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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且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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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且慢行

意識到這一點, 計雲舒臉色煞白,忽覺有些喘不過來氣。

宋奕在被活活燒死時,一定恨不得扒她的皮, 喝她的血罷?

計雲舒顫了顫毫無血色的唇瓣,只覺有一瞬間發昏,好在她及時扶住了棺槨才沒摔倒在地。

見她站穩,霍臨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懸在半空的手, 立在一旁, 靜靜地註視她。

“王爺!!”

驟聞噩耗的高裕被小廝攙扶著一瘸一拐地奔來,顧不得受傷的右腿, 他掙開小廝, 連滾帶爬地撲到棺槨上, 哭得昏天暗地。

“王爺!你就這麽走了!讓老奴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偌大的正廳,回蕩著幾人悲痛欲絕的哭聲。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木然地立在棺槨旁,不哭不語的計雲舒。

在旁人看來, 她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便十足是個冷心冷情的白眼狼。

望著哭得昏死過去的趙音儀, 計雲舒喉頭哽咽,說不出來一句話來。

她忽略那些有意無意往她身上掃的目光,木然著神色,一步一停地出了正廳。

走到庭院中,她深深呼出一口氣。

呼嘯的北風席卷吹來,刀割一般的觸感讓她的意識漸漸清醒,思緒也漸漸清晰。

芙蓉苑裏, 郁春嵐對計雲舒的到訪一點兒也不意外,只不過她以為計雲舒是來向她道謝的。

是以當計雲舒問她, 為什麽要利用她殺害宋奕時,郁春嵐的表情好似見了鬼。

“怎麽?你不會是喜歡上宋奕了罷?”

她一雙鳳眸似笑非笑地看著計雲舒,尾音上揚,不知是驚訝還是嘲諷。

計雲舒淡淡地看著她,冷靜道:“我不喜歡他,但,你為什麽騙我?”

“我若不這麽說,你會那麽痛快地告訴我他的行蹤麽?”

郁春嵐被她犀利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側了側身子躲避她的目光。

見計雲舒靜默不知在想什麽,她眸光閃了閃,又繼續勸道:“你不喜歡他那再好不過,宋奕那廝不是個好東西,他死了你不也解脫了麽?事已至此,你該多想想自己的後路。”

聞言,計雲舒放下茶盞,擡眸看了她一眼。

她說得對,事已至此,做什麽都無益了。

索性顧全不了旁人,倒不如先顧好自己。

她閉上眼,長嘆一口氣,將茶盞重重擱下,起身離去。

郁春嵐愕然地望著那利落灑脫的背影,忍不住誹腹。

什麽人啊,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將她這兒當腳店了不成?

榮王府。

榮王收到他外祖父傳來的密信,急急拆來查看。

這一看,他心下大喜,內心的激湃呼之欲出,好似帝位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

書房內的幕僚見狀,哪還有不明白的?當即便豪言壯語,揚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紛紛想搏得從龍頭功。

宋庚仰天長笑,拔去了眼中盯,他的勃勃野心,更加肆無忌憚地瘋長。

望著房中同樣一臉激湃的同黨,他緩緩揚起一個勢在必得的笑。

“諸君,三日後,圍宮。”

城南,熱火朝天的茶湯巷裏,一座不起眼的古樸宅院十分靜謐。

一身尋常便衣的霍臨繞過來往叫賣的街販,謹慎地往四周巡視一圈後,兩急一緩地敲響了院門。

吱呀一聲,門從裏面被打開,露出了一張獨眼的嚴肅面孔。

“霍大人。”

席釗將他引進來後,迅速閉上了門。

二人走到一處石亭裏,一個青色的身影正端坐於桌前,慢條斯理地斟著酒。

移步換景,遮擋物退去,翠竹屏風後露出的側臉正是那“慘死”的宋奕。

霍臨疾步上前行禮,道:“殿下,屬下去查看過了,聽雪院那邊也被燒光了。”

聞言,宋奕斟酒的動作滯了一瞬。

如果說在此之前他還抱有僥幸,認為是他自己疏忽而暴露了蹤跡,或者只是她無意中洩密的話,那他現下便徹底死心了。

胸口的劍傷還在隱隱作痛,他卻毫不顧忌地猛飲一杯烈酒,好似這樣便能麻痹從心口處傳來的撕裂般的痛楚。

席釗見他不要命一般灌自己酒,忍不住勸道:“殿下,您有傷在身,還是該好好養著自己。”

隨著一聲酒盞碰撞石桌的悶響,宋奕終於停下了動作,他並未回應席釗的話,而是向霍臨發問。

“見了本王的“屍首”,她是何反應?”

霍臨默了一瞬,道:“驚詫,怔楞。”

“還有呢?可有......流淚?”宋奕啞著聲音追問,他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麽。

霍臨垂首,如實搖了搖頭。

“呵呵......”

宋奕倏然笑了,瘆人的笑聲中又帶了絲悲涼與澀然。

原來那些日日夜夜的依偎交纏,耳鬢廝磨,當真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而已。

說什麽日久生情都是假的,盡管他做得再多,她也不會對他有半分情意。

在她眼中,他不過是個強占她,困住她的無恥之徒罷了,死不足惜。

不知過了多久,那滲人悲戚的笑聲戛然而止,宋奕驟然擡眸,玉璃盞在他手中化為齏粉。

她以為搭上姚家這棵大樹便萬事大吉了麽?白日做夢!

