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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太過緊張,大腦處於興奮狀態,俞小澄竟一時有些睡不著。

她枕著手臂側躺在床上,看著隔壁床上白羽楠的背影,猶豫許久才用細若蚊蚋的聲音問道:“睡了麽?”

對面床上的人聞言轉過身,搖頭道:“還沒,我有些睡不著,要不我們聊會兒天吧。”

在得到俞小澄肯定的答案後,白羽楠坐起身,背靠枕頭,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問:“箭竹夢境是什麽樣的?會讓玩家選擇誰生誰死嗎?”

從白羽楠的言語中,俞小澄能感受到上一場夢境帶給她的心理陰影,於是盡量表現篤定,好讓她安心。

“箭竹夢境難度沒那麽高,只是玩家與惡靈之間的游戲,從規則中總能找到逃生之路的,雖說有一定危險性。”

“是麽?那就好……”白羽楠小聲說道。

“你……是因為昨晚發生的事才擔心無法通過驗證嗎?其實我猜,這裏發生的事不會成為無法離開的理由。”俞小澄反覆斟酌後才開口道,“或許客服說的罪過與我們遺失的記憶有關。”

白羽楠顯得異常吃驚,陡然坐直了身子,一臉詫異地望著俞小澄,就像是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話,過了良久才說道:“可是……我記得我有什麽罪……”

“怎麽會……”

此時換成俞小澄震驚了,她自己並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壞事,可白羽楠的狀態顯然與她不同。

白羽楠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端正地坐到了床邊,調整了幾次呼吸,才緩緩開口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我的事,前段時間網上傳得很厲害……白氏集團繼承人知三當三……”

白氏集團乃全國百強企業之一,俞小澄自然有所耳聞,不過也僅限於聽過這個名字,以及這是一家從事房地產開發與投資業務的集團公司。

至於有關這些公司的花邊新聞,她不感興趣,大部分時間只沈迷於超自然這個小眾圈子。

白羽楠說的這件事,三個月前幾乎鬧得人盡皆知,持續發酵了許久,成了白氏集團最大的醜聞,導致股票暴跌。

就連一向不問世事的俞小澄,都被迫知道了這個新聞,不過也僅限於標題。

“啊……好像是有這麽回事……所以那人是你?對不起,我平時不怎麽看新聞……”俞小澄小心翼翼觀察著白羽楠的情緒,害怕自己說錯話惹人生氣。

“呵,原來還是有人不關心這種八卦的。”白羽楠苦笑起來。

也許是心裏憋屈了太久,想找人傾訴,白羽楠徐徐道出了屬於她的故事。

*

有的人生來就什麽都不缺,優渥的家境,良好的基因,一出生就贏在起跑線上,前程無需遐想,一路平坦順暢。

白羽楠從不需要擔心學習不好,想要什麽也可以輕易得到。長相好,家境好,性格好,這樣的三好學生形象,身邊少不了追捧的人,她的學生時代幾乎是夢寐以求的無憂無慮。

海外留學歸來,她應聘了白氏集團的基層崗位,並順利進入自家公司體驗生活。

往後的一切本來應該也是一帆風順的,可一個人的出現讓白羽楠的人生軌跡徹底亂套了。

她喜歡上了一個男領導,從暗戀到大膽追求,她很快與心儀的人開始了交往。

可與此同時,事情從這一刻變得不對勁起來。

那個男人不讓她對外公布兩人關系,說是怕公司內影響不好,說是為了保護她,說是怕她父親覺得他不是真心……理由太多,說得天花亂墜。

然而,當時戀愛腦上身的她竟沒有一絲懷疑,傻傻地替他保守了秘密。

交往的大半年裏,她毫無保留地為對方晉升出謀劃策,甚至是出力,可最終換來的,是那個男人的妻子產後抑郁的驚人消息。

當白羽楠從同事的八卦中聽到這個消息時,她感覺整個人都要被震碎了。

她找男人大吵了一架,可隨後,二人背地裏交往的事便在公司裏傳開了,她時刻忍受著同事怪異的眼神。

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白氏集團高層婚內出軌的消息上了熱搜,公司不得不做出調查回應,而最終處置的結果,是開除了男人,但並沒有處置白羽楠。

這個處置就如同埋下了一顆地雷,在不久後摧毀了白羽楠擁有的一切。

事件沒有因為男人被辭退而平息,沒過多久,一則有關白羽楠身份的爆料,讓整個事態向著不可控的方向飛速狂奔,“知三當三”的輿論徹底爆發。

白羽楠在這場輿論的聲討中幾近崩潰,而那個男人沒有一次站出來澄清。公司不得不做出了辭退她的聲明,試圖以切割減少公司損失,而做出這個決定的正是白羽楠的父親。

讓白羽楠痛苦的不止是戀人的無情背叛和隱瞞,還有家人的不理解,連她父母都不相信她毫不知情,又何況吃瓜群眾呢?

