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臺北，華麗如繁星鋪地</p>

結束認診的項康，驅車趕到了信義區一家法國餐廳，坐進靠窗邊，能將美麗璀燦夜景盡收眼底的vip座位</p>

他望著窗外景致，沈默不語</p>

辟香華一貫姍姍來遲</p>

“下次別讓人家自己開車出門，這顯得我好像很沒行情似的”她一坐下便嬌嗔道，“還有，我那些姐妹淘說你每次都不願意參加我們的聚會，你肯定是不夠愛我”</p>

“對不起”項康眸光覆雜地直視著她，“先點些東西吧”</p>

“這麽晚了吃消夜會胖的”官香華對著菜單微皺眉，“我要一杯玫瑰茶就好”</p>

“麻煩你，玫瑰茶”他對侍者微微一笑，“請給我海鮮濃湯和熱咖啡，謝謝”</p>

“好的，請稍候”</p>

待侍者離開後，官香華再也忍不住諷刺道：“怎麽？終於想起我了？我還以為你眼裏只有你的病人”</p>

“香華，我想談談關於我們的事”</p>

“如果你是要跟我談婚事的話，那我可以告訴你，經過了你這幾個月的冷落，我已經在慎重考慮不嫁給你了”她哼了一聲，“我不是可以讓你高興就模模頭，不高興就晾在一旁的那種毫無存在感的女人”</p>

“我知道”他眸光深沈而感慨地盯著她，有一絲艱難地開口，“香華，我很抱歉……”</p>

辟香華這時對感覺到情況不太對勁，滿心的不滿收斂許多“其實我也不是真的生你氣，只要你承認錯了，並跟我保證以後絕對不再為了工作冷落我，我就原諒你我還是會勉強答應你的求婚的”</p>

“讓事情演變到今天這樣的局面，是我的錯”他凝視著她，“但是我不能跟你結婚”</p>

辟香華楞住，旋即倒抽了一口氣，幾乎抑不住尖叫的沖動“你——你在說什麽鬼話？”</p>

送餐來的侍者微微後退了一步，趕緊把東西放好，火速離開</p>

海鮮濃湯很香，玫瑰茶很香，咖啡也很香，卻沒人有胃口了</p>

“香華，你真的很美，談吐優雅落落大方，又有女性的嬌媚，我曾經以為你就是最適合我的女人，我也一直以為這就是我想要的”他的噪音低沈沙啞，“但是，我錯了”</p>

“別、別開玩笑了”官香華臉色蒼白，整個人登時慌了“我當然是最適合你的對象……你到底對我有什麽不滿？我又有哪點配不上你了？”</p>

“你很好，我們之間也沒有誰配不配得上誰的問題我只是突然發現，我當初喜歡的是一切外在條件都符合我理想的你，但，這就是真正的愛情嗎？”項康的眼神有一絲迷惘和惆悵“光憑這一點就選擇走入婚姻、共度一生，真的就夠了嗎？”</p>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官香華面色陰沈，聲音有些顫抖，“我們兩個就是最適合彼此的人，我們社會背景相同，也在同一個社交圈，無論是外貌還是內在，都搭配得天衣無縫……我們是最完美的一對”</p>

“你曾試過用手而不用刀叉餐盤吃披薩嗎？”他突然問</p>

辟香華一楞，嬌眉不滿地高高挑起“你在說什麽——”</p>

“剛出爐的披薩，撒了雙倍起司，和番茄醬融成一團，用手拿起來送進嘴裏時，又熱又糊又香軟，起司奔流四溢……”項康那雙黑眸因回憶而越發深邃迷蒙，嘴角噙著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會沾得嘴巴、手指到處都是，很粗魯，一點也不整潔衛生，可是就是覺得無比的對味、滿足，好像一切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p>

辟香華瞪著他</p>

“我念書時念的是資優班，然後出國留學，回國後進入大醫院服務，我的工作，我的人生，一直以來都充滿理智、效率，永遠都要超越在眾人之前”</p>

“那就是你讓我最欣賞的優點之一”官香華迫不及待接口，“你永遠那麽優秀、那麽有才華，什麽事到你手裏都可以順利解決，而且我有信心，你會是臺灣醫學史上第一個最年輕的院長——”</p>

“也許有一天，我的確會坐上那個位置，但那是我的人生計劃之一，卻不是我人生的全部”他思索地道：“有的時候，生活中除了嚴謹精密的計算之外，偶爾也該像用手拿披薩、吃得恣意痛快的那樣自在舒服……這些年來，我終於慢慢體會到了這個道理”</p>

辟香華瞪著他良久，最後毫不掩飾憤怒和嘲諷地道：“為什麽我覺得你不願意跟我結婚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p>

