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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在春日光陰裏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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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在春日光陰裏 (十)

晨來只覺得後腦勺一涼。

“姑姑病了麽?還是我爸爸出什麽問題了?”她問。

“不是他。是你媽媽。急性心梗。現進手術室了。”蒲珍說。她的語氣很鎮定,甚至聽不出情緒有什麽大的波動。

晨來知道姑姑是越遇到大事越沈穩的性子,握著手機的手不由自主用了點兒力。“進去多久了?”

“進去有一刻鐘了……今兒我湊巧過去看她。她說胃疼得厲害。這兩天她就老說胃疼,我突然想起來你跟我說的要註意這些異常的疼痛,馬上帶她來醫院。正好蕤蕤在班上,一做檢查不得了,趕緊聯系專家安排手術了。”蒲珍說。

晨來握緊了手機,“動手術的是哪位醫生?”

“姓莫,叫莫道生。蕤蕤說他是權威,一般約都約不到的,趕上他在,聽蕤蕤一說是你母親,他就接過去了。蕤蕤就在這。你來跟他說吧?有些事我說不清楚。”蒲珍說。

“好。”晨來莫名就松了半口氣。還好蕤蕤在。她剛剛心一慌,腦袋裏有無數的念頭,竟然沒有一樣是“馬上找蕤蕤問問”。

“餵,晨來,我蕤蕤。”

“嗯。我媽媽情況怎麽樣?”

“送來的很及時,問題不大。總共需要放三個支架,等下我拍報告給你看看。今天剛好莫教授在,手術助手都是他最棒的班底……孫護士長也在,進手術室了。這手術由莫教授來做是求之不得的,是吧?”蕤蕤的聲音非常冷靜。他的敘述清晰而又平緩,像是在說最平常的小事。

“我明白。謝謝你,蕤蕤。”晨來的手緊攥著行李車把手,半口氣也松不得。

“你那邊天氣情況不好吧?”蕤蕤問。

“是。我會盡快趕回去……”

“我看新聞說突降暴雪。你註意安全。這邊有姑姑在,還有我,你放心。你知道的,這不是大手術,不需要你必須立即趕回來。”蕤蕤說。

“暫時就拜托你了。”晨來說。

“客氣什麽呀。這兒都是你的自己人。蒲伯母在這兒是‘賓至如歸’。”蕤蕤開了個小玩笑。

晨來笑不出。

“你還有什麽要囑咐我的?”聽出她緊張,蕤蕤也恢覆了常態。

“沒有了。”她想了想,確實沒有了。

“那我把電話還給姑姑。你有什麽事直接撥我手機好了。”蕤蕤很快把手機交還給了蒲珍。

“是不是放心一點了?蕤蕤說也可以不用馬上跟你講,可我覺得你還是早點知道的好。看你一個勁兒打電話、留言,要是聯系不上我們準得多想。不過告訴你了,你也別慌,飛十幾個小時,本來就很辛苦。”蒲珍說。

“嗯。”晨來答應。“我爸呢?”

“上禮拜就去鄉下了,還沒回來。”

晨來擡手捏著眉心。

“你爸就算在家,也難指望得上。你先甭管那麽多,一切等你回來再說。安安心心上飛機。”

“好。謝謝姑姑。”晨來握著手機,不停地捏著自己的眉心。

過了一會兒,她才覺得疼。

雪下大了,車子行駛的並不快,與她此時的歸心似箭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她原計劃著到機場先看看能不能夠快點改簽,盡可能快地趕回去……但機場等待她的是大面積的航班和取消。她的航班也在取消之列。

她站在候機廳裏看著外面白茫茫的機場,突然間一股強烈的無力感抓住了她。

廣播全是航班取消,取消,取消……機場關閉,至少要到下午 15 時……不知何時會停止降雪……外面是紛飛的大雪,裏面是大量滯留的旅客。

晨來扶著行李箱立在角落裏,盡量不挪動,免得碰撞到近在咫尺的人。

她呆了好一會兒,手機響了,趕緊接聽。

是魚野風。

她打起精神來,問:“庭審結束了嗎?順利嗎?”

野風的語氣聽起來還算輕松,看來庭上的情況應該不錯。果然野風說挺順利的,雖然比預計的時間要晚一點才結束,總的來說還好。

“那就好。”晨來說。

“你那邊情況怎麽樣?”魚野風問。“我剛出來就看到新聞了。這天氣太邪了。”

晨來看看外面,說:“我看我今天是走不了了。”

“走不了也別著急。不然我去接你回來吧?誰知道這鬼天氣什麽時候過去,航班恢覆起來也有個過程,困在機場太難受了。”野風說。

“你可別了。出庭多累啊,剩下半天還不回家好好兒睡一覺,明兒又得上班了——我就在機場等著,不折騰了。一旦能飛我就馬上飛,我必須盡快趕回去。”她語氣裏的沮喪和焦灼野風一定聽出來了,因為他接著問她怎麽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她頓了頓,說:“就是想早點回家。”野風說在庭上很順利,可也許只是不想讓她擔心,同樣的,這會兒也她不想放任情緒,增加他的煩惱。

“晨來,”野風的語氣正經極了。“是家裏有事嗎?那就說吧,看我能不能幫上忙——不然我問問姑姑?”

