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極光（一）
關燈
小
中
大
火焰極光（一）
轉過年關，初春天氣還沒熱起來。
銀杏樹在這天移植，我和賀折到的時候，工人和機器設備都沒進場，院子房屋無人打理，短短不到一年到處是枯枝敗葉。
接連幾場雪下得倒是瀟灑，但積雪融化總是緩慢，地上潮濕，空氣也能體感到陰冷。
樹木經過掘頂修枝已經光禿禿，沒了茂盛樹冠遮蔽，院子顯得空闊，連頭上天空都覺得變大許多。
小時候送給鐘翊的兔子死後埋在樹下，我憑著記憶挖開土，沒多深便找到那個鐵盒，盒子已經很輕，等一會兒我們帶去山上埋掉。
卡車打頭，後面跟著挖掘機，樹木粗大根系發達，斷根采挖需耗費一天，明天才能起苗運輸。
我們遠遠看了不多久，走的時候被負責人叫住，他捏著幾張東西過來，笑著說，“挖出來些照片，留著吧，都是回憶。”
我一楞，“哦好，謝謝。”
照片泛黃陳舊，表面一層濕黏泥土，我抖了幾下又抹開——
大約是小學文藝表演，兩個小孩兒扮演兩朵花，牽著手對鏡頭比耶。
小姑娘歪著頭，笑得眼睛彎彎，小男孩兒眼珠黑亮，表情有點靦腆。
照片後面除了一個日期，還寫著“我和小喬”。
下一張照片隔了兩年，夏天的時候打水仗，都曬得黑，戴著防水鏡，拿著水槍，他膝蓋到小腿有片青紫的挫傷。
然後暑往冬來都長大了，雪後的晴天，和他分別站在畫室前的雪人兩邊，陽光明亮，他一身單薄的校服，嘴角幹裂，瞇起眼睛，神情淡淡的。
像是再也找不到合照，他把撕開的兩張照片用膠帶生硬粘連，將不同背景下的兩個人拼成一張，背面仍是一個時間，右下角“我和小喬”。
最後一張後面只有兩個字，“再見”。
時間停在了去年炎熱的夏天他死之前，薄薄的紙片像火苗一樣在我眼前燃燒著。
-
車擋道，賀折很快帶我離開鏡園，那個鐵盒，連同照片一起埋到了山上。
回來後我倒頭睡覺，混亂的夢裏，我站在寂靜漆黑的泳池中央，看著眼前人滿身傷口開裂，他不斷流血，把池水變得血紅一片，血水沒頂，我大喘著氣醒來。
夜裏開始高燒，燒得我渾身又冷又疼，賀折一晚上沒睡，守我到天亮，溫度始終降不下來，他請申醫生來紮針吊水，燒是退了，但又開始嘔吐。
然後常姨也知道這事，她往返療養院，既要照顧賀遷，也要顧及我。
就這樣病怏怏持續了近兩個月，有律師來說婚後財產問題，公證員在場，我稀裏糊塗簽了幾份文件，等回頭仔細翻看一遍，才意識到賀折正將財產轉移到我名下。
母親的事是前車之鑒，我猛然清醒。
當時他垂頭坐在書房電腦前，聽見聲音擡起頭，一雙眼睛困倦，幹澀得發紅，他很慢地回神，聚焦到我臉上。
低燒讓我頭痛得眩暈，我站在門口，眼前像蒙了層昏暗柔光，恍惚看著他。
“你瞞著我在做什麽？”
寂靜幾秒，他註意到我手上的那沓紙片，起身過來，拉著我坐到他腿上，頭抵頭試著溫度，避重就輕，問我：“夠不夠？”
哪兒是夠不夠的問題，我皺眉將他推開，“你老實說，犯的什麽法？”
他一楞，笑著搖搖頭，像是很累很累，垂頭埋到我肩上，嘴唇輕輕蹭著我脖子，說：“沒犯法，你是我老婆，我的難道不是你的嗎？”
親吻輕柔細密地向下，把人弄得半分迷醉，我還想盤問，呼吸繚亂，被他用這種狡猾的方法躲過。
軟在他懷裏，他停下來看我，喉結輕動，往耳根後撥弄我的頭發。
“要個孩子嗎，讓他陪著你。”
“你想要？”
“問你呢。”
不是看不出來。
那時挑嬰兒用品送嫂子，他在店裏專心聽店員介紹很久，除了要送的，也買回家不少小衣服，說很可愛沒忍住，給貓咪穿也合適。
知道他喜歡孩子，也羨慕喬行當爸爸，但我還沒做好準備。
