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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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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喝酒

有了車,雖然去哪裏都方便,但他們總不能開著一輛虎頭奔去學校上課,因此大部分時間汽車都還是放在家裏落灰的。不過到了周末,陸雲澤和賀邵承就能一起去全上海逛了。

兩個人又是去生態公園,又是去歷史博物館,總之每個休息日都沒浪費,拍下來的照片都塞了三個相冊。初三也確實面臨著初升高的壓力,一月初,他們和初一初二同一個時間進行了期末考試,但期末考試結束,學弟學妹們高高興興回家過寒假時,初三生則還留在學校,要繼續補一個星期的課才行。

所有同學都頗為怨聲載道。

因為大家都盼著放假,如果說直接延緩一周考試就算了;考完試還要再上一個星期,心裏頭簡直就像有一只貓在抓似的。陸雲澤和賀邵承還好,左右上課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麽壓力,還能下樓脫掉羽絨服,好好的在操場上跑跑步踢踢足球什麽的;但其他同學是真的受不了。

這樣的態度也在上課時很明顯的表現了出來,讓一直頗為溫柔的班主任頭一次發了火。他們當老師的也沒拿多少工資,誰不想早點回家休息放假呢?還不是為了這群學生的成績,才自願過來一起加班。她氣得狠狠地罵了一頓,只有看到陸雲澤和賀邵承時才能呼出一口憋在心裏頭的氣。於是讓陸雲澤感到惶恐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你們不看看陸雲澤和賀邵承!他們兩個一直是年級第一,做什麽試卷都滿分,就只有語文作文扣個兩三分,人家還不是上海本地人,要回老家過年的,他們都能安穩地留下來上課,你們怎麽就不行了?我們學校還沒安排晚自習,隔壁北師附中的學生每天要晚自習到九點!你們真是過的太舒服了,舒服得都忘了自己還是個初三生!”

她這樣一通狠罵,學生們雖然都還有些不服氣,但也只能乖了,接下來上課都沒再說過悄悄話。陸雲澤也不敢和賀邵承聊天做小動作了,生怕馬上又被老師點到名字,而他卻正在專註地走神。

一節課好不容易熬過去,他立刻就趴在了課桌上,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身邊前桌側桌的男生都羨慕地看著他,“澤哥,你和承哥兩個人牛逼啊,現在班主任就只看你們兩個順眼了。”

陸雲澤擺擺手,“別了別了,你們知道的,我上課也不聽的。”

他和賀邵承純粹就是成績好,幹什麽在老師眼裏都是好學生,其實差生幹的事情他們兩個可是一點都沒少。

本來接下來是自習課的,不過現在班主任被氣走了,沒有人來看著,一群男孩子的心就活絡了起來。課間,教室裏窸窸窣窣,等到打鈴時,小班長忽然發現,後排的男生居然全沒了!

她當即就氣得要去找老師匯報,但是一想到剛剛盛怒過的班主任,又慫了,最後就只能憤憤地躲一下腳,自己坐回了座位上。

操場上,賀邵承拿了個籃球,一下子就投進了籃筐裏。

本來這個星期補課,也沒安排活動課或者體育課什麽,現在好好的翹了一節自習玩了一趟,所有骨頭癢的小夥子們都發洩掉了那股躁動不安的情緒,終於肯認認真真坐在教室裏上課了,只是身上那股汗臭味又彌漫了開來,讓陸雲澤不得不捏著鼻子喝水。

一個星期雖然不少,但畢竟才七天,這樣挨一挨也就挨過去了。在距離大年夜還有七天時,所有人都拿了一堆可以把人淹沒的試卷,接著才終於各自回家,準備迎接1992年的春節。

曾姥爺一早就在家裏頭買好了菜等著。

他當然知道麽兒和小賀有了車,這回是直接開車回來的,不坐火車了;但畢竟他還沒真的瞧過,又擔心兩個孩子路上別出了事故,因此過一會兒就打個電話給外孫,問問現在開到哪兒了,路上順利不順利。大哥大的信號還比較一般,在高速公路上,陸雲澤不得不對著話筒吼,重覆了好幾遍“很順利”“沒問題”。他身邊的賀邵承都忍不住地笑了,順勢打了個彎,進入了分支路線。

“姥爺那麽擔心啊?”

