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王氏口中呢喃，“怎麽可能呢？”

她還是陳大河的妻子啊，陳家人又怎麽可能會給他另擇妻子。她是慧娘和文哥兒的母親，身上還懷著陳家的小孫兒，陳家人當真要這般狠心，難道他們連自己孫子都不顧了？

怎麽可能呢……

王氏根本不願意相信，可是心底仍舊泛起一股無力和恐懼。她害怕一切都是真的，要是真那樣的話，她就完了。

“爹，兄長，這話你們從哪兒聽到的，該不會是外頭亂傳的吧？大河為人如何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事事都聽我的，從來不敢反抗，哪裏會說娶旁人就娶旁人呢？”

王父捶了桌子一拳：“無風不起浪，外頭都傳遍了，怎麽可能是假的。”

“妹妹，都這會了你怎麽還替陳大河說好話？當日離開陳家的時候，就該知道那一家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陳大河縱使老實，卻也是個懦夫，連妻子都留不住，什麽都得聽他爹娘的。他爹娘要是讓他重新娶妻，他哪裏還敢生半點反抗之心？”

在王文勝看來，他陳大河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孬種，能做出這種事來，王文勝絲毫不驚訝。只是，苦了他的妹妹了，竟跟了這麽個不中用的。

王氏仍不能接受：“不會的……對了，他們說要另娶的人，究竟是誰？”

“這個？外頭倒是沒往外說，大概事情還沒有定下，不好傳出關於女方的消息來。只不過，都說這媒人是你那堂伯父家的兒媳婦做的，這些日子她為了這婚事，已經進出陳家好多回了。”

“小周氏，原來是她！”王氏狠狠地咬牙。

她從前就知道這小周氏不是什麽好東西，只是沒想到，她竟然趁自己不在生了這樣大的禍事。好，好啊，看來她以前還是小瞧了這個小周氏！

不行，她可不能叫小周氏如願，王氏立即往外頭跑。

王父被女兒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地沒站穩，只趕忙叫王文勝：“快！把你妹妹給攔下來！”

王文勝雖是個讀書人，可好歹也是一個男子，攔王氏一個，還是綽綽有餘的。半晌，王文勝到底將妹妹給攔了下來，將門叩上，免得她再往外頭跑。屋子裏王氏的堂大侄女已經嚇傻了，躲在角落裏一聲不吭，打算待會兒瞅著個空擋，悄悄地溜出去。

王父扶著桌子，沒好氣地教訓王氏：“你怎麽也跟你兄長一樣糊塗，頂著個肚子就這樣跑出去，萬一出了事兒，誰擔得起？”

王父轉向王文勝：“你擔得起？”

王文勝啞口無，他先前，委實沖動了。

王父瞧著女兒：“你又擔得起了？”

王氏張了張嘴：“爹，我實在、實在是不甘心！”

她等了陳大河這麽多天，心都等焦了，結果他竟然還想著要另娶他人，那他將自己放在何處，將慧娘和文哥兒放在何處？這麽多年，她還從來不知道，連陳大河都能這般絕情，陳大河他怎麽敢？

王氏必須要親口問清楚，她得問問陳大河，她究竟有哪出對不住他了：“我得去問一問，若不問，只怕我心中再難安了。”

王父不知道從何處勸起，只一個勁兒道：“一切都還有我跟你兄長，你又何必操這個心呢。外頭畢竟天熱，你老實待在屋子裏，等著我和你兄長給你找回場面就是了。”

“不。”王氏拒絕地果斷，“我得親自去。”

旁人去，她不放心，即便是爹和兄長。

王家父子對望了一眼，皆沒了辦法，最後，王父也不得不依了女兒，只是臨走之前還交代了一句：“你得想清楚，當初是咱們先離開陳家的，這回他們沒來請你便自己先回去，不管是不是為了問責，傳出去了都會矮人一頭，往後在陳家也沒有那麽大的底氣了。”

若是只他們父子倆個去，就沒有這麽多的事了。

王氏沈默，她當然知道。

可是事情早已經不在她掌控了。她怕自己再不低頭，陳家真的會絕情到底，她賭不起，她還有孩子呢。

午後，正是日頭最烈的時候。

陳有財本想在家歇息一下便帶著兩個兒子下地，沒想到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小周氏又一次登門了。

事實上，小周氏第二次過來的時候陳家人便知道了她的打算，為此，陳大河還生了好一會兒的悶氣，就連文哥兒和慧娘，也變得極其不待見小周氏。只是阿爺沒有趕過人，兩個孩子即便不待見，也只敢偷偷地瞪兩眼，別的再不敢做了。

眼下小周氏又過來了，文哥兒和慧娘都鼓著腮幫子，牢牢地看著自家阿爹，生怕阿爹被這個壞女人給蠱惑了。

隔壁的三石叔說了，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他們可不想有後娘，更不願爹變成後爹！

小周氏全然沒有察覺到陳家人的不耐煩，仍舊笑臉盈盈地走了進來：“叔叔，嬸子，大夥兒都在呢，正好！”

