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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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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白羽楠成了這個世界的神,這個由她自己創造的世界,一個與世隔絕的桃源村,她是這個村落的守護神。

村民為她在上頂修了一座山神廟,裏面供奉著她的神像,每天都有村民擡著祭品上山,向她祈求風調雨順、幸福安康。

這個世界的規則由她創造,違反規則的人將受到神罰,不管是村民,還是踏入這個世界的外來者——旅店的住客。

白羽楠已經不記得是何時創造了這個世界,自己又做了多久山神,她只記得那個令人厭惡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催她做出選擇,然後說她選錯了,說她不知悔改,說她有罪,要她創造一場夢,處罰一切跟她一樣有罪的人。

她一直都知道,在世人眼中,她就是有罪的,就是因為有罪,所以她才做出了這樣的選擇,結果這樣的選擇也錯了嗎?

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或許創造一個新的世界,她的罪就不存在了。

廟裏的神像雕得跟她一般模樣,可看上去莊重而神聖,村民瞻仰朝拜,心中虔誠至極。

這或許就是她想要的,被人尊重地活著。

在這裏,她定下一條規矩:背叛與不忠即是死亡。

從此村子裏有了一個習俗,凡嫁娶,迎親隊伍需過山頂神廟,夫妻二人需通過山神的考驗,方可得神庇佑,白頭偕老,否則家中必遭橫禍。

而離開夢境的路,她也設在了夫妻考驗的終點。

既然大家都有罪,那誰都別想逃!

似乎她的設定對於住客來說難度稍稍高了些,被旅店定義成了寒梅夢境。

是啊,畢竟任誰到她這夢境中,都只能通過假結婚離開,可假的終究是假的,根本通過不了她的考驗,註定會死亡。

你問留在村子裏會怎樣?呵呵,外來者沈迷於桃源村,便是對原本世界的背叛,六天一過,全都得死。

至今還沒有一個人能從她的世界逃出去。

這天,村子裏難得又迎來了外來者,住了兩晚後,就有一男一女假扮新婚夫婦上山來了。

新郎騎在馬上,新娘坐著花轎,迎親隊伍敲鑼打鼓喜氣洋洋,一路從山下到了山頂神廟。

迎親的隊伍在廟外等候,新郎牽著新娘的手,緩緩走進了廟門,跪在了白羽楠的神像前。

“哼,又來一對不怕死的假情侶。”白羽楠心中嘲諷道,她不介意好好教訓一下這些妄圖以虛情假意欺騙神明的蠢人。

可這兩人越看越古怪,舉止親密得簡直不害臊,一口一口狗糧往她嘴裏塞,當著她的面打情罵俏,令她不禁產生一絲懷疑——難道又有真情侶一起進入旅店了?

新娘剛跪到神像前,就迫不及待揭開了紅蓋頭,一雙精明的眼睛在廟裏東瞧西望。新娘的臉看上去有幾分眼熟,可白羽楠怎麽也想不起,何時何地見過這個人。

新郎見新娘將紅蓋頭隨意扔到了地上,趕緊撿起來,想給新娘再戴上,卻被新娘擡手攔下。

新娘:“你幹嘛呢?”

新郎:“還沒進洞房,你怎麽還自己掀蓋頭了?”

新娘:“洞個屁房,趕緊幹正事!”

新郎:“嘻嘻,娶你不是正事嗎?”

新郎長得很俊,可白羽楠不知為何,越看這張臉越覺得心煩。

新郎說著話,就黏到了新娘身上,新娘一臉無奈地命令他站好,嘴裏嘀咕道:“早知道就不帶你進來了。”

新郎委屈地說:“別啊,我也想幫忙,再說了,這場夢境沒我,你怎麽以新娘身份進入神廟呢?”

“難道不是你的私心麽?我進來又不是為了通關夢境,隨朝拜的村民一起上山就行了,現在還得陪你過家家……”新娘眉頭微蹙,嘴裏碎碎念叨,可說話的語氣又不像在埋怨。

“嘿嘿,就當為以後進行預演了嘛。”新郎厚著臉皮攬住新娘的腰,臉上堆滿幸福的笑,“我們要不要再看看夫妻考驗是什麽?”

新娘一邊將新郎蹭到脖子邊的臉往外推,一邊嚴肅地訓斥道:“想都別想,趕緊做完正事下班!”

“哦……”新郎不情不願地松了手。

白羽楠一頭霧水,不知道這次來的住客想玩什麽花招,廟兩邊的暗門上明明寫清楚了新娘新郎各自去往的方向,可這兩人視若無睹。

正在疑惑時,她發覺新娘的眼神突然變了,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鋤頭。

只見新娘迅速爬上了祭壇,舉起鋤頭就往神像砸去。

還不等白羽楠回過神來阻止,神像就被一鋤頭敲出了裂縫,隨著裂縫中漏出刺眼的光,白羽楠感覺身體的力量正在逐漸流逝,再也無法發動技能影響這個由她創造的世界。

她惶恐地看著神像前鎮定站著的新郎新娘,只見他們相視一笑。

新娘說:“小白的意識就寄宿於神像之中,能擊碎這神像的道具就放在村口最顯眼的地方,你說小白究竟是怎麽想的?”

