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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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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歡心

姜長寧到得早。

酉時剛至, 天色還未暗下來,春風樓前來往的客人亦不算多,遠未到熱鬧的時候。只有樓中經年不散的脂粉香, 業已穿過馬車的門簾,飄到鼻端。

車停穩了,她卻並不急著下去, 只扭頭看了看身邊的人:“怕嗎?”

“不怕。”

“騙誰呀。”

江寒衣坐得筆挺, 目視前方,乍看神色一板一眼地嚴肅, 細看之下, 垂放在膝頭的雙手卻緊緊握著拳, 將衣袍的下擺攥出許多褶皺, 仿佛還有些水跡。

她多看了兩眼, 忽地探身過去握他的手。

“主上?”他一時出神,沒能躲開。

果然, 手心濕濕的, 滲著薄汗。真的緊張到這個份上?

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要將手抽回去, 姜長寧沒答應,反而不動聲色握得更緊了一些。

他曾經在薛府遭到刑訊, 為自毀指紋燒傷了雙手,經過郎中細心調養,已經是好了許多了,但指尖還留著淡淡的疤, 硌在她的掌心裏, 分外明顯些。

她輕輕摩挲了一下,心裏忽地有些酸。

臉上卻只笑笑:“怎麽, 從前還說要陪本王來逛花樓來著,真到了門前,卻怕成這樣?原來是誇海口。”

那是當初,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頭一回到春風樓見煙羅,請他進宮相助,在聖上面前瞞天過海。回府後,卻被江寒衣瞧了出來,問她,主上昨夜去花樓了嗎?

她笑問,你難道還想管本王嗎?他卻神色認真道,自然。

當時她還心想,沒看出來,這小東西膽子倒大。

後來才聽明白,原來他只是擔心春風樓人多眼雜,會有危險,想要她帶影衛同去防身。一面懊惱自己傷勢未愈,無法護衛她,一面又怕她不肯聽,懇切地急於向她保證,無論她選誰同去,影衛都只會安靜地做一個影子,絕不會打擾她……尋歡作樂。

最後這四個字,她依稀記得,他是沒能說出口。只支支吾吾,將自己憋得滿面通紅。

那時她與他尚不熟悉,只覺得好笑,這小影衛竟如此有意思。

如今回想起來,心頭卻止不住地有些暖。

“本王還當你說話算話,一直等著你陪我來,”她彎了彎眼尾,“在你養傷的日子裏,我可一次也沒來過。”

江寒衣怔了怔,頰邊浮起幾分薄紅,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她便道:“罷了,你要是真的害怕,就留在馬車裏等我,我也不會去得太久。”

下一刻,這人便倏然起身。手也不往回抽了,反倒向前送了送,交進她掌心裏,任由她握著,目光真摯。

“我不怕,主上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姜長寧多望了他兩眼。

明明就在說謊。好人家的男子來花樓,哪裏有不怕的,方才還緊張得滿手是汗呢。若是尋常夫道人家,想不開些的,大約寧可吊死在這道門前。

他是影衛沒錯,但終究也只是一個少年。

也是難為他。

這樣想著,話音就越發放得柔和,輕輕牽起他,掌心溫暖,覆在他手背上:“放心,有我在。”

齊王府的車駕,在春風樓是無人不識的。

先前門簾垂著,旁人只不敢貿然上前攪擾。一見她下車,早已在門前候了多時的小倌們,便一擁而上,笑語晏晏。

這個道:“有日子沒瞧見齊王殿下了,也不知殿下想我們了沒有。”

那個嗔:“指不定是在旁的哪家花樓裏,瞧上新人了,我們這幾張見慣了的臉,早就不稀罕了。”

你一句我一句間,姜長寧只覺掌心那人的手,越發的僵硬,還有些涼。

剛想出言叫停,卻聽一把慵懶聲音,遙遙傳過來:“做什麽,這樣沒眼力。沒瞧見齊王殿下今日是帶了人過來的麽,人家年紀還輕,沒的讓你們嚇著了。”

一擡頭,是煙羅。

不同於上一回,讓人將她迎進樓內,自己遲遲才露面,今天他就大大方方地站在門邊,一頭雪發,在傍晚的流霞下很是惹眼。

顯然是存了心在等她。

“人家是清清白白的男兒家,與我們這些人自是不同的,你們可別來這一套,”他望著姜長寧,似笑非笑,“萬一嚇壞了,殿下可要心疼。”

那些小倌們便福身行個禮,掩唇相互望望,嬉笑著走開了。

只餘他站在階上,淡淡一挑眉:“殿下不進來嗎?”

