。

那邊都是外國人,呆若木雞地坐著,稀稀落落幾個華國人舉著小國旗蹦著高哭,對臺上的周慕宇豎大拇指。

周慕宇在一聲低吼後脫掉了上衣,攥在手裏,把那顆小小的平凡紐扣按壓在心前。

他漂亮的肌肉在強烈燈光下塊塊凸顯,一身潔白皮膚傷痕遍布,每一道都是屬於他勝利的勳章。

他彎下身,撐著膝蓋落淚,背闊肌上的肌肉一鼓一馳,聚光燈打在上面如同星光閃耀,而他的身體就是那一條充滿能量的銀河。

華國的國旗終於霸占了屏幕,左邊是周慕宇的紅,右邊是另一位決賽選手,來自摩西的力卡的淺綠,兩個顏色勢均力敵,大戰一觸即發。

買了周慕宇贏的一夜暴富,理查德讓官微抽獎,果真是一百萬,平分給一百個粉絲,一人一萬。

拳火死粉酸呼呼:「淘汰上屆冠軍有什麽了不起……」

底下路人反駁:「你說有什麽了不起?打敗上屆冠軍的人,拿冠軍不是易如反掌?哦吼吼,那個力卡可是阿卡納曾經的手下敗將哦。」

拳火方自閉了,小角落裏蹲蹲,陰影大片大片。

拳火老板還在國外躲風頭呢,想著理理財,買了阿卡納勝,原以為能掙個一百萬回來,沒成想,五千萬華國幣打了水漂……

他們才是真的要倒閉了。

周慕宇還是沒給許櫻打電話。

這個世界沒人幹擾他比賽,唯有一個許櫻他放不下,所以賽期他從不給許櫻發消息或打電話。

許櫻請大家夥吃飯,叫上了劉長寧和胖哥一家,一堆人熱熱鬧鬧,火鍋熱氣蒸騰,羊肉片在紅油鍋裏翻滾,卷起紅色辣椒和綠色菜葉,撲濕了許櫻的眼。

她舉起啤酒,沒能說出話來,最後只是碰了碰大家手裏的杯子,將小麥釀造的原漿一飲而盡。

許櫻低頭,鼻子裏酸酸澀澀的,幾次夾緊著吸回那股淚意,擡頭時發現大家都在看著她,每一張臉都是她熟悉的、她愛著的,她在一片帶著辣椒味的白霧中哭出聲來,停不下心臟裏傳來的陣陣揪痛。

周慕宇。

一飛沖天。

作者有話說:

寫這章寫哭惹!我們也慶祝下周慕宇的勝利吧,這章下面評論的寶貝都送小紅包!就當中彩了哈哈哈哈雖然沒有一比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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