新郎說:“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嘛,誰能想到村裏隨處可見、最不起眼的鋤頭就是消滅惡靈的道具呢?”

新娘擡手摸著空氣稱讚道:“多虧了招財,一眼就認出自己的道具,才省了我們這麽多麻煩,不過在村裏打聽消息浪費了不少時間,這些消息你就不能在系統資料裏全標註出來麽?”

新郎笑道:“哎,小澄老師,你這要求也太高了些,能在造夢者的世界強制加入道具已經很不錯了,要徹底控制,太強人所難了吧?”

啊,原來是窮途旅店的管理者們。

白羽楠覺得很可笑,明明說好,只要按照旅店的意思創造出夢境折磨玩家,就給她活在夢境世界的自由,可到頭來還是逃脫不了別人的擺布。

白羽楠覺得累了,在刺眼的白光中不斷下墜,她以為這一次是真的結束了。

她認命一般,放棄一切抵抗,任由自己從白光中墜入黑暗,再摔進了某個身體之中。

猛地睜開眼,白羽楠發現自己正坐在車裏,駕車的人是家裏的司機,這輛車正在夜色中向著出城的方向疾馳。

她回想起來,這個時候她正在被送往機場的路上,為了暫避風頭,也為了不讓輿論繼續發酵下去影響集團。

從未有人願意相信她說的一個字,明明她也不知情,她也是受害者,憑什麽要讓她一個人承受這一切,而那個罪魁禍首卻什麽事都沒有,連輿論都是站在他那一邊的,人人都在聲討她,憑什麽?!

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白羽楠找了個借口,說要找朋友拿東西,讓司機在附近一個小區停了車,然後她偷偷溜上了出租車,去了渣男的住處。

渣男開門見她這個時間上門,滿臉的詫異,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白羽楠還敢找上門。

他不敢讓白羽楠在樓道裏發瘋,拉著白羽楠便進了門,質問白羽楠還想做什麽,他覺得自己連工作都已經丟了,根本不欠白羽楠什麽。

白羽楠卻還癡心地想著,他有沒有可能對自己有那麽一點真心呢?

或許他其實也不想隱瞞這一切,想著找個時機再告訴她真相,一直沒說只是舍不得她?

可從渣男的言辭中,她只看到了渣男對因為她而丟掉飯碗的恨意。

“你如果是來求覆合,我也不是不能考慮,只是得等這陣風頭過了,然後讓你老爸給我安排一個讓我滿意的職位……”

聽到這裏,白羽楠徹底死心了,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反省過。

眼前的男人,還有與她的過往,全都令她作嘔,她氣憤地給了渣男一巴掌。

扇斷她的心存幻想,扇醒渣男的癡心妄想。

可男人竟還手將她推倒,那一刻她憤怒了,為了這個惡心的男人,她的人生全毀了……

心裏有一股火在熊熊燃燒,一陣陣熱浪沖擊著她的理智,她晃眼看見果盤裏的水果刀,心中生出一股惡念。

“我的人生已經毀了,你的人生憑什麽還可以繼續?不如我們一起去死吧!”

白羽楠沖了過去,抓起了那把水果刀,當她握緊刀柄沖向渣男時,她終於從渣男眼中看到了恐慌。

他是不是這個時候終於知道自己錯了呢?

不,他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刀刃劃傷了渣男的手掌,又筆直地朝他身上捅去,渣男嚇得大罵白羽楠瘋了。

兩人在房中追趕、打鬥、吵嚷……白羽楠終於將渾身是傷的渣男放倒在地,準備送上致命一擊,等他死後,她也會結束自己的生命,跟這個讓她心寒的世界徹底告別。

就在她雙手握刀準備落到渣男咽喉時,一聲嬰孩的啼哭聲刺穿空氣,在整個房間裏放肆回響,同時也喚醒了白羽楠的理智。

她什麽都沒有了,可她怎麽能奪走那個無辜孩子的一切呢?

白羽楠崩潰地松了手,默不作聲地離開了渣男的住處。

或許她是應該聽父母的話,到國外誰也不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時間一長,說不定現在所有的痛苦也就煙消雲散了。

然而,她還未走出小區大門,就被兩個保安壓在了地上。

再後來,警察來了,她被抓進了警局,聽說是渣男報的警。

她打算放過渣男,可顯然渣男不打算放過她。

一個小時後,父母聽到消息趕了過來,與渣男商量了私了,最後她被父母接走。

剛出警局大門,白羽楠臉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她看到父親的眼睛裏寫滿了對她的失望,嘴唇因為憤怒而顫抖,一邊咒罵著她是家族恥辱,一邊讓母親拉她上車,並表示明天一早就送她出國,今後沒有他的同意,不許她再回國,不能讓她再丟人現眼了。

白羽楠一直呆呆地站在原處,不管母親怎麽勸說也沒挪動一步。

最後,她逃了。

發了瘋似地沖了出去,一路沒有目的地狂奔,她只記得身後傳來母親焦急的呼喚聲,以及父親的怒罵:“讓她走,走了就一輩子別回來了,我就當沒生過她這個女兒!”

