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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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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10

春節將至,許辰懿應酬的飯局格外多。

喝多了就給晁雨打電話,從小學時打過架的男生開始講起,末了道:“我忘了提醒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麽?”

“你問過辜嶼弟弟有多少資產麽?”

“……我問這幹嘛?”

許辰懿痛心疾首:“我就知道你傻!雖然你不貪他的錢,但你心裏得有數啊。不然就辜嶼弟弟那智商,你能玩得過他?”

“不至於,不至於。”晁雨沒告訴許辰懿,辜嶼手機的密碼是[010101]。

沒準這人連銀行卡的密碼都是[010101]。

許辰懿不滿地將聲音拉高八度:“不聽姐們兒勸是不是?姐們兒在甲方奶奶的圈子裏,聽多少八卦啊!有你後悔的時候!”

-

辜嶼回洵州過年,毛秀珍一定是最高興的人之一。

她終於不用在晁家蹭年過了,腰板兒都挺直不少。

周末難得天晴,她坐在小院裏擇豇豆,拖了晁雨陪她。

辜嶼在房裏翻棋譜。

毛秀珍看一眼辜嶼房間虛掩的門,鬼鬼祟祟地壓低聲:“我問你……”

“你正常說話。”晁雨:“他一般看棋譜時都塞著耳機呢。”

“哦。”毛秀珍恢覆正常音量:“你知道他有多少錢麽?”

晁雨心想:這倒巧了。

怎麽一個兩個都來問她這個。

她老實說:“不知道。”

“你得問呀!”毛秀珍一拍大腿:“不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嗎?他還那麽年輕,有錢成那樣,我怕他走邪路!”

“不是有錢就變壞了、是壞人變有錢了。”晁雨擇著豇豆不甚在意:“就像不是老人變壞了、是壞人變老了,一個道理。”

豇豆曬到幹,保存的時間能久點。

除此之外,老街裏也掛上了臘腸、醬鴨、魚幹。這就意味著,春節真要到了。

木安老街是洵州的文物保護建築,每逢春節,老舊的木制建築上齊齊整整貼滿春聯,很有記憶中的年味。

洵州的領導們每年來送春聯,找洵州知名書法家寫了模子、印刷出來。只不過春聯紙上,往往還有哪家銀行、哪家超市讚助的Logo,不大好看。

人們多是不肯用的。

這一傳統卻被保留了下來,領導們帶著喜氣洋洋的春聯,卻見葛潔愁眉不展,連帶著來做客的毛秀珍也唉聲嘆氣。

“怎麽了這是?”

“也不知明年,還能不能在這老房子裏過年了。”葛潔撫一撫官帽椅旁的長桌:“你看這裏有個缺,是小雨小時候撞的。啊喲她撞上來的時候我嚇死了,想不到這小孩頭蠻硬的哦,她頭沒事,反而把桌沿撞缺了一塊。”

“領導。”毛秀珍從來不管來的是哪位領導,統稱為領導:“這條街咱就不能商量商量,不搞什麽房地產開發嗎?”

領導剛要說話,葛潔發現茶沒了。

揚聲叫天井裏的晁雨:“小雨,添點茶來。”

晁雨正在天井裏跟辜嶼說話呢。

辜嶼問晁雨:“你不問我有多少錢?”

“你聽到毛奶奶的話啦?”晁雨手裏把玩著桂樹旁擺著的蘭花,這要是晁正聲看見了,又要來打她手。晁雨道:“你有是你有,我問這幹嘛。”

辜嶼暫且沒說話。晁雨一聽葛潔叫她,揚聲先答了句:“來了。”

她走進去,知道葛潔和毛秀珍明裏暗裏在打聽拆遷的事。

她做成了勸寧塔的方案,覺得杜昱德和明恒宇有可能因此放棄改造項目,但這也說不準。

她琢磨著這些一邊添茶,一邊聽來送春聯的領導問她:“你要搞房地產開發?”

“什麽?”晁雨懵了。

“你要在木安老街搞房地產開發?”

晁雨一臉懵,葛潔和毛秀珍對視一眼,也是搞不清狀況。

晁雨反問:“我搞什麽房地產開發?”

“那你是希望木安街保持原狀咯?”

“那當然。”

“那不就結了?”領導一拍巴掌,看向葛潔和毛秀珍:“那你們安安心心住著不就好了?”

“到底什麽意思?”葛潔問。

領導終於意識到:“怎麽你們還不知道嗎?”

