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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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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視頻播放結束,屏幕上只留下異族男人那張嚴肅而堅定的臉龐。

過了兩秒,錄像被關掉,助理的臉才重新出現在畫面上。

傅斯岸看著屏幕,手中的鋼筆不知何時在他指間開了帽。

他擡指將鋼筆蓋好,突然開口道。

“姓名,身份,籍貫。”

男人嗓音沈冽,連貫迅速,咬字極穩。

“口音,行程記錄,來明城之後接觸的人。”

傅斯岸問:“這些都查全了嗎?”

他一開口,要求就格外明確。

“目前還未整理完整。”

饒是隔著屏幕,助理也忍不住擦了下額角。

“屬下立刻去查。”

傅斯岸沒什麽表情,只給了時限。

“今晚十二點前。”

他用鋼筆點了下桌面,又道:“不用你們,通知B組加個班。”

助理立時應道:“是。”

他們是隨行助理,主要負責Boss的日常行程。

而B組不同,是專門收集訊息的分支。

雖然這位突然來客的身份目前來看並沒有什麽問題,剛剛傅斯岸一眼掃過其初步信息時,也沒有說什麽。

這個名叫拉木海爾的彜族人,是在得知傅家放出的婚禮信息後找過來的。

他說不知道阿各人現在在哪兒,就循著消息去了滇池旁的結婚酒店,想等到人婚禮前露面。

結果恰好遇到了在那邊置辦婚禮事項的傅斯岸助理,才先將他安頓了下來。

拉木海爾的出現沒有並沒有身份和邏輯上的問題,不過Boss要動用B組,顯然是沒有對其輕易信任,還準備對這人做最周全詳細的調查。

助理接了命令,當即去忙,視頻也就此掛斷了。

傅斯岸依然沒什麽表情波動,他這時才將手中的鋼筆放下,對一旁的羅絨道。

“說。”

言簡意賅的命令,羅絨也當即開始了今日的匯報。

舒白秋今天中午的用餐狀況還不錯,羅絨之前發去的餐後照片也被傅斯岸看過。

許是因為傅斯岸走之前的話,下午,舒白秋還主動提出去湖邊走走,活動一下,才在外面不小心蹭到了青苔。

匯報完這些,羅絨還拿出了一段視頻,之後他才退出了書房。

視頻錄制的,正是今天舒白秋和心理醫生對話的過程。

心理診療的最後,還有一段,是醫生專程錄的,給老板的匯報內容。

傅斯岸點開那一部分,就聽麻醫生道。

“經過這幾次的聊天,小舒先生已經可以和我們聊起一些這三年來的事情。這說明他對這部分的戒備在逐漸松動,稍稍放下了心防,漸漸不再揪心會無故挨打。”

這一點,傅斯岸自然清楚。

從最簡單的擡手,到電子設備的使用,還有醫院檢查,凡此種種,潛移默化。

傅斯岸在一點點地讓舒白秋不再害怕。

“不過對這三年之前,更早的事情,小舒先生反而不太願意提及。”

“可能是出於自我防護,他對幼時的事提得也很少。”麻醫生道,“但對三年之前的那段時間,他是一定會避開。”

“所以現在,我們懷疑,在那段時期,小舒先生可能還遭遇過一些令他留下了陰影的事。”

視頻到此便結束了。

傅斯岸沈默地將視頻拉回開始,看起了舒白秋和醫生的對話。

直到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傅斯岸才關停了視頻。

男人本要說“進來”,停了一下,他卻自己起身,朝房門走了過去。

打開房門,門外站著的,果然是那個發絲柔軟的漂亮小孩。

舒白秋洗過澡,已經將自己徹底吹幹過了。

他總會將傅斯岸交代的話做得很好。

少年身上此時並無水汽,只帶著一點很清淡的幹凈氣息。

不太像酒店裏沐浴露的味道,反而更像舒白秋自己被吹幹烘暖出的薄淡香氣。

見一身襯衣西褲的傅斯岸開門,沐浴後換了家居服的少年臉上不由露出一點打擾的歉意和赧然。

“先生。”他小聲道,“羅大哥說,您叫我吹幹頭發後過來。”

“嗯。”傅斯岸垂眸,應得不動聲色。

兩人身高也有明顯差距,從傅斯岸的角度,輕易能將人整個納入眼底。

包括少年清瘦的尖尖下巴,和那略顯寬松的領口間露出的惹眼白皙。

傅斯岸看著,道:“有件事問你。”

舒白秋好奇:“什麽?”

