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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洞房花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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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洞房花燭

陸雲澤心裏很清楚自己的模樣,他估計現在面孔紅,嘴唇紅,耳朵也紅。反正就是臉紅脖子粗,和幹完那檔子事兒一樣。但剛好天氣熱,之前又幫著在李嬸家幹活了,現在所有看著新娘子上車的人們也都是臉頰紅撲撲,一腦門大汗呢,真沒人往歪裏頭想。

曾姥爺也只是又叨叨了自己外孫一句:“快點快點,那邊還等著上車呢,不能過吉時的。”

賀邵承點頭,也不介意自己開車載李嬸子他們家一路,“那行,走吧,確實不能耽擱。”

他去拿了一條掛在邊上的毛巾,讓麽兒稍微擦了擦臉。

水珠子擦掉,陸雲澤明明已經喝了好幾碗井水了,現在還是覺得有些唇齒幹燥。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終於跟著走了出去。一般情況下,他們家都是他或者曾姥爺坐副駕駛,但這回是李嬸家大姑娘結婚,他就把副駕駛座讓給了李嬸子。他、曾姥爺還有李嬸子的丈夫則擠在後面,三個人坐著也剛剛好。

盡管沒去看過縣城的新房子,不認識到底在哪個位置,但有前面婚車指引著,賀邵承也不用多考慮,一路跟上去就行。

平縣還沒上海那麽發達,轎車始終都是個稀罕東西,尤其現在還是結婚的轎車,路上的行人都停下腳步多瞧了幾眼。兩輛黑色的車在前面,後面則跟了好幾輛電三輪,小孩們坐在電三輪上拿著彩色的氣球,一路上都笑呵呵的,那叫一個喜慶。

路人們都羨慕起這新婚的娘子和丈夫了。

不過唯一有些古怪的就是,這開在前面的轎車……似乎還不如跟在後面的那輛氣派呢。

轎車之前停在院子裏,被太陽曬了,裏面也熱得厲害,那皮坐墊說實話都燒屁股,還是進去之後空調開上一段時間才涼快些的。這次閨女結婚,李嬸子那兒也備下了不少汽水,都用冰水鎮在那裏,誰想要都能拿。陸雲澤上車之前還搬了五瓶,現在他、曾姥爺、李嬸夫妻兩個就都在喝著冰汽水,只有賀邵承因為開車,沒辦法喝。

不過路上要等紅綠燈的時候,陸雲澤還是會幫他擰開瓶蓋,遞過去讓他抿兩口的。

“這個涼快,你額頭上也都是汗了。”他就剛好坐在主駕駛座的後面,從側邊一伸手就能把汽水瓶遞過去。

賀邵承“嗯”了一聲。

他們兩個關系親,李嬸在一旁都忍不住道:“小澤和小賀還是一樣的哥倆好啊!”

賀邵承把汽水瓶還給了麽兒,自己低笑了起來:“是,我們兩個關系一直挺好的。”

曾姥爺在邊上也樂見其成,這就和李嬸夫妻兩個炫耀起來了:“他們兩個不僅一塊兒在上海讀書,現在還一起搞著公司,關系能不好麽!”

李嬸當然笑:“都是有出息的,有出息的,老曾你養的外孫都厲害,快點多給我家妮子沾沾光。”

她本來是想問上大學談戀愛沒的,畢竟也到這個年齡了,找對象多正常。農村這兒,十八九歲結婚都是常事,她家姑娘結婚得晚了,說實話還在背後遭了不少議論呢。不過轉念一想,這兩個小夥子可都是讀書人,讀書人能和尋常的赤腳農夫一樣麽?更何況孩子們還都在創業開公司呢,沒談對象也很正常。

如此一想,李嬸子就忘了這個話題,繼續帶著舒坦的笑,往閨女和女婿的新房那兒去了。

才造出來的房子,那叫一個氣派。

陸雲澤和賀邵承折的千紙鶴,有六條就掛在了大門口,隨著風吹輕輕的飄動。他們下了車,不過此時主要就是跟在後面了,一人端起一盆放在後備箱的喜桃。

李嬸準備的東西不少,還有其他的年輕人過來幫著再搬一搬喜粽,那些紅臉盆之類的東西,站了得有長長的一條。新娘子和新郎走在最前面,此時帕子也掀開了,露出了大姑娘嬌艷美麗的面孔。