“是啊,他就怕你手一抖,或者別的司機手一抖,把我們兩個送到西天去了。”陸雲澤把大哥大放到了車門邊上的置物格裏,長舒了一口氣,“可是也不看看我們是什麽車啊,別的車都在避著我們走好吧?”

賀邵承又笑了笑,“嗯,確實,沒有敢往上湊的。”

而且他開車也很規矩,就算高速超速百分之十不會罰款,但賀邵承始終都是以八十碼的速度在前進,都不會輕易的上九十。他每一次開車都深深地記得自己身邊坐著麽兒,當然是以陸雲澤的生命安全為首位,絕對不會去追求無聊的飆車快感。

不過盡管他開的很慢,上海和平縣之間也都開不了多少時間,大約四十分鐘就下了高速,進入平縣的國道了。國道還是兩旁攔著的,所以暫時還見不到騎著三輪車的老頭老太;但當他們駛入了普通道路時,自行車,三輪車,電三輪就多了。

而陸雲澤和賀邵承駕駛的這輛虎頭奔,就顯得更為特殊了起來。

平縣是個小地方,不少人都沒見過幾輛車呢,所以也認不出來梅賽德斯的牌子,只覺得這輛車和以前見過的都不一樣,那股氣勢就讓他們呼吸一滯,不敢隨便往上湊了。過年前路邊搭起來的攤子也多,所以越是進縣城,就越是難開,當到他們家那條街上時,賀邵承幾乎是停了車,等著兩邊的人把自行車、三輪車挪挪開才能繼續往裏走。

但他並不想按喇叭,都是熟悉的街坊鄰居,用喇叭聲驅趕實在是太不客氣了一點。

曾國強還是聽到外面的鬧騰聲,覺得特別奇怪才出來的,結果就看到自家門口停了一輛氣派的黑色轎車。

他雖然聽外孫說過是什麽梅賽德斯,但這會兒根本認不出來。街坊鄰居圍著這輛一看就氣派極了的汽車不斷瞧著,每個人面孔上都是驚奇和羨慕。曾姥爺則是走到了車邊,只見那車窗還是防偷窺的,他都看不到裏面的情況。

“姥爺!”但是陸雲澤看到他了,趕忙就下了車,特別高興地喊了一聲,“我和賀邵承回來啦!快點,把大門全打開,讓他停進去,放在外面可擋路了……”

“誒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看到長高了,又長大了的麽兒,曾姥爺頓時就笑得瞇起了眼睛,趕忙把才開了一個小門的院子大門拉開,讓小賀把汽車停到前院來。

他們前院也不大,賀邵承進去之後還好生倒了倒,這才把轎車停在了邊上,沒有擋著進出的大門。他也下了車,穿著一身藏青色的毛呢大衣,已經已然一副成年人的模樣。曾國強看著這個高大又英俊的小夥子,都想不起來當初麽兒剛把人領回家時的樣子了。那個時候……他記得小賀還比麽兒矮呢。

“姥爺。”賀邵承露出了笑,“我和麽兒回來了。”

“誒誒誒,那趕緊進屋吧,我去給你們兩個盛碗銀耳湯喝啊。”曾老頭嘿嘿地,一邊關上了大門,隔開了其他街坊鄰居好奇的目光,一邊扭頭關切起了兩個孩子之前在上海讀書的情況,“你們這回兒是多上了一個星期的課?那期末考試成績應該出來了吧。”

“那當然,我和賀邵承一直都是第一名。”陸雲澤已經進屋去了,就這麽點下車的時間,他的身上居然冷得一哆嗦,趕忙就進客廳裏暖和暖和。他和賀邵承也是仗著有車,都沒穿羽絨服了,都是一身毛呢大衣,還是同款呢。屋裏頭的空調是開著的,暖和極了。陸雲澤長長地舒了口氣,接著才意識到自己當初買的那窗式空調沒制熱功能啊。他眨著眼睛找了一圈,這才發現墻角多了個特別大的立式空調,正在呼呼的吹著暖風呢。

“姥爺,你買新空調啦?”

