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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自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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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自梳堂

清潤溫和的嗓音稍稍撫平了小蝶心中的不安, 她抿了抿唇,緩緩走到了計雲舒身邊。

不多時,老鴇派人拿來了小蝶的身契, 計雲舒仔細收好後,便帶著小蝶回了鋪子。

許娘子見了小蝶很是驚詫,忙問計雲舒是怎麽回事兒,計雲舒便將事情經過告訴了她。

“娘子, 這幾日, 讓她同你擠一擠罷。”

“誒好好!”

許娘子忙應好,不知想到什麽, 她看了眼一旁的小蝶, 將計雲舒拉到了耳房。

“青玉啊, 你莫怪我多嘴,小蝶那後娘不是個省油的,若讓她知道了小蝶在這兒,保不齊她還要將小蝶帶走禍害。”

聞言, 計雲舒陷入了沈思。

許娘子說得對, 那何金花不是個東西, 眼下看來,小蝶的身契還不能銷毀,若小蝶成了自由身,那她帶走小蝶豈不是名正言順?

“那我便收著小蝶的身契,讓她以我丫鬟的身份待在這,這樣一來便是鬧到了官府也是咱們占理。”

許娘子一聽眼睛亮了,心道這倒是個好法子。

“那敢情好, 就這麽辦。”

趙娘子出去後,計雲舒從櫃子裏翻出一套衣裳, 喚了小蝶進來。

“小蝶,你把身上的衣裳換下來罷。”

說罷,她將衣裳遞給小蝶,可小蝶卻沒去接,而是撲通一聲跪在了計雲舒面前。

“誒!小蝶姑娘!”

計雲舒大驚,忙伸手想將她扶起來,卻被她抓住了手。

“姑娘,我這響頭,您定是要受的。”小蝶眼眶盈淚,伏身連磕了三個響頭。

計雲舒無奈,趕忙將她扶了起來,用衣袖幫她擦了擦淚。

“好了好了,你的響頭我受了,莫哭了,趕緊將你身上的衣裳換下罷。”

小蝶輕輕點頭,拿著衣裳進了隔間.

出來後,計雲舒徑直接過她手裏清涼艷麗的衣裳,扔在了一旁。

瞧見她胳膊上斑駁的青紫掐痕,計雲舒再次啐了一遍那何金花,去外頭拿了白芷散進來。

“來,將袖子挽起來。”

小蝶照做,冰涼的藥膏被輕柔地塗抹在掐痕上,她不自覺擡眸,靜靜地註視著眼前恬靜清麗的女子。

小蝶知道是她買下了自己,可她卻一點兒也不反感,有這樣心善又俊俏的主子,有什麽好反感的呢?

“姑娘,日後我便是你的人了,小蝶定會盡心盡力地伺候姑娘。”

突如其來的表忠心傳進耳中,計雲舒輕笑了一聲,解釋道:“小蝶,我攥著你的身契呢是怕你娘再鬧騰,不是為了讓你當我的丫頭,你也不用想著伺候我,你還是你,明白了麽?”

她還是她?

小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雖然不明白為何姑娘買了她又不讓她伺候,可她知道,姑娘是不會害她的。

“小蝶命好,遇見了姑娘,這次才逃離了虎狼窩,可憐我的發小......”

說到這,小蝶的聲兒明顯小了,腦袋也耷拉了下去。

“你發小怎麽了?”計雲舒輕聲問道。

“我的兩個發小,也是家裏窮,被父母賣給了,一個性子軟,被婆家磋磨死了,另外一個要強些,同她親生父母斷絕了關系,自梳婦人髻,做了自梳女,如今一個人住在城外的破觀裏頭。”

聽到這兒,計雲舒搽藥的動作的漸緩,思緒漸深。

看來這兒的女子們過的生活,比她想象中還艱難。

“對了,自梳女是什麽?”她又問小蝶。

小蝶解釋道:“自梳女便是將頭發盤成婦人發髻的樣式,立誓終身不嫁的女子。”

“然而這樣離經叛道的女子,大多是要被趕出家門的,有伴的便二人作伴,沒伴的只能獨自過活,咱們浮梁也有不少的自梳女呢。”