她微笑著和丈夫牽手,而前面就是一盆傳統的火盆。

這大夏天的,已經夠熱了,所以火盆只是稍微弄了點灰,沒敢真的放什麽碳。但饒是如此,新婚丈夫也舍不得自己妻子跨,而是直接抱起了妻子,自己跨了過去。

周圍先安靜了一瞬,然後一片叫好。

連李嬸子都忍不住擦了擦眼淚。

他們跟著進了新房,那邊男方家親戚已經準備好了,在新娘子和新郎過去給公婆奉茶的時候開始分發紅包和元宵蓮子湯。陸雲澤剛剛和賀邵承把喜桃貼著墻壁放好,手裏就被塞了一碗湯和一個紅包,摸起來估計裏頭也就是一張一元紙幣——討個喜頭的。

賀邵承當然也是一樣。

如果只是單純的來參加婚禮,他肯定就很坦然地把這碗湯喝了;然而想到之前在後院和對方說的那些話,陸雲澤的耳朵就很沒出息的又泛起了紅,像是充血的兔子耳朵似的。這一碗元宵蓮子湯還是冰鎮過的,看得出男方家裏的用心。他擡眸瞅了賀邵承一眼,接著又趕忙垂下。

“麽兒,吃麽?”所有人都在熱鬧地看著新婚夫妻奉茶,他們反倒站在最邊上,無人註意。

陸雲澤吸吸鼻子,到底是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元宵和蓮子,抿到了自己的口中。

裏面加了冰糖,甜味剛剛好,而且是冰鎮過的,也一點不膩,反而讓元宵頗有嚼勁。這些小圓子一樣的東西在新婚時都意味著多子多福,那邊新娘和新郎也都是要吃的。他咽了下去,又看了看面前的賀邵承。

“幹嘛就看著我……”

賀邵承的目光有些發暗,也沒像平時那樣低笑。

他深深地凝視著自己的麽兒,明明一切的喜慶其實都不屬於他們,一切的熱鬧也都不屬於他們,但他就是認真地,無比嚴肅地將此刻當做了彼此結婚的日子。

在和麽兒的感情上,賀邵承是從不說一句假話的。

他仰頭將一整碗元宵蓮子湯喝下,左右也沒有多少,一口嚼著也差不多。

陸雲澤一楞,“你不怕噎著……”

賀邵承已經喝完了,薄唇還微微抿著,面孔俊帥到讓人不敢直視。

陸雲澤又吸了吸鼻子,能繼續拿著勺子,將剩下來的小元宵吃掉。

對方的目光緊迫又灼熱,讓他總有一種自己正被一頭狼盯著似的錯覺。兩個空碗放在桌上,那邊新娘新郎也已經奉茶完畢,從公婆手裏各自拿了一個豐厚的紅包。

這種時候也都要親一下,然而當著眾人的面,新郎也挺靦腆的。他糾結著要不要用袖子替愛人遮住的時候,新娘就已經主動湊了過來,伸手按住了自己傻丈夫的腦袋,將紅唇對了上去。

人群又是一陣歡呼。

陸雲澤耳朵紅紅的,瞥了一眼賀邵承。他相信,如果不是彼此身處人群之中,賀邵承肯定也會順勢過來親他一下的。這家夥……可最愛做這種事情呢。

賀邵承終於露出了微笑,伸手輕輕的勾住了麽兒的手指。

接下來,就是去牡丹酒店吃飯了。

廠子裏的員工是直接去的,差不多十來點時就陸陸續續的有人抵達,然後按照不同的桌次入座。他們一家和李嬸子關系最親,曾姥爺又是辣椒廠的廠長,不僅是坐在了最前面,婚禮正式開始的時候還要上臺致辭發言呢!老頭子提前一個月就在寫這發言稿了,今天換了一身西裝,特別體面地走到了那紅毯中間。他打了個領帶,頭發也用發油抹順了,雖然是個老頭,但也絕對是個精神奕奕的老頭。