“再等等，”我搖搖頭，圈著脖子摟住他，隔了一會兒，說，“孩子不能永遠陪我，只有你，只有你能陪我一輩子。”
他嗯一聲，聲音低啞，“好。”
-
病去如抽絲，整個三月我幾乎整日待在家裏，原以為一天天回暖，沒想到倒春寒，半夜醒來看到一場雪。
賀折不知什麽時候起的，我出來時他在落地窗前坐著，城市燈火星星點點，他目光飄散在寂靜天際，指間銜著一支煙，有一點亮光，像從夜色裏借了一縷火。
一只貓趴在他腳邊，支著耳朵也沒有睡。
聽到我來，貓咪先喵一聲，然後他轉頭，眼睛藏在深暗中，“怎麽起來了？”
他將煙按滅。
我抱起貓擠到他兩腿間，他順勢攬過我，收緊了懷抱，下巴輕抵在我耳側。
我吸吸鼻子，說做夢夢見叔叔在秋千上坐著，他問我銀杏樹哪兒去了，我委屈極了，說樹讓你賣了，要換錢娶媳婦兒，但新娘不是我，他特別生氣，罵你小兔崽子，說等著，他要把你腿打斷。
賀折笑著蹭我耳朵，“他還是偏向你。”
像真被打著一樣，我揉揉他的腿，“叔叔看起來很健康，精神不錯。”
“嗯。”
夜色烏黑，滿天紛紛揚揚的雪花，像億萬只白蝴蝶扇動翅膀，貓咪仰頭一直盯著，賀折摸摸它腦袋，沈默望了窗外很久，慢慢開口。
“阿遙死後，為了逃避現實，我們搬到鏡水，以為是新的開始，卻沒想到從一個牢籠跳進另一個籠子，好像我的命運就是如此，它是出題人，不斷提醒我，無論去哪兒，過去未能完成的課題一直存在，我永遠逃不掉，也躲不開。”
“父親死在這裏，我依然沒有找到它想要的正確答案，從前的家早已無法回去，我不知道該去哪裏躲避，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將我放過。”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命，像是從你們身上一個一個偷來的。”
“……也許償還了，就能逃脫命運的折磨。”
濕熱的眼淚落到我脖子上，有一瞬間，我感到心口被他猛烈撕開，腦子空白一片，我慌亂轉身捂住了他的嘴。
他看著我，漆暗的眼睛垂下去，淚珠一閃而過，掉進我的掌心。
觸碰他的臉頰，我的手止不住顫抖，眼淚刷得流下來。
“好傻，命這種東西那麽金貴，怎麽能讓你偷走。”
我輕輕說，“你忘了嗎，現在你有家，能回來了。家裏很安全，我在呢，倘若命運無法逃脫，那我們幹脆一輩子躲在這裏，行不行。”
埋到我頸側，他的呼吸越來越劇烈，急促換氣，整個人震顫發抖。
冒出的虛汗打濕他的頭發，我一下一下沿著後頸撫順到脊背，教他放松，“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貓咪能感受到人的情緒，踩著我肩膀湊上來，左右聞聞蹭蹭，喵喵叫著一直哄他。
雪夜寂靜，隔了許久，他緊繃的身體終於松懈，我摸著他下巴親了親，啞聲說，都結束了，都過去了。
-
沒幾天賀折出差，一早他要出發，我也醒了，送他上車到現在三天，始終心神不寧。
電話會打消息會發，可好像沒用，我心裏惴惴不安。
雲舟說，最近天氣陰沈刮風，或許也因為嫂子快要生產，不止我，她也覺得不踏實。
為了轉移註意力，我學著研究面點和煲湯，有天下午做板栗雞湯，自以為挺好喝，帶著上次逛街買給賀遷的衣服出門，想讓她和常姨嘗嘗，還行的話下次送一點給嫂子。
療養院在做小組活動，賀遷高高興興抱著金毛莉莉，沒空搭理我。
常姨不在，晚上我在這兒留宿，賀遷纏沒一會兒睡著了，我失眠，輕手輕腳來到客廳。
那時已經夜裏一點，四下靜悄悄。