曾姥爺剛讓小賀進屋,好是誇了誇他的學習成績,又在那兒問學車的事情呢,因為他覺得自己似乎也得學一下,冬天開這電三輪去廠子——太!冷!了!聽到外孫喊自己,他才一邊換鞋一邊應聲:“是啊,怎麽樣?暖和吧?”

“嘿嘿,暖和。賣了多少錢啊?這種立式的比咱們樓上的那種還要貴的。”陸雲澤直接站在空調面前吹了吹,吹得身上熱乎乎的之後才跑去廚房裏頭舀銀耳湯。他姥爺做的東西他都喜歡吃,而且又是銀耳這種軟軟的甜甜的點心,飯前喝個兩碗完全不是問題的。賀邵承也過來和他一起打湯了,曾姥爺則是笑瞇瞇的:“就這一個玩意兒,買了九千多呢。”

“哇,姥爺你發財啦。”陸雲澤笑得眉眼彎彎的,端著碗先抿了一口,甜蜜蜜又熱乎乎的湯直接暖和到心口去,果然回家就是舒坦,“廠子是不是賺大錢了?”

“生意好著呢!”曾國強點了點頭,沒打算在外孫和小賀面前謙虛了,“就一個星期前,差不多你們考完試的時候,廣告去中央電視臺打上了……麽兒你是不知道喲,還好姥爺讓工人提前加班幹活,生產了兩個倉庫的庫存出來,否則整個廠子兩天就能被人搬空了!”

他說這些話時,臉上的那種喜悅根本不是單純的金錢能夠帶來的,“曾老頭辣椒醬,已經名揚全國了!我估計等過了年,生意還要好……”

賀邵承也笑了:“那姥爺最近還要繼續加班嗎?過年了,廠子員工休息幾天啊?”

“就最後上幾天吧。”曾國強想了想,“因為過年休息,好多物流運輸公司的車子已經停了,其實現在就是多生產一點,免得年後物流恢覆了,供不上貨。”

他現在的廠子那可是一個大,早就不是當初窩在開口笑食品廠租個一層樓的時候了。曾姥爺當然是特別驕傲的,“過兩天帶你們去瞧瞧,廠子現在條件好著呢,好大一塊地方,空的場地我還給添了個籃球架,年輕人可以去運動運動。”

陸雲澤抱著碗又抿了一口甜甜的銀耳羹:“好呀好呀,我和賀邵承可喜歡打籃球了,到時候姥爺你去上班,我們兩個就在外面打球。”

他抱著碗,老站著也不是個事,接著就飄去沙發上了,特別認真地低頭在喝銀耳。賀邵承則去拿了兩把勺子,給了麽兒一個,自己也坐了下來。不過他的坐姿就不是陸雲澤靠在一邊的樣子了,而是雙腿分開著,脊背微微弓起,一手端著碗,一手搭在自己的腿上。他又看了一眼這個熟悉的房子,眉眼之中都帶上了笑意。接著才兩口把甜羹喝了,又幫著去收拾陸雲澤的碗。

“姥爺,汽水兒呢?”他想起來家裏應該還有一只狗。

“汽水兒去你李嬸家了!”曾老頭說到它,就搖了搖頭,一邊笑一邊在茶幾邊上拆瓜子、花生、核桃、開心果這種炒貨的塑料袋,“它啊,也是個大狗了,當初抱回來才一點點大……我之前有一次回鄉下,把它也帶上了,誰曉得它就和李嬸家抱來的狗玩一塊去了,天天在河邊撒歡呢,哪還肯跟著姥爺回縣城哦。”

“誒,是李嬸家的狗是公是母啊……?”陸雲澤眨了眨眼,“汽水兒年紀也差不多了,說不定是想談對象了呢?”