陸雲澤坐在酒桌邊,看著自家姥爺在上面一本正經地念著發言稿,忍不住就露出了兩個小酒窩。

賀邵承則低頭剝了幾個基圍蝦,放在了麽兒的小碗裏。

他們這些來參加婚禮的人還能吃上幾口菜,有的再喝點酒;但新娘、新郎、男女雙方的父母則是基本沒坐下來的機會,始終都在拿著酒杯一桌一桌的敬酒。這種婚宴也是收禮錢的,大廳門口還坐了一個賬房先生,拿著一本燙金紅本,握著毛筆在那裏記賬。誰家誰家給了多少禮金,都記錄得一清二楚,方便日後將這些禮金還給對方。

一直到下午兩點,這才宴席才慢慢的散了。

他們兩家孩子結婚,父母也是下了重金的,這一頓飯頗為豐盛,全都是硬菜好菜,吃到最後都吃不下了,分別拿塑料袋打包帶走。陸雲澤十分喜歡最後上的一道清蒸鱸魚,也沒什麽油,就是原滋原味的清蒸魚肉,讓他十分喜歡。他們這桌專給新娘新郎、父母雙方坐,但此時這六個人都去敬酒了,最後就只有他、賀邵承和曾姥爺三個人。三個人吃這一整桌酒席,實在是太多了一點,因此那條魚基本上就是被他一個人吃掉的。

回到村子裏時,陸雲澤早就困了。

李嬸那邊還在整理自家院子,這會兒也不著急了,她就拒絕了曾姥爺的幫忙,塞了兩袋子喜粽、喜桃還有步步糕過去,讓他們也稍微歇歇。這些喜粽、喜桃就是當初搬去新房的,基本上都是這樣——在吃完了飯之後分發給前來參與婚宴的賓客,否則光靠新婚夫妻兩個人,那還不知道吃到什麽時候呢。

曾國強很喜歡這喜桃,他最愛裹著豆沙的糯米團子了,當即笑瞇瞇地接下,然後拎回了自家老房子的廚房裏。

此時時間已經不早,都下午三點多了,外面的太陽也十分惱人。今天為了上臺發言,曾老頭可是穿了一身西裝的,長袖長褲,可把他給熱的!他這會兒也不耽擱了,喝了兩口水之後就回了房間,回房時還順道瞅了瞅自家外孫。

“麽兒,要睡啦?”

陸雲澤屋裏頭的房門還沒關上,但空調已經開了。

他正脫著襪子呢,滾到涼席上後渾身都舒坦了不少:“嗯,姥爺,你也休息一會兒,今天起那麽早,真的是累死了……”

賀邵承在一旁解開了自己的襯衫,因為是曾姥爺,無需避諱什麽,當著他的面套上了一件體恤。他的額頭、脖子、背上也滿是汗珠,之前那件襯衫早濕透了,而體恤在套上之後也跟著濕了一些。他畢竟年輕,平時又自己練習武打,背上的肌肉緊實又漂亮。曾姥爺眨了眨眼,倒是羨慕起小賀的身材了。

他年輕的時候……也有這麽俊呢!

“行,那你們兩個歇歇吧,老頭子我也累了。”早晨五點起床,曾國強哪能不困,跟著就打了個哈欠,“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麽兒,姥爺給你燒個竈火鍋巴吃。”

陸雲澤聽到鍋巴,眼睛就亮了。

他笑瞇瞇地沖姥爺揮揮手,曾姥爺便高高興興地走了,替這兩個孩子把門帶上,然後回了自己屋裏。他屋裏的空調居然是開著的,一進門的涼氣讓老頭子不禁一楞。他明明記得自己走之前是關掉了來著……

噢,是小賀回來的時候順手幫忙開的。

老頭子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心口那叫一個熨帖。

這夏天燥熱的下午,他們一家三個就都睡在空調屋裏,躺在冰爽的涼席上,日子過得簡直不能更舒坦。陸雲澤是真的困了,躺在床上,也不要蓋毯子,直接抱著賀邵承的胳膊睡覺。他的一條腿還伸了過來,白皙的大腿肚子直接壓在了對方的肚皮上。

賀邵承也摟著自己的麽兒,閉著眼睛安穩睡覺。

屋外的天色從陽光刺目逐漸變成晚霞漫天,最後再夕陽西下,回歸到寧靜的黑夜之中。曾姥爺也沒想到自己會睡這麽久,醒來時發現天黑了還楞了一下,揉了揉眼睛之後才從床上爬起來。他的床頭有一個時鐘,還是當初在供銷社門口擺攤修東西時收的舊貨。他瞧了一眼,已經晚上七點半了,確實夠晚的。

老頭子趕緊下床,關掉空調去了外頭。

“麽兒,小賀,起來咯!”