書架上桌子上堆了些書，我在裏面找了本小說集，挑揀著看了幾篇，再翻畫冊的時候，翻到裏面夾的幾張打印紙。
那是一則對客車縱火案的報道。
很多年前，一輛停在路邊的客車發生爆炸，造成十數人死亡。
技術人員現場篩查塑料殘片，檢驗出上面的汽油成分，又在灰燼中找到一些石英鐘零件、電子元件。
這不是一場意外起火事件，嫌犯利用電引爆方式，事先將一臺石英鐘改裝為計時裝置，放在車廂前部，當指針到達指定位置，觸發火帽，汽油瞬間點燃，就造成了爆炸。
紙上關鍵處劃了橫線：石英鐘，定時裝置，□□，電引爆。
……
……
“不會了，以後不會了，喬喬，阿姨就算命不要，也要給你們討回公道。”
……
“真能爆炸嗎？”
“想什麽呢，最多嚇嚇你。”
……
“有種奇怪的味道。”
“煙？合作商給了一支。”
……
“沒犯法，你是我老婆，我的難道不是你的嗎？”
……
“要個孩子嗎，讓他陪著你。”
……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命，像是從你們身上一個一個偷來的。”
“……也許償還了，就能逃脫命運的折磨。”
……
一片刺耳的嗡鳴中，電話震動不斷，我慌亂摸開接聽。
喬行壓著氣息，急聲道，“來鏡園！賀折帶人闖進醫院，強行帶走了賀仲餘！”
……
一個一輩子假慈悲的禽獸，手上那麽多血、那麽多條命，怎麽可能等著，讓他善終。
我早該清醒的。
他殺害的，折磨的，虐待的，是賀折的父親、妹妹、愛人，是原本能相偕一生的朋友；是常姨的丈夫、女兒，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
他是一切悲劇的開始。
賀折賭上自己的命。
這道坎，我知道，他必須得過去。
……
大不了，我去找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轉過年關，初春天氣還沒熱起來。
銀杏樹在這天移植，我和賀折到的時候，工人和機器設備都沒進場，院子房屋無人打理，短短不到一年到處是枯枝敗葉。
接連幾場雪下得倒是瀟灑，但積雪融化總是緩慢，地上潮濕，空氣也能體感到陰冷。
樹木經過掘頂修枝已經光禿禿，沒了茂盛樹冠遮蔽，院子顯得空闊，連頭上天空都覺得變大許多。
小時候送給鐘翊的兔子死後埋在樹下，我憑著記憶挖開土，沒多深便找到那個鐵盒，盒子已經很輕，等一會兒我們帶去山上埋掉。
卡車打頭，後面跟著挖掘機，樹木粗大根系發達，斷根采挖需耗費一天，明天才能起苗運輸。
我們遠遠看了不多久，走的時候被負責人叫住，他捏著幾張東西過來，笑著說，“挖出來些照片，留著吧，都是回憶。”
我一楞，“哦好，謝謝。”
照片泛黃陳舊，表面一層濕黏泥土，我抖了幾下又抹開——
大約是小學文藝表演，兩個小孩兒扮演兩朵花，牽著手對鏡頭比耶。
小姑娘歪著頭，笑得眼睛彎彎，小男孩兒眼珠黑亮，表情有點靦腆。
照片後面除了一個日期，還寫著“我和小喬”。
下一張照片隔了兩年，夏天的時候打水仗，都曬得黑，戴著防水鏡，拿著水槍，他膝蓋到小腿有片青紫的挫傷。
然後暑往冬來都長大了，雪後的晴天，和他分別站在畫室前的雪人兩邊，陽光明亮，他一身單薄的校服，嘴角幹裂，瞇起眼睛，神情淡淡的。
像是再也找不到合照，他把撕開的兩張照片用膠帶生硬粘連，將不同背景下的兩個人拼成一張，背面仍是一個時間，右下角“我和小喬”。
最後一張後面只有兩個字，“再見”。
時間停在了去年炎熱的夏天他死之前，薄薄的紙片像火苗一樣在我眼前燃燒著。
-
車擋道，賀折很快帶我離開鏡園，那個鐵盒，連同照片一起埋到了山上。