“之前有開發商想在這裏開發房地產,後來合同被以更高的價格收購。收購的人說了,這項目以後歸晁雨女士負責。”

又半開玩笑問晁雨:“你是叫晁雨,沒錯吧,女士?”

一屋子人懵得說不出話。

“也就是說,如果晁雨希望這裏維持原狀,這裏將永遠維持原狀。”

晁雨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一個,她三兩步跨出堂屋,辜嶼還插著口袋站在晁二柱臥室的門前,微一仰首,望著尚綴綠意的枝頭跳躍的鳥。

晁雨問:“是你嗎?”

辜嶼眼眸緩緩垂下來,也沒否認:“是。”

晁雨沒忍住在他胳膊上猛拍了下:“那是多大一筆錢啊?”

辜嶼捉住她手腕。

只說了一句:“這裏也是我家。”

-

這份震撼一直到晚上還沒消褪。

晁雨實在沒忍住,給許辰懿打了個電話,把這事說了。

許辰懿萬千感慨在胸中奔湧,最後只剩兩個字:“臥,槽。”

“你現在是真富婆啊!我還管什麽甲方奶奶,就你了姐們兒,金大腿伸出來給我抱一抱!”

兩人卻都知道這是玩笑話。

晁雨永遠都不會將這筆巨款變現。

她會守在這裏,守著她的老宅、桂花樹和勸寧塔,讓她自己和她所有在意的人們,有可回去的家鄉。

葛潔也陷在這樣巨大的震撼裏,直到第二天吃早飯時,才說了句:“感情不是這樣靠錢砸的呀。”

“知道。”晁雨道:“他也沒那個意思。”

葛潔雖然松了口,對她和辜嶼的事,態度始終不鹹不淡。

好在不久,晁二柱就放假回家、來替她分散火力了。

晁正聲喜愛侍弄花草,常年勾著腰,導致腰不大好。晁二柱回來,家裏就有了可供差遣的重勞力。

葛潔指揮他爬高上低,歸置了不少東西。

晁雨樂得清閑,躲在一旁跟許辰懿打視頻。

許辰懿抻著懶腰:“可算放假了,年前差點沒給我累掉一層皮。”

晁雨:“你今年在哪過年?”

說這話的時候,正好晁二柱扛著卷地毯、從她身後路過,攝像頭裏映出他的身影。

許辰懿有一瞬微妙的沈默,如果不是知道內情的人,決計察覺不到。

晁雨微妙地感到,晁二柱也往這邊看了一眼。

許辰懿調出輕松語氣:“今年不用管許強了,也不用回東北了。我跟兩個妹妹說好,接她們來北京過年。”

“明年,我大妹妹就要高考了,她想考來北京。我小妹妹也就還有兩年,要不是我辦不下北京戶口……嗨,不說這些,總之,我們都會離開那裏。”

許辰懿看起來喜氣洋洋,笑得那般嫵媚,卻像個扛住一切的女英雄。

有一瞬晁雨想沖動地說:“來洵州過年吧。”

可這話她暫且忍了忍,畢竟還沒跟葛潔商量過。

葛潔最近一個頭兩個大,女兒的感情不聽她勸,兒子也是犟得出她意料。

盡管晁二柱回家後,一句關於許辰懿的話也沒提,只據實以告自己在北京發展得很好,葛潔卻完全知道他是為什麽。

想不到,這時正在堂屋裏插梅枝的葛潔,主動叫了聲:“辰辰。”

這一聲叫得許辰懿眼淚都快下來了。

“哎,阿姨。”

“不是跟你說過,叫你來洵州過年嗎?忘記啦?”葛潔彎了彎笑眼:“把你兩個妹妹一起帶來,反正你在這裏也住熟了呀,跟我家囡囡一樣的。”

“囡囡”是洵州方言裏對女兒的稱呼。

許辰懿聽葛潔提起晁雨,就總說“我家囡囡”。

“阿姨。”許辰懿覺得自己太過愛哭,這會兒眼眶也熱熱的,好在視頻裏不顯:“我爸那事總歸影響……”

“我曉得的呀。”葛潔說:“你不要怕哦,阿姨也不怕的,你就帶兩個妹妹來過年。”

許辰懿斂住眼淚:“好。”

二十八,貼年畫。

毛秀珍往年是不在自家小院忙活的,這一年因為辜嶼的歸來,她興頭很高,拉著晁雨剪年畫。

辜嶼也難得陪坐在一旁。

毛秀珍自信滿滿地表示:“我也跟你學這麽久畫啦,還剪不好一張年畫嗎?”