陸雲澤正蜷縮在賀邵承的懷裏呢,聽到姥爺的聲音,頓時就睜開了眼睛。

賀邵承今天難得的沒早醒,也是同時醒來的,眼神一瞬間還頗有些發楞。不過聽到敲門的聲音,他也反應過來了,立刻松開了摟抱著麽兒的手,同時又去開了屋裏的燈。一根垂下來的線一拉,老式白熾燈便亮了起來,還是個在房頂上晃動著的燈泡呢。曾姥爺在外面見燈亮了,也就不敲門了,直接推門進了屋。

“起來咯起來咯,都七點半了……今天可真是夠累的,汽水兒都要餓肚子了。”曾國強身邊跟著他們家汽水兒,正搖著尾巴等吃晚飯呢,“來,剛好之前拿了點喜桃喜粽,咱們就先蒸一點……”

“姥爺,鍋巴還有嗎?”陸雲澤揉揉眼睛,終於清醒了些,“我要鍋巴。”

“有,有,還能不給你做麽?”曾姥爺對自己這個外孫是最疼愛的了,“來吧,你們一塊兒幫著燒火。”

確認還能吃到竈火鍋巴,他臉上的酒窩就冒出來了,跟著下了床。

廚房裏頭沒有空調,但風扇拉過來吹吹也差不多。曾國強也好幾個月沒在這裏燒飯了,去隔壁借了一把米,又從院子裏掰了兩顆白菜。中午大魚大肉都吃過了,現在弄點簡單清爽的剛剛好。他一個鍋子燒飯蒸喜粽喜桃,一個鍋子在那邊炒糖醋白菜。

白菜裏最後再加一勺曾老頭辣醬,簡直不能更香。

鍋巴還需要稍微烘一會兒,他們這頓的主食就是粽子和團子。

竈臺裏的火已經熄了,就是靠著裏面的木炭渣子生熱。煮好的米飯則被大鍋鏟均勻地塗抹在鐵鍋的四周,慢慢地烘成金黃香甜的鍋巴。曾國強自己拆了一個粽子,一口咬下去,裏頭放了花生、蜜棗和甜豆沙,既有粽葉的清香,又有蜜棗和豆沙的甜意。年齡大了,他就愛吃點甜的,眉眼便十分高興地瞇了起來。

“味道不錯呢,真材實料!”

陸雲澤“嗯”了一聲,也夾了一個喜桃到碗裏。

這些桃子都是小的,做得肚大頂尖,然後在刷上粉色的可食用色素,做出桃子那種粉粉嫩嫩的感覺。底下則是剪了一小片粽葉墊著,這樣也有個地方拿,免得粘鍋或者粘手。只是吃個喜桃而已,但他的心跳就亂了節拍,忍不住又瞅了賀邵承一眼。

賀邵承已經吃了一口。

糯米皮底下全是清甜的豆沙。

他垂眸認真品嘗著這只喜桃,仿佛吃完了之後,他和麽兒就也能夠百年好合,多子多福了一樣。

左右外面還熱著,晚上也沒什麽事,曾國強便也不著急,就坐在廚房裏慢慢的吃著。甜的吃膩了,他就去夾一筷子辣白菜,再喝一口後院裏打出來的清涼井水。這喜桃也並非全是豆沙餡,陸雲澤吃的第二個就是薺菜餡的,裏面還混著點肉糜呢。

屋外的天色更暗了幾分,也看不見月亮,只有幾顆星星在閃爍。

“明個早上再回去……後院的菜又有點多了,剛好帶點走。”曾姥爺喝了一口井水,又摸了摸自己身邊趴著的汽水兒,“雖然被蟲子咬了不少,但確實還是自家種的菜好吃。”

他一直惦記著的鍋巴烘好了,陸雲澤已經去鏟了幾塊下來,分給賀邵承一片,自己再拿著一片啃,牙齒咬上去哢嚓哢嚓的,光聽聲音都十分誘人,“嗯,白菜什麽也耐放,姥爺,我覺得今天炒的這份辣白菜特別香……我們自家腌點辣白菜行麽?”

“行啊,家裏去買個壇子。”曾國強笑了,“現在日子過得好了,這些醬菜都只在外面買,倒是很久沒有自己做了。原先過年,姥爺炒的辣醬,好多就是被他們拿回去腌菜的噢!”