……

二人隨著他進去坐定。

仍是上次的房間,清雅且舒適,與花樓靡艷的氣息顯得格格不入。姜長寧有些疑心,此處便是她每每來時,休息談話的所在,平時並不作他用。

越冬仍舊苦著臉,被一眾小倌聲聲溫柔喚著姐姐,拉了去戲弄。

面前煙羅素手斟了新茶,推到他們面前,擡眸將江寒衣輕輕瞥了一眼,唇邊帶笑:“殿下未免也太見外了。來我的地方,竟還帶了一位佳人在側,倒顯得我春風樓招待不周了。要傳出去,我這主事的豈不顏面掃地。”

姜長寧想要開口,他卻豎起一根春蔥般的食指,搖了一搖,硬生生阻住了她,只望著她身邊的人。

“小公子,頭一回來這等地方,想是待不慣吧?”

“沒有,”江寒衣牽了牽唇角,“這裏……很好。”

“說實話我也不會吃了你,”對面打量他一眼,挑眉笑笑,“臉色都白成這樣了,還硬撐呢,叫人瞧著怪可憐見兒的。我要是女子,我便不忍心。”

他抱著臂嘆了一口氣,目光在江寒衣臉上逡巡幾番。

“我歲數長你許多,這些年在花樓中,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多了。這女子呀,總是待你有心時,花好稻好,待得哪一日覺出你無趣了,於她無用了,便抽身而去,涼薄如此,比梁下做窩的雀兒還不如。”

他忽地傾身過來,在江寒衣肩上輕輕一戳,呵氣如蘭。

“欸,她究竟怎麽哄的你,值得你對她死心塌地的?這樣漂亮的小公子,若哪一日被她騙了,可別怪我沒說在前頭。”

說著,還要睨姜長寧:“齊王殿下可是我們春風樓的頭一號恩客,不知多少人,都指著她過活呢。”

江寒衣讓他說得,臉上白了又白,垂著眼,目光無措閃爍。

姜長寧已經預備要替他解圍了。

卻忽而聽他輕聲道:“主上不是這樣的人。”

“你怎麽就能肯定?”

“無論世間的女子如何,我家主上,與她們都不一樣。”

姜長寧眸中動了一動。

“別理他。”她輕輕拉過江寒衣的手,從桌上果盤裏揀了只春柑,慢條斯理地剝了,遞進他手裏。

隨後才無奈望一眼對面:“你就別嚇唬他了。”

方才還說不讓手底下的小倌招惹他,結果就數他這一張嘴最不消停。

江寒衣接過剝好的,水潤潤的柑子,既不好意思吃,也沒從方才幾句話中醒過神來,只捧在手裏,不知所措。

煙羅瞧著他這副模樣,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過玩笑幾句而已,看把殿下心疼得。罷了罷了,若是再逗下去,怕是當真要同我發急。”

他道:“也不能十分怪我吧。上回在陛下跟前,我可是冒了掉腦袋的風險,扯謊說,你是從我這裏出去的人。都在我的賬簿上掛了名了,還不許我瞧一眼嗎,當真小氣得很。”

他笑望著江寒衣,裝模作樣嘆氣。

“誰曾想,是這樣老實的孩子。往後可不許再說,是我教養出來的了,沒的敗了我春風樓的名聲,我可經不起旁人笑的。”

江寒衣聽不明白,悄悄覷一眼姜長寧,很小聲:“主上,什麽掛名?”

姜長寧略顯心虛地咳了一聲:“往後有空再說吧。”

說罷,輕輕瞪了對面一眼,示意他適可而止。

哪有好人家的男子,在花樓記名的,便是假名也不行。當初不過權宜之計罷了,怎麽就哪壺不開,偏提哪壺。

煙羅瞧著他們的模樣,便更忍俊不禁。

“你家這小影衛,倒還挺有意思的,”他自己拈了一枚蜜餞,懶懶倚在椅背上吃,“殿下來我樓中,還特意帶著影衛在側,看來是怕我這裏有人要取你性命了。”

姜長寧知道他是玩笑,卻覺出身邊的人,渾身驀地一下繃緊了,透出警惕氣息來。只能扭頭向他眨了眨眼,示意無事。

“你少說笑兩句吧,”她道,“有些人可不經嚇唬。”

對面卻笑得有些戲謔。

“這可不是我胡說。我怎麽聽聞,那一夜,晉陽侯府疑心的是我春風樓啊。”

於是姜長寧的神色,也終於變得端正了些。

此話倒是不假。

那一日,晉陽侯府操辦喜事,依著京城中的風氣,也是為了彰顯她作為朋友的心意,便由她出面,請了春風樓的一眾小倌,前往助興。

正逢天雨,一行男子深夜趕路,也多有不便,侯府待人周到,便請他們悉數留下,在北院借宿一夜。

當夜,姜長寧遇刺,人盡皆知。

季明禮不敢怠慢,親自領著家丁搜查了一整夜,最終只查到,刺客應當是由北院向外逃去,此外便再沒有尋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此事姜長寧亦一早知道。

