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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第二十三章 張和渺(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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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第二十三章 張和渺(三合一)

遲來一步的星點找到了真正的歸宿, 雀躍地在小氣球身邊打轉。

上完這一堂語文課,小氣球就得提前離開了,她認認真真地和老師、同學們道別。

“謝謝老師, 老師您辛苦了。”小氣球抱住老師。

老師摸摸小氣球的後腦勺,“好了, 回去吧,你爸媽說你上午就該走的。”

小氣球很誠實地說:“我想體驗在新教室上課的感覺才拜托爸爸媽媽改到下午接我的。”

天真的誠實讓老師笑出聲來, 老師說:“大城市裏的教室比我們這好多了, 有大屏幕、大空調, 環境好了更要刻苦讀書,知道嗎?”

小氣球懂事地點頭, 最後再和老師道別後離開了。

講臺邊看課表的開晴趕緊跟上,跟上小氣球時,聽到她的同桌羨慕地喃喃自語道:“我爸爸媽媽什麽時候才接我到城裏去?”

周圍的同學都是同樣的艷羨神態。

爸爸媽媽願意接走的小孩在他們看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們不用和爸爸媽媽分離, 能到大城市去過上很好的生活。

小氣球走出學校,依依不舍地離開學校,一步三回頭。

她不知道身邊有個透明人一直跟著她。

這個透明人不僅時不時湊到她耳邊喊她“小氣球”,還會伸手在她眼前搖晃。

很可惜的是, 一點用都沒有。

開晴試著叫她從小氣球同學口中聽到的她的本名——張和渺。

和渺和渺, 禾苗禾苗, 是溪水撞擊小石子, 叮咚流淌的春天的名字。

“和渺,你能聽見嗎?或者能看見我嗎?”開晴不死心。

可惜的是, 她依舊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除了不能穿墻以外,她跟幽靈一模一樣。

開晴跟著張和渺回到她家。

“阿婆!我回來啦!”張和渺大喊。

屋裏頭, 一拖著條腿走路的老人扶著墻慢吞吞地從房間裏挪出來。

張和渺趕緊攙扶她坐下,老人坐下後,她蹲下,挽起對方的褲腳,有模有樣地檢查她的腿。

“阿婆,傷快好了!”張和渺說,“你這段日子別幹活了,養傷最重要!”

老人“嗯嗯啊啊”應她幾句,滿是紋路和老斑的大手包住張和渺稚嫩的小手,叮囑說:“去城裏要聽你爸媽的話,好好學習,讀書最要緊,一定要讀書。”

張和渺乖乖應聲。

臨走這段時間,這些話張和渺已經聽過無數遍了,但她每次都還很有耐心地答應。

張和渺看著老人,不舍之情滾上了眼眶,她不想被老人看出她的脆弱,不想被老人擔心,背對老人跑向櫃子處,不知道搗鼓些什麽,

老人連忙從椅子上起來,“不弄不弄,你帶去城裏喝。”

張和渺避讓開老人,“我不喝了,這是給小孩和老人家喝的,我不是小孩了。”

老人聽了就笑,臉頰的皺紋像平靜湖面上泛起的漣漪,一圈圈一層層的,眼尾的皺紋像湖裏游動的小魚。

“禾苗懂事了。”老人說。

被誇讚的張和渺笑出牙花來,還不忘糾正說:“不是禾苗,是和渺。”

老人擺擺手,“都一樣。”

張和渺習慣了阿婆這樣說,她將勾兌均勻的煉奶水遞到老人嘴邊,餵給老人喝。

甜水熨帖著老人的心,她不舍地看著張和渺,“你爸媽啥時候來?”

張和渺說:“他們說下午來。”

老人於是不說話了,只靜靜地瞧著張和渺,要將張和渺的模樣刻進腦子裏。

“阿婆,我會常回來的,有寒暑假呢。”

老人搖搖頭,“回來一趟費錢,別回來了,拿著錢多吃點好的。”

張和渺不滿說:“我一定要回來,我舍不得阿婆。”

開晴靜靜地找了個角落下來,她透過敞開的門,看著屋外的雲卷雲舒,耳邊是婆孫溫馨的對話。

金黃的地面,她的影子在屋裏拉得好長好長。

小氣球和同學們告別時,她跑到講臺看了課表,他們學校只有語文課和數學課,沒有英語課。

她原本在想,這裏會不會是小氣球的幻想世界,幻想世界裏她是自信的昂揚的。

可若是幻想世界,那她想要的都應該得到滿足才是,可學校裏卻沒有英語課。

所以開晴有了個新的想法——她來到了小氣球的過去。

這裏是小氣球過去的經歷。

如果是這樣,小氣球之所以會有學英語的請求,是因為她到城市後被新同學嘲笑了嗎?