聽了小蝶的話,計雲舒大受震撼。

她驚嘆於這些姑娘反抗封建禮教,對抗不公的勇氣,也為她們的日後的處境感到憂心。

有人作伴的姑娘倒還好,而獨居的女子對歹人來說實在是太容易對付了。

就比如小蝶口中獨自住在城外破觀裏頭的發小,這若是出了什麽事兒,連拋屍的地兒都不用兇手操心。

想到這兒,計雲舒神色愈沈,小蝶見狀忙問她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計雲舒搖搖頭,道:“呃,沒事兒,藥上完了,將袖子放下來罷。”

“哦哦。”小蝶點頭,乖巧地照做。

見計雲舒要出去,她急忙跟上,說要幫她看鋪子。

計雲舒笑了笑,由她去了。

夜裏回到家,郁春嵐揪著她便問起了今日的事兒。

“說!你到底瞞著我存了多少錢?”

她一只腳踩在矮凳上,抱著胳膊盯著計雲舒,一副打劫的女流氓做派。

計雲舒失笑,如實道:“一千兩,不過不是我存的,是我出宮的時候皇後娘娘給我的。”

郁春嵐哦了一聲,收腿坐在了板凳上,她怎麽忘了她可是從宮裏出來的。

想到這兒,她又朝計雲舒擠眉弄眼。

“誒,那宋奕那麽喜歡你,就沒給你弄些些稀世珍寶的陪葬品?”

陪葬品?

計雲舒搖了搖頭,她那時急著逃跑,除了手心裏的一縷頭發,還沒註意到地宮裏有什麽陪葬品。

見狀,郁春嵐無語地嘁了一聲。

計雲舒不理會她的陰陽怪氣,朝她打聽浮梁縣裏有沒有空置的院子。

“怎麽,你要置辦屋子?我家還不夠你住的?”郁春嵐挑眉反問。

“不是給我住。”

“啊?那你買屋子給誰住?”

見郁春嵐一臉驚疑,計雲舒便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了她,她出乎意料地一口讚同。

“自梳堂?聽起來不錯,這樣一來,那些老姑婆也有年輕的自梳女照顧。”

“什麽是老姑婆?”

見計雲舒不了解,郁春嵐給她解釋道:“老姑婆便是老了的自梳女,我們浮梁一帶大多這樣叫。”

“原來如此。”

計雲舒點了點頭,又問她知不知道浮梁有多少個自梳女,好讓她估算著買多大的屋子。

“嘖,我進宮那年貌似才五個,這樣離經叛道的事沒多少姑娘敢幹,你照十個人的買便差不多了。”

十個人......

計雲舒若有所思,那買個兩進的院子便足夠了,卻不知這浮梁的屋子價錢如何。

想到這,她忍不住感慨。

幸好當時收下了皇後娘娘給的一千兩,否則不但拿不出那一百兩救小蝶出狼窩,連這自梳堂也建不成了。

“誒,明兒讓許娘子和小蝶看鋪子,你陪我去瞧瞧屋子,成不?”

“成啊!”

郁春嵐一口應下,又吹起牛來。

“這你可算找對人了,這浮梁地界哪處的屋子便宜,沒人比我更清楚。

計雲舒瞥了她一眼,輕哼道:“行了,早些洗漱安歇罷,明日你可莫睡到日上三竿。”

二人打定了主意,說幹就幹。

第一日在城郭附近尋了個差不多的,可一問價錢竟要五百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京城呢。

郁春嵐氣笑了,拉著計雲舒便走。

第二日倒是在城外尋了個三進的,價錢還便宜,可郁春嵐覺著風水不大好,又給推了。

第三日,二人仍舊在城郭附近相看,精挑細選,終於瞧中了一座合適的。

院子也是兩進,靠近城外,人少清凈,卻又離她們街市這兒不遠,采買東西什麽的也方便。

最重要的是主人家急著用錢,只要當堂付清三百五十兩便可立契,這樣的好事二人沒道理不接著。

計雲舒付了銀錢後,主人家很痛快地便將房契給了計雲舒,又重訂了一份契約,雙方簽字畫押,再拿去了官府蓋章。

這一通功夫下來,院子真正落到計雲舒手裏已經是五日後了。

她瞧著手裏嶄新的籍契,舒心一笑,朝郁春嵐挑眉:“眼下還差個人題匾。”

聞言,郁春嵐朝那清雋的身影努了努嘴。

“喏,那兒不有個現成的才子麽?”