傅斯岸朝外看了一眼,道:“去餐廳說。”

馬上就到晚餐時間,兩人也沒有再進書房。

在餐桌旁坐定,舒白秋才聽傅斯岸道。

“你還記得蜀地楚河縣麽?”

舒白秋頓了頓。

“有人從楚河縣來,說是你的親長,想接你回去。”

傅斯岸道。

“他說,他叫拉木海爾。”

舒白秋很慢地擡起手,看起來像是要去拿桌上的餐筷。

但其實他只動作到了一半,手擡到了桌邊,就停在了那裏。

“抱歉,先生……我不記得了。”

少年微微垂低了視線。

“我不記得這個人名……和這個縣城。”

他仍是像面對紀升和葛虹時一樣的態度,只說不記得,不認識。

傅斯岸倒也沒多意外。

如果真有個地方庇護了少年那麽久,以他的性格,也一定不會想為其招惹任何風險。

讓傅斯岸沒想到的,反而是舒白秋接下來的那段話。

“我也不會離開這裏,”少年說,“我會和先生好好結婚。”

說完,又像是覺得不夠一樣,舒白秋還擡起眼睛,鄭重地向人補充道。

“不管什麽事,一定不會耽擱周末我們的婚禮。”

我們的婚禮。

傅斯岸一瞬沈默。

他沒說話,英俊冷峭的眉眼間也仍舊沒有什麽波動。

但好像只因為少年的兩句話,有什麽壓抑過好一會兒的、莫名的不爽的東西,倏然從傅斯岸的肩頭和心口被拂落。

“嗯。”

傅斯岸的指尖很輕地點了一下桌面。

他道:“明天去酒店看一下現場,為後天的婚禮準備。”

舒白秋點頭:“好。”

少年微微笑起來,眉眼稍彎,線廓精致的下眼尾被彎出了一點更軟的臥蠶。

看著他,傅斯岸倏然想到。

自己還沒親過小孩的眼睛。

哦。

男人突然意識到。

別的地方也還沒親過。

嘖。

***

這一天直到晚上都安然無事,舒白秋也照舊聽傅先生敲門道過晚安,才沈入了恬靜的夢鄉。

舒白秋近來的睡眠質量也比之前要好。

這種輕松的、適宜的、沒有哪處在痛的狀態,對普通人來說可能只是尋常。

對舒白秋來講,卻已經近乎是奢想。

第二天是周六,因為狀態不錯,室外氣溫也不算低,上午一早,舒白秋就外出去了滇池。

傅斯岸還有事要處理,會晚一點到。舒白秋就沒有先進酒店。

他準備在清晨的滇池旁走走,等先生來了再一起過去。

雖然是周六,不過現在是上午,滇池旁的游人尚不算多。

舒白秋也沒有去什麽熱門的打卡地點,只在清靜的小路上,遙遙循著水邊走了走。

就好像他在月榕莊的湖畔一樣。

少年轉了小半圈回來,日頭也升高了。他看了看時間,差不多到了和先生定好的點。

舒白秋便回了主路,準備去等先生過來。

但等舒白秋到了人員稍顯密集的交叉路口,卻忽然聽到了有人在叫他。

“白秋,白秋——!”

舒白秋頓了頓,回頭,就見紀升正一邊喊他,一邊從不遠處跑了過來。

兩人不久前剛在省博的展覽中見過面,今天居然又在這裏遇見了。

“白秋!”

紀升幾步跑過來,躬身扶著膝蓋大口地氣喘。

“我終於、終於喊住你了。”

他緩了口氣,道:“我帶學長和舍友來滇池玩,沒想到會這麽巧遇見你。”

“幸好在咱們本地上學,我還能招呼一下大家。”

紀升用著很熟稔的口吻,說著,還對舒白秋攤開手掌。

“喏,今天把聯系方式給我一下吧?”

舒白秋默然,停了好一會兒,才垂著視線,低聲說。

“抱歉……我沒有。”

“沒有?你沒有聯系方式嗎?”