開晴心情有點沈重起來,對小氣球記憶的走向總覺不安。

她扭頭看向小氣球,她正和老人溫存地將腦袋靠在老人的手臂上,和老人坐在一起暢享著未來。

老人年紀大了,耳朵不夠好使,小氣球每句話都體貼地放大音量。

“阿婆,我以後賺錢了給你買好多好吃的。”

“阿婆牙齒掉了,吃不了這麽多好東西,你多吃點,長高長胖長結實一些。”

“我很結實了,你看我的手臂!”小氣球鼓起手臂肌肉,自豪地拍拍,“今天搬新書我還幫忙了呢,老師說有好心人給學校捐款,以後同學們就能用新的課本了。”

星點在小氣球周圍跳躍,也在老人周圍跳躍,跳躍著跳躍著再次跑到開晴身上來。

下一秒,開晴又出現在了新的地方。

開晴環顧四周,一眼就看到坐在飯桌旁的小氣球。

她瞬間舒了口氣,小氣球在就好。

她繼續打量周圍。

五臟六腑俱全,但很擠很小的房間。

一眼就能看完廚房和洗手間,沒有臥室,客廳就是臥室,床邊擺了張飯桌。

“爸爸媽媽,你們多吃點。”張和渺拿起筷子給張父張母夾菜。

她夾菜時眼神帶了些小心翼翼,動作也慢慢的,做好了被拒絕後隨時收回筷子的準備。

張父張母任由她將菜夾到碗裏,張母還朝她笑了笑。

這一笑,張和渺也笑了起來。

張和渺一笑,開晴也笑了,笑著的同時,開晴覺得這動作挺眼熟。

等大家吃完飯,張和渺主動地端起碗進廚房,“爸爸媽媽工作辛苦了,我來洗碗。”

張父張母對視一眼,由她去。

開晴決定跟在小氣球父母身邊,看能不能偷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張父張母蹩腳地不熟練地用著智能手機搜索著學校,低聲討論著。

“這個學校不看學生戶口,適合我們。”

“學費和住宿費都有點貴了吧……”

“貴就貴吧,咬咬牙我們也出得起,少吃幾口,啃饅頭白水的事,你不也說再窮不能窮教育嗎?我們接她過來,就是因為這裏有好的教學資源,我們學歷低才只能打些苦工,必須得把和渺供出來才行,等她成了高材生,我們就能享福了。”

“而且我們平時打工忙,早出晚歸,哪有空管和渺,要是她找到空子學壞了怎麽辦?廠裏那個誰的小孩就是這樣……,白天上課有老師盯著,晚上還有宿管盯著,沒機會給她學壞。”

“六年級都快學期末了,不能猶豫了,到時和渺沒機會報名了怎麽辦?”

張父張母討論著,很快他們拍板決定好了張和渺的初中——一間私立的全封閉住宿學校。

張母嘆口氣,看向廚房,“t和渺是個懂事孩子,希望她別辜負我們,這些年存的那點錢全都要拿去給她交學費了。”

張父安慰地拍拍張母的肩頭。

兩個三十多歲,處於人生精力旺盛時期的人卻滿臉疲態,人生的風雨讓他們顯得比同齡人要更大一些。

開晴聽著他們討論,聽著聽著,發現廚房忽然沒了水聲,她奇怪地起身往廚房走,邊走邊繼續留心聽張父張母的對話。

張父張母仍在討論著張和渺的事情,聊著聊著聊到了家裏的老人。

“我想把媽接過來,看看身子。”張母說,“媽前段時間摔了一跤,說是沒事,可我還是擔心。”