好什麽呀，李氏無奈地搖了搖頭。

“上回跟叔叔說的那事，叔叔不是說要好生考慮考慮嗎，如今都考慮得怎麽樣了？”小周氏話裏都是雀躍。

陳有財嘴角一扯：“你這本事都通天了，還用得著來問我？”

小周氏縮了縮脖子：“叔叔您這話可不對了，我哪裏有什麽本事啊。”

“外頭都在傳咱們家要給大河另擇妻子，人選都定好了，這頭休了妻那頭就可以娶進門了。這樣大的事，到底是怎麽傳出去的，我可不得找你請教請教？到底是大樹厲害，會選媳婦兒，一選就挑中了你這麽個能說會道的，可真是咱們老陳家的福分吶！”

“我，我這不也是替大河兄弟著想嗎。”小周氏絲毫不見心虛，即便瞅到了陳大河的臉面，也只當作沒看見一樣，繼續道，“那王氏已經離了陳家大半個月了，指不定心早就野了，如此還強留著她幹什麽？可憐大河兄弟和我這侄兒侄女，竟沒有一個靠譜的人照看，多叫人心酸。有財叔您也別生氣，我這回給大河兄弟挑的人可真是沒話說。人生得好，又勤快，家底也不差，雖是寡婦，可周圍幾個村哪個見了她不誇一聲好的，她是看不上旁人才蹉跎了這麽多年，等來了咱們家，可不比王氏貼心？那王氏處處向著王家，要我說，實在沒有留著的必要。”

陳大河剛要怒喝，院門忽然被人從外頭踹開，一道傳進來的還有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喝：“周氏，休要欺人太甚！”

文哥兒和慧娘眼睛一亮，這聲音，是娘！

王氏應聲而入，待看到院子裏站著的小周氏，眼睛裏恨不得能噴出火來：“你個毒婦，我哪裏對不住你了，竟然這般顛倒黑白，含血噴人！”

阿年默默地退後一步，眼睛不停地在王氏和小周氏之間游移，亮晶晶的，生怕自己看漏了什麽。

王氏進門後，王父和王文勝也跟了過來，兩人都站在王氏身邊。毫無疑問，是特意給王氏來撐場子的。

小周氏看這架勢，連忙往後一躲，可看到了身後的陳家人，卻又來了底氣。這可是陳家，不是他們王家。小周氏覺得陳家人都是站在她這邊兒的，遂掐著腰罵道：“我呸，什麽含血噴人，你倒是說說我有哪句話說得是錯的。你是沒有帶著王家人打了陳家的臉面？還是沒有拋下一雙兒女和丈夫回了娘家？亦或是還是沒有吃裏爬外，當了這麽多年的陳家媳婦兒還處處惦記著王家？”

“我……關你什麽事？”王氏鐵青著臉，恨不得撕了小周氏這張臭嘴。

“我也是老陳家的媳婦兒，怎麽就不關我的事兒了，大河還是我三堂弟呢，慧娘和文哥兒都是我侄兒侄女，我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受苦受罪？你王家女不稀罕當我們陳家媳婦兒，自有人稀罕，別以為你們王家多厲害似的，當初嫁過來的時候不一樣一窮二白，連嫁妝都是大河給置辦齊的。”小周氏翻了個白眼。

王家幾個人瞬間青了臉。

“你！”王氏指著她的鼻子，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小周氏的話，叫她裏子面子都丟了幹凈。當初那些陳年舊事，一直是王氏最不願意提起的，尤其在王家家境好轉了之後。

她掃了陳大河和陳阿奶一眼，立刻捂著肚子叫喚：“好，好痛！”

兩人立馬就慌了，陳阿奶直接上去將人扶著，口中擔憂：“是不是動了胎氣了，大河，大河？”

陳大河趕緊應了一聲，也有些手足無措：“娘，我，我在這兒。”

“還不快去請大夫過來，杵在這兒跟個呆子似的幹什麽！”

陳大河聞，趕緊跑出去了。

兒子走後，陳阿奶才開始安撫兒媳婦：“莫怕，莫氣，都沒事兒的，大夫一會兒就來了。要不我扶著你去裏頭歇會兒？”

李氏也趕過來幫忙。

“不急。”王氏搖了搖頭：“總得先將話說清楚。”

她在外頭聽了一陣，知道陳大河和陳家不是有意要休了她，大河自己更是沒有這樣的想法，一切，都是小周氏在作祟。若是今兒她不壓下這人，往後，指不定她還要生事。王氏對著小周氏，怒目而視。

