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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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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二)

招財首先路過大師兄身旁,輕輕戳了戳大師兄的肩膀,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只見大師兄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視線沒有焦點,眼神渙散,就像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

俞小澄讓招財先去隔壁廂房看了一眼,燈燭未滅,香幾上的伏妖爐裏還飄著一縷煙,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床鋪上的學生都在熟睡中。

他們睡得很沈,招財進門的動靜沒驚醒任何一人,一時間看上去沒有不同尋常之處。

招財正要離開,俞小澄忽覺得哪裏不對勁,她叫住招財,讓他順著一個方向清點起人頭,這一數可把俞小澄嚇得不輕,躺在床鋪上的學生赫然少了一個。

俞小澄大驚,趕緊讓招財在書院中轉了一圈,書院沒有那麽大,沒一會兒她就發現了和陳奇一起巡邏的兩名弟子。

他們與大師兄一樣,失神地站在連廊中,手掌向上攤著,手心裏燃著一團幽藍色的火球,火球靜靜燃燒著,照亮了四周,可驅使火球的人卻像丟了魂魄,杵在原地成了空殼。

本該與二人在一起的陳奇,此時沒了影蹤。

難道陳奇遭了毒手?

心中隱隱不安,又往前院走,一路都沒有看見陳奇的身影,耳邊只有琴聲優雅地維持著自己的音色。

那好聽卻又透著詭異的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不管俞小澄走到哪裏,琴聲都能清晰地傳進她耳朵裏,猶如清洗著靈魂,令人沈迷其中。

恍惚瞥見書院大門敞開著,招財正想出門,俞小澄擔憂地叫道:“停!出了書院,沒有法陣護佑,如果遇到妖怪怎麽辦?”

招財撓了撓頭,指著肩上符紙說:“不怕,保護之力我可還記得。”

“你用保護之力,豈不是要先解除禁錮之力?那我變成大師兄那樣,還怎麽逃走?”俞小澄說。

“對哦!”招財停下腳步,看了看書院外墨汁一般的夜色,“要不我們現在回去,假裝無事發生如何?”

好奇心與恐懼感打了起來,俞小澄猶豫許久,一咬牙,道:“來都來了,不查明真相,如何睡得著啊……如果有危險,你跑快點!”

“好。”

招財鄭重地點點頭,躡手躡腳往門外走。

書院外沒有琴聲,寂靜得嚇人,整個世界宛如停擺了一般,夜色將下河村吞噬,靜得令人心底生寒,沒有一絲生氣,仿佛一夜之間荒廢了似的,連犬吠聲都聽不見一聲。

她明明記得看見朦朧月光透過窗紙照進屋子裏,可自踏出廂房後,月亮始終藏在厚重的雲層後。

夜裏無風,卻一直有一股寒氣往身體內鉆,凍得人瑟瑟發抖。

剛走出書院幾步,俞小澄隱約聽見說話聲,在這悄無聲息的村子裏顯得尤為突出,循著聲音望去,天太黑,看不清,只能依稀感覺有什麽站在遠處。

“你們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做到,可以放過我了吧?”

這個聲音俞小澄很熟悉,正是不知所蹤的陳奇。

另一個聲音俞小澄從未聽過,那低沈而粗糙的嗓音,帶著幾分不似人能發出來的吐氣聲,就像是有人只出氣不進氣。

“放心,你的陣營已經改變,如今只有幫助妖王降世,方有活路。”

“我、我該怎麽做?”

“呵呵,很簡單,剩下四日,努力不被發現,並破壞陣眼,活到妖王降世!”

“那這孩子……”

“你是聰明人,祭品我已收下,自會獻給妖王,這對眼睛權當給你的獎勵。”

說話間,遠處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動靜,那種手指在黏糊糊的血肉之中蠕動的聲音,聽得俞小澄渾身汗毛倒立。

這樣的響動持續了半分鐘,卻讓人感覺持久到折磨神經,空氣中飄來一股腥味,帶出幾聲幹嘔,引得俞小澄也直犯惡心。

令人奇怪的是整個過程中,她沒有聽到第三人的一丁點聲音。

沈默持續了片刻,她再次聽到陳奇的聲音,這一次,那聲音滿是驚恐:“你、你要我吃、吃掉這玩意兒?”

光是聽到這句話,俞小澄和招財就惡心得直冒酸水,招財受不了,緩緩退回了書院中,耳邊再度響起琴聲,招財忍不住幹嘔。

“呸呸呸,什麽鬼東西,吃人麽?”招財罵罵咧咧道。

這就是書院學生失蹤的真相嗎?

俞小澄強忍著一股股湧上心頭的惡心感,細細地思索著。

所以,是仙門弟子被妖怪脅迫,將學生獻祭給了妖怪嗎?那琴聲是妖怪在幫助仙門弟子作惡嗎?剛才與陳奇在一起的人,是否就是這場夢境的惡靈呢?

腦子裏亂作一團,她愈發看不懂這夢境究竟想讓他們做什麽。

擔心陳奇回來發現自己,俞小澄催促招財先回廂房。

進屋關上房門後,招財才將身體控制權交回俞小澄手裏,隨著他解除附身,符紙上的符箓也隨之消失,重新變回一張空白的符紙。

俞小澄扯下符紙遞給招財,才回過神尋找吳樊祐。

屋子裏,吳樊祐悠閑地躺在床鋪上,看見俞小澄安然回到房裏,表情有些奇怪,俞小澄看不出那是驚訝,還是驚喜,亦或是失望。

吳樊祐若有所思地問道:“學姐出去什麽事都沒發生?”