白羽楠將自己關在房中大半個月,不敢出門,不想面對父母失望的眼神。

可惜,上天沒有就此放過她。

男人的妻子在家中割腕自殺了,男人在網上“爆料”,將自己塑造成受害者,而將自己出軌的罪過悉數推到了白羽楠頭上。

【白氏集團繼承人知三當三,以男子前程為要挾,逼迫男子拋妻棄子,最終因事情敗露,白氏集團為掩蓋真相惡意辭退並向男子潑臟水,致使其妻子抑郁自殺。】

這樣的新聞鋪天蓋地席卷了網絡,輿論的天秤徹底偏轉,肆意的辱罵將這個從未經歷過風浪的女人推向了無盡的深淵。

白羽楠的父母最終決定送她出國避風頭,這個決定完全沒有詢問白羽楠本人的想法。

離開家的那一天,父親沒有出門送她,只有母親哭著要她別再任性,那一刻,白羽楠感覺心上裂了一道縫,似乎再也無法愈合了。

在司機送她去往機場的路上,她編了個借口去找朋友拿東西,然後她逃了,逃離了那個讓她二十三年衣食無憂的家。

其實那時的她哪兒還有什麽朋友,在知三當三消息曝出時,那些酒肉朋友早就跟她切割了。

然後,記憶便在此中斷了,再回過神,她已經站在了窮途旅店的大門前。

*

講述的過程中,白羽楠竭力保持冷靜,可每當回想起那段噩夢般的日子,她依然感覺窒息。

“也許進入旅店就是對我過去愚蠢的懲罰吧。”白羽楠自嘲道。

俞小澄仿佛踏入了不真實的領域,沒想到如此狗血的故事就發生在面前這個女人的身上,讓她感覺匪夷所思。

過了好一會兒,俞小澄才從震驚中回過神,疑惑道:“這能算有罪嗎?”

“至少在絕大多數人眼中,我就是整個事件中的惡人,從結果來說,我做了很壞的事,不管我知不知情,都造成了最壞的局面,那我就是有罪吧。”

白羽楠整個人沈浸在難以驅散的疲憊感裏。

“那你知情嗎?”俞小澄問。

“我說不知,你會信嗎?”白羽楠反問。

“我信。”

“為什麽?”

“我為什麽要懷疑?其實這件事本來就跟我沒什麽關系,不是嗎?我與這件事唯一的關聯僅僅因為我們恰好在這裏相遇,然後偶然從你口中知道了這個故事。反正你騙我也獲得不了什麽。”

白羽楠愕然,從不解到釋然,而後漸漸紅了眼眶,她動作緩慢地重新躺回被窩,用被子遮擋住臉,過了許久,從被窩中傳出朦朧的聲音,道了聲:“謝謝。”

其實對於俞小澄來說,信與不信於她而言並無損失。

要說一個人與人交往一年都不清楚對方底細的可能性有多大?俞小澄覺得不大,卻不代表沒有。

她想到了自己,在職場三年也未看清過任何人,但她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也許白羽楠是不去多想,而她是被疏遠。

她突然又想起了透明人,那個叫秦雨的女生,甚至許多同事從不知道她的名字,這種事放進現實不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麽?

若她的信任能帶給對方哪怕一丁點的心理安慰,那這句相信便有了價值。

“你是個好人。”沈默許久後,透過被子再次傳來模糊不清的聲音,“所以,如果找到記憶之門,你就直接離開吧,你不必背負不屬於你的責任感。”

俞小澄看著藏在被子中的人,面露不解:“嗯?為什麽?”

“就算知道了對付惡靈結束夢境的辦法,可危險並不是不存在了。而且,禾苒不是什麽好人,我怕你會出事……吳哥和小堯肯定也能理解。像你這樣的好人,更有資格回到原本的生活,也一定有人在等著你回去。”

聽著被子下傳來的暖心話,俞小澄感覺鼻子有些泛酸。

從來沒有人這樣評價過她。

俞小澄心中莫名泛起一股惆悵,低聲問道:“如果我們不是在這裏相遇,你也會覺得我好嗎?”

白羽楠從被子裏探出頭來,一臉真誠地回答:“會的。”

俞小澄略感羞澀地報以微笑,而後憂傷地說道:“謝謝……但是這世上已經沒有人在等我了,所以我在哪兒,其實都一樣。”

白羽楠整個人楞在了當場,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後悔失言提了不該提的事,不停思考著該如何開口勸慰,話到嘴邊只化作一句:“對不起。”

俞小澄強顏歡笑,假裝不在意道:“沒關系,你又沒有做錯什麽,而且我早就習慣了一個人,所以沒什麽大不了。”

似乎這個意外的話題破壞了交流的氛圍,二人的對話也就此終止,場面一度陷入尷尬,房中安靜得沒有聲音。

又過了許久,久到俞小澄以為白羽楠已經睡著了,結果白羽楠突然開口道:“那我們一起出去吧,我來做那個等你的人,你做唯一相信我的人。”

這話說得有些孩子氣,卻讓俞小澄難得笑得真心實意,難以拒絕白羽楠的好意,她無奈地點了點頭。

也許這就是她從未體會過的友誼。

這一夜,二人聊了許久,直到聊累了沈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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