“不是不想接過來,是接過來哪有地方住,人多了房東會有意見,”張父哀嘆一口氣,“再等等吧,過兩天,等和渺上學的事解決了,我看能不能有空去送外賣,能掙點是一點,到時再想辦法。”

走到廚房的開晴腳步頓住。

張父張母不知道,廚房裏的小女生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了洗碗的動作,她正靠著墻邊,手扒著門,靜靜聽著外面的討論。

聽著聽著,她重新回到了廚房,加快了洗碗的動作,即便如此,每個碗仍被她洗得幹幹凈凈的。

張和渺洗完碗,開始收拾東西。

她來這花了很長時間,又是坐三輪又是坐車,還搭了人生第一次坐的火車和地鐵,奔波一天已經很累很累了。

可為了盡快融入這裏,她揉著犯困的眼睛收拾東西,讓自己打起精神來。

收拾東西時,她看著父母的物品旁邊出現她的物品,雙眸明亮地笑了起來,尤其是看到床邊櫃子上有他們三人的合照。

她的東西不多,一下就收拾完了,她珍惜地洗澡,用著香噴噴的沐浴露而不是肥皂將奔波一天灰頭土臉的自己清洗幹凈,依偎地躺在張母的懷中。

“爸爸媽媽放心,我會好好學習的。”

躺在張母懷裏的張和渺想起在廚房裏聽到的話,和父母承諾。

張母撥了撥她的鬢發,“好,我們相信你。”

張和渺用力點頭,她也相信自己。

疲憊感席卷而來,很快張和渺就睡著了。

炎熱的六月,空氣如同靜止,蟬鳴不歇,鼻息間呼出的都是令人難以忍受的熱流。屋子裏,電風扇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扇葉沒有要轉動的意思,一把印滿廣告語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啊扇,沒能變得涼爽,只是讓熱風撲到臉上罷了。

張和渺一手扇扇子,另一手寫著練習題,額頭的汗水貼著臉頰的弧度往下落,頭發都濕透了。

她總算寫完最後一道題,擦了把汗,又洗了個臉。

涼水撲到臉上,變得溫熱地從指縫間流走。

還是熱,張和渺沒忍住打開電風扇,舒服地瞇著眼睛吹了一小會兒。

不過吹了兩三分鐘,張和渺便控制不住回想她偷聽到的張父張母說的所有存款都拿去給她交學費的事,伸手把電風扇電源關掉。

吹這幾分鐘風扇,她已經很滿足了,尤其是洗完臉後對著風扇吹,臉頰冰涼涼的,舒服了不少。

她走到窗邊,雙手扶著防盜欄擡頭往上看。

然後失望地垂下眼眸。

忘了這裏看不到夕陽。

張和渺來這已經有一星期了,可依舊不適應城市裏的生活,山野裏長大的小孩,習慣了張開雙臂、撒腿在空曠的大自然的到處跑。

這裏的房屋太擠太擠,她連住在對面樓的人做了什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時不時就會和對面樓的人對視,然後看著對方將窗簾拉上。

往常她最喜歡踏著夕陽放學回家,可現在擡頭,只能看到緊挨著的高樓,和一點點天空縫隙。

張和渺扭頭看時鐘。

爸爸媽媽快下班了。

張和渺又開始忙活起來。

她將冰櫃裏凍著的饅頭取出來,饅頭是張母做的,一個饅頭有兩個拳頭這麽大,張母做的不太好,面團沒發起來,嚼起來黏糊糊的,但很飽腹。

她趕緊取了三個大饅頭去蒸,她胃口不大,吃半個就夠了,張母吃一個,張父吃一個半。

蒸大饅頭的功夫,她拿了幾個雞蛋,想炒個雞蛋給張父張母吃。

開晴看著張和渺利落煎雞蛋的動作,吞咽口水,她是個嘴饞的人,不然在公寓裏也不會放不下每天一頓的覆眼叔的早餐。

煎雞蛋,她也想吃。

開晴看著張和渺將雞蛋邊緣煎得焦焦的,這種略有一點焦的煎雞蛋最好吃了,咬起來是脆脆的。

雞蛋很快煎熟,張和渺把煎雞蛋裝盤,拿鍋蓋蓋上,緊接著又煮了個青菜。

這幾天她都是這麽做的,在張父張母下班前將晚飯給煮好,讓張父張母一回來就能吃上飯,不過他們回來的時間並不這麽準時,這時候她就會將所有飯菜用鍋蓋蓋好以免太快變涼,然後等他們回來再一起吃。