“害,要是公狗我還能理解,李嬸子家的那一條也是母的呀!”曾國強失笑,“那狗才五個月,之前你李嬸從親戚家抱回來的,比汽水兒小一圈呢。兩條狗就刨泥打滾,臟兮兮的,害得大姑娘每天都得給它們洗澡……”

“噗,合著是找了個小姐妹。”陸雲澤笑彎了眼睛,看了一眼身邊的賀邵承,“說起來咱們兩個去年也下地掏黃鱔呢,我覺得還挺好玩的。姥爺,過年回村裏頭去不?還是說今年就在縣城裏過啦?”

曾國強早就想好了,“還是回村上,畢竟做人不能忘本嘛。不過麽兒你放心,今年就不會有去年的麻煩事兒發生了……”

他去年那是剛剛發跡,和村上普通農民的差距還不算很大;但現在他曾國強已經是全市有名的辣椒廠廠長了,此時反而會讓無關的人都不敢往前亂湊。至於那什麽陸文傑,陸文傑爹媽,恐怕更是遠遠的避開,一丁點麻煩都不敢來找的。

他如今也不是那個剛有了點小錢的曾老頭了,至少現在,曾姥爺擡頭挺胸往那一站,那就是十足的廠長氣勢。

賀邵承回憶起了那個簡陋但是處處都很溫馨的小土屋,眉眼中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

“那行,土炕也很暖和,燒起來一點都不冷的。”

他們兩個早上九點出發的,現在大約十點半,稍微聊聊天就該吃午飯了。陸雲澤一到家就被餵了一碗銀耳湯,之後又是瓜子、花生、各種堅果,腮幫子就沒停下過。曾姥爺還好,頂多就是拆開了塑料袋讓外孫吃;但賀邵承卻是會把堅果果仁剝出來給麽兒的。他知道麽兒喜歡瓜子,所以一邊談話時就一邊用手剝,自己根本沒嘗幾個,都是剝滿了一掌心遞給的對方。

於是,到飯店時,陸雲澤肚子已經飽飽的了,稍微吃了點菜就覺得撐。

剛才的堅果咀嚼得臉頰也酸了,所以他都不要吃肉,就只是用豬油渣炒的大青菜拌了拌米飯在那裏吃。曾姥爺還覺得外孫吃少了,又給他夾肉,結果就看到麽兒拼命搖頭。

“我吃飽了!我吃飽了!姥爺,剛才零食吃太多了……這些菜我今晚再捧場,現在是真的不行了……”

曾國強想了想茶幾上滿起來的那個小垃圾桶,覺得也是,就把肉放到了賀邵承的碗裏:“那小賀多吃點,誒,小賀是不是又長高了?姥爺總感覺你長得快。”

“還好,沒有怎麽長。”自從上了一米七,賀邵承的生長速度就慢了下來,這一年只往上走了三四厘米的樣子,如今差不多一米七八。他笑了笑,解釋道:“今天穿的皮鞋底有點厚,所以看上去可能比較高。”

“噢,嘿嘿,也好,看見你這樣又高又結實的,姥爺心裏也高興。”曾國強點了點頭。

他現在每次看到小賀,心裏頭就滿滿的都是感慨——這孩子當初被麽兒領回來的時候,才多小多瘦啊,站在那兒就和一根竹竿子似的,胳膊、腿上都是骨頭,比他們家麽兒還瘦呢!現在麽兒是沒怎麽變,還瘦瘦小小的,就那臉頰上稍微能看到點軟乎乎的肉;可是賀邵承呢?那是胳膊長腿長,隔著衣服都能看出來下面結實的膀子。

