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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件小事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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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件小事07

深夜,晁雨溜出家門。

和昨天一樣,辜嶼等在那裏,站在變換的交通標志燈下。

晁雨走過斑馬線的時候,其實很想問:就這麽等在這裏?

如果我沒出來呢?

轉念一想,又把這問題咽了回去。走到辜嶼面前,問題換成了:“你是在笑麽?”

“什麽?”辜嶼問。

“就是傍晚的時候你們去吃面,馬超捏我那鑰匙扣的時候。”晁雨問:“你笑了麽?”

辜嶼頓了頓:“沒有。”

“哦。”

兩人往毛家小院走,還是像以前一樣,一前一後。

晁雨看著辜嶼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還是決定解釋一下:“那個鑰匙扣,不是你想的那麽回事兒。”

辜嶼沒說話。

晁雨腳尖磨一磨青石板上的裂紋,又覺得自己這話說的。

也許辜嶼根本沒在意,她在這越描越黑。

誒不對,自己今晚出來就是想跟辜嶼解釋這鑰匙扣的,怎麽又跟著辜嶼往小院走了。

可當她陷落在辜嶼的枕頭裏,辜嶼一邊淩厲地進攻,一邊臂彎卻柔和地圈住她:“姐姐。”

在她不自禁想要發出聲音的時候,擡手捂住自己的嘴,辜嶼勾下頸,把她的手指含進嘴裏。

她的手指被銅版紙割破了,不深,這會兒沒貼創可貼了。被辜嶼含著,傷口卻變得很有存在感。

她知道辜嶼垂著眼皮冷薄的眸子,在看她完整的神情。

臺燈昏黃的燈光把夜色塗寫得很溫柔,再冷漠的人輪廓都被染得柔軟。

晁雨覺得這感覺既陌生又奇妙。作為一個快二十七歲的女人,她顯然探索過自己的身體。可這跟另一個人相融的感覺又完全是兩回事。

清理完她穿回自己的衣服時,她動作頓了頓。

辜嶼在身後問:“怎麽?”

“沒事。”晁雨背對著他,低頭勾唇笑了下,繼續穿衣服。

她就是覺得有點好笑。

這種時候,她才真有種自己找了個床伴的感覺。

睡完穿上衣服就跑。

“對了。”她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回頭問:“馬上就要春聞杯了,你真不需要禁欲麽?不是說運動員在大賽前……”

辜嶼的表情漸漸變得有點無語。

“你還真信。”他說。

“啊不用的嗎?”晁雨心想,她就是這麽個操心的人。

溜回家重新洗澡,回到床上,晁雨側躺著,枕著自己的胳膊肘,捏了下那個玩具狗鑰匙扣。小狗歡快地喊:“姐姐!”

哎唷我去,晁雨趕緊把鑰匙扣捂進毯子裏。

聲音怎麽這麽大,大半夜的嚇人一跳。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晁雨接到晁二柱的電話:“趕緊到超哥家來。”

晁雨看了眼時間:“我還有五分鐘才下班。”

“超哥跟他爸打起來了。”

晁雨不再廢話:“這就來。”

她邊站起來邊收拾包:“九叔,我早退一會兒。”

“扣錢。”

“行行行,扣扣扣,你給我折算成每分鐘那麽扣啊,我應該就早退了三分鐘。”她背起包就往外面跑。

坐公交是來不及了,她決定直接打車。

然後才發現,原來她辦公室坐落在一條小店林立的老街裏,是如此不好打車。看了眼打車軟件,也沒人接單。

九叔從辦公室踱出來,背著手站在她身後,哼一聲,然後擡起只手,含在嘴裏吹了聲口哨。

晁雨就斜著眼看老頭兒耍帥:我等好幾分鐘都不來,你一吹口哨出租車就來了?你以為你誰,齊天大聖啊。

想不到這時,一個和九叔同樣打扮的老頭兒,穿件老頭樂背心、腰間一條棕色皮帶後掛著串鑰匙,騎著輛小電瓶停在兩人面前。

老頭兒很豪邁地問:“老九!今天去哪兒下棋?”