張和渺趴在飯桌上晃著腿,眼睛留意著家門口。

她這回沒等多久,很快,家門打開,張母笑盈盈走進來,朝張和渺招手,“和渺,來。”

一邊說張母一邊從手裏的購物袋取出一個鞋盒,“下班路上正好有個大娘擺了個攤子賣手工鞋,我看著做的還行,講過價之後也不算很貴,幾十塊錢,等你開學穿新鞋子去。”

張和渺吃驚地睜大眼睛,這吃驚中含了些歡喜,她從椅子上跳下來,分明喜歡卻懂事地擺手搖頭。

“媽媽不用了,已經給我買了新衣服了,我穿舊鞋子就行。”

說是這麽說,可小孩子藏不住事的臉上寫滿了對新鞋子的不舍。

張母說:“行了,哪有穿涼鞋上學的。放心吧,花點錢值得,你只管好好學習就是了。”

張和渺感動地看著鞋盒裏的新鞋子,是一雙嶄新的千層底白色布鞋,她手指按按鞋墊,很軟。

她在村裏穿得都是年紀大的哥哥姐姐們淘汰下來的涼鞋,她們那邊一直是這樣的,村裏哥哥姐姐穿不下了的就留給弟弟妹妹,等弟弟妹妹變成哥哥姐姐又繼續往下傳。

又或者偶爾有好心人捐衣物過來,她也能分到一兩件。

這是第一雙完全屬於她的鞋,是新鞋子,和她的老鼠上衣一樣。

張和渺不知道什麽米妮不米妮,對她來說,T恤上的就是村裏人人喊打的老鼠,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很珍惜她的新衣服,新衣服上的“寶石”閃閃發光,像星星一樣。

“來,試試。”張母掏出一起買的新襪子。

布鞋和襪子包裹著張和渺成天穿涼鞋的雙腳,她有點不習慣這種不透風的感覺,總覺得腳被束縛住了,可柔軟的鞋墊踩起來又很舒服。

“謝謝媽媽!”張和渺說。

“不用謝,這是媽媽該做的。媽媽的任務就是盡量給你提供一個好的學習環境,讓你舒舒服服、踏踏實實地學習,將你培養成才,你的任務呢就是好好學習。”

“所以不用操心錢的事,這點錢等你長大到大公司上班,一下就賺回來了。”

一旁聽著的開晴皺起眉。

這幾天她一直跟著小氣球待在這裏,期間聽到無數次張父張母用各種說法叮囑小氣球好好學習。

頭幾次聽她還沒覺得有什麽,可次數多了之後,就覺得不太對勁了。

他們給小氣球太大壓力了。

小氣球只是個六年級的學生,可在他們口中,小氣球要背負起整個家庭的未來。

開晴想起那天老師提問,小氣球興奮舉手時的笑容,這幾天裏,她從沒看到小氣球再次揚起那樣的笑容,不僅如此,小氣球做錯題的反應越來越強烈,每錯一道題都會對自己生悶氣生很久。

這不是健康的情緒狀態。

開晴很擔憂,可小氣球看不到她,她再怎麽擔心也沒有用。

張和渺穿上新鞋,開心地來回走,還蹦跳好幾下,“正好合適!”

張母說:“合適就好,鞋子脫掉吧,你爸差不多也回來了,我們吃飯。”

張和渺將布鞋脫掉,挑了個她認為最好最安全的位置,將布鞋擺放好,跑去洗手吃飯。

這時,星點又出現了,開晴擡頭看著星點,做好了時間線跳躍的準備。

周圍的一切像按下加速鍵,飛快在開晴面前略過。

小氣球在這加速的時間裏一直做著同樣的事,做飯、寫題、背書、做家務、做飯,寫題、做家務、背書、做飯如此循環,在開學前,小氣球就沒出過家門。

加速停止,場景切換,開晴來到了小氣球的新學校。

張和渺正獨自走在校園路t上,開晴趕緊跟上她。

開晴不確定時間,擡頭看天色,並很科學地根據太陽刺眼程度、炎熱程度得出現在還很早的結論。

現在太早,以至於學校的小路上幾乎沒人,張和渺獨自走在陌生的校園路上,到處張望,看到如此寬敞漂亮的學校,她嘴巴都合不上了,走著走著就要停下。

她按著路上的指引走到教學區架空層,看到校園長廊上展示的作品,又控制不住停下來,仔細看著張貼的作文,邊看邊感慨,如此慢騰騰地往前走,她找到了一個公告欄,她看著公告欄,小聲念:“七年級6班,七年級6班……”