京中各宅府邸,布局大同小異,北門皆是下人通行往來之地,戒備既松,人員亦雜,刺客若由此處逃出,當屬合情合理。

但是,考慮到當時夜深,各門皆已落鎖,若要在驚起眾人之前逃脫,恐怕當有內應。

那餘下的問題便是,內應是誰。

當日北院之中,只有三類人。

一是晉陽侯府的下人,常年居住在此。只是,他們皆是府中用久了的熟面孔,若說提前數年,便籌謀布局,單等著不知哪一日,姜長寧做客府中,未免代價太大,而勝算又太小。

二是齊王府的下人,因為她這位殿下臨時留宿,而被一並安頓下來。但若要指認她自己的仆役,設計謀害於她,季明禮萬萬沒有這樣的膽量。

於是剩下的,便只有春風樓的小倌了。

不知根底的外人,三教九流之輩,重利而輕義,聽起來,仿佛再合適不過。

侯府的管家甚至曾當著她的面猜測道,那刺客究竟有沒有跑出去,尚且有兩說。或是就在這群小倌之中,也未可知。

但是,姜長寧並不相信。

“你和你手底下的人,皆是本王請去的。若是刺客出在其中,豈不是在打本王的臉嗎。本王也沒有這樣識人不清吧。”

煙羅斜斜挑著眼角望她:“殿下就這樣輕信我?”

“並非輕信,橫豎本王在自己的府中,被人下手的次數難道少過嗎?”她自嘲地笑笑,“何須疑心你。”

對面一時間不說話。

倒是身旁的江寒衣,突然接話:“的確不會是春風樓的人。”

煙羅看他:“你怎麽確定?”

“那夜射入房中的,共三支箭,我都看過。箭頭鑄造的工藝精巧,恐怕不是尋常匠人所作,而是官造。”

“你的眼力這樣好?”

“這些從入影衛所開始便要學,我不會看錯。此外,尋常人未經常年訓練,要拉弓射箭已是極為困難,想要在深夜裏隔窗射中,便更是難如登天。還不如隨手可得的一刀一棍,用起來更容易些。何況,春風樓皆是男子,怕是連張弓的力氣也沒有。”

他轉頭望著姜長寧,目光清亮:“當真與主事無關。”

姜長寧還沒來得及接話,對面的煙羅卻撲哧一聲,輕輕笑出來:“你這小影衛,倒果真講義氣,有意思得很。”

姜長寧亦彎了彎眉眼:“他性情單純,待人有一是一,從不作假。”

“殿下看人的眼光,仿佛是還不錯。我如今算是有些明白,你當初為什麽非得救他了,不惜求我相幫,去犯欺君大罪。”

反倒是江寒衣,讓他們誇得雲裏霧裏,且還有些不自信,仿佛覺得自己多話了一般。

就聽他小聲道:“主上,屬下是不是僭越了。”

她含笑搖了搖頭。

正待多說幾句,卻見煙羅忽地起身,不緊不慢踱至墻邊,從櫃子裏取出一件物事。

“也罷,既然殿下如此信我,我也不好做個薄情寡義的人,往後讓人戳脊梁骨。我這裏有一件東西送你,你拿好了。”

說著,回身輕飄飄一擲。

姜長寧不曾料到還有這一節,只覺得一件東西柔軟如雲,迎面過來。還未來得及去接,身旁的江寒衣已經本能地出手,穩穩攥住,遞到她手中:“主上。”

她接過來,卻與他同時怔了一怔。

竟是一條男子的手帕。

珍珠白的底子,上等的絲綢,繡的是蘭花,乍一看很是素凈,但無論是用料還是繡工,都實屬上乘,一眼便知價值不菲。

能在這樣小的事物上,花費這般心思,可見其主人身份亦不凡。

“這是……?”她遲疑道。

煙羅淡淡笑了一笑:“侯府那一夜,我手底下的小倌,在北院拾到的。”

說著,還有心玩笑:“這樣好的東西,大約殿下身邊是見慣了的,我們這等地方,平日裏可見不著。那孩子交給我的時候,可是心疼得厲害,眼睛都快長在上頭了。也不知殿下預備怎麽謝我?”

姜長寧沒有接話,只低頭望著手中帕子,眉頭不自覺地鎖起來。

這倒是當真出乎她的意料。

原來對方今日送了拜帖到她府上,邀她相見,竟是為了這個。

這樣的做工,非王公貴族之家,大約不能有。那一夜晉陽侯府中,符合身份的男子,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晉陽侯家的正夫與老太爺,必無可能。季晴是個嬌縱的半大孩子,雖性子不好,卻一心癡纏著她,要說設計刺殺她,恐怕既無此心,頭腦也不夠。那餘下的便只有……

“你在提醒本王,留意溪明?”