晁雨剛想說這不是一回事,她已操著剪刀哢哢剪了起來。

往晁雨面前一亮:“看!”

“嘶……”晁雨心想,大過年貼個土豆算怎麽個寓意?

來年豐衣足食?

又看辜嶼罕見地在一旁摸起了剪刀。

晁雨趕忙問:“你在剪什麽?”

辜嶼這邊的成功率應該高多了吧。畢竟他一雙手長得那樣漂亮,銜子的時候禁欲又骨感,就連現在拿起一把銅剪刀,也像是件藝術品。

辜嶼垂眸看了眼自己的作品,又默默放到一旁:“沒什麽。”

晁雨湊過去看:“你也剪個土豆幹嘛?”

辜嶼:“……”

晁雨:“你到底剪的什麽?”

辜嶼不說話,晁雨就去呵他的癢。辜嶼不怕癢,但受不了晁雨這樣鬧,握住她手腕。

毛秀珍在一旁:“哎喲餵,我還喘氣呢。”

辜嶼捏著晁雨的手腕:“你。”

“我什麽?”晁雨沒明白。

反應了兩秒,才明白辜嶼的意思是——剛剛他剪的那土豆,是她。

晁雨:……

辜嶼默默拿過那張貼紙,準備扔進垃圾桶。晁雨拉住他手:“別扔。”

毛秀珍舉著自己的貼紙炫耀:“小雨你到底看出來沒?我這剪的是我寶貝大外孫。”

得,湊一對土豆小人。

晁雨又拉辜嶼去集市另買了些年畫,辜嶼蒙上口罩,握著她手揣在自己大衣口袋,和她一起走在南方濕寒的空氣裏。

熙來攘往的熱鬧街市,那人間的煙火氣就往他身上掛住那麽一點點,令他素來冷峻的眉眼有了些松動。

晁雨和辜嶼回到毛家小院,把年畫貼好,連同那對土豆小人。

至於晁家這邊,葛潔素來手巧又麻利,晁雨是插不上手的。

許辰懿也是這天到的。

帶著她的兩個妹妹,大包小包不知拎著多少年貨。

晁雨都嚇了一跳:“這麽多!”

許辰懿只說:“不多,不多。”

她斬斷了自己的劣根,恨不得把想象裏無處付諸的給家人的愛,全都給晁雨的家人。

許辰懿的兩個妹妹,跟她長得一樣大氣明艷,只不過性格完全不同,內向又乖巧。

葛潔按照北方習俗,帶她們去包餃子。

先包一輪備上,年三十那天再包一輪。

葛潔十分喜歡許辰懿的兩個妹妹:“別看小雨現在這樣,小時候也是個皮的。我從來沒帶過這麽乖的囡囡。”

人一多,和餃子餡也是個體力活。葛潔調好了味道,讓晁二柱來和餡。

即便廚房大,陡然湧進這麽多人也是擠的。晁二柱一直沒怎麽說話,只和完餡去洗手時,擦過許辰懿身邊:“不好意思。

許辰懿頓了頓:“沒事。”

晚上,晁雨帶許辰懿和兩個妹妹去買煙花。許辰懿挺開心:“我就喜歡放炮!”

從前過年像過劫,這好像是她記事以來,第一個真正輕松的春節。

一直到晚上,晁雨借口給毛秀珍送東西,去毛家小院找辜嶼。

熱鬧了整天,辜嶼房間的靜成為一種反向的充盈,撐得心裏漲鼓鼓的。

這幾天準備過年,家裏亂糟糟堆不下,剪窗花的剪刀和紅紙,被毛秀珍收到了辜嶼房裏。

晁雨倚在桌沿,順手拿起剪刀和紅紙。剪了兩刀,才發現腦中根本沒想好剪什麽,不成章法。

剪了一半,遂又放下。

老房子裏沒暖氣,冬日裏不像北方窗戶上結一層霧,玻璃凍出一種透亮,透過半掩的窗簾,能清晰看到小院裏的木爬架。

晁雨一手支在書桌上,望向窗外:“快過年了。”

她扭回頭來,笑眼彎彎地看著辜嶼:“你有什麽願望?”

辜嶼走到窗前,明明那窗玻璃已夠透亮了,他卻依然伸出細瘦的手指擦了下。第一次的,他好像想把這世界看得更清楚似的:“過年那天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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