兩人對了個眼神,朝剛從錢員外家散學回來的姚文卿走去。

姚文卿見二人齊齊向自己走來,神色一滯:“可是出事了?”

“那倒沒有,只是想請葉先生替我題個匾額。”計雲舒笑得清朗。

姚文卿松了口氣,他還以為是出事了。

“什麽字,我現下便題。”

計雲舒便帶著他走到屋裏,指著一實木牌匾道:“便題自梳堂三字。”

姚文卿轉頭瞧了他一眼,道:“屋子買好了?”

計雲舒要建自梳堂的事他是知道的,在他心中,計雲舒做出這樣的事他絲毫不驚訝。

“嗯嗯,買好了,就差牌匾了。”

他沒再多問,轉身回房拿了筆墨出來,挽袖執筆,在那牌匾中間利落地題上了自梳堂三字。

清俊飄逸,方圓兼備,計雲舒瞧了讚不絕口。

見計雲舒是發自內心的喜歡,一股盈暖充實的滿足湧上姚文卿的心頭。

他溫潤的目光落在計雲舒清麗的側臉上,柔柔地彎了彎唇角。

她喜歡便好。

自梳堂建好後,計雲舒便告訴小蝶,讓她將她那住在破觀裏的發小帶到自梳堂裏去住。

“你同許娘子一起也擠了些,恰好同你那發小一起搬進去,這是自梳堂的鑰匙,地方便是上回我帶你去瞧過的城郭七裏巷,日後你便做那兒的掌事人。”

說著,計雲舒將大門鑰匙遞給了小蝶。

小蝶正驚楞著,險些沒接住。

“姑娘,您將那宅子買下了?”

計雲舒朝她笑了笑:“正是,日後那兒便是浮梁所有自梳女的棲身之所,只要願意去的,都可以一輩子住在那兒,不用花一分錢。”

小蝶呆楞地望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

一縷陽光掠過她的發頂,逆著光,她一時竟分不清眼前的是人還是仙。

她緊緊攥著那串鑰匙,不自覺熱淚盈眶,激動得語無倫次。

“姑娘,你...我,我替她們給你磕頭了!”

說罷,她不顧計雲舒的阻攔,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結結實實地磕了幾個響頭。

“小蝶!快起來!你再這樣我可惱了!”

計雲舒一把將她拽起來,佯裝發怒的模樣,她這才作罷。

她摸了摸小蝶微紅的額頭,溫聲叮囑道:“去罷,叫上你那發小一起,她若還認識其他自梳女,便讓她也知會她們一聲。”

小蝶輕輕點頭,抹了把眼淚,聽話地收拾東西去了。

經過街坊鄰居們的口口相傳,大半個浮梁縣都得知了城郭七裏巷有人建了個自梳堂,專門收留自梳女。

風言風語雖不少,可也變相地傳開了自梳堂的名氣。

浮梁所有的自梳女都慕名而來,在經過小蝶大概的過眼後,都住進了自梳堂。

這天,小蝶來鋪子同計雲舒講述情況。

“姑娘,咱們浮梁一共九個自梳女,再加上從其他地兒過來的兩個,一共是十一個人。”

“外縣的也來了?可能住得下?”

計雲舒有些驚訝,看來自梳堂的名氣比傳得她想象中更廣。

“住得下住得下!我們是兩人住一間,寬松得很呢!”小蝶連連點頭。

計雲舒失笑:“屋子夠住她們為何要兩人住一間?”

小蝶訕訕地撓了撓頭,道:“她們說,兩人住一間便能空出許多屋子給以後進來的姐妹。”

計雲舒楞了楞,似乎沒想到她們心裏還記掛著其他自梳女們。

也許,這便是女子之間惺惺相惜的美好情誼罷。

她莞爾一笑,朝小蝶頷首:“成,隨她們罷。”

小蝶講述完情況,並未離去,而是轉達了自梳女們的邀請。

“姑娘明日可有空?她們說要準備酒席請姑娘去赴宴,當面謝謝姑娘。”

計雲舒略一思忖,一口應下了,剛好她也有些提議要同她們商量。

第二日,她便坐著牛車來到了自梳堂,敲了兩下門,小蝶很快便開門迎她進去了。

甫一進入,計雲舒眼前一亮。

院子裏被她們收拾得煥然一新,墻角種了許多薄荷和丁香,屋檐下還吊了不少風幹的幹貨吃食。

姑娘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有的聊天,有的嬉笑打鬧,以往空蕩蕩的庭院如今充滿了溫情和煙火氣。

瞧見小蝶領著一青衣女子走進,庭院裏安靜了一瞬,而後氣氛變得愈發高漲。

她們齊齊奔過來,將計雲舒團團圍住,滿眼驚喜和感激。

“可是青玉姑娘?”一名年長些的女子拉著計雲舒的手問道。

計雲舒淺笑:“正是,姑娘們可好?”