說起來,他們家,也是從麽兒把小賀領回來的時候開始變的。

曾姥爺笑著嘆了口氣,自己夾了一筷子油渣青菜。

他們在縣城又住了幾天,期間曾國強帶著孩子們一起去了一趟新廠子,好好的介紹了一下前前後後的廠房和生產線,聽那口氣也不是第一次給人做介紹了,說到什麽都是順手拈來,熟悉的不得了。

陸雲澤看到姥爺在這個年紀還能意氣風發一回,心裏頭也高興極了,特別為他感到驕傲。很多人都覺得年紀大了就該呆在家裏,幫忙帶帶孫子孫女,燒燒飯做做菜,好像人一旦到了爺奶這個輩分時,就失去了屬於自我的價值似的。但實際上夕陽也有燦爛,人只是老了,又不是廢了。

廠子事情多,曾姥爺帶著他們走了一圈之後就忙碌去了,大哥大一會兒就來個電話;陸雲澤和賀邵承則從員工活動室裏頭拿了籃球,去籃球框那邊跑跑跳跳。

冬天這樣運動運動也好。他們都脫了羽絨服,只穿了棉毛衫和毛衣,但後來也都是滿頭的汗水,連陸雲澤本來泛著白的臉頰都飄起了一層運動過後那種健康的紅澤。因為姥爺沒轎車,來回開電三輪冷,他們這些天都是送姥爺上下班的。不過白天其餘的時候就可能去縣城其他地方,買點年貨,買點鄉下老房子需要的東西。雖然說燒個炕土屋子裏也能睡,但畢竟廚房不可能燒炕。賀邵承就買了個暖風扇,插上電就能制暖那種,吃年夜飯時放在邊上烘熱剛剛好。

小年夜,他們三個人便收拾了東西,一塊兒往村上去了。

後備箱裏塞滿了彼此的衣服、棉被、洗漱用品、暖風扇和大包小包的年貨。曾姥爺雖然不是第一次坐小賀的轎車了,但也還是覺得舒服,特別舒服。他喝著茶,茶杯直接就可以放在中間的位置上,也不用擔心翻了。他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頭一次問起了這個車的價格——“姥爺還挺喜歡你們這個車的,小賀,買了多少錢啊?要不我之後也弄輛這個開開?”

陸雲澤昨晚沒好好睡覺,現在正蜷在後座上打瞌睡呢,所以賀邵承說話的聲音也刻意放輕了幾分:“這輛是進口車,去年的新款,所以比較貴,買了有兩百萬……”

“?!!”曾國強傻了。

“兩百萬??”他虛著嗓子,差點要叫出來,“不是,你們買那洋房都沒花這麽多錢吧?麽兒怎麽舍得的?”

賀邵承抿著唇,想到當時陸雲澤和自己說的話,心口又泛起了一股暖意:“麽兒說我去證券所時得有氣派點的行頭,就買了。”

他現在去上交所,也確實和其他股民都不一樣,是直接進二樓隔間看盤交易的那種,並不需要在樓下排隊等業務員操作。不過這也是因為他手裏的資產一直在上漲的緣故,其實賀邵承沒有告訴對方,他當初投入股市的三百萬已經翻倍到九百多萬了,估計過了這個春節,再回上海時,就能突破一千萬。他對股市的數字極為敏感,每一次的資產變動拿出去都能讓人爭相模仿的。不過因為為人低調,只有偶爾請假半天去證券所看盤交易,所以目前上海的股票圈子裏還沒有多少屬於他的姓名。

“不過我們手裏的錢也夠,姥爺,你想要的話也可以買。”

“算了算了,我本來以為就二三十萬呢。”曾國強擺了擺手,“我開這個廠子,雖然說起來是民營的,但畢竟有政府扶持才能發展的這麽好。賺了錢啊,姥爺還是想回饋社會,車子就不買你們這麽貴的了,省出來錢之後還好多建幾個希望小學呢。”

他為人很樸實,所以雖然現在富裕了,平時吃的喝的還是街上買買,並沒有去追求高檔貨的習慣。

在抵達曾家村之前,不可避免的要經過龍珠山村的街道。虎頭奔一出現在路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好奇地瞅著這輛一看就死貴死貴的轎車。這次也有在外打工的年輕人回來,人群中忽然爆出了一聲驚呼:“這是奔馳啊!!!”