他會讓她明白,背叛他的人,是什麽下場!

霍臨望了一眼他陰寒的臉色,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遞上前。

“車將軍發覺早在殿下遇刺之前,禁軍梅僉事便異動頻繁。”

宋奕接過,陰戾還未散去的黑眸飛速地掃了一眼信上的內容,唇邊泛起一抹譏笑。

“果然沈不住氣了。”

霍臨接過他的話,問道:“殿下,我們該何時出手?”

宋奕幽冷的目光落在不遠處檐牙上,神態倨傲,自唇間溢出的話,平靜得無波無瀾。

“不急,讓車勇他們備好兵馬,靜候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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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奕慘死的消息傳到皇宮,堪堪好轉了些的宋英又生生地咳出一口鮮血來。

“奕兒......”

他顫巍巍地喚著宋奕的名字,一雙慈目中凝滿了哀痛絕望。

這位曾在春獵場上意氣風發地號令眾將的帝王,似乎在這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連月來的刺殺,中毒,再到今日的喪子,壓垮了他堅實筆直的脊梁,渾濁了他慈和清澈的雙目。

未至耄耋之年,已形如枯木,垂垂老矣。

曾忠掩面痛泣,忍著哀痛勸慰道:“陛下......您節哀,千萬要保重自個兒的龍體啊!”

宋英抹了抹唇邊的血跡,悲痛的目光望向鳳儀宮的方位。

“皇後呢?她如何了?”

曾忠急忙從宮娥手中接過茶盞與錦帕,替他擦拭手上的血跡。

“皇後娘娘哭了暈,暈了哭,幾位太醫正寸步不離地守著娘娘,陛下放心罷。”

聞言,宋英重重地嘆了口氣,聲音蒼老而沙啞。

他靠在軟榻上,目光望向遙遠的天際,靜默好半晌,才開口吩咐宮人。

“來人,拿筆墨來。”

落筆成書,曾忠看著墨跡未幹的聖旨,嘆道:“陛下是準備立宸王為太子。”

“朕僅有的三位皇子裏,論天資和帝王心術,無人能出奕兒之右,若論仁善和寬厚,池兒當屬第一。”

曾忠點了點頭,將那聖旨疊好。

確實,眼下再沒有比宸王殿下更適合做儲君的人選了。

“宸王殿下仁厚,滿城皆知,將來也定同陛下一般,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說罷,他正準備去傳旨,被身後的宋英喊住。

“此旨不必現下宣,等過了奕兒的頭七再宣罷。”

“是,陛下。”

曾忠垂首應是,心道在陛下心裏,翊王殿下的分量,著實不輕。

宋英覆又疲憊地靠回了軟榻上,朝他擺了擺手,擔憂道:“朕這幾日眼皮總跳,不立下這個,朕心不安。”

儲君乃一國安危所系,自古以來,有多少兵變禍患,皆由儲君未定而引起。

他這旨意一下,便可止了某些人蠢蠢欲動的心思了。

清暉堂裏,計雲舒立在廊下,靜靜地看著下人們來來往往地布置靈堂。

說毫無感觸那是假的,可讓她像趙音儀和高裕那般痛哭流涕,卻也哭不出來。

等入了夜,四下無人的時候,她披上裘衣,迎著冰冷的寒風獨自去了靈堂。

寒鴉見她是往靈堂而去,便沒再跟著。

空蕩的靈堂中,白色的靈幡被透進的寒風吹得晃動不止,火盆中還有些許未燃盡的紙錢。

計雲舒蹲下身子,從腰間取出火折子,重新燒起了紙錢。

“宋奕,你肯定恨不得從陰曹地府裏爬出來,向我索命罷?”

計雲舒一邊往火盆裏添紙錢,一邊自言自語。

“我是有意勾結也好,無意洩密也罷,做了就是做了,沒什麽好狡辯的。”

“我們本該各安天命,你當你的太子爺,我做我的民間女,各自奔前程,可你偏要勉強。造成今日這般局面,也許我是最大的惡人,但你也並非全然無辜。”

說道此處,計雲舒有些哽咽,不知是悲自己,還是哀宋奕。

手中的紙錢燒完,她緩了緩情緒,擡眸定定地望著那口棺槨,神情悲凜,語氣決然。

“事已至此,我沒什麽好說的了。黃泉路遠,且慢行,你要來尋我索命,就盡管來罷。”

說罷,她利落起身離去,翩躚的裙角在寒風中翻飛飄舞,恣意而孤絕。

第二日,她在靈堂前自白的這些話,便被影衛傳到了宋奕耳中。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說出這些話時,那悍不懼死的決凜神情。

“呵,本王是不是該讚她敢作敢當呢?!”宋奕眸色陰戾,咬牙切齒地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那名傳話的影衛不敢回覆他的自言自語,擡眸看了一眼棋盤對面同樣如坐針氈的席釗,默然退到了一邊。

席釗輕輕地放下了棋子,眼觀鼻鼻觀心,試圖當作沒瞧見面前人的暴怒。

宋奕的眼前浮現出計雲舒那張清絕的臉,不知想到了什麽,他捏著棋子的手青筋暴起。

“各安天命?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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