“好著呢好著呢!”

歡喜的應聲此起彼伏的響起,緊緊圍繞著計雲舒。

那年長的自梳女附和道:“托姑娘的福,我們一切都好,為了謝姑娘給我們這一處庇護之所,我們備了些薄酒來款待姑娘,還望姑娘莫要嫌棄。”

計雲舒坦然大方地笑了笑,自我調侃。

“姑娘說的哪裏話,能蹭飯只怕我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會嫌棄?”

四周又是一陣清靈悅耳的笑聲,眾人擁著計雲舒入了席,將她按在了主座上。

盛情難卻,計雲舒忙招呼她們也坐下。

眾人落座後,那名年長的自梳女舉著酒杯朝計雲舒走來,計雲舒見狀也忙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青玉姑娘,我叫翠雲,是一眾姐妹中年歲最大的,這杯酒我代姐妹們敬姑娘,深謝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幹了,姑娘隨意。”

說罷,她一口飲盡。

見她如此爽快,計雲舒也不扭捏,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了好了,大家趕緊吃罷,菜都涼了。”

酒過三巡,計雲舒開始詢問起她們的情況。

“姐妹們平時是靠什麽過活的?”

翠雲立時回道:“我們也不會別的手藝,便只能靠上街賣自己繡的荷包帕子什麽的。”

“可我們的繡的花樣很尋常,極少有人將連自己的能繡的東西買回家,所以時常饑一頓飽一頓。”

聽到這,計雲舒若有所思,道:“翠雲姑娘,勞煩你取個姐妹們繡的東西給我瞧瞧。”

“誒。”

不多時,翠雲拿了方絲帕過來:“這是我繡的,姑娘瞧瞧。”

計雲舒接過,打眼一瞧,貌似繡的花樣兒是個菊花,可瞧著又不像。

倒不是說繡工不好,只是這花樣著實難看了些。

“這花樣是你自己畫的麽?”

翠雲有些難為情地點了點頭:“嗯,我是照著街上賣的花樣畫的,可是畫得不像,繡出來便愈發不像了。”

計雲舒爽朗一笑:“不礙事,你們只管繡,花樣我來畫。”

畫花樣這活兒,不正好是她拿手的麽?

“姑娘會畫花樣?”翠雲問道。

計雲舒點點頭,瞧了一眼席上的姑娘們,鄭重道:“我會畫,而且,我還要教會你們畫。”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讓她們學會自己畫花樣才是長久之計。

一石驚起千層浪,計雲舒這話一出,自梳女們紛紛驚詫不已。

“可是姑娘,我們連筆都沒碰過,如何能學會畫花樣?”翠雲有些憂心。

計雲舒笑著安慰她:“不怕,慢慢來,我會先從用筆教起,只要你們能耐得住性子,肯下功夫,一定能學會。”

“好,我們聽姑娘的。”

計雲舒的話讓翠雲等人定了心,若她們真能學會自己畫,便不必去買人家的花樣,能省下不少銀子。

用完膳後,計雲舒婉拒她們的迎送,自己回了胭脂鋪子。

翌日,將筆墨紙硯都買好後,她帶著東西又到了自梳堂。

翠雲尋了張大圓桌來,十一個人正好圍坐滿,皆是求知若渴似地盯著計雲舒。

計雲舒淺淺彎了彎唇角,將毛筆和宣紙發給她們,然後手把手地教她們握筆。

“不錯。”

她一個個瞧過去,目露讚許。

“現下,你們隨意在這庭院中尋一個東西,或是別人頭上的珠花,或是院裏的花草,瞧見什麽便將它畫下來,不論難看與否,都要將它畫完,明白麽?”

“明白。”她們齊聲應答。

計雲舒輕輕頷首:“好,那大家開始落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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