“我母親急性心梗這會兒正在手術。我看了發過來的檢查結果,危險性不大,可就是想能盡量早點兒見到她。”晨來說。

“這麽大的事兒,你還要我問才講?你等等,我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幫你。”野風沒等晨來再說什麽就掛斷了電話。

晨來再打過去,野風的手機占線。

有什麽其他的辦法的話……除了會魔法能讓風雪停下來,就剩下轉移到附近城市飛。可臨時更改行程哪有那麽方便,又是這麽個天氣。

晨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候機廳裏到處都是人,有站有坐甚至還有躺著的。並不吵鬧,但她覺得還不如身邊有人吵鬧呢,這樣她也許會好過一點兒……她定了定神,開始搜索機票。

風雪讓附近幾個機場的航班也同樣大面積取消,附近城市的航班已經一票難求,再遠些的,如何抵達就是個難題。看來眼下她能做的就是等待……唯一的安慰是母親的情況並不太糟糕。蕤蕤連續給她發了幾條消息,都是“手術順利”。

她看著外面的鵝毛大雪,心想今年的春天,留給她的記憶是一場又一場的風雪。

如果只是風雪也就罷了,她不要其他的……

十分鐘後蕤蕤的電話打回來了。他告訴她手術結束了,很順利也很成功。

晨來握住拳,心裏念了聲“謝天謝地”。

“那什麽,莫教授這會兒準備去下一場手術。你要打不通電話,別著急——阿姨運氣真的不錯,晨來。我才知道莫教授今兒有兩個 VVVVIP 的手術安排,正好趕上他的手術空檔了。”蕤蕤說。他語氣裏有些安慰也有點興奮。

晨來放心了點,說:“那我晚點兒打電話給他。你先替我謝謝莫教授。”

“我已經說了。他讓你回來自己謝他。”蕤蕤過了一會兒說。

晨來掐了下眉心。

“我跟去病房看看……你不要著急。晚兩天回來也沒問題的。孫護士長說有她在你放心、你有什麽話回來再說。她這會兒忙著沒空回覆你。”蕤蕤說完掛了電話。

晨來已經聽見此時有電話打進來了,趕忙接通。

“來來,我問了一圈兒,有一個方案比較合適,你看怎麽樣。Stephen 也是今天回北京。他從費城走。那邊天氣還好,航班都正常起落。你看呢?趕去費城怎麽樣?”野風問。

晨來咽了口唾沫,剛要說話,野風已經接著說下去了。

“另外能聯絡到的公務機,有位置時間又合適的,都得明天。我跟 Stephen 講了這邊的情況。他說沒有問題。如果你也覺得沒問題,我現在來接你,直接送你去費城。”

晨來吃了一驚。野風說話語速極快,她完全插不上話。等他交代完,她說:“這樣麻煩你們不合適。”

“我這裏不麻煩。Stephen 嘛,他說沒問題那一定是沒問題的。”野風說。

晨來還有點猶豫。

“嗯?怎麽不說話?擔心費用?我問過了他說不用的。你要是覺得有負擔,就這麽想,反正他這架私人飛機基本上就是貨機,來來往往就是運東西。你就當自己是件行李。”野風說。

晨來聽出來他的意思,是在極力寬慰她……能第一時間趕回去陪在母親身邊而不用麻煩人的話,她當然不計代價,可目前有別的選擇嗎?

“就這樣吧。你只要別弄壞了他運的那些貨,一切都好說——要是弄壞也撿便宜的,不然我要跟你一起賠個底兒掉。”魚野風笑道。

“好。”晨來說。她頓了頓,“瘋子,你別來接我。你那邊這會兒肯定也走不開,不要誤了正事。我自己聯絡他確定時間……我這就出去,只要有勇士載我,我就轉火車趕去費城。”

“Stephen 這會兒正開會,你打過去也不方便。他說了會安排秘書聯系你的。他的人辦事很妥當,你放心。這樣,我讓 Jack 到機場接你。你認識 Jack 的,對吧?”魚野風一一交代,有條不紊。

她看著人山人海的候機廳,說:“不要讓 Jack 跑了,我自己可以的。我剛接到消息,我媽手術結束了的,很順利。所以我今天真的趕不及的話,也……OK。我這邊直接走更省時間,再說,我也不想大家冒險……”

“蒲晨來。”野風打斷了她的話。

晨來停住。

“蒲媽媽脫險那再好不過了。但是,能接受幫助的時候,你就接受幫助。懂我的意思嗎?”