“發生什麽事?”俞小澄反問。

吳樊祐笑得人畜無害:“在這樣怪異的夢境中,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不是麽?”

不知為什麽,俞小澄總覺得怪怪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夢境影響,疑神疑鬼的“病”又加重了,才會對吳樊祐都產生懷疑。

她甩了甩腦袋,試圖將雜亂無用的想法全都甩掉,拍了拍臉,收斂思緒,回歸正題道:“的確遇到些怪事,不過算不上危險,就是有點……惡心……”

俞小澄一臉嫌棄地將在書院外發現的情況告訴了吳樊祐,再次想象出那個畫面,她依然幹嘔不止,不知陳奇最後有沒有吞下那對眼珠。

“噢……陣營啊……就愛搞些沒用的……”吳樊祐小聲嘀咕。

“嗯?什麽?”俞小澄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吳樊祐搖了搖頭,笑道:“沒什麽,我就是覺得,那個陳奇一定知道得挺多,或許我們該從他下手。”

俞小澄仔細思索後,覺得吳樊祐並沒有說錯,方才惡心大過震驚,顯然忽略了陳奇接觸到的比他二人更加核心。

此前陳奇反對他們在門上貼符紙,甚至不惜燒掉符紙,導致與吳樊祐的正面沖突,她以為只是因為陳奇與他們不睦,故意借機惡心人。

如今重新審視,看法又有不同,陳奇也許提前預知了夜裏會發生什麽,而俞小澄在房門上貼符紙會對他造成困擾。

如果能從陳奇口中打聽到更多消息,說不定有助於找到離開夢境的辦法,至少俞小澄是這樣期望的。

可是,陳奇會好心配合嗎?

俞小澄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

要讓人配合無非兩條路——威逼和利誘。

就利誘而言,俞小澄並無把握,他們手上沒有足夠的籌碼。

那麽威逼呢?俞小澄一邊想著一邊看向房門。

房門雖然緊閉著,可她知道屋外站著仿佛石化了一般的大師兄,回想著方才所見所聞,心中有了計策。

琴聲約莫持續了一刻鐘,琴聲戛然而止後,首先踏入廂房的是大師兄,他像個沒事人一樣回到房中,嘴裏嘀咕著:“這三個家夥跑哪偷懶去了,怎麽還沒回來換班……”

“大師兄……你剛才聽到什麽聲音了嗎?”俞小澄試探著問道。

大師兄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俞小澄,陰陽怪氣地說:“能聽到什麽?妖怪的悲鳴嗎?瞧把你嚇得,膽子這麽小,怎麽做仙門弟子!”

瞧他的模樣,已經將在房中聽見琴聲的事忘光了,就像突然被清除了記憶一般,甚至對自己在門外宕機一事毫無知覺。

俞小澄閉了嘴,趁大師兄不註意,悄悄將門上的符紙揭下,折疊好放入衣兜。

不一會兒,外出的三人若無其事地回到廂房,誰也沒有表現出異常,仿佛方才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大師兄正要招呼俞小澄二人出門巡邏,吳樊祐在他開口前,快步攔在了陳奇面前,手臂往陳奇肩膀上一搭,語氣不容置疑地說道:“接下來,由我們三個新弟子替師兄們值崗吧。”

陳奇一臉不情願,想要掙脫開吳樊祐的手,可試了幾次都無法動彈,吳樊祐就像一副手銬,死死鎖住陳奇的雙手,越是掙紮,銬得越緊。

大師兄將信將疑:“替我們值崗?你小子啥時候開竅了?”

吳樊祐燦爛一笑,拍了拍陳奇的肩:“一看見奇哥,我就覺得不該讓大師兄那麽辛苦,奇哥也這麽想的吧?不會有人打算讓大師兄替自己巡夜吧?”

陳奇被他噎得說不出來話,在大師兄期待的目光註視下,只能強擠出笑臉,點頭同意,嘴裏吐出的“沒錯”二字多多少少帶著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吳樊祐向俞小澄使了使眼色,隨即押著陳奇出了門,俞小澄緊隨其後。

走出房間後,陳奇不知又在盤算著什麽,一臉壞笑說:“吳哥不會還想報覆吧?在夢境裏,我可不是你的敵人。”

“哦?意思是夢境外我們是敵人咯?”吳樊祐說。

陳奇一頓,尷尬地笑了一聲,繼續說道:“縱觀整個旅店,只有你我二人搭檔才最有望離開窮途旅店,其他人不過是烏合之眾,只會拖後腿。”

吳樊祐瞇眼笑了起來,搭在陳奇肩膀上的手稍加使力,便疼得陳奇哇哇大叫,然後吳樊祐眼神變得狠厲,冷冷問道:“你是看不起我學姐嗎?”

陳奇渾身一抖,面色有些難堪,悄悄看了一眼身後的俞小澄,趕緊補充道:“你學姐當然除外,你們一來,我就看中了你們的才幹,你們別被禾苒那賤人的話欺騙了,要說心狠手辣,那賤人才是佼佼者。”

對於陳奇提出合作,俞小澄一時分不清他是出於真心,還是陰謀詭計的一環。

但不管哪一種,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現在不想直接與吳樊祐爭鋒相對,落得兩敗俱傷的境地。

如此一想,俞小澄看到某種可能性,於是沖吳樊祐遞了遞眼神,吳樊祐立刻會意,話鋒一轉道:“想與我合作,也要看你是不是有誠意。”

“什麽誠意?”陳奇謹慎問道。

吳樊祐懶得拐彎抹角,直言:“說說吧,對於這個夢境,你所知道的一切。”

陳奇眉頭微微一皺,思索良久,仿佛下定決心一般說了兩個字:“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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