七年級在最高層,確認了班級樓層的小氣球走上樓。

今天是報道和開學的日子,張父帶她報道過後,按著學校的指示將她的包袱帶到住宿區後離開,她則需要自行到班上。

她今天穿了新衣服、新鞋子,書包也是新買的,全新的裝備總算給她要迎來新生活的真實感,張和渺期待又緊張,尤其是想到馬上她就能認識新同學,結交新朋友時,走路都連蹦帶跳。

“看到了!在那裏!”張和渺很輕松地上到最高層,一眼看到班級門牌。

張和渺心撲通撲通跳。

她能和同學們相處得好嗎?

大城市裏的同學性格是怎樣的呢?

她從農村出來,同學們會不會嫌棄她……?

向來自信的張和渺此時此刻擔憂了起來。

這種擔憂來得迅猛又突然,以前一直被同學佩服、被老師喜愛的她來到城市,總覺得低人一等。

透過教室的玻璃窗,張和渺已經看到裏面坐著兩三個同學了。

她深吸口氣,握緊書包兩側垂落的調節帶,走進教室。

剛走進教室,座位上的一個女生朝她走來。

女生揚著笑臉跟張和渺打招呼說:“你好啊,我叫齊琪,是小學部直升上來的,好像沒見過你,你是新同學吧,叫什麽名字?”

齊琪的笑容爽朗又自信,像明媚的太陽一樣,她綁了個漂亮的蜈蚣辮,穿著熨燙得整齊利索的襯衫和百褶裙,腳上穿著小皮鞋。

這是張和渺從沒見過的打扮,大城市的精致感鋪面而來,本就懷疑起自己的她不由垂下腦袋,說話聲音都變小了,“我叫張和渺。”

這一垂頭,她就看到自己的打扮,上衣印著的老鼠嘲長著嘴笑,笑她是個土包子,路邊買的布鞋在小皮鞋的對比下制造粗糙,就連她的皮膚都比別人要黑很多很多。

張和渺鞋子裏的腳趾蜷縮起來,她往後退兩步,想把鞋子和衣服都藏起來,不讓別人看到。

她的後脖、耳根、臉上開始發燙,並在瞬間燙得像火燒過一樣。

“禾苗嗎?”齊琪沒聽清楚。

張和渺搖搖頭,“你和我的和,三個水的渺。”

齊琪頭一點,“我記住啦!走吧,我帶你看看你位置在哪。”

她朝張和渺招手,“老師將座位表貼在了講臺上。”

