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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能愛你該有多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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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能愛你該有多好/P

周楚瀾站在臺下,看著臺上的李卓曜,眼前卻是一片靜謐的藍色。在那一片旖旎的光線之中,自己看見李卓曜翕動的嘴唇,知道他想說什麽。

對話是真的,但那層關於“藍色是宇宙的顏色”的討論,卻是糊在外面的一層窗戶紙。

李卓曜想要捅破,但卻被他按住。

他不能。因為他接受不起。

這算什麽呢?周楚瀾想到了《阿裏巴巴與四十大盜》的故事。波斯國的兩兄弟,阿裏巴巴與希姆同樣發現了山洞裏的金銀財寶,阿裏巴巴可以泰然處之,所以得到了所有的幸福。而希姆卻被眼前的璀璨迷了眼,最終死在金山旁邊。

李卓曜想要給他的,太多太滿又過於珍貴,大到要將他那顆心完整地擠出邊界,滿溢出來。

他是心靈貧瘠的希姆,不是那個幸運的阿裏巴巴。強行接納不屬於自己的因果,最終的結局是——希姆會死在漫天的燦爛裏。

所以這一次,周楚瀾躲了。一向驕傲的他,第一次選擇向命運低頭。因為他看見身邊的那個本該高高站在神山峰頂上的人,俯身向他靠近,甚至低頭折腰。

真正的愛情沒有屈就,也不需要折腰。

看完展覽的那天,下了晚自習後周楚瀾沒有立刻回宿舍,而是去樓下的小超市買了兩罐啤酒,爬到宿舍樓的頂樓露臺坐著。露臺上掛了很多晾衣繩,繩上有還未來得及收起的衣服、甚至還有棉被。風很冷,這裏的風猶甚。他擰開拉環,將冰冷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用五臟六腑去暖,直到酒入肺腑,開始溫熱。他擡眸,靜靜看著這座城市的車水馬龍。

長沙是一座夜生活很繁華的城市,很多火鍋店、燒烤店都開到早晨五六點,淩晨兩三點的黃興路步行街,依然車水馬龍,商鋪跟汽車的燈光混雜在一起,亮如白晝。

它是一座沒有黑夜的城市。太陽下去會立即有月亮升起,月亮黯淡也立即會有其他的燈光補上。這裏的人們松弛而充滿希望、日覆一日地浸在人間煙火裏,永不疲倦,醒來又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光明周而覆始,不斷延續。

但周楚瀾的世界,還停留在原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至太陽光照的時間都很短。神只給了他一個這樣的世界,其實也算是庇佑,因為他有自己的太陽——這個時間上很多人都沒有。

但他也只有太陽,只有這個唯一的光源,太陽落了沒有月亮,沒有星星,也沒有可以用來照明的燈光。

他別無選擇。

冷風灌過來,拼命往他眼睛裏面擠。眼角開始泛起酸澀,周楚瀾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可以生活在那個不夜城的世界,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沒有如果。

所以,就當做是一場綺麗的幻夢也好。至少此刻、當下,他曾擁有過片刻歡愉,那個渾身浸在靜謐的藍色之中的男人,眼眸赤忱而明亮,也曾短暫照亮過他的世界。

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已經足夠。

過了幾天,李卓曜給自己發來消息說,他快走了。

是,他是來參加比賽的,去白果村也是為了拍攝自己的參賽作品。李卓曜說自己的紀錄片進了決賽,決賽的時間是第二天下午,學校大禮堂,兩點半開始,問他有沒有空,他想讓他去看。

然後手機一震,一張照片發了過來。周楚瀾點擊接收,眼前的物像由模糊變得熟悉——居然是自己的手。

他知道自己的手形長得還不錯——但在李卓曜的鏡頭裏,自己這雙手極其富有美感,像是映在陽光下的希臘雕像。

說實話,初看到的時候,連周楚瀾本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參加完比賽,就準備回學校了……所以你能不能來看?這部紀錄片裏面有一些你的鏡頭。”

只是一只手,他都能拍的這樣迷人。周楚瀾想,那麽自己在他的鏡頭裏,應該也是很美好的吧。

他很想知道,自己在李卓曜心中到底是怎樣的形象。從上次一起看完展覽以後,他就對李卓曜的能力有了一些新的認知,審美極好、心思細膩、善於抓住生活中那些轉瞬即逝的浪漫、也總有一些可以發現美的獨特視角。

“好。”

他最終還是答應了。下午有茸茸的家教課,4點鐘才能結束。他想,結束後立即打車回學校,應該來得及。他在手機上查了路線跟行駛距離,45分鐘。

當天傍晚他下了寫生課,從郊區趕回宿舍的時候,還從宿管阿姨那裏拿了入場證,李卓曜送來的,很仔細地放在一個小小的信封裏,信封上還殘留著他身上的香水味道——很清新的青草香味。他打開信封,拿出入場證,一張便箋掉落,上面用淡藍色的水筆工整寫著“希望你能來”。

那天,周楚瀾把那張便箋紙握在手裏握了好久,連他的室友打飯回來,沒帶鑰匙,站在門口喊門都沒聽到。

第二天,他上午下了課便立即去食堂吃飯,然後急匆匆坐公交車趕往茸茸家,怕耽誤課。在4點鐘收到李卓曜發來的消息的時候,他已經坐在出租車上往回趕了。

這是周楚瀾第一次打車。打車軟件他還不會用,又急著走,見路邊停了一輛出租車便直接上去。

“師傅,去中南美院東門。麻煩快點開,我趕時間。”

“可以是可以,不過這個點到了大學城那邊估計會堵車噻。”

“堵車?”