紀升驚訝。

他皺眉:“你是不是被結婚對象給關起來了?”

紀升又要上前一步,眼看已經到了伸手就可以碰到舒白秋的程度。

但他的步伐卻突然被人攔住了。

一個冷臉斷眉的男人,直接攔擋在了舒白秋的身前。

紀升嚇了一跳,顯然沒想通羅絨這麽高大的一個保鏢是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

“我是白秋的朋友,為什麽要阻止我?”

驚嚇之後,紀升又有不滿。

他偏頭,繞過羅絨去看舒白秋。

“白秋,你真的不想我嗎?”

“昨天,我還夢見我爸爸了。”紀升抿了抿唇,“他說他什麽都不擔心,就希望我們倆都能好好的。”

聽到紀升提起“爸爸”,舒白秋本就沒有直視對方的視線又挪開了一點。

少年微微偏開頭,側臉的輪廓和皙白的頸側在日光之下顯得更為脆弱。

紀升又想上前,卻被羅絨攔得死死的,寸步都不能靠近。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低磁的男聲。

“怎麽回事?”

舒白秋這時才擡頭。

先生來了。

傅斯岸剛走近了幾步,還沒走到舒白秋身邊,一直被攔著的紀升卻突然爆發了。

“白秋!”

他又叫舒白秋的名字,還帶了哭腔,眼淚突然地掉了下來。

“我爸爸當年想收養你,被逼著跳了樓,我媽也想不開,跟他一起走了。”

“現在你也不肯認我了嗎?”

紀升說著說著,失聲痛哭,原本還算精致的年輕面容濕成一片,似是太過委屈,連脊背都在發抖。

“你的爸媽走了,我不也一樣嗎?我沒有任何親人了啊……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舒白秋的臉色瞬間蒼白,本就沒什麽血色的面容更是如同白紙一般,在陽光下被照得薄而半透。

父母離世後,舒白秋曾經差點被收養。

意圖收養他的那人便是他父親的朋友。

也正是紀升的父親。

紀明臺。

眼下這件舊事突然被重提,就像是未曾愈合的舊傷被突然地撕開暴曬。

血一點點流盡,帶走了本就薄淡的體溫。

少年單薄孱弱的身體映襯在滇池的水波和冷冬的日光中,似乎有些搖搖欲墜。

卻有一只有力的手臂伸過來,穩穩地攬住了他的腰際。

舒白秋眼前隱隱花亂,他擡眼,在紛飛的紋路中逐漸看清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英俊面容。

“還好嗎?”

傅斯岸攬住他,正在低聲詢問。

不遠處,紀升的聲音吸引來了一些游人的視線,還有幾個學生模樣的人跑了過來,似乎正是紀升口中的舍友。

紀升被他們圍住,哭聲終於暫時地被壓抑了下去。

同學遞給了紀升紙巾,還有個年長些的男生,對攔著他們的羅絨不滿,似乎正想上前理論。

“學長!”紀升叫住了那人,搖頭說不要。

那位學長才勉強沒再堅持。

紀升自己擦了擦濕透的臉,頂著通紅的雙眼,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平覆下來。

他又向舒白秋道歉。

“對不起,是我太沖動了。”

紀升帶著濃重的鼻音,甕聲甕氣地說。

“白秋,祝你新婚快樂。”

他最終被滿臉擔憂的同學們帶著離開了。

紀升走後,羅絨才沒再繼續擋在舒白秋面前,退去了一旁。

舒白秋也被傅斯岸帶到了不遠處的長椅邊。

少年仍有些怔然,許久都沒發出任何聲響。

他的氣息低弱得好像這冬日水面上的碎金色微光,一吹即散。

直到傅斯岸開口,舒白秋似乎才勉強回神。

他聽到先生問:“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舒白秋微有怔楞。

男人問他的話,好像完全沒受到剛才紀升所說那些事的影響。

反而只像是把紀升當成了什麽不速之客。

舒白秋搖搖頭:“我沒事……”

他的眼尾被很輕地碰了碰,是男人曲起指節貼蹭了一下。

傅斯岸的眉心仍未松開,道。

“我會和羅絨講,下次不要再讓這種意外來打擾你。”

舒白秋頓了頓,又搖頭,重覆說。

“我沒事……真的。”