“什麽奔馳?咋,很貴嗎?”

“豈止是很貴,把你賣了都買不起好吧。”年輕小夥子其實也不認識這是什麽車型,但就認識那個車標,光是看看都覺得心潮澎湃,仿佛坐在裏面開車的是他自己了。大家也都挺想看看裏頭是誰的,不過因為車窗防偷窺,他們只能看到一片灰色。

正在街上叼著根煙的陸文傑也瞧見了。

自從被判了刑,又放回來緩刑後,他在村子裏的名聲那是瞬間跌到了谷底。身邊沒了張紅盼,家裏頭那幾個錢也被他拿來街上的麻將館搓麻將,很快就輸的差不多了。原本小兒子壯壯是給他帶著的,但是有一次他在外面搓麻將,兒子餓得哭了一宿,被鄰居家的人翻院子進去抱出來的。他父母得知後也就不把孫子給兒子這個五大三粗的養了,單獨抱過去,好生當寶貝疼著。

如此也剛好,沒了個小拖油瓶,陸文傑的生活自然更是散漫。

他前段時間剛在麻將館和人學了個新的牌法,叫二八杠,一贏那是大幾十塊錢的贏,讓他瞬間就上了癮。然而接著,麻將館就被警察局的人給抄了,害得他們現在只能找了個村子河塘邊用來放漁具的小房子繼續打。他腦子也不笨,這麽多人要去呢,但為了防止警察又來打擊,那房子的具體位置又不好傳出去。所以現在他就和原麻將館的老板談了個生意,專門幹接送賭客的活。

他吸了口煙,看著那豪車,心裏頭也羨慕,不過接著想到害得自己變成個鰥夫的死老頭現在也是個有錢人,就側過頭對著地上啐了一口,罵了一句“為富不仁”。

坐在車裏的三個人當然沒有註意到身邊擠擠攘攘的人群裏,有一個是陸文傑。

街上的路還是水泥路,但到村上,就完全是泥土了,還好沒下雨,土地是幹的,並不泥濘。賀邵承緩緩地把車開到了自家門口,陸雲澤這才迷迷糊糊地醒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胳膊,慢吞吞地下了車。他也好久沒來村上了,看見這棟老房子,心裏頭還挺懷念的。

“姥爺,我們兩個去把院子門拉開,讓賀邵承停進去。”

“行,我找下鑰匙。”曾姥爺下了車。

轎車停到了院子裏面,在隔壁李嬸家玩的汽水兒聽到了聲音,還以為是來小偷了,一個猛沖要過來守護自己主人的房子。結果沖到門口,發現是曾姥爺,那股兇勁又頓時變成了瘋狂擺尾,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曾姥爺一邊開門一邊安撫身邊的汽水兒,那邊陸雲澤都嫉妒了:“呀,汽水兒就認識姥爺了,都不認識我了。”

聽到聲音,汽水兒轉過了頭,對著陸雲澤瞅了一回兒,這才終於把人給認出來了——“汪!”

陸雲澤想要抱住熱情的狗子,結果腳上穿的棉鞋太滑,直接被撲得摔在了地上,坐著被汽水兒舔臉。

屁股坐在地上還一疼呢,不過還好穿著大棉襖。他一邊笑一邊推搡汽水兒的腦袋,直接就在地上和狗玩了一會兒。此時汽水兒的小姐妹也過來了,正搖著尾巴看著曾姥爺和賀邵承。那是一只小白狗,特別漂亮,像個小仙女似的,怪不得汽水兒喜歡和人家玩。

“麽兒,起來吧。”賀邵承走到了陸雲澤身邊,帶著笑伸手將人拉了起來,“沒摔疼吧?”