分明都是初中部的新生,她卻很熟悉這裏的一切。

張和渺嘴巴莫名幹澀,她舌頭舔舔嘴唇,默默將書包背到身前,將嘲笑她的老鼠給擋住,不僅如此,看著穿著簡潔襯衫的齊琪,她還想將T恤上的水鉆全部藏起來。

她跟著齊琪往講臺走的每一步都好別扭,總覺得座位上的其他同學都在挑剔地盯著她看。

“你坐在最後一排,左數第五個的位置。”齊琪說。

張和渺小聲跟她說了句謝謝,趕緊往座位走,坐下來就沒人能看到她的鞋子了。

往座位走的同時,她控制不住飛快瞟向其他同學,同學們的穿著打扮和她都不一樣。

只有她穿著奇怪的老鼠衣服,還穿著老人家才穿的布鞋。

從沒有過的自卑在張和渺的心裏彌漫開來,酸苦的味道讓她坐立不安。

她埋著頭,假裝在忙,假裝在做自己的事,以此釋放出“不要過來”的信號。

開晴沈默地看著張和渺。

此時此刻,她看到了她熟悉的小氣球誕生的雛形。

張和渺靜靜地坐著,周圍的同學來得越多,她離桌面就貼得越近,她留心聽著同學們交流討論的內容,旅游、二次元、追星等等,都是她聽不懂的話題。

她不敢插入別人的話題,可她對交新朋友的事仍抱有期待,一雙眼時不時怯生生地看著周圍的同學。

她希望有人能只能接近她,可又怕被人嫌棄她的著裝。

可不管她怎麽想,她的周邊都形成了一個真空地帶,沒有同學接近她。一個無形透明玻璃蓋將她和同學們隔開,她和周圍的同學物理距離很近,心裏距離卻很遠很遠。

她失落地垂眼,想了想,從書包裏拿出練習題來做。

張母說大城市的小孩都會報補習班,大家看著同一進度,可實際上一開學會發現他們早就離起跑線遠遠的了,所以她拜托張母給她買了工具書和練習題好提前預習。

張母還說女孩子數學都不好,要是她能克服數學的難關,就沒什麽大問題,所以工具書和練習題都是數學相關的。

開晴郁悶地吐了口氣。

她是不記得自己初中發生了什麽了,可她知道有的初中生想法很幼稚,他們有種奇怪的和老師站在對立面的義氣,看不慣大家都在玩時獨自學習的學生,也看不慣用功的同學,會覺得這樣的學生是老師的走狗。

果不其然,張和渺左右兩邊的同學看到她掏出練習題時,看了她好幾眼。

獨自刷題的張和渺就這麽錯過了和兩邊同學打好關系的機會,準確來說,被自卑情緒控制的她也做不到主動接近兩邊的同學。

班上同學很快就都來齊了,一瞬間,教室吵吵嚷嚷的,沒多久,班主任出現了。

班主任神色嚴肅,很有威嚴,才剛一登場,教室就霎時安靜。

張和渺也趕緊把桌上東西收拾好。

班主任用他銳利的眼神掃視教室,“力氣大的同學自覺到走廊排隊幫忙搬東西,力氣小的同學到後邊工具箱拿工具打掃衛生。”

張和渺不假思索走到走廊外。

走廊裏都是個頭高大的男生,她一個個子不高的女生站在最後面完全被擋住。

張和渺肩膀被拍了拍,她轉頭看,是齊琪。

齊琪捂嘴笑,給她比了個大拇指,“你太聰明,這方法你都能想到。”

張和渺不明所以,“什麽?”

“跟在搬東西大部隊這躲活啊!這樣又不用搞衛生又不用搬東西。”

張和渺連忙說:“不是,我力氣很大的。”

齊琪做了個“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可班主任沒這麽好糊弄,她順著隊伍往後走清點人數,看到隊伍最後邊站著的兩個女生,眉頭擰起來。

“你們要搬東西?”

張和渺連連點頭,期待的眼神看著班主任,希望能得到班主任的誇讚。

誰知只換來班主任冷淡地一掃。

“站前面去。”班主任說。

張和渺老老實實地往前走,齊琪說了句“不好意思老師,我還是搞衛生吧”後,鉆回教室裏。

班主任走回隊伍最前方帶路。

張和渺以前和老師們的關系很好,老師們還會找她聊天說話,她習慣了以前和老師的相處模式,鼓起勇氣和班主任說:“老師,放心吧,我力氣很大的。”

班主任沒有應聲。

張和渺沒有氣餒,等搬書時,老師就知道她力氣有多大了。

如張和渺所說一般,她力氣很大,從小幫忙幹農活長大的小孩體力不是城市裏長大的小孩能比得上的,她一個人就能扛起一箱書,看起來還毫不費力。

班主任又看了她一眼,擰起的眉頭這才松開。

張和渺留意到了,低落好久的情緒總算開心起來。

她跟著男生大部隊,來來回回搬了好幾趟,不僅搬了書還搬了學校統一定制的校服,在盛夏來回這麽幾下,張和渺瞬間大汗淋漓,跟在水裏泡過一樣。

班主任叮囑幾句後給了大家換校服的時間。

抱著校服的張和渺,心情又好上了不少。

大家都穿一樣的衣服,就不會覺得她奇怪了。

她雀躍地來到洗手間,想要立馬換上,心裏想著換上衣服之後,就能主動交朋友了。

可還沒等她進去,她就聽到有同學在裏邊小聲議論。

“你知道那個跟男生混一起的女生叫什麽名字嗎?”