“看什麽看，我還怕了你王家人不成？”小周氏分毫不讓，還覺得王氏實在是裝模做樣，說不過她就裝肚子疼，可惡至極！

王文勝脾氣厲害些，若不是顧忌著小周氏是個女流之輩，他早就沖上去了：“你這人好狠的心腸，非得將我妹妹氣得出事才甘心？”

“這不是還沒出事嗎，叫喚什麽？”小周氏無所謂道，“再說了，我這說得可都是大實話，不心虛，她氣個什麽？”

“你，真真是個毒婦！”王父年紀大些，與陳有財是一輩兒的，這會兒也知道自己該為女兒說話了，遂只盯著陳有財：“親家公，我王家沒有對不住你陳家吧，即便先前有些摩擦，這麽多天過去陳家總不會還斤斤計較。難不成就為了計較這個，容這婦人再次吆五喝六，放出狂要休了我的女兒？你把我女兒的臉面往哪兒擱，把王家的臉面往哪兒擱？”

阿年忽然激動了，眼眸更亮，卻仍舊一不發。

她也知道，這裏沒有她說話的份兒，只站在李氏身後，只悄悄地露出一雙眼睛，悄悄地瞅著。

陳有財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一樣，沒忍住笑了一聲，笑聲裏卻半點不掩諷刺：“這會兒知道跟我談顏面了，當初離開陳家的時候可沒想那麽多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你！你是鐵了心不這小兩口好是吧，鐵了心讓我文哥兒慧娘沒母親是不是？”

王氏看著一雙兒女，見他們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一時鼻頭一酸，眼眶也濕潤了。她終究是舍不得他們的，否則，也不會站在這裏被陳家人嘲笑了。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也省的她站在這兒受盡了嘲諷。

“老頭子。”陳阿奶欲又止，差不多就得了，非得弄得兩家人都下不來臺做什麽？

陳有財並未接陳阿奶的話：“小周氏說得是過了些，只是話糙理不糙，之前王氏離開的時候我便放了狠話，但凡出了陳家的人，便別再回來了。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爹，我——”王氏欲又止。

陳有財卻狠心不聽：“既然嫁到了陳家，便該舍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若是不能，趁早離開便是，我也不難為你，嫁妝你可以盡數帶走，再讓大河給你一份和離書，省的毀了你的名聲。再有你腹中的胎兒，雖是陳家的，可你若是願意養，我也不至於舍不得；若是不願，我陳家也不缺他那一份口糧。”

王氏心神俱駭。

公爹竟然，連孫兒都不在乎了……王氏一時忘了捂肚子裏，楞楞地依靠在陳阿奶身上。公爹這是真的要趕她走？真的有意讓大河另娶？

錯不了的，這樣的狠話都放出來了，錯不了的，王氏心裏忽然慌了，無措地抓著陳阿奶的袖子。

小周氏看著王氏的醜態，不屑地撇了撇嘴，活該！“不想做陳家媳婦兒就趕緊讓位，有的是人想做！”

“不可能的。”王氏呢喃，“只要我還活著，就是陳大河的妻子，誰也別想搶了去。”

陳有財添了最後一把火：“和離書，我已經托人寫好了，等大河回來，你們倆按個手印便是了。”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儼然是一份寫好了的和離書。

“親家公，何至於此！”

滿堂皆驚。

連阿年都沒想到，阿爺竟然還會有這麽一出，這是要逼死三嬸啊，阿年有些緊張地看著王氏。

不會出事兒吧。

“娘——”文哥兒聽懂了，阿爺這是不願叫娘回來。他趕緊跑到王氏身邊，抓緊了王氏的袖子，“娘，別走，文哥兒不想要後娘。”

也不想要後爹。

文哥兒說話的時候，眼裏還含著兩包淚，王氏哪裏還忍得住，抱著文哥兒痛苦：“娘也舍不得文哥兒。”

陳有財一臉漠然。

王氏四下看了看，見眾人都不敢說什麽，又望著陳有財手裏的和離書，一時悔恨交加，不得不跪倒地上：“爹，我錯了。”

王父心疼不已，可是再心疼也只能忍著。

陳有財臉色不改：“錯哪兒了？”

“兒媳，兒媳不該在娘家住了這麽些日子，兒媳——”

陳有財越發不耐：“算了，不想說就別說了，按個手印吧。”

“不，我說。”王氏立馬慌了，想也沒想就道，“兒媳不該逞一時之快，與爹娘較勁離家出走；不該算計阿年的終身大事，一味偏旁王家；更不該，覬覦二哥家產，生了許多齷齪心思，都是兒媳的錯。”王氏越說聲音越低，眼中空洞一片。

這話終於對了陳有財的胃口。

“往後可能改了？”

“改，定然會改。”王氏木訥地應道。

這一場鬧劇，她輸得徹底，輸在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陳家人的狠心上。往後，也由不得她拿捏任何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王氏還是回來了，不過不會對阿年有什麽威脅啦，她已經顧不上阿年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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