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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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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你是瘋了嗎?!”賀蘭定氣呼呼地看向已經被捆住手腳的鄭氏女。

賀蘭定心道, 我不過是問下名字,你何必做出這副如遭雷劈的被羞辱模樣。難不成我天生長著一副禽獸模樣?

賀蘭定卻不知,他那副高鼻深目的胡兒模樣在鄭氏女的眼中的確與禽獸無異的。

賀蘭定敞開天窗說亮話, “我對你沒有任何意思!你明白吧。”

“我不喜歡你這樣的。”

鄭氏女的確長得不錯, 甚至有點林黛玉的感覺。可是賀蘭定自覺自己還是個人, 絕對不會對幼女出手, 便是動心都是禽獸。

“只是我這兒是不養閑人的。”賀蘭定問, “你有什麽技藝?紡織?”

鄭氏女跪倒在地,緩緩搖頭。作為世家女自然是要學桑麻之事的,但是她們只學個理論, 卻不會自己動手紡絲織布的。

“那你會什麽?”賀蘭定蹙眉, 猛然想到一個主意, “那你識字吧?”世家女總不會目不識丁吧?!

鄭氏女又緩緩點頭。她動作極慢,頷首的動作如花兒綻開一般緩慢,極具美感。

可惜,賀蘭定沒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他只嫌棄對方慢吞吞的。

“既然如此,你就在賀蘭部落當啟蒙夫子吧。”

在阿季沒有求到賀蘭定跟前, 想讓自己的女兒阿禾讀書識字之前, 一直是賀蘭定抽空給族人們上課,教授大家一些簡單的字和算術。

然而,隨著部落的生意越鋪越大,賀蘭定也越來越忙,已經許久抽不出時間來給大家教課了。

賀蘭定有心給部落族人尋個啟蒙夫子。只是這夫子卻不好找。

一來北地讀書人少。二來, 賀蘭部落的學生可不拘男女老少, 只要願意學, 都能來聽課。

如此許多人便不樂意了:教授胡兒已然是退了一萬步的委屈求全了, 怎地還要去給女人上課?!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因此,雖然賀蘭定許以重金,可依舊沒能給族人們尋到合適的夫子。

如今這鄭氏倒是個合適人選。

賀蘭定道,“你給整個教學方案來。三天後拿給我看。”

賀蘭定喚來阿塔娜,將鄭氏交給她來管著。

賀蘭定太明白什麽樣的人容易受欺負了,如鄭氏這般家道中落,又長得柔柔弱弱的模樣的女孩子,最容易成為被欺負的對象。

“這位是阿塔娜嬤嬤,在族裏很有威嚴,你有什麽麻煩事兒就請她幫忙。”說完,賀蘭定又看向阿塔娜,“這位是舅舅送來的,以後她就是我們族的夫子了,族裏孩子們的識字啟蒙就她負責了。”

鄭氏渾渾噩噩地跟著阿塔娜後面走了。她今日本就抱著寧死不可受辱的決心來的,誰知死沒死成,稀裏糊塗活下來成了夫子。

“好孩子,咱們郎主是個好人,你莫要怕他。”阿塔娜安撫著眼神發直的鄭氏,又問她叫什麽名字。

“令修。”終於,鄭氏在這個和善的老婦人面前卸下了心房,報出了自己的名字:“鄭令修。”

“真是個好名字。”阿塔娜也不懂什麽好不好,只覺得“令修”這個名字一聽就一股子有文化的味道。

阿塔娜將鄭令修領會自己的小院子,給她安排了一間小屋,床鋪什麽都是幹幹凈凈的。

“郎主交代的事情,你要好好做。”臨走前,阿塔娜又叮囑,“在咱們賀蘭部落,不拘男女,只要肯幹活、能幹活,郎主便能令你好好的活下去。”

阿塔娜走後,鄭令修枯坐床邊許久,只覺如墜夢中。

大魏士族四大姓:盧、崔、鄭、王。鄭令修的家族便是其中的“滎陽鄭”,只不過她家不是主家嫡脈,而是分支,其父受家族蔭萌領了個七品筆貼式的閑職。一家人雖不大富大貴,可也生活閑裕無憂。

誰能想到,一個七品筆貼式也會有被彈劾的一日呢?罪名還是貪腐。何其可笑?

然而,再多的不甘與憤懣都是無用。滅頂之災到來的那一日,無人能逃。

往日高高在上的士族貴女們如牛羊牲口們被捆縛住手腳,父兄們或已是刀下亡魂,或是被發配去了更加苦寒之地,再也無人能為她們這些昔日的溫室嬌花遮風擋雨了。

鄭令修的阿母在家破當日便一頭撞死保全了名節,兩位嫂嫂為著年幼的侄子、侄女們堅強地活著。

只是一路風寒露宿,侄子侄女相繼生病死去,兩位嫂嫂也沒了活著的牽掛,於一個風雪交加的雪夜,一條布帶了結了自己。

鄭令修眼睜睜看著押送他們的兵卒扒下嫂嫂們的衣物,將她們赤裸曝屍於荒野。

“晦氣!”兵卒們罵罵咧咧,“好吃好喝地供著她們,還要去死,白白損失了好大一筆。”

“早知道早些把她們的衣服扒下來,還能賣個好價。”

一開始鄭令修不明白其言語之意,嫂嫂們死了,他們有什麽好損失的?