回來後我倒頭睡覺，混亂的夢裏，我站在寂靜漆黑的泳池中央，看著眼前人滿身傷口開裂，他不斷流血，把池水變得血紅一片，血水沒頂，我大喘著氣醒來。
夜裏開始高燒，燒得我渾身又冷又疼，賀折一晚上沒睡，守我到天亮，溫度始終降不下來，他請申醫生來紮針吊水，燒是退了，但又開始嘔吐。
然後常姨也知道這事，她往返療養院，既要照顧賀遷，也要顧及我。
就這樣病怏怏持續了近兩個月，有律師來說婚後財產問題，公證員在場，我稀裏糊塗簽了幾份文件，等回頭仔細翻看一遍，才意識到賀折正將財產轉移到我名下。
母親的事是前車之鑒，我猛然清醒。
當時他垂頭坐在書房電腦前，聽見聲音擡起頭，一雙眼睛困倦，幹澀得發紅，他很慢地回神，聚焦到我臉上。
低燒讓我頭痛得眩暈，我站在門口，眼前像蒙了層昏暗柔光，恍惚看著他。
“你瞞著我在做什麽？”
寂靜幾秒，他註意到我手上的那沓紙片，起身過來，拉著我坐到他腿上，頭抵頭試著溫度，避重就輕，問我：“夠不夠？”
哪兒是夠不夠的問題，我皺眉將他推開，“你老實說，犯的什麽法？”
他一楞，笑著搖搖頭，像是很累很累，垂頭埋到我肩上，嘴唇輕輕蹭著我脖子，說：“沒犯法，你是我老婆，我的難道不是你的嗎？”
親吻輕柔細密地向下，把人弄得半分迷醉，我還想盤問，呼吸繚亂，被他用這種狡猾的方法躲過。
軟在他懷裏，他停下來看我，喉結輕動，往耳根後撥弄我的頭發。
“要個孩子嗎，讓他陪著你。”
“你想要？”
“問你呢。”
不是看不出來。
那時挑嬰兒用品送嫂子，他在店裏專心聽店員介紹很久，除了要送的，也買回家不少小衣服，說很可愛沒忍住，給貓咪穿也合適。
知道他喜歡孩子，也羨慕喬行當爸爸，但我還沒做好準備。
“再等等，”我搖搖頭，圈著脖子摟住他，隔了一會兒，說，“孩子不能永遠陪我，只有你，只有你能陪我一輩子。”
他嗯一聲，聲音低啞，“好。”
-
病去如抽絲，整個三月我幾乎整日待在家裏，原以為一天天回暖，沒想到倒春寒，半夜醒來看到一場雪。
賀折不知什麽時候起的，我出來時他在落地窗前坐著，城市燈火星星點點，他目光飄散在寂靜天際，指間銜著一支煙，有一點亮光，像從夜色裏借了一縷火。
一只貓趴在他腳邊，支著耳朵也沒有睡。
聽到我來，貓咪先喵一聲，然後他轉頭，眼睛藏在深暗中，“怎麽起來了？”
他將煙按滅。
我抱起貓擠到他兩腿間，他順勢攬過我，收緊了懷抱，下巴輕抵在我耳側。
我吸吸鼻子，說做夢夢見叔叔在秋千上坐著，他問我銀杏樹哪兒去了，我委屈極了，說樹讓你賣了，要換錢娶媳婦兒，但新娘不是我，他特別生氣，罵你小兔崽子，說等著，他要把你腿打斷。
賀折笑著蹭我耳朵，“他還是偏向你。”
像真被打著一樣，我揉揉他的腿，“叔叔看起來很健康，精神不錯。”
“嗯。”
夜色烏黑，滿天紛紛揚揚的雪花，像億萬只白蝴蝶扇動翅膀，貓咪仰頭一直盯著，賀折摸摸它腦袋，沈默望了窗外很久，慢慢開口。
“阿遙死後，為了逃避現實，我們搬到鏡水，以為是新的開始，卻沒想到從一個牢籠跳進另一個籠子，好像我的命運就是如此，它是出題人，不斷提醒我，無論去哪兒，過去未能完成的課題一直存在，我永遠逃不掉，也躲不開。”
“父親死在這裏，我依然沒有找到它想要的正確答案，從前的家早已無法回去，我不知道該去哪裏躲避，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將我放過。”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命，像是從你們身上一個一個偷來的。”