這一夜的風很刺骨,沒有人來找她,她孤身一人走在街頭,不知道今後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她的人生從沒有波折,這一折便徹底折斷了她的翅膀,讓她不斷下墜,仿佛永無盡頭,她想象不出還有什麽事能比現在更遭。

疲憊,心累,她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眼前出現一條河,倒映著一輪彎月和點點星光,還有城市中的璀璨燈火,水聲傳入耳朵,如同一首安撫人心的曲子,讓她浮躁的心不斷下沈。

心中出現一種奇妙的想法,或許走入河中,讓清澈的河水洗滌她一身的汙濁,她是否就可以從這場浩劫中解脫了呢?

於是她翻越護欄,縱身一躍。

身體並沒有想象中的失重下墜,手腕處傳來拉扯的疼痛,混帶著點難得的熱度。

她擡眼望去,只見夢境中的新郎新娘正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一只手抓住護欄,一同向上使勁,努力想要將她拉起來。

她有些晃神,不知自己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境裏。

然後她聽見新娘艱難地開口問道:“白羽楠!如果再給你機會選擇,你還會選擇對那渣男痛下殺手嗎?”

白羽楠覺得整個人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仿佛全都經歷過,可又有哪裏好像不同。

她好像也這般做出過選擇,可選擇應該是跳與不跳。

不跳又能如何?她的人生已經回不去了。

在白羽楠目光游離間,新娘又高聲追問:“如果再給你機會選擇,你還會去找那個渣男嗎?回答我!”

白羽楠的眼淚如同一串珍珠,一顆接著一顆從臉頰滑落,她咬了咬唇,大吼道:“不,我寧願他從未在我人生中出現過!我不該去找他,他根本不值得我臟了自己的手!嗚啊啊啊……”

仿佛宣洩著心中的悲憤,白羽楠放聲哭泣,在這條夜風輕撫的河岸邊,以奇怪的姿勢,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然後新娘與新郎相視一笑,一起松了手,白羽楠一聲驚呼還未來得及出口,整個身子就迅速下墜,連帶著意識都變得模糊起來。

她沒有墜入冰冷的河水中,而是陷入了無盡的混沌的黑暗,她在裏面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亂竄,如何也找不到出路。

不知過了多久,等她緩緩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臥室床上。

最早發現她醒來的是母親,她似乎在床邊照顧了她很久,然後父親被叫來,他們誰也沒有對她說出責備的話,都只想她健康地活著就好。

白羽楠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哭了,一句句重覆著委屈的話,她沒有做讓父母丟臉的事,只要有一個人能信她,她都覺得跌得灰頭土臉也沒什麽大不了。

而在模糊的記憶中,似乎真有這麽一個人,在她漆黑一片的道路上點亮了一盞燈,指引她走出了迷茫。

從父母口中得知,自己跳河後被救上岸,大腦因為短時間的缺氧陷入了昏迷,而這場昏迷持續了四個多月。

後來父母並未再提過要送她出國的事,她在家裏靜養了一周,逐漸恢覆了健康。

一周後的某個下午,白羽楠在自家院子裏曬太陽,聽管家說有朋友來探望。

白羽楠想了許久也沒能想出來這位朋友會是誰,畢竟在她出事那段時間,那些酒肉朋友早就跟她切割幹凈了,她哪裏還有朋友?

於是,等管家將人領到她面前時,她更懵了。

眼前的女人她感覺並不認識,可又好像在哪裏見過,想了許久,她終於想起自己夢中的那個新娘。

“怎麽會……你不是我夢裏的……”白羽楠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女人微微揚起嘴角,臉上的笑意暈染上眼角眉梢,然後略微不好意思地對她說道:“原來你在夢裏見過我,真巧,我也在夢裏見過你,那麽我覺得現實中我們也有相識的必要,你好,我叫俞小澄,很高興見到你!”

白羽楠不知為何,心仿佛漏跳了一拍,一股辛酸與苦澀沖進了眼眶,她竟感覺到一點失而覆得的喜悅。

雖不知為何,白羽楠還是沖俞小澄嫣然一笑,並向她伸出一只手,說:“嗯,小澄姐你好,我是白羽楠,也很高興見到你!”

兩只手在陽光的見證下握到了一起,帶著點如陽光般的暖意,彼此溫暖,彼此填補著心中缺少的那塊碎片。

有些記憶就算看上去消失了,可它曾被深深地刻在心上,總會留下點無法磨滅的痕跡。

“小白,歡迎回到現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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