“我們都在搞衛生,她怎麽跑到男生那邊玩,不會是漢t子茶吧。”

“她的衣服好幼稚,哈哈哈哈。”

張和渺抱著校服的雙手緊了緊,她不明白為什麽她幫大家搬東西卻會被人在背後議論。

她不知道什麽叫“漢子茶”,可她能聽出來她們語氣的不善。

這時,她聽到齊琪的聲音在裏面響起。

齊琪說:“幹嘛背後說別人,她力氣大所以搬東西唄。”

齊琪是小學部升上來的,班上有不少認識的、相處得好的同學,見狀,其他人不說這話了,分分岔開話題。

“齊琪,你就是人太好了。”其中一個同學說。

齊琪笑了笑,沒應聲。

張和渺佯裝自然地走進洗手間,換好衣服出來。

一上午就這麽過去了。

午休時間,張和渺回到宿舍收拾東西。

宿舍是八人寢,按班級劃分,寢室有個小陽臺,小陽臺上有兩個洗手臺,一個浴室。

張和渺帶的東西不多,幹活也利落,一下就將東西收拾好了,她見同學們還在收拾東西,想了想,拿起宿舍的掃把拖把把衛生搞了一遍。

室友兼同班同學沒對她這行為表示什麽,也沒主動和她搭話。

張和渺有些失落,拿起換下來的T恤去洗手臺洗衣服,即便她突然變得看不慣米妮T恤,也還是很珍惜她的.

她將這浸透汗水的衣服清洗幹凈,擰衣服時註意避開水鉆,等她將衣服擰到擰不出多餘的水後,將衣服晾起來。

看著掛在高處的米妮,她莫名嘆了口氣。

開晴聽見她的嘆氣聲了,她心疼地抱住張和渺。

一直期待著開學的張和渺真正迎來開學這一天時,卻過得疲憊又心酸。

下午的課程對她來說更是晴天霹靂。

下午第一堂課是英語課,英語老師一進來就用全英跟大家進行自我介紹。

“以後我的課堂上,大家盡量不說中文,我也會盡可能地只和大家用英語溝通。”英語老師的。

張和渺看著新發下來的英語書上蝌蚪一樣的字母,一直對學習充滿自信的她打起了退堂鼓。

村裏的學校只有語文課和數學課,她從來沒學過英語,以前,只有到縣城讀初中,才會開始學英語。

可看著眼前的課本,聽著老師同學們流利地用英語進行對話,她就知道同學們已經學英語很久很久了。

整節課上,她只聽懂了英語老師說的這一句中文。

張和渺努力地熬過了第一個月。

這裏上課的進度很快,張和渺最有自信的語文和數學也在上課過程中,將她的自信心敲成碎片。這裏的語文課只講古詩和文言文,剩下的課文老師讓大家自行批註式自學,而數學課呢,老師喜歡跳步驟講題,張和渺完全跟不上老師的思維。

而英語則讓她僅存的那點自信心碎片化為虛無。

接連幾次被英語老師點名回答問題,換來的卻是搖頭和“老師不好意思,我聽不懂”後,英語老師一看到她就繃著臉,有幾個調皮的學生被點名回答問題時還故意學著她的樣子來對付老師,讓英語老師對她更是不滿。

張和渺拜托張父張母給她借來小學英語課本,沒錢報補習班的她只能自學,齊琪給她想了個方法,在網上跟著視頻學。

她只有周末能回家,可周末時,張父張母也要上班,智能手機不方便借給她,在張父張母斟酌下,她被允許到附近的黑網吧用黑網吧的電腦學習。

張父張母額外給錢給了網管,拜托網管盯著她。

張和渺知道這筆額外支出後,只覺得肩頭沈甸甸的。

努力跟上課程進度的張和渺覺得有點累,可學習時充實的感覺又讓她覺得日子很有盼頭。

直到某天英語課,同學格外吵鬧時,講臺上的英語老師喊出她的名字。

“張和渺!你給我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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