少年擡起眼睛,濕潤的瞳眸微微聚了焦。

他道:“我們先去酒店吧……先生?去看一下現場布置。”

舒白秋不想耽擱正事,主動提起了接下來的安排。

見他轉開話題,傅斯岸也沒有再多談。

兩人一同去了滇池旁的酒店,去看明天的婚禮現場布置進展。

室內各項都已經布設完畢,效果正如之前的預想一般,很是不錯。

室外部分則要等今天上午的草坪宴會結束,下午就可以直接開工。

現場只有一些無傷大雅的細節問題,還需要小作調整,精益求精。

總體上來講,今天的進展還算順利。

但在兩人進了酒店,看過布置後才沒多久,傅斯岸就發覺了不對。

“別動。”

舒白秋拿著室外的效果圖,正要對著草坪的位置試看,卻突然被扶握住了後頸。

修長的手掌覆在他的頸後,掌住了那清瘦勻白的脖頸。

舒白秋本能地微微顫了一下,連低頭都沒辦法,只能眨著濕漉的長睫,看面前的男人探手過來,長指貼在了他的耳後。

傅斯岸已經預感不好,觸碰到少年皙白溫熱的皮膚時,更是攢起了眉心。

測過耳後溫,他更確認。

“你發燒了。”

舒白秋楞了一下:“……?”

沒等已經有些反應遲緩的少年開口,他就被人單手抱了起來,靠進了寬穩有力的懷抱中。

“盧舟,繼續盯著。羅絨,讓司機開車,去醫院。”

傅斯岸吩咐了助理和羅絨,抱著舒白秋,直接離開了酒店。

舒白秋自己沒有發現。

但他是真的燒了起來。

等開車到了醫院,舒白秋又被傅斯岸抱著去做了幾項檢查。

雖然只是發燒,但少年的白細胞指標也開始有些不對勁。

好在發現得早,及時開了消炎藥,沒再引起什麽後續的連鎖反應。

做完檢查,舒白秋也沒能直接回去。

他又被查出血糖太低,還有些貧血癥狀,又開了瓶糖水需要掛點滴。

單間病房裏,舒白秋躺在床上,手背上紮著吊針。

這次傅斯岸提前給他找了手背上的血管,輸液的護士手也很穩,一次就紮準了。

只是少年的手過分瘦削薄白,針孔附近還是暈開了一片淡淡的淺青。

還有一件事,也和上次輸液時不一樣。

這回在一旁看點滴進度的人不是羅絨,而是傅斯岸。

傅斯岸並沒有走,他就坐在床邊。

昏昏沈沈間,舒白秋聽到一些模糊的字眼。

有婚禮時間,推遲之類的。

他倏然睜開了眼。

“不……”

傅斯岸原本戴著耳機,見狀就掐了通話,俯低身子,問。

“怎麽了?”

舒白秋的喉嚨滾了滾,才更清晰地發出了一點微澀的啞音。

“不用……不用推遲婚禮。”

傅斯岸沒說話,沒什麽表情的臉背著頂燈,英挺而冷峻。

他直身擡手,拿過桌上插著吸管的保溫杯,遞到了舒白秋唇邊。

舒白秋吸著喝了些,被溫度適宜的暖流潤濕了喉嚨。

水杯被拿開,舒白秋的聲音也更清晰了一點。

他又說。

“我自己知道的……我習慣這種發燒,清楚流程。”

“現在喉嚨已經開始痛,溫度也燒起來了,等今晚發一下汗,明天就會好轉很多。”

少年說得一板一眼,顯然已經很熟悉這種發燒的經過。

“我可以完成婚禮的,沒問題。”

只是舒白秋的視野也有些模糊,並沒能看清身前男人的臉。

不知道對方看起來,其實可能丁點都沒有被安慰到。

“婚禮的時間早就定好,客人明天也會到。這麽重要的事情,不需要因為一點小變數就推遲……”

舒白秋輕聲說著,卻被對方打斷。

“閉眼休息。”

傅斯岸的聲線也很沈低,不像是能夠商量的語氣。

舒白秋乖乖閉眼,潤濕的眼廓把卷長的睫毛一並染得濕漉漉的。

他的被子被蓋得很好,這時卻感覺到有什麽伸了進來,握在他的手臂上,不算重地開始了緩慢的捏按。

……?