直到抵達懷朔,鄭令修看著兵卒們討價還價,口出汙言穢語。

“細皮嫩肉的黃花大閨女,沒動她一根指頭,幹幹凈凈的。”

原來是為了賣個好價錢,人可比一套衣物值錢。

她們這些世家出身的貴女一旦落難,無論是醜的、美的、嫁人的、沒嫁人的,都會引來無數餓狼野狗的垂涎——那些惡心的男人們都只有一個心思:我倒要看看貴女們的皮子是不是比綢緞還要絲滑。

鄭令修被賣了個好價錢。她被送去了將軍府,重新穿上了綾羅綢緞,過上了有人服侍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是好日子嗎?鄭令修只覺自己被當豬一樣圈養了——都是賣肉的。

“大不了一死。”鄭令修不怕死,可也不想死。她想著,熬過一日是一日,真到了走投無路的那一日,死便死了,一了百了。

結果,她沒撞死在賀蘭定的桌案上,反倒成了個夫子?

“他會是個好人嗎?”鄭令修捂著胸口,喃喃自語,“這世上還有好人嗎?”

賀蘭定不知道鄭氏女的百轉心腸,他忙著安慰自家小姑娘。

阿昭被嚇著了,傻楞楞地問自家阿兄,“我是說錯話了嗎?”

阿昭不明白,自己不過是誇了一句小姐姐好漂亮,那小姐姐就要一頭撞死了呢?

“不關你的事兒。”賀蘭定把事情掰碎了細細講給阿昭聽,“她以為阿兄是壞人......”

阿昭聽得認真,可啥也沒聽明白。

看著小孩兒懵懂的模樣,賀蘭定嘆息,只道,“不是咱們逼迫她的,是這個世道逼得她。”

“世道?”阿昭不明白,“她長得那樣好看,誰不喜歡呢,為什麽要去死?”

“額.....”賀蘭定撓頭,著實不知道該怎麽和小姑娘講這裏頭的齷齪事。

“喜歡歸喜歡,但是吧.....但是吧,有些人對她的喜歡不是將她當做一個人在喜歡。”

阿昭:?

小孩兒眨巴著大眼睛,聽不懂自己阿兄稀裏糊塗的話。

賀蘭定無奈,最後只道,“反正,這事兒與阿昭無關,是世道不好,是她自己想不開。”

“以後她就是族裏的夫子了,阿昭也會跟著她一起學習。”

“我不要。”阿昭撅嘴,她覺得漂亮小姐姐的腦子有些不好,“我都跟著阿兄認得好多字了,還有算術。”

“還不夠的。”賀蘭定教學那是東一榔頭西一棒,不成體系,根基不穩固。

“阿兄自己還沒學明白呢,教你們的都是些皮毛。”賀蘭定跟著兩個張、徐兩夫子學習後,越發覺得自己學識淺薄,上輩子學得那麽點東西,真的只是皮毛。

“我還是覺得阿兄更厲害.....”阿昭絮絮叨叨著。

“阿昭。”賀蘭定突然出聲,定定地看向自家小妹妹。

才一年的功夫,小孩兒從當初的小小一團抽條似的張開了。如今雙胞胎站在一處,打一眼就能分出男女之別。

“阿昭。”

“嗯?”小孩兒被兄長突如其來的鄭重嚴肅給搞楞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

“明天開始練武吧。”這個世道,誰也護不住誰。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好呀!”阿昭開心地一口應下,完全不知道自家兄長的百轉心腸。

“阿昭,以後遇到難事兒,就跑。往草原跑,往山裏跑。”賀蘭定繼續道。

“哈?”阿昭一臉狐疑,上下打量著自自家阿兄,不明白這突兀的叮囑從何而來。

賀蘭定總不能說是那鄭氏女給自己帶來的危機感吧。

這世上如鄭氏女一般遭遇的可憐人千千萬,但是這千千萬中,興許只有鄭氏女一個好運氣遇到了自己。

“阿兄,你在說什麽啊?”阿昭聽不明白,只覺得不舒服。

賀蘭定摸摸小孩兒的腦袋,笑道,“現在不明白也沒事兒。以後真要遇上了,你記得這話就是。”

兄妹二人的談話就此打住,賀蘭定將阿昭趕回房洗漱安置,自己在屋內呆坐一會兒後,收拾完亂七八糟的愁思,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跳動的燭火中,賀蘭定伏案書寫,細細規劃著八十二名流放者的去處。

夫子一名:負責部落的基礎教學(識字、算術以及基礎知識普及)

匠人十五名:還需細細考量每位工匠的擅長技藝。

擅長房屋建造的,安排去琢磨怎麽利用草原有限的資源建造屋子,比如烘幹房改造。

善於機械制造的,安排去羊毛工坊,要是能倒騰出個羊毛紡織機什麽,那就賺大發了。

倘若有那擅長算術的,或許可以改行做賬房先生。

匠人家屬十二名:這些家屬中有的妻子,有的是家中老仆。目前特長未知,可以先去羊毛工坊做工。

輕犯人十名:一般都是因著些小偷小摸、調戲婦女之類被發配。賀蘭定決定把這些人都打發去草原放羊撿牛糞。

輕犯家屬九名:送去羊毛工坊。

官員及其家屬十四人:這些人大多是識字的,但是賀蘭定不能直接用,需要考察他們的人品,以及摸清他們背後還有沒有什麽麻煩事兒——畢竟是在朝廷鬥爭中落馬的,保不齊會有什麽仇家。

“送去開墾荒田。”賀蘭部落是有田的,只不過大多荒廢了,正好把這些人送去先幹些苦力活兒,磨礪一下心智,體驗一下底層老百姓的辛苦。

重犯及家屬共計二十一名:但凡手上有人命的,賀蘭定不管他有沒有苦衷,都歸為需要重點考察的對象。

這些人的安置是棘手問題,賀蘭定可不想引狼入室。

“我要是有礦就好了。”將這些壞家夥全都送去挖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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