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餑餑

佩服歸佩服，鄙視歸鄙視，這兩種狀態同時存在本身並不沖突。

不過鹿盼也沒有太多時間關心別人的風吹草動，自從浴堂新開了幾間分號之後，她算是徹底體會到什麽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規律了。恨不能拔下幾根毫毛，變出數個分身來相幫自己分擔些許。

雖然石府又新招募了不少家仆，還從附近的州郡臨時抽調來一批得力的府丁彌補人手的短缺。

不過彼此之間打磨配合尚需時間，忙中難免生亂，她卻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從容應對。

做生意這事兒對鹿盼來說雖不陌生，但盤口有大小之分，需要投入的精力更是天壤之別。

好在依靠第一間浴堂打響了名氣，不必蒙著眼趟這趟渾水。

大家認可“如岳浴堂”的口碑，萬幸客源這塊兒沒太多可費心勞神的。

鹿盼每次看到這招牌都忍不住想，宓府瞅見“如岳”二字難道就無一人產生過絲毫質疑？看來燈下黑還真不是說說而已。

為了更好地周轉賬目流水，浴堂還推出了月付、季付、年付等多種靈活的收費模式。

這樣相比單次付賬更為優惠，賬面上富餘的銀錢則可以騰挪出來做些其他買賣。

其中一間最大的鋪面，被改造成了浴堂和客棧結合的模式。

為了方便從外州來此地留宿的過客，店裏還備有廚子，增設了一間飯堂，讓他們有地方可以用些簡單的飯食。吃飯的銀錢是包含在住店的費用裏的，不需要額外支付，但吃什麽沒得選，廚房今日做什麽便吃什麽。如果覺得客棧的飯菜不合口胃，不妨自己去外面的酒樓打打牙祭。

鹿盼去考察過，廚子早飯準備的是稀粥和南瓜甜粥，還有一素一葷兩種包子。

額外會備一款面條子，3種澆頭。另有一例煎餃一例蒸餃。大餛飩小餛飩各一種。

光是雞蛋都有白煮蛋、煎蛋、茶葉蛋之分，可以說是不輸給外邊兒任何一間私人的早餐鋪子。

午市和晚市分別有十來種炒菜、大葷、湯羹可供選擇。主食則配的是饅頭、煮玉米棒子和米飯，自己拿勺子打就是了。

吃多吃少自己控制，只一點——吃不了別打太多杜絕浪費。有點類似現代的自助餐。

菜單不固定，常有調整，但總的數量不變。外頭不住店的客人想進來吃飯也歡迎，單獨付個飯錢就是了。

廚子的手藝不錯，去晚了受歡迎的菜都被打完了。

故而常常能看見有人還沒到開飯時間先去占個座位的。不過即使錯過了飯點也不必緊張，廚房其他時間會有銅鍋米線、炒飯和酸辣粉供應，現點現做。

店裏隨時隨地都供應著米漿和茶水，可以自己帶著竹筒或者葫蘆去灌。

即便要趕路也不怕渴著了，可以說是把碎枝末節都考慮了個遍。

鹿盼怕他忙不過來，給他配了兩個幫廚。並知會了小糖，有空的時候就去店裏幫忙。

好在石府有自己的菜園子和牧場，在食材采買方面省去了不少麻煩。

一些特殊的食材則找了家附近相熟的酒樓，托他們批貨的時候幫忙代買，略給些好處即可。

鹿盼為人和氣，拿貨的數量大出的價格也公允，同她合作十分省心，長此以往城裏的商賈牙人們對她評價都很不錯。

開浴堂，每日免不了有大量的拭布需要集中清洗晾曬，還要定時換水打掃。

為了保證每個環節都能盡量達到標準，鹿盼將不同工種需要負責的部分整理成書頁，配上圖稿，分發到每個人的手上。

還找來別院的裁縫給浴堂的人定做了統一的服裝，由於浴堂潮濕，普通的鞋子沒辦法進到裏面，所以還按照人頭數配了木屐。

這些瑣事多如牛毛浩如煙海，打地鼠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鹿盼也不記得自己多久沒休息過一個整天了。