他擡起頭，微帶不解的看著她</p>

“陳、蘭、齊”官香華語若寒霜，一個字一個字自齒間迸出</p>

他一震</p>

“她就是你那片亂七八糟的披薩，還是個該死的幽靈，永遠陰魂不散地卡在我們中間，不管你想什麽、做什麽、說什麽，都跟她有關，都有她的影子在”官香華咬牙切齒的說著，握著杯耳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如果你們兩個早就搞在一起了，就不該拿我當白癡耍！”</p>

項康腦中一片空白，臉上露出一絲茫然和無措</p>

“對不起，我並沒有耍弄你的意思”他終於開口“對於陳蘭齊……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p>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和他的一切都月兌離了他長久以來一貫的認知，去到了一個他全然陌生卻又不由自主牽掛惦記的奇幻世界</p>

“不要虛偽矯情地告訴我，你壓根兒不知道你們這麽多年來都在搞暖味吧？”官香華語氣裏諷刺意味尖刻得像刀子刮在骨頭上“對於愛情，你有那麽愚蠢無知嗎？”</p>

項康沒有生氣，反而陷入深思，仔細思索著她所說的每一個字</p>

她就是你那片亂七八糟的披薩……你不知道你們這麽多年來都在搞暖昧……對於愛情，你有那麽愚蠢無知嗎？</p>

這些話，在他腦海中不斷震蕩、回響</p>

“我不知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堅定道：“但我會去弄清楚”</p>

“我早就知道，像你這種愛搞暧昧的混球不會是什麽好東西！”官香華深感遭受羞辱，再也忍不住地站了起來，手中玫瑰茶整都潑到他臉上“我跟你玩完了！”</p>

她可是社交界之花，還是彩妝保養界的女神，想追她的男人疊起來起碼有一〇一大樓那麽高，誰希罕他？</p>

“對不起”他低聲致歉</p>

辟香華也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失控舉動嚇到了，一時間即不舍又憤怒又沮喪，可最後為了維護僅存的驕傲自尊，還是咬牙撂下話來——</p>

“將來就算你跪著求我，我也不會回頭我發誓，你一定會後悔的！”</p>

項康目送她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心裏除了滿滿的愧疚外，竟還有一絲莫名釋然</p>

好像，他早就該這麽做了</p>

“我果然是個混球”他嘆了一口氣</p>

不過有件事他猜對了，以條件為前提的交往，在分手時受到打擊的往往是自尊，而不是情感</p>

靶謝天！</p>

★☆★</p>

在那幢巴洛克老洋房，充滿六〇年代上海風情的大客廳裏，管娃硬拖著陳蘭齊站在一片雪白墻壁前面壁……呃，研究</p>

“就畫穿著旗袍、懶洋洋靠在沙發上的阮玲玉好了”</p>

“我很想幫上你的忙，只是人物肖像畫真的不是我的長項”陳蘭齊有些汗顏“不過我可以畫白雪公主、壞皇後、小美人魚……隨你選”</p>

“那就先來一只綠色的史瑞克好了”</p>

“你確定？”她愕然</p>

“廢話！能看嗎？”管娃瞪了她一眼</p>

“我想也是”她尷尬地清了清喉嚨，“風格搭不太起來”</p>

“不然我犧牲一點，就畫我叨根煙，煙視媚行地靠在沙發上好了”管娃靈光乍現，興奮地擊掌</p>

陳蘭齊張大的嘴巴始終合不起來——就說了她真的不擅長畫人物肖像啊！</p>

正大傷腦筋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p>

趁這娃去接電話，她不由得松了口氣，連忙躡手躡腳往大門口方向移動</p>

“阿娃，等你想好確定了再跟我說！”下一瞬，膽小表又飛快溜之大吉</p>

才一出鑄鐵大門，她就看到項康佇立在面前</p>

陳蘭齊心跳漏了好幾拍，幾乎來不及掩飾內心真正的感覺</p>

“這麽早？”她暗暗換了口氣，露出笑容“不過，你在這裏做什麽？”</p>

“從今天起，請多指教”項康微笑地伸出手</p>

她茫然困惑地望著他</p>

“我自願申請外調到臺中分院，剛剛向院長報到完”他的眼神閃映著笑意“明天正式上班，所以今天有一天的時間可以熟悉大臺中的環境，你可以充當我的向導嗎？”</p>

陳蘭齊下巴掉了下來</p>

“我就知道你不會反對”他長臂一勾，就這樣將她“拖”走了</p>

他一定是她命中的魔星</p>

為什麽每當她收拾好了心情，把所有對他的愛戀全數收進心底深處的那個抽屜裏，這輩子再也不打算打開，偏偏他就會選在這個時候，再一次跳進她的生活裏攪得天翻地覆</p>

不過這次，她不會再讓他，抑或是自己那無可救藥的癡心妄想得逞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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