九叔揮揮手:“你先幫我送個人。”

晁雨將信將疑地上車,報出馬超家的地址。

這小電瓶不會比她坐公交車過去還慢吧?晁雨說:“大爺,咱盡量快點,把電瓶車當神舟十八號那麽開。”

“得嘞。”

小電瓶如一支離弦的箭就躥了出去。晁雨嚇得趕緊雙手掌住後座,這要是她再多一只手,她非得伸手摁住自己的頭,別給吹掉了。

“大爺,您慢點慢點,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

晁雨一顆小心臟撲撲直跳。果然,你大爺還是你大爺,輕視誰都不能輕視大爺。

五分鐘,晁雨覺得最多五分鐘,她就趕到馬超家了。

正好趕上戰局最激烈的時候,一個瓷碟擦著晁雨的耳朵飛過去,晁雨一偏頭,眼睜睜看著瓷碟砸在了走廊的墻上。

馬超家也住老城區,不過不是木制樓,算是第一批商品房。

但他爸媽是從老房子裏遷過去的,也沒關門的習慣,大夏天就在門口拉一層防蚊的紗簾。這會兒不知怎的,連紗簾都開著,晁雨走進去,就看到馬超和他爸扭打在一起。

不是擺樣子,是真打。

晁二柱站在一邊,想拉架又沒處下手:“別打啦別打啦!”

馬超他媽在一旁嗑著瓜子:“打得好打得好!”

“今天非得把這小子給打服!”

晁雨問晁二柱:“怎麽回事?”

晁二柱壓低聲:“超哥悄悄報名了大學生征兵。”

晁雨一怔,下意識看著墻邊案幾上供著的那張黑白照片。

那是馬超他親哥,叫馬煊,參軍後轉崗成為了一名緝毒警察。

馬超他爸自己開了家修車廠,每年夏天光著白花花的膀子在店門口修車,很以自己的這個大兒子為傲,還在店門口拉過橫幅。

馬超就不一樣。馬超挺渾的,跟晁二柱同一年級,在學校裏沒少惹事。

在晁二柱小時候還沒練壯的那些年,都是馬超罩著他。

後來馬煊犧牲在了崗位上。馬超沈默了三天,閉門不出,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幡然醒悟,但他還是我行我素,繼續混著。

他要高考那年,他爸媽實在沒招了,他媽給晁雨打了個電話。

晁雨就給馬超打了個電話:“你媽說了,你要是考不上大學,明年覆讀就我來給你當家教,每年我本來應該賺多少錢,你爸補貼給我,我就天天盯著你學習。”

馬超差點沒嚇死,天天挑燈夜讀,好不容易考上了個三本。

有時候晁雨有種感覺,馬超就是故意在過一種跟他哥相反的人生。

晁雨問晁二柱:“他怎麽會突然想去當兵?”

晁二柱搖搖頭:“不知道。”

晁雨走過去叫了聲:“馬超。”

馬超從一通亂戰裏擡起一只眼,那只眼血紅:“雨姐,我叫你一聲姐,今天這事你真別勸我。”

“我不勸你。”晁雨輕聲說:“我勸你爸。”

“叔,你想想馬超為什麽要去當兵?”

馬超他媽把瓜子一丟,嗚嗚地哭了起來:“我就知道這事勸不住!”

晁雨走過去挽住她胳膊:“阿姨,你去我家坐會兒,讓馬超跟叔叔好好聊聊。”

“他們聊什麽,他們只會打。”

“邊打邊聊也行。”

馬超有的是從小混出來的拳腳功夫,馬超他爸則是常年修車練出的一身腱子肉,這父子倆溝通的方式分外彪悍。

晁雨拉著馬超他媽去自己家,叫晁二柱:“你去買點瓜子。”

“買多少?”晁二柱問。

“五斤。”

“多少?”晁二柱震驚了。

晁雨把馬超他媽拐回家,就多了許辰懿這麽個強力外援。

許辰懿一副卷發紅唇的大禦姐樣兒,蹺起二郎腿嗑起瓜子來卻是分外的接地氣,勸起馬超他媽的時候,能從人類的起源開始講起。

晁二柱買的那五斤瓜子,不是被馬超他媽給吃的,而是全給許辰懿給謔謔了。

馬超他媽離開後,許辰懿揉著自己的唇瓣:“哎喲給我嗑這大水泡。”