就算石蕪存反覆說了給她放假，讓她不必次次都親力親為，但手頭上的事務堆積如山暫時也尋不到合適的人幫忙分攤，所以一時半刻還脫身不得。

好在奎星閣那邊傳來消息，施工接近收尾，孫易喬不日就可以抽身上路，來明州與大家匯合。

小孫是個得力的聰明人，他一來鹿盼立馬可以卸下三分之一的重擔。

所以這幾日鹿盼逮著石蕪存便“關心”孫易喬出發了沒，把石蕪存都給問煩了，恨不得時時刻刻塞塊點心堵住她的嘴。

孫易喬哪曉得自己還沒出發已經被千裏之外的“有心”之人惦記上了，在奎星閣的工地上不住地打噴嚏。

不過小糖聽聞小孫要來，自然是發自內心的喜悅，眼見她搟面的手法都較之前有勁兒不少。

鹿盼忙裏偷閑攜著小糖去城裏最貴的布店挑了幾匹稱心的衣料，又給裁縫付了工錢讓他幫小糖做幾身時新的衣裳。

“主人，我的衣服還夠穿，要不別做了吧。”小糖覺得這衣料太貴了，而且鹿盼怎麽單單只吩咐裁縫給她一個人做衣服。

“等小孫人一到，你總不好穿著舊衣服去找他吧？我懶得等都是買現成的，不過量體裁的會更合身一些，馬上天涼了，做幾件暖和些的厚衣服也是應該的。”鹿盼一向是頭頭是道除了石蕪存也罕有人辯得過她，小糖明白主人是在替她考慮也不再推辭，趕緊回去做了兩道她愛吃的點心端上來。

鹿盼聽浴堂的夥計反饋自己觀察到沐浴完的客人因為泡澡出汗流失了太多水分，每次出來的時候都不住地喊好渴好渴。

她便試著安排人手在浴池外邊兒支了個小攤，售賣鹵梅水、綠豆湯和冰鎮蜂蜜水。

待到酷夏時節再額外增加一例西瓜汁。

果然每天都要賣出去幾大桶，這塊收入扣除成本所得凈利潤的6成全部計入那個發現這一商機的夥計名下。剩下4成均分給在各個浴場外負責擺攤的人。

由此額外產生的清潔幾百只木杯和熬煮綠豆湯等雜務，為避免其他人徒增抱怨，也都交由這位夥計一力承擔。

那些沒有輪到抽調的家仆們眼見去了浴堂的人雖然辛苦，但是收入方面比之在府裏躲清閑似乎大有可為，不免也蠢蠢欲動起來，跑來問鹿盼能不能給安排一個差事去浴堂幫忙的人絡繹不絕。

甚至還有要當面塞錢賄賂的，嚇得鹿盼落荒而逃，直說自己做不了主。

鹿盼暗暗叫苦，空了也不敢在府裏待著，整日以忙為借口躲在外頭。

當初浴堂新開求賢若渴的時候沒見他們這麽積極，如今看到有利可圖大家心思都活泛了起來。

畢竟還要長期在石府混飯吃，擡頭不見低頭見，雖然心下多有不滿但面上需得謹慎端水。

趕緊去找石蕪存一番商議後敲定，所有人分成兩批，以月為單位輪換著來，假設這個月待在府裏，那麽下個月就去浴堂，所有人都表示讚成。由此產生了個排班的任務，好在這不算太覆雜，交給一個讀過幾天私塾的夥計去負責了。

解決了這樁心頭大患後，總算不用再東躲西藏。鹿盼也想不到，原來竟能生出這麽多匪夷所思的突發狀況。

遙想不久之前她還是一等一的富貴閑人，整日東游西逛好不自在，如今收入見漲，生活水平卻直線下降，連看芝麻糊一眼都要挑時間。

更別說去近月樓坐坐，找宓二聯絡聯絡感情了。

她抓起手邊的一面銅鏡捋了捋碎發，再不照照都快忘記自己長什麽樣了。

不過她也沒空顧影自憐，早日把這些事情的流程理順，等一切進入正軌後她便不需要這麽操勞了。

這幾個月她風頭無兩成了炙手可熱的香餑餑，但她心裏清醒得很，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恐怕自己已經無意間得罪了一些人。

她之所以把茶水攤的利潤拿出來分給那些夥計們，就是覺得如果連蚊子腿上的肉都不肯讓渡，難免落個不近人情的惡名。而且利用“鯰魚效應”讓他們自發形成競爭，也可以少幾雙眼睛盯著自己。

石蕪存當然沒有在浴堂的分成上虧待鹿盼，他給的好處在她看來已經足夠可觀，但確實沒有某些人臆測的那麽誇張。但流言甚囂塵上，她自己出來解釋沒有人會信，所以她早已打定主意，盡快把手上的管轄權分散出去。

避免樹敵的最佳手段就是拉著大家一起入夥分贓，只有所有人都吃到肉喝到湯了，你才能全身而退。不然一群餓狼紅著眼看著你吃大餐，早晚撲上來把你撕得粉碎。

但她也不甘心把一手經營起來的浴堂輕易拱手讓人，不然毀了這樁買賣再想扶起來可就難了。

她感覺到芝麻糊又跳到床上睬著她了，但她太困了懶得再去撥開它，小東西得了便宜愈發肆無忌憚，恨不得趴在臉上悶死她。

鹿盼正在猶豫要不要翻個身抖落它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有人把這死沈死沈的貓崽子拎了起來，它喵嗚一聲很是心不甘情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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