“懂的。”晨來說。

“那就好。放心,晨來,一切都會好的。”野風說。

他匆匆掛了電話。

晨來緩了口氣,看看周圍的情況,決定在推著她的行李車擠出去之前,先給羅焰火發條消息。盡管他的秘書會聯系她,野風也一定溝通好了,她還是得先聯絡他。

她正想著自己該怎麽措辭,有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她料著這也許是羅焰火的下屬打來的,一接通果然對方介紹自己是羅焰火的秘書葛錚。

葛錚很有禮貌地跟她溝通行程,知道她打算乘火車趕過去,說會在火車站接她。

“蒲醫生,我們保持聯絡。請您註意安全。”葛錚說。

晨來掛斷電話,以最快的速度編輯了條信息給羅焰火發了過去。她已經盡量冷靜,可也知道自己恐怕仍然有些語無倫次,只是這時候也沒有辦法顧及什麽面子不面子。她真的很想早點回國見到母親……她推著行李車一路跟人道著歉,來到出口處。

雪繼續下,但勢頭小了些。晨來確認這一點時,簡直要跳起來,眼前排成長隊等著乘出租車的人群看起來似乎也沒那麽可怕了。

等好容易輪到她上了車,她才松了口氣。

路自然並不好走,但好在雪勢小了些,車子盡管行動緩慢,畢竟不再是困在機場幹著急了……晨來擦著車窗上凝結的水霧,看著越來越遠的空港,擦掉的霧氣似乎全都湧進了她的眼睛裏。

快到火車站時,她接到了野風的電話。

野風說我在車站了……

晨來聽著野風詳細講他的站位,扒著車座往前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邊的胖天使——此時穿著講究、像是剛剛參加過婚宴回來的魚野風,真的像是從天而降的天使……她吸了吸鼻子,把眼睛裏的霧氣也吸走了。

她告訴司機在前面那個“漂亮的男孩子跟前兒停車”。司機笑著轉頭看了她,說“遵命,女士”。

車子停下來,野風往車內看看,替她開了車門。他示意司機不必下車了,親自去把晨來的行李箱取了出來。

“……從其他交通工具改乘火車的人多了好多,但是很幸運,我趕到的時候,剛好有人退票。”野風幫晨來推著行李箱,笑瞇瞇地說。

晨來看著他凍紅的鼻尖,一個“謝”字真的說不出口。

“哎,你的行李就這麽點兒麽?”野風開著玩笑,一手拎了一個行李箱,輕輕松松往前走。

晨來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後,趟過熙熙攘攘趕路的人群。十分鐘後就要開車,他們得分秒必爭。

待終於將晨來送到車廂門口,把行李交給列車員,野風看著晨來,笑了。

“我就送你到這裏了。”他說。

晨來回身,站在他面前,忽然間,眼淚完全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魚野風楞住。

晨來胡亂抹著臉上的淚,“對不起,我不想哭的!”

野風伸過手臂來,擁抱她。“都會好的,來來。都會好的。”

晨來點頭。

野風松開手,給她拉了拉帽子,笑了。他示意晨來快去座位上坐好,自己跟著她的腳步往一旁走。看晨來坐下來,他走上前去,又笑笑。

晨來透過明凈的玻璃窗看著野風那漂亮的面孔,擡起手來。

野風也擡起手來,輕輕一揮……車子啟動了,他的身影很快就遠去。

晨來面對窗子的坐姿有好一會兒沒有改變。

車廂裏座無虛席,可甚為安靜。偶爾有嬰兒咿咿呀呀的聲響,可過一會兒又消失了,仿佛只是這安靜空間裏的調劑品,讓旅途並不顯得那麽單調。

她很覺得有點累,只是閉上眼睛,大腦卻在快速運轉,絲毫沒有睡意……她知道自己這是精神過於緊張了。

她等著野風告訴她安全到家,先收到了沛梔發來的信息,問她是否順利起飛了。她也看了新聞。

晨來把情況簡單地跟她說了一下。

沛梔趕著去上課,說好晚點再聯系……

晨來發了一會兒呆。

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可他們還是不忘關心她,盡自己所能給她幫助和安慰。

她實在是不能不覺得自己足夠幸運……她問野風到家了沒有。野風發來了自己在公寓裏喝水的自拍。

她放下心來,聽見野風叫她“鼻涕蟲”,也不在意。野風回到家似乎完全放松下來了,整個人才顯出一點疲色來。她催著野風快點去休息。

火車快到費城,她正準備聯絡葛錚,突然接到了羅焰火的電話。

羅焰火先跟她說了句抱歉,問了她母親的情況,聽說手術順利,說了句太好了,才說之前一直在開會,沒跟她通話。

晨來忙說:“沒關系的,已經很麻煩您了。”

“不麻煩的。”羅焰火頓了頓。“我這邊還有點狀況,可能會延後一點時間起飛。”

晨來看著窗外,輕聲說:“今天能啟程,已經非常幸運。我真的完全沒關系。”

“葛錚已經在車站了。他會接你去機場。我們晚點見。”羅焰火說。

電話掛斷了,晨來一時沒有挪動。她細想了下他們這段短暫的對話——羅焰火聲音聽起來有點奇怪,如果不是她對他的聲音已經有了記憶,也許會覺得剛才跟自己通話的人並不是他……他的嗓音有點粗糙和沙啞。

火車停下來,晨來也顧不得再多想,總歸過不久就可以見到羅焰火本人了的……她趕忙收拾好東西,背起背包來,去取了那兩個小行李箱。下了車,她像一個大力士一樣,左右手各拎一個行李箱行走在乘客隊伍中,以最快的速度往出口奔去。

作者的話

尼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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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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