說到過去,老頭子便又想起了些別的事情,“小賀,姥爺偷偷的告訴你啊,當初的麽兒,一點點大,沒比那醬菜壇子高多少。他這小子忒壞,趁著大人不留神就跑過去,對著壇子撒尿!”

賀邵承也微微一怔,都想象不出來迷你麽兒幹壞事的小模樣。

他的麽兒一直都太乖了,做事也穩重,從當初剛認識的時候就沒有一點淘氣。在他心裏,自己的麽兒也始終都是文氣的讀書人,是走到哪兒都會挨誇的好學生。然而現在突然被姥爺告知,麽兒也是有過貓嫌狗厭的年紀,他便驚訝地眨了眨眼,目光又落到了陸雲澤的面孔上。

“!!!”陸雲澤咬著鍋巴的動作一頓,面孔猛的燒紅了,“有這種事?我都不知道!!”

“那是,你那會兒才幾歲啊?”曾姥爺笑了一聲,“還好沒撒到壇子蓋子上噢!”

老頭子特別愛逗自家外孫,看到麽兒那面紅耳赤的樣子,他就特別沒良心地笑了,還去伸手拿了一片鍋巴。他牙口不好,也不能和年輕人似的直接吃,得稍微沾沾水,泡軟一點,否則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的牙齒給崩下來。不過就算泡軟了,這鍋巴依舊香得很呢,是城裏頭的煤氣鍋永遠燒不出來的味道。

他們也沒燒多少飯,烘出來的鍋巴幾個人分著就給吃完了。剩下來的喜桃和喜粽可以明早當早飯,曾國強把東西都收拾在了陰涼的地方,而賀邵承則已經把鍋刷洗幹凈。這裏沒有煤氣,但煤球還有幾個,他之前在竈臺裏焐了一個煤球,此時剛好拿出來,放到燒水的煤球爐裏。

“小賀,燒水吶?”在進浴室沖涼之前,曾姥爺順口問了一句。

“煎一貼藥。”賀邵承笑了笑,十分坦然,“中午吃的有些油膩了,晚上要緩一緩。”

陸雲澤正在一旁洗碗呢,聽到這句話後身體便是一僵,剛剛消下去的耳朵尖又紅透了。

賀邵承現在真的是……扯謊隨口就來!

不過也好兩天沒親密了,他自己說實話也有些想,此時便只是抿著唇又用力搓了一下碗,沒去瞪賀邵承這個壞家夥。農村這裏的洗碗用具還是絲瓜瓤,一點都不紮手。他吸吸鼻子,把碗裏的洗潔精泡沫沖洗幹凈,再瀝幹水,收到自家櫃子裏。

曾國強“噢”了一聲,目光中滿是同情:“好嘞好嘞,小賀你身體也是的……好好吃藥,回縣城之後姥爺就給你燒點養胃的東西吃吃。”

“嗯,謝謝姥爺。”賀邵承又笑了一聲。

曾姥爺先去浴室洗澡,洗完之後再在院子裏刷牙洗漱,收拾收拾就回自己屋裏頭吹空調去了。汽水兒習慣跟著姥爺睡覺,此時也去了房裏頭,趴在自家小窩上睡覺。雖然回鄉下就兩天,但曾姥爺還是把自己愛人的照片拿過來了,就放在床頭,還給點上三根香。他坐在床上,瞧著照片裏的媳婦,笑著把今天一整天的事兒都說了。

“孩子們都長大咯!”

而廚房裏,賀邵承已經將藥湯倒了出來,轉而開始燉煮玉勢。

雖然知道姥爺已經回房間了,但陸雲澤的面孔還是燒得厲害,走到他身邊之後就輕罵了一聲:“老房子的房間隔音更差……”

“但是,要洞房花燭的。”賀邵承低下頭,在他的額角上落下一個吻,“我們結婚了。”

心跳又落了一拍。

看著對方以這樣認真的表情低喃“結婚”這兩個字,陸雲澤就算心想這做不了數,也無法把話語說出口了。他怎麽舍得呢?賀邵承是那麽認真,那麽嚴肅,就因為想要和他結婚……

而且,上輩子最後的時候,他也答應了對方的。

“……嗯。”陸雲澤咬了咬唇,仰起頭也在賀邵承的唇角上親了一下,“好……”

他也沒有多親,接著便低頭,伸手把胸前的平安扣拿了出來。這枚銀戒已經掛在胸前許久,但他此刻卻把整個紅繩拿下,將銀戒單獨取了出來。賀邵承的目光逐漸深暗,凝視著麽兒的動作,呼吸都粗重了起來。陸雲澤也沒怕他,就當著對方的面,把戒指戴在了自己的中指上。

“結婚當天應該戴中指吧……?”