舒白秋略有意外,他本想睜眼,卻被很輕的一聲嘖舌制止了動作。

少年便只能閉著眼睛,感受那沈穩溫熱的力度捏握下去。

滾熱的體溫燒到骨縫裏,讓舒白秋的骨頭都開始酸痛。

這也是少年熟悉的發燒中感受。

舒白秋並沒有表現出來,更沒有提起。

傅先生卻好像已經發現了。

還開始幫他揉按起了酸疼的骨節。

只是舒白秋仍有擔心。沒多久,他就忍不住開口。

“先生有事的話,還是先去忙吧……唔……!”

沒說完的話,變成了含混的軟音,被迫消止。

因為落在舒白秋右臂的大手,忽然向下,握住了他的腿側,在那清瘦柔軟的腿窩上略重地捏按了一下。

登時讓少年失了繼續說話的力氣。

這一下是掌根施力,力度微重。

但捏完後,卻當真也讓舒白秋大腿的酸痛緩解了一分。

舒白秋張了張唇,意識到了什麽,終於沒再開口。

溫暖的病房中也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少年本該在昏沈的藥效和低緩的按摩中睡過去。

但他卻沒能沈入夢鄉。

額角的斷續抽痛,反而讓舒白秋微微蹙起了眉心。

有什麽力度很輕地落在了舒白秋的眉間,似是要為他撫平痛楚。

接著,閉著眼的舒白秋便聽到了一道低沈的磁聲。

床邊的傅斯岸開了口。

“上次遇到紀升之後,我派人查了一些他的信息。”

男人的嗓音沈穩低冽,比起解釋,更像是在講什麽別樣的睡前故事。

“我查到的消息裏講,紀升的父親紀明臺,三年前因為妻子重病,急需用錢。”

“紀明臺耗空了積蓄,卻仍然不夠,於是他就想到了另一個方法。”

“他想要收養他過世好友的兒子,因為那位好友是知名的畫家,作品比他自己的值錢得多,如果他能得到幾幅,妻子的病說不定就有救了。”

床上的少年呼吸低輕,似是已經睡著。

但屋裏兩人都知道,他在聽。

“但紀明臺沒能在好友的兒子手中拿到遺作,他又急需用錢,於是便鋌而走險,仿造了好友的畫作,標了好友的筆名,以好友遺作的名義拿去售賣。”

在男人聲音的間隙,室內已然靜得針落可聞。

“只不過還沒賣兩幅,他的偽造就被發現了。”

“眼看事情即將敗露,紀明臺知道真相掩蓋不住,他已經名聲盡毀,也自覺對不起好友,更無顏面對好友的兒子。”

“在極度的愧疚痛苦之下,紀明臺選擇了自盡。”

“警方查明了實情,排除了他殺的可能。”

“出於對紀明臺病重妻子的保護,這些事沒有流傳出來。”

傅斯岸的嗓音沈緩,宛若水流深靜、波瀾平緩的淵谷深潭。

“但這些事,無論如何,都與紀明臺那位好友的兒子無關。”

疼痛需要平覆。

心結需要解開。

沒有人該在那樣的痛楚之下生生捱受。

尤其還是那麽乖的小孩。

傅斯岸還道。

“紀升的母親離世,也是因為生病去世的,而不是在絕望中追隨丈夫自盡。”

“她得的是胰腺癌,被稱為癌癥之王,發現時已經是晚期。”

“目前唯一臨床證實了對晚期胰腺癌有效的藥物,在今年的第三季度才剛剛上世,一針定價二百萬美金。”

“即使如此,這種註射液也是對患者自身的免疫T細胞進行改造,並非對所有病人都會奏效。”

傅斯岸的聲線並沒有多少情緒起伏,冷靜客觀至極,聽起來似乎有些冷硬。

卻又像是最好的睡前低哄。

他緩聲講。

“命運無常,不能憑空怪在哪個人的身上。”

傅斯岸向來不喜解釋。他也從未對誰這樣仔細、這樣平靜地講過一段長長的故事。

男人只是想讓眼前發燒的少年放松一點。

告訴他。

不需要那麽強的負罪感。

室內落入了一片沈寂,床上的少年面容似乎仍然有些蒼白。

傅斯岸手上的動作未停,依然在輕緩地揉按著掌下這過分清瘦的骨骼。

接著,他聽到了一個很輕的少年聲音。

“我知道。”