“唔,還好穿了大棉襖……”他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根,那個地方有個小尾椎骨,按了按只是有點酸,應該沒事,“汽水兒撲得可真猛,我這個老棉鞋又滑……哎,進屋吧,我估計咱們倆的房間又要好好打掃一下了。”

雖然之前曾姥爺回來也會把所有屋的門窗都打開透透氣,但畢竟是沒有人長時間住,老房子裏就難免多了一股怎麽也打掃不掉的灰,需要用人氣養著才能恢覆。汽水兒還在拼命擺尾巴,隔壁李嬸子一家也過來瞧瞧了,看到陸雲澤和賀邵承兩個小夥子,都是眉開眼笑,又要拉著他們去家裏頭吃炒貨呢。李嬸子家今年上半年拿到了百分五的股份,年底分紅一下子就讓他們能買套縣城裏的房子了!他們家這個年過得也是舒坦,走到哪兒都是揚眉吐氣,就沒有不上來巴結的。

但是他們兩個真的要收拾臥室。

直接從縣城家裏頭帶來的被子還不用曬,但是土炕上的床墊就必須拿出來拍拍了。陸雲澤在外面不斷地撣那墊子,一拍就一層灰落下來,弄得他一直在咳嗽。屋裏頭,賀邵承則拿著一個大毛巾擦拭著壓在土炕上的那層涼席,擦完之後毛巾也是臟了一半,再蹭蹭墻壁就全臟了。汽水兒倒是開心,帶著小姐妹前院後院跑,根本看不出來剛抱回來的時候那副慫樣了。

“誒,我們兩個放衣服的箱子也得擦擦。”陸雲澤長呼了一口氣,又去後院打了一盆水,“咱們家居然還沒接自來水,姥爺,雖然來得少,但自來水也還是得接啊。年後找水電局的來弄一下吧。”

“以前覺得沒必要,現在確實是麻煩。”曾姥爺點了點頭,雖然大部分時間都不住在這個地方了,但是他對這個老房子的感情一如既往,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愛人的骨灰盒放放好,再擦擦桌子,給她點兩根蠟燭,“那行,不過今年這個春節就繼續麻煩點吧。哎,我看看家裏頭煤塊還夠不夠,不夠還得去街上買點……”

他們三個各自忙活,小年夜一整天都在家裏打掃衛生,所以今年的掃墓都是大年夜早晨去的。和去年一樣,賀邵承又買了一些紙錢、紙絹花、紙房子,找了個靠河的地方燒給了母親。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對生活已經十分滿足,只希望和麽兒還有姥爺一直這樣過下去;但是今年,在看著那堆火苗時,賀邵承心裏卻是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媽媽……我明明已經很幸福了,為什麽還是覺得不夠呢?

他垂著眸,抿著唇,板著面孔的樣子讓陸雲澤還以為他是傷心了,回家路上特地去給他買了點糖。

因為吃糖就會高興起來。

他們買了年夜飯的菜,曾姥爺在廚房裏忙活,兩個小夥子又去稻田裏摸黃鱔。不過今年或許是有了去年的經驗,摸出來的就多了,還有一條特別壯,都和外面飯店裏賣的那種差不多大。曾姥爺也好久沒吃這種鄉下泥裏頭挖出來的、味道最為鮮美的黃鱔肉了,咂咂嘴還覺得有點懷念呢。他直接一半炒了黃鱔片,一半燒了個紅燒黃鱔,都特別誘人,惹得汽水兒都湊過來要了點吃。

冬天,下午四點多天色就開始昏了,家家戶戶也是坐在一起,都早早地準備開始年夜飯。

這一年,陸雲澤、賀邵承、曾姥爺都去過了繁華的上海,住過豪華的小錦江,吃過一頓上百的飯菜;他們也有了洋房,有了新廠子,有了價值兩百萬的虎頭奔小轎車。然而在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三個人卻是都坐在這間土房子的廚房裏頭,邊上土竈燒出來的火還沒完全滅,所以整個廚房裏頭都暖烘烘的。曾姥爺先端起了杯子,舉在空中和兩個孩子們一起捧了一下。