賀邵承沙啞地“嗯”了一聲。

他的戒指也在胸口,陸雲澤一樣為他拿下,然後拉著那只大手,一點一點地推到中指的底部。彼此的手上又一次戴上了同款的戒指,在廚房白熾燈的照耀下泛起溫柔的光。

陸雲澤再一次仰起了頭,一邊手指交扣,一邊和賀邵承接吻。

煤球爐還在燉煮著藥玉,那股熟悉的藥味在整個廚房裏彌漫。他被賀邵承握著左手,腰也同時攬住,彼此之間一點空隙都沒有。明明是這樣幼稚的一件事,但因為用情至深,陸雲澤現在也跟著深陷了進去。

如果真的是他和賀邵承在結婚……

他顫抖著睫毛,和對方深邃的雙眸視線相對。

藥徹底煮好,他們沖完澡回臥室的時候,曾姥爺已經和汽水兒一起在隔壁打呼嚕了。

他們不敢開燈,所以只過了一會兒就把屋裏頭的燈拉了,整個房間裏都昏暗了下來。土炕這點倒是比家裏的床要好——土炕是糊在地上和墻上的,再怎麽折騰都不會跟著晃。床頭的藥盒子打開了,湯藥和玉都準備著放在邊上。賀邵承伸手和麽兒十指交扣,兩枚銀戒還緊緊的貼在一起。

“麽兒……你是我的。”他沙啞地低喃著,這句話完全是從心底說出來的,“你是我的……”

陸雲澤凝視著他,盡管在黑暗之中,他只能看到賀邵承隱約的面孔,但他還是不舍得眨眼睛,想要把這張臉深深的印刻到心底去:“嗯……我是你的。陸雲澤是賀邵承的……”

他平時總會叨叨或者嘟囔對方幾句,但每次到這個時候,他就反而乖得不得了,像是一只濕漉著眼睛的小兔子。賀邵承緊緊地握著那軟綿的手,黑暗終於遮掩了彼此膚色的差距。然而他的手還是比陸雲澤要大上一號,骨結都要更分明一點,至於練武的手指更是帶著些粗糙,每次拂過陸雲澤的面孔時都會讓他忍不住地多蹭一下。

他深深地親吻住了自己的愛人。

這是他們的洞房花燭,是他們的被翻紅浪。

盡管……只有彼此知道。

屋外的夜色更濃了幾分。

今天沒有月亮,只有星辰在空中閃爍。知了也終於老實了,沒有那些惱人的叫聲。晚上鳥雀是睡覺的,空中飛舞的都是蝙蝠。一只蝙蝠飛著飛著就落在了他們家院子裏晾衣服的繩子上,用爪子一抓,舒服地倒掛在那裏了。

“麽兒……你說,這裏什麽時候能有孩子?”賀邵承的嗓音是刻意壓低的,因為不能吵醒了隔壁的曾姥爺。

“我……我又不是女的!誰給你生孩子……”陸雲澤的呼吸有些急促,被他氣得腦門都直冒汗,“你再說就睡覺了!混蛋!”

賀邵承低笑了一聲。

他也並非是真的想要孩子,更不是把麽兒當做一個女人。但有的時候,只是稍微這樣想想,心裏那種滿足感就會湧溢出來。過了一個小時,屋外的天色已經徹底深暗透了,一點動靜都沒有。連繞著路燈桿子飛舞的小蟲都老實了,趴在桿子上要稍微歇歇。

他又問了一次。

“麽兒……給我生孩子麽?”