“……”

傅斯岸一頓,連按摩的動作都停了一瞬。

舒白秋沒有睜眼,他還乖乖閉著眼睛,唇瓣即使被溫水潤過、體溫燒著,依然顯得有些薄白。

他只輕聲說。

“那時候,紀叔叔每次無意中看見我的眼睛……就會像被燙到一樣,立刻躲開。”

傅斯岸在未曾預料到之餘,卻又生出了一種微妙的“果然”之感。

他早知道。

舒白秋這樣聰明。

小孩不僅不遲鈍。

還過分敏銳與聰穎。

但同時的,傅斯岸的心也並未放落下來,反而更覺出一些不妥的心驚。

如果這還不是舒白秋的心結所在。

——那真正讓他不願提及的過往陰影,究竟該會有多麽嚴重?

床上的少年又開了口。

“先生先去忙吧……我已經沒事了,等輸完液,我自己回去就好。”

傅斯岸沒說話,按摩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全當沒有聽見。

但病床上的舒白秋卻睜開了眼,用濕漉漉的、看起來格外好親的眼眸望著他,認真道。

“我還在發燒,也不想傳染給先生。”

傅斯岸皺了皺眉。

到這時候,舒白秋還在為別人著想。

為什麽這樣的小孩。

偏卻是承受了最多痛楚惡意的那個人?

“好好休息,睡一會兒。”

傅斯岸的聲音低下來,尾音磁沈,帶點無可商量的口吻。

“別睜眼,不然你的眼睛會酸。”

舒白秋張了張唇,還想說什麽,卻倏然被止住了聲音。

“……唔……!”

這次並不是身上微微加重的一下按摩。

他知道的。

傅先生的威脅,從來不會重覆施用同一種手法。

只會越來越深徹。

這次舒白秋的唇才剛剛張開,就被一根長指探伸了進來。

傅斯岸擡手過去,深入了少年薄白柔軟的唇間。

探入唇齒的長指讓舒白秋沒辦法說話,更無法拒絕或反駁。

那溫熱的手指壓住了舒白秋的舌尖,又有一根長指從齒間伸進來,指節蹭過了少年濕漉溫軟的腔壁與上顎。

舒白秋微微睜大了雙眼。

他的意識仍有恍惚,周身感知到了兩種不同的熱度。

體內的熱度燒得他會畏寒發涼。

唇間的卻仿若火種,寸寸按過,似是要將人細致的一一灼燙。

在略顯朦朧的視野中,舒白秋看見了先生俯低下來的英俊面龐。

傅斯岸已經同他靠得很近,兩人幾近鼻梁相抵,彼此的氣息親近可聞。

近到仿若一個兇悍的吻。

“我是醫生。”

極近的距離裏,男人開口,一字一句,讓舒白秋聽得清楚。

“你這是情緒波動,免疫力降低導致的發燒,不會傳染。”

“唔、嗯……唔……”

在舒白秋喉結輕滾、幾乎要呼吸不暢的時候,唇間的長指才終於撤出,放過了濕漉嫩潤的內裏軟肉。

少年眼眸被惹濕得更厲害,舌尖仿佛還留存著那種被細致探按的錯覺。

他已經看不清面前先生的面容,只感覺到溫熱的指腹按在了自己的唇畔,那帶著微微薄繭的指腹輕蹭過舒白秋的脣肉,像是在耐心地審視著親手染上的顏色。

短促的呼吸間,舒白秋又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口腔溫度還是高。”

傅斯岸道。

“睡一會兒,讓身體有力氣降溫。”

少年眼尾和唇畔的星點水光都被輕輕拭去,病床邊的帷幔也被拉上了。

光線暗淡下來,更合適催人入眠。

舒白秋本就被燒得急需休息,此時更是在微微的缺氧後,沈入了昏墜的意識中。

迷迷糊糊間,他即將飄散的意識中,只留下了一點零星的念頭。

原來是……測口腔溫。

先生真的,好細心。

又好像……什麽都會。

作者有話要說:

他還會測哭你,可怕得很。

那聰明的小朋友們,知道測哪個地方的溫度最準嗎~?

下章明晚七八點左右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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