“你挺牛。”晁雨對她豎起大拇指:“勸父母業務相當嫻熟。”

許辰懿咧嘴一樂:“可能我老想著我媽要是還在,她能在方方面面怎麽絮叨我。腦子裏想得多了,就熟了。”

一句話說得晁雨心裏挺不是滋味,鉆進廚房去給她泡了杯菊花茶。

馬超要去當兵這事算是定了下來。

他要比入伍時間早走一點,這兩天就在收拾行李。

一來,學校那邊還有些要處理的事。二來,用他自己的話說:“省得我每天在我爸面前晃著,他又反悔。”

走之前,馬超要請所有人吃燒烤。

許辰懿挺感慨:“還以為我休完年假會是最早走的一個,想不到這小兔崽子比我還快。”

馬超請他們吃燒烤那天是周六。

下午,許辰懿在晁雨房裏睡午覺,晁雨琢磨著勸寧塔的方案。

直至接到馬超的電話:“雨姐,你們怎麽還沒來?”

晁雨一怔:“這就烤上了?”

馬超挺無語:“這都幾點了,就算現殺豬這會兒也該烤上了。”

“就來就來。”

晁雨簡單收拾了下,跟許辰懿一起出門。

燒烤店比較偏,往霓山的方向走。

許辰懿一路走一路抓著晁雨的胳膊:“姐們兒,這麽偏是去吃燒烤麽?別一會兒把我給烤了。”

走了一會兒,一條土路的盡頭,半面垮了大半的紅磚墻露出來,邊上是老板用塑料布牽出的棚子,無論晴天遮陽還是雨天擋雨,就它了。

這裏生意不算多好,都是熟客,多年來也算維持了下來。

晁雨和許辰懿往那邊走,一只土黃色的小狗顛顛地跑了過來。

許辰懿看樂了:“嘿!土狗。”

今晚上除了馬超他們,只有另外兩桌。為了免得辜嶼被其他人看到麻煩,馬超挑了最邊上的那一桌。

招呼她們:“雨姐,辰辰姐,過來坐。”

“我們點了些,你們要加什麽?”

晁雨想了想:“雞翅吧,不要翅根,整根的那種。”又跟許辰懿說:“這裏的烤雞翅好吃。”

洵州的老板都隨性,都是拉條電線牽盞燈出來,連燈罩都不用。

暈黃的燈光映著燒烤上的辣椒粉,其實那辣椒粉一點不辣,裝樣子的。晁雨直到這時才發現,或許她潛意識裏是故意遲到的。

因為她不知怎麽面對離別。

從前無論怎麽離開,讀書、旅游,都會在一個夏天回到這裏。馬超的離開卻像拉開一個序幕,所有人都長大了,未來他們不再擁有暑假,也不會再回到洵州來過一個落後的、老舊的、卻悠然的、谙熟的夏天。

晁雨想到這裏的時候,看了眼辜嶼。

辜嶼坐在最邊上,喝了點酒,一張面孔還是冷白。他這樣的人應該不會讓自己喝醉,也不會讓自己失控。

晁雨唯一在他身上見到的緋色,便是兩人親密纏綿時,他耳後冒出那道近似於過敏的痕。

晁雨總喜歡用指尖去撩撥,被辜嶼擒住手腕,她又用嘴唇去撩,齒尖輕輕地磨。

“雨姐,還要麽?”馬超晃晃啤酒瓶。

這不是大城市酒吧裏那種精致的小瓶啤酒,而是巨大的綠玻瓶,瓶底很厚,味道也更烈些。

“好啊。”晁雨端起從塑封裏拆出來的小玻璃杯。

她平時是不常喝酒的,但今天這種場合不喝,說不過去。

席間聊起這個燒烤攤,是晁正聲和馬超爸爸年輕時喜歡來的,許辰懿大為震驚:“洵州是不是隨便一家什麽店拉出來,都是奔著百年老店去的?”

說起晁正聲和馬超他爸,大家又都想笑。

據說,晁正聲年輕時是個喜歡寫詩的文藝青年,馬超他爸則是個把磁帶錄音機扛肩膀上、胳膊上紋一句自己也不懂的英文的社會哥。

很多年後,當馬超他哥開始學英文了,才知道自己爸胳膊上紋的那句英文是:

[Banana is a kind of fruit(香蕉是一種水果)]。

這不他媽廢話麽!