陸雲澤哭著點頭:“給……給還不行麽……”

賀邵承終於滿足了。

他低下頭,啄了啄愛人的眉心,抱著他起來喝藥。

那碗藥湯已經涼透了,喝著也不會嫌熱。陸雲澤靠在他懷裏,滿腦門都是汗,一碗藥湯幾乎是自己搶著喝下去的。賀邵承當然也要喝水,不過就不是藥湯了。他又去屋外倒了一整杯冷井水,在看著麽兒喝掉半杯之後才自己飲下剩餘。

“去拿毛巾。”陸雲澤還記得姥爺在隔壁,也沒敢開燈,就用氣音和賀邵承囑咐著,“就在櫃子裏,我還額外帶了一條的……”

他就知道自己和賀邵承會忍不住,所以特地備著的。

“然後再去給我沾點水……我要擦擦。”

賀邵承便走到外面,在自來水池裏稍微沖了沖。

很顯然,曾姥爺現在年紀大,睡得一點都沒醒,那呼嚕聲依舊頗有節奏,估計在夢裏繼續中午那頓喜酒呢。他站在院子裏,只套了一條褲子,上身還是赤膊的。深夜的氣溫終於沒那麽高了,一陣風吹過來,還頗有些涼爽。他的背上沾滿了汗滴,此刻便涼得厲害。

賀邵承又低笑了一聲,拿著毛巾回了屋裏。

陸雲澤還躺著呢,蓋著一層小毛毯,輕輕地吸鼻子。

“來了啊?”他沒什麽力氣。

“嗯。”賀邵承點了點頭。

涼席也臟了,擦完了之後就順手帶了一把。他將毛巾又拿到屋外去洗了,洗完之後掛在院子裏,估計到明早就能徹底幹。心口充滿了暖意和滿足,賀邵承回到屋裏,再次抱住了麽兒。陸雲澤已經昏昏欲睡了,靠在他懷裏眼皮子都擡不起來。

“之前只是求婚……麽兒,這一次,就是結婚。”他低頭啄著那泛紅的唇瓣,此刻的心情只有“幸福”二字可以描述,“我們結婚了。”

“嗯……結婚了。”陸雲澤的手搭著賀邵承的肩膀,雖然意識已經有些混沌了,但還乖乖地點頭,“我愛你……”

“這輩子都愛?”賀邵承低笑著問他。

“這輩子……上輩子……下輩子都愛。”他又吸了吸鼻子,強迫著自己從那疲憊中打起一點精神,湊上去貼了貼對方的臉頰,然後擡起眼眸,努力地瞅著這個已經完全長大,比前世還要高,還要結實的男人。

這樣的回答讓賀邵承不禁怔了怔。

麽兒說“這輩子”和“下輩子”,他還可以理解,但為什麽……還會有“上輩子”呢?然而接著,他的手就被抵住了,是麽兒又蹭過來,要和他十指交扣。

“我們……求婚,結婚,都有了。”他實在是累壞了,說話的聲音都很輕,但好在屋裏頭很安靜,並不會被吵鬧遮掩,“你不能扔下我了,賀邵承。”

再也不能像前世那樣,扔下他走。

賀邵承垂著眸,心口莫名地疼了一瞬。

他明明是很幸福,很喜悅,很滿足的……但怎麽會因為這一句話而感到痛苦呢?而且,他何曾扔下過自己的麽兒?別說是現在,就算以後他們破產了,窮困潦倒,他也不會拋下對方。

他和陸雲澤,要永遠永遠的在一起。

“絕不會。”他低啞地抵住了對方的額頭,“我也愛你,這輩子,上輩子……下輩子。”

陸雲澤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點濕了。

時間肯定不早了,他們今晚本身都睡到七點半,然後再起來燒鍋巴,燒菜,在廚房裏得待到了起碼九點半。洗洗弄弄,又親密了一場,現在說不定都已經淩晨兩點。他實在是很累,手指也擡不起來,就軟軟地搭在賀邵承的大掌上。但或許是此刻貼得很緊,身上都是對方的體溫,鼻間嗅到的也都是對方的氣息——“嗯。”陸雲澤輕輕地應了一聲,又和他吻到了一起。

賀邵承還一點都不困。

他親吻著自己的麽兒,或許是因為剛才已經得到了更親密的,此刻也沒有多麽深吻,只是很輕柔地在那軟唇上碰一碰,再碰一碰,就像他們剛剛學會接吻時那樣。被這樣啄著,陸雲澤也很快就撐不住了,最終垂下了眼簾,呼吸也逐漸綿長。