“我可沒有這樣說,”對面輕輕一笑,“那是殿下的枕邊人,過了宗室玉牒的側夫,我一介草民,煙花男子,有幾個膽子去揣測誹謗?殿下可不要說這等害我被殺頭的話。”

姜長寧沒有與他玩笑,臉色不自覺地有些冷。

那一夜,她遇刺後,溪明的確沒有現身。

她還多問了一句,越冬道,他的客房安排在後院,方便陪正夫與老太爺說體己話,彼時怕是已經歇下了,若要起身披衣,整理了形容再趕過來,怕是要多花一些工夫。

她便讓越冬傳話,叫他不必奔波了。

橫豎她那一夜,與江寒衣在一起,事情一環扣著一環,忙還來不及,也不必他非得在跟前。

當時不覺得如何,今日這樣一想,倒是……

“按理說,他一個好人家出身的公子,家中亦是有頭有臉的,不必如此想不開,”煙羅撥弄了一下手上戒指,“不過,他的母親官職不高,或是蕭太師當真許了什麽好前程,能使他鋌而走險,也未可知。”

他笑得帶著幾分戲謔:“萬一比跟著你,做一個側室有奔頭,也是可能的,對吧?”

姜長寧哭笑不得,只覺這人句句半真半假,不論何時都是一副玩笑模樣,很沒有正形。

她只道:“你的消息倒很靈通。”

“我開的是花樓,每日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都要打眼前過,只要我想聽,哪有什麽打聽不到的。”

他替自己又斟了一杯茶,但沒有替她添。

“聽聞過幾日,陛下就要去春狩了?”

“不錯。”

“那殿下先出去吧。”

“什麽?”她甚至一時沒回過神來。

就見那人笑得有些莫測,擺出了一副趕人的模樣,卻將江寒衣往身側一拉。

“殿下先隨小倌們,去旁的地方坐坐吧。我與這位小公子投緣,有幾句男兒家的小話,想同他說,你總不會也要聽吧?”

姜長寧一頭霧水。

但左右她知道,這人既是個厲害角色,且無害她之心,將江寒衣留下與他獨處,並不危險,無謂刨根問底。於是只得依言,被小倌請往別處雅間。

唯餘江寒衣,被獨自留下,一時之間不知所為何事。

房中點的熏香氣味很甜,並有紅燭搖曳,方才說正事時,倒不覺得如何,此刻乍然一靜下來,在燭火輕微的嗶剝聲裏,他只覺得整個人都不自在,臉上微微生熱。

煙羅在他身前踱步,似乎饒有興趣地端詳著他。

他任人看了許久,終究是忍不住,輕聲道:“主事,不知有什麽話要與我說?”

“她福氣不淺。”

“什麽?”

他全然沒聽明白這一句話音,只怔怔望著對方。

只見煙羅微微笑了一笑,與片刻前那股永遠懶洋洋,永遠漫不經心,且透著媚意的模樣不同,總覺得這一會兒的氣息,陡然間變得很不一樣。

但又讓人說不上來。

就聽他問:“你可想好了,要跟著她?”

江寒衣並不知道如何有這一問,本能地答:“我的職責便是護衛主上,自然是要隨侍在主上身邊。”

面前的人以袖半掩了面,笑得眼尾都泛起淡淡的漣漪:“再沒見過更老實的孩子了。”

“我……”

“我是問,你想不想做她的男人。”

江寒衣從未聽過如此露骨的問話,猛然一怔,臉上不由自主地通紅,只覺得整個人都被燒熱。回想起片刻前,自己不假思索答的“自然”,心口忽地跳得極快。

說不清是出於懊惱,或是別的什麽,忍不住閉眼咬了咬唇角。

“主事,我,我沒有……”他立刻便想改口。

然而忽然想起,姜長寧對他說的,從今往後,在外人面前,都要學會裝作她的心上人,要不然,走漏了馬腳,便會替她惹禍上身。

一時之間,竟拿不準在這位神神秘秘的花樓主事面前,究竟該一裝到底,還是該說實話,便僵立在了原地,只從臉上一直紅到耳根,忍不住深吸了幾口氣,也解不去面上灼熱。

煙羅看著他這副模樣,似乎便更覺好笑,自己搖頭連連,樂不可支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到他窘迫得幾乎快待不住了,才忽然傾身靠近他,身上胭脂香氣,無聲撲面而來。眼裏的笑意,和滿頭的雪發,在紅燭映照下,幾乎晃了他的眼。

“這般老實,可真讓人擔心得緊。小心看上的女子,讓人搶跑了,有你後悔的時候。”

“要不要我教你,怎麽討她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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