“姥爺這個人啊……其實不求錢多,也不求你們兩個以後再賺多少錢。姥爺就希望,明年,後年,大後年……咱們家三個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陸雲澤臉上的小酒窩又露出來了:“嗯!姥爺你身體要好,我和賀邵承也多回來看你……”

“哎,這個不用,老頭子我事情多著呢,你們兩個還是在上海好好學習,別一天到晚就盼著回家吃燒雞。”曾國強笑著罵了一句外孫,拿著酒杯抿了一口。

他現在是不喝白酒的,白酒太辣,燒得胃疼。大部分時候他都在喝啤酒,就小麥芽做的那種,又解渴又解了酒癮。但是今天,他廠子裏的一個員工給送了自家釀的黃酒過來,曾老頭好些時間沒嘗過了,就開了壇子喝喝。因為黃酒的度數也不高,和白酒、紅酒都不一樣。所以陸雲澤也要了一杯,還拉著賀邵承和他一起喝。

“唔,這個酒好像還是有點辣的。”他抿了一口,舔了舔嘴角,“姥爺你覺得呢?”

“是有點,估計是放了一兩年的黃酒了……”曾姥爺也砸了咂嘴,“吃菜,多吃點菜。”

賀邵承抿唇低笑,給麽兒夾了一筷子鱔片。

陸雲澤都喝了酒,他當然不可能不喝。而且如今他們兩個也是大小夥子了,不必再和小孩似的滴酒不沾。現在主人回來了,汽水兒當然也在屋裏頭呆著,不過它下午跟著去水稻田裏瘋了一場,又吃過了飯,已經蜷成一團縮在曾姥爺給它做的狗窩裏睡覺了,身上還蓋了一條小毯子呢。不過雖然眼睛閉上了,但但凡有點動靜,它那狗耳朵就會瞬間提溜起來,連睡覺的時候都警惕的很呢。

“姥爺,辣椒廠以後還擴展嗎?如果成了全國有名的企業,就目前廠子的規模,還是供應不上貨的。”賀邵承抿了一口黃酒,看了一眼身邊臉頰上已經飄起紅暈的麽兒,又笑了笑,“現在雖然已經有炒貨機幫忙進行生產了,但是我覺得,可以再看看別的更自動化的機器……”

“嗯,其實你說的這個,姥爺我也考慮過。”曾國強點點頭,夾了一粒花生米送到嘴裏,“但是啊,是這樣的。如果換了全自動化的機器,對於咱們來說也就是多花個幾十萬,頂多上一百萬對吧。但是機器一上,廠子裏就不需要那麽多工人了,總不能全轉管理崗和技術崗吧?現在是炒貨機,每個機器我是按照兩個工人配的,四十臺機器就解決了八十個人的就業問題。咱們廠子給的工資當然也是和國營廠子差不多的,沒有開很高,但因為都是從鄉下招來的工人……每個月的五六十,七八十,對於他們來說,可是維持全家生計的錢。”

他之前被政府拉過去開了不少會議,所以對這些事情了解還挺多的,“農民是很苦的,自古以來,種地都發不了財,甚至種地的人自己要沒飯吃。我看國家現在也要學國外,發展那什麽現代化科技化種地了,到時候就都是大農場,根本不需要這麽多人去種地的。這些農民就得上城裏頭打工。”

“姥爺當然知道,最好的辦法是讓這些工人有個一技之長,靠本事吃飯;可實際上大部分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呢,就只能賣賣一身的力氣。咱們廠子能提供職位給他們,這也算是好事一件,所以一時半會兒啊,還是先不著急換更高檔的設備。”

賀邵承一怔,接著才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陸雲澤在邊上聽著,一會兒瞥瞥賀邵承,一會兒瞅瞅姥爺,不知不覺一杯黃酒就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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