他居然忘了這件事。

“沿江大道那邊。我開快點,爭取堵車前到那。”

“謝謝。”

今天是元旦收假後的第一天,晚高峰格外堵。在市中心的時候就開始不怎麽順暢,4點半的時候,果然如司機所說,直接被堵在了沿江大道上。

周楚瀾望著前面一動不動的車流,臉上的神情越來越焦灼。

“動不了了,哎。今天怎麽堵這麽早。”司機抱怨著,摸出一枚檳榔,扔進嘴裏嚼著。

“師傅您停車吧。我要下車。”

“在這停?到你們學校還有七八公裏呢。”

“沒事,我跑回去。這兒能停車嗎。”

“怎麽不能。幾百輛車都在這停著動不了。那你下車吧,註意看著點後面的車啊。”

“好。”

打車錢是45塊。周楚瀾付了錢,拉開車門就下去,先是沿著車流小心翼翼地過了馬路,一到馬路對面,便沿著道路開始一路狂奔。

如果李卓曜的影片是最後一個展映的話,在5點半之前,他應該可以趕上。

最後一次,在臨別之前,他想好好看看他鏡頭中的自己。

腦海中只有一個字,跑。

那天的風很大,刮在臉上生疼。周楚瀾使盡全力跑著回去,有一大半的路程都是逆風。他把圍巾在臉上裹得緊了點,跑過川流不息的街道、跑過天馬園區的學生公寓、跑過熟悉的夜市攤、跑過自己每天路過的綠豆酥店。長沙的冬天又濕又冷,天空沒什麽顏色,但街邊種的行道樹卻是四季常青,依然泛著蒼綠。那些綠色從自己身邊一晃而過,像是打翻在調色板上的綠色顏料。

不光是這些綠色,從自己身邊呼嘯而過的一切,都變成了調色板上的顏料。紅的,是哧哧冒熱氣的烤面筋上的辣椒粉——長沙人愛吃辣,連已經撒了一層辣椒粉的烤面筋,老板還要額外問你:需要再淋一層剁辣椒噶?黃的,是裹了黃豆粉的糯米條,糯米條其實沒什麽好吃,下鍋一炸,操作簡單,但是外面灑上一層黃豆粉便能立即不一樣。還有花的——長沙的冬日街頭,到處可見穿著花睡衣花拖鞋的大爺大媽大叔大嬸,出來買菜、吃飯、稱水果。這些很艷麗的色彩,忽然在這奔跑的過程中,變成了五彩斑斕的顏料。

周楚瀾已經在長沙讀了兩年書,第一次發現長沙光禿禿的濕冷冬天,開始有了色彩。風一直朝他的脖子裏面灌,到後面他都跑熱了,解開圍巾,灰色的舊毛線圍巾在風裏高揚。

他一路跑回了學校,看了眼時間,5點15分。遠遠望著大禮堂熟悉的紅色穹頂,開始加速狂奔,沒留意腳下一塊石子,踩上去一滑,直接扭到了腳,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腳踝鉆心地痛,臉也被擦傷,蹭了血跟灰。周楚瀾撐著地面爬起來,顧不上管頭發的黏濕汗水,隨便抹了一把臉,一瘸一拐地往大禮堂趕去,揣著李卓曜之前給他的入場證,一把掀開那個紅色的天鵝絨門簾。

大屏幕上,是自己的那只手。修長、骨節分明,攥著畫筆。在鏡頭切換跟各種蒙太奇手法的渲染下,那只很廉價的畫筆仿佛有了某種魔力,靈巧地像一尾游魚,白色的宣紙便是他的深海,游過的地方,一會兒出現綠色,是海底的藻類;一會兒出現紅色,是海底的珊瑚礁;一會兒出現藍色,是純凈的海水本身……還有各種很斑斕的色彩。

他以為自己就只有那麽幾個鏡頭。結果等到這個紀錄片展映結束,周楚瀾才恍然,自己居然是影片的主角。

李卓曜到底是什麽時候拍下來那麽多素材的呢,他不知道。但他只看到每一個鏡頭的認真跟用心。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麽光芒萬丈的天之驕子,但這短短的20分鐘,在李卓曜的鏡頭裏呈現出來的自己的這20分鐘,是周楚瀾時至今日,最為奪目的一段人生。

很恣肆、交織著繽紛的色彩,手下的畫筆像是一把開啟希望的鑰匙,充斥著愛與自由。

李卓曜很厲害,他看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一層對自由的渴望。

周楚瀾覺得眼眶有些微微的潮熱。他竟然如此懂自己。

他們明明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地位懸殊、千差萬別。

如果那天的那層淡藍色的窗戶紙,他沒有擋住,而是任李卓曜捅破了會怎麽樣呢。周楚瀾居然忍不住開始這般想。

只是想想而已,只是想想。

就這一刻,他難得奢侈地,準予自己些許任性的放縱——

如果我能喜歡你,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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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瀾的愛總是帶著克制,從不敢放縱。

感興趣的寶貝可以去聽一下伍佰的《被動》,我覺得可以作為周楚瀾的“人物曲”。

(當然,這個故事的靈感也是來源於這首歌)(第二次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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