“……也許償還了，就能逃脫命運的折磨。”
濕熱的眼淚落到我脖子上，有一瞬間，我感到心口被他猛烈撕開，腦子空白一片，我慌亂轉身捂住了他的嘴。
他看著我，漆暗的眼睛垂下去，淚珠一閃而過，掉進我的掌心。
觸碰他的臉頰，我的手止不住顫抖，眼淚刷得流下來。
“好傻，命這種東西那麽金貴，怎麽能讓你偷走。”
我輕輕說，“你忘了嗎，現在你有家，能回來了。家裏很安全，我在呢，倘若命運無法逃脫，那我們幹脆一輩子躲在這裏，行不行。”
埋到我頸側，他的呼吸越來越劇烈，急促換氣，整個人震顫發抖。
冒出的虛汗打濕他的頭發，我一下一下沿著後頸撫順到脊背，教他放松，“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貓咪能感受到人的情緒，踩著我肩膀湊上來，左右聞聞蹭蹭，喵喵叫著一直哄他。
雪夜寂靜，隔了許久，他緊繃的身體終於松懈，我摸著他下巴親了親，啞聲說，都結束了，都過去了。
-
沒幾天賀折出差，一早他要出發，我也醒了，送他上車到現在三天，始終心神不寧。
電話會打消息會發，可好像沒用，我心裏惴惴不安。
雲舟說，最近天氣陰沈刮風，或許也因為嫂子快要生產，不止我，她也覺得不踏實。
為了轉移註意力，我學著研究面點和煲湯，有天下午做板栗雞湯，自以為挺好喝，帶著上次逛街買給賀遷的衣服出門，想讓她和常姨嘗嘗，還行的話下次送一點給嫂子。
療養院在做小組活動，賀遷高高興興抱著金毛莉莉，沒空搭理我。
常姨不在，晚上我在這兒留宿，賀遷纏沒一會兒睡著了，我失眠，輕手輕腳來到客廳。
那時已經夜裏一點，四下靜悄悄。
書架上桌子上堆了些書，我在裏面找了本小說集，挑揀著看了幾篇，再翻畫冊的時候，翻到裏面夾的幾張打印紙。
那是一則對客車縱火案的報道。
很多年前，一輛停在路邊的客車發生爆炸，造成十數人死亡。
技術人員現場篩查塑料殘片，檢驗出上面的汽油成分，又在灰燼中找到一些石英鐘零件、電子元件。
這不是一場意外起火事件，嫌犯利用電引爆方式，事先將一臺石英鐘改裝為計時裝置，放在車廂前部，當指針到達指定位置，觸發火帽，汽油瞬間點燃，就造成了爆炸。
紙上關鍵處劃了橫線：石英鐘，定時裝置，□□，電引爆。
……
……
“不會了，以後不會了，喬喬，阿姨就算命不要，也要給你們討回公道。”
……
“真能爆炸嗎？”
“想什麽呢，最多嚇嚇你。”
……
“有種奇怪的味道。”
“煙？合作商給了一支。”
……
“沒犯法，你是我老婆，我的難道不是你的嗎？”
……
“要個孩子嗎，讓他陪著你。”
……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命，像是從你們身上一個一個偷來的。”
“……也許償還了，就能逃脫命運的折磨。”
……
一片刺耳的嗡鳴中，電話震動不斷，我慌亂摸開接聽。
喬行壓著氣息，急聲道，“來鏡園！賀折帶人闖進醫院，強行帶走了賀仲餘！”
……
一個一輩子假慈悲的禽獸，手上那麽多血、那麽多條命，怎麽可能等著，讓他善終。
我早該清醒的。
他殺害的，折磨的，虐待的，是賀折的父親、妹妹、愛人，是原本能相偕一生的朋友；是常姨的丈夫、女兒，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
他是一切悲劇的開始。
賀折賭上自己的命。
這道坎，我知道，他必須得過去。
……
大不了，我去找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