他就這樣睡在了賀邵承的懷裏,都忘記了自己還正被親吻著。

黑暗之中,一抹笑意在賀邵承的唇角揚起。

他們每一次都是這樣,田地累壞了,犁地的牛倒是精神奕奕,還能再去外面跑個十圈。不過此時也沒什麽別的事情好做,明天還得早點起來,收拾收拾回到縣城去,因此賀邵承也跟著閉上了眼睛。他的胳膊給麽兒枕著,彼此的手還握在一起。他把戒指戴在了右手上,而陸雲澤戴的則是左手,此時剛剛好繼續扣著,就像是天生如此一樣。

陸雲澤的平安扣也從睡衣裏面滑落了出來。

他在腦海裏回味著今天一整天的經歷,從後院時那句提議結婚開始,再到新房裏,他凝視著麽兒喝下的那碗元宵蓮子湯。當然最重頭的還是剛才,他把自己的麽兒徹底地疼了,連手指頭的指腹都疼過那種。

賀邵承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陷入了沈睡。

他以為自己會一覺到天亮。

雖然回了平縣,他們不能像在上海時那樣方便的工作,但左右雲端裏還有王毅偉和李良生帶著,所有的員工也都按部就班地完成公司每一個項目計劃,他和麽兒不在也沒什麽關系。他的投資也都很好,一部分資金在股市,正穩定的給他帶來收益;另一部分則在各大銀行的不同項目裏,雖然偶爾有虧損,但綜合起來每年的收入也十分可觀。

一切都是那樣的愉悅,生活也令他十分滿意,賀邵承根本找不到任何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原由。

然而在他徹底入睡的瞬間,意識卻是墜入了一個漫長的,漫長到讓他看不見盡頭的夢裏——覆旦大學,相輝堂。

這是1905年建立的老建築,坐北朝南,是覆旦如今依舊在使用的大禮堂之一。賀邵承身著西裝,打著領帶,習慣性地將自己的脊背挺直。他很高,一米八五的身高在南方人之中幾乎是鶴立雞群,而那身材又結實至極,與“瘦竹竿”這個詞完全搭不到邊。

他的面孔也是英俊的,鼻梁挺拔,薄唇如刀刻般唇緣清晰,眼窩更是深邃。然而偏偏,一道格外清晰的疤痕從他的發絲間穿過,一直延伸到眉心,讓這張原本還算英俊過人的面孔頓時生出了無限的兇狠。

“賀總,就是這裏了。”就算這個人看上去很兇,十分不好招惹,但畢竟是給他們學校捐錢的老板,行政處負責社會捐贈這一塊的老師還是很客氣,到了門口之後還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這次領取獎學金和助學金的同學們都已經在裏面等著了,賀總,過去看看?”

這是覆旦單獨安排給他的學生見面會。

錢是個很寶貴的東西,沒有人不愛錢,包括這樣一所歷史悠久的名校。不過賀邵承捐贈資金也不過是雙相利用,拿錢換自己在道上的一個好名聲罷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波動,只是說了一句“好”,接著就走進了這間小禮堂中。他這次捐贈的資金有一百六十萬,其中絕大部分都拿去裝修教學樓,增添教學設備了。不過也有二十萬將設立一個基金會,每年發放獎助學金。

這就是第一屆拿他“賀氏獎助學金”的學生了。

他對這群還未走出象牙塔的學生並沒有什麽興趣,但或許是撥了錢給對方,也到底是答應了這次見面會的安排。

坐在位置上的學生果然都很稚嫩,看到資助人本人走進來,而且還這樣年輕,不少學生都睜大了眼睛,發出了“哇”的感慨。賀邵承的側面是很帥的,讓不少女孩都有些怔住了,然而接著,當看到他的正面時,她們又都縮了縮。

因為那道疤……實在是太嚇人了一點。

賀邵承也習慣了,甚至從不掩飾自己面孔上的疤痕。或許普通人還會因為自己外貌上的優勢而沾沾自喜,但他賀邵承對“英俊”這兩個字卻是一點興趣也無。

目光從左到右,他掃視著底下的這群學生,卻在看到面對著他的一個學生時頓住了目光。

陸雲澤和他對上視線,眼眸眨了眨,白凈的面孔上露出了兩個深深的酒窩。

作者有話要說:tip:賀邵承的心態:麽兒真的給他生孩子(x)

麽兒哭著點頭表示願意給他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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