眾人笑了半天。誰的青春沒張揚肆意過,又逐漸被磨平了棱角,走入四平八穩的煙火裏。

這老式啤酒的度數比晁雨預計得高點,喝了兩杯,她有點頭暈,吃了串烤雞翅沒壓住。

便跟許辰懿說:“我出去吹會兒風。”

許辰懿正忙著跟馬超劃拳呢:“行。”

晁雨一個人走出去,遠遠走到那面斷了一半的紅磚墻邊,肩膀倚著。

這裏近山,帶植物清芬的夜風吹在身上涼涼的很舒服。前方是很大一片空場,拆遷了也不知本打算修什麽的,反正最終沒修成,畢竟洵州的經濟也就這樣,就這麽寥落的空著。

剛才偶遇的那只小土狗,正在空地裏追一只雞。

誰家的雞跑出來了?

還有,雞這個點怎麽還沒睡?

晁雨笑了聲,聽到身後有低低的腳步。回眸看了眼,是辜嶼,正往冰櫃走去。

因為冰櫃的電線不好牽到燒烤攤這邊來,所以放在很遠的地方。

辜嶼路過晁雨身邊的時候,還和以前一樣,沒看她,也沒跟她說話。

晁雨蜷起指節在紅磚墻上輕蹭了下。

這種感覺,有點奇妙。

他們在深夜無比親密的糾纏。

又在其他時間一如往昔。

晁雨望著前方的空地微微有些走神,以至於一個冰涼的東西碰到她側臉時,她驚了下。

回過神,才發現辜嶼走到冰櫃去,是拿了瓶冰水。

令晁雨沒想到的是,辜嶼會拿水瓶碰了下她的臉。這是一個介於親密和正常之間的動作,有點微妙。

辜嶼問:“喝多了?”

“也沒有。”晁雨擡手觸了下自己的臉:“很紅麽?”

辜嶼薄薄的眼皮半垂落下來。

頓了幾秒,他把眼神從晁雨臉頰上微泛的酡紅移開去:“也還好。”

晁雨的臉頓時更紅了。

辜嶼走開的時候,晁雨叫住他:“哎。”

辜嶼回眸。

晁雨靠在紅磚墻上,偏著頭看他:“馬超要走了。”

辜嶼點了點頭。

晁雨挑唇笑了笑。馬超要走這種事,辜嶼肯定無動於衷吧,這才是辜嶼。

她問辜嶼:“你呢?”

“我什麽?”

“你什麽時候走?春聞杯之前?”

“嗯。”

“那,”晁雨把被夜風拂亂的頭發掖到耳後:“以後還會來洵州麽?明年,後年。”

辜嶼默默看著她。

“也許不會。”辜嶼說:“越來越忙的話。”

晁雨笑笑:“我猜也是。”

她轉回去靠著磚墻,繼續看著土狗追雞。

辜嶼頓了頓,還是走到她旁邊。

擰開水瓶遞她:“喝麽?”

“啊,不用不用。”晁雨擺手。

“你喝多了。”

晁雨擡手又撫了下自己的臉:“或許有一點。”

又一陣短暫的沈默。

“在想什麽?”辜嶼問。

“在想……”晁雨笑著,一雙眸子在夜色裏很亮,扭過頭來看著辜嶼:“還好我還沒來得及喜歡上你。”

“還好。”

-

辜嶼走後,晁雨又一個人靠墻站了會兒。

她是真覺得慶幸。她不是什麽生活裏滿是夢幻泡泡的十幾歲年紀了,她很清楚,辜嶼總歸是要走的。

甚至她說的不是辜嶼這次為「春聞杯」的走。

而是辜嶼這樣的人,不可能像晁正聲或者馬超爸爸那樣,踏進一片煙火日常裏來。他只會往更高處不勝寒的地方走。

他不是什麽真正的佛子,他也會有一些很基本的欲望和悸動,但他沒有那種把它轉化為日常情感的神經。

所以晁雨覺得現在這樣反而好。

她把許辰懿送的那個玩具狗鑰匙扣掏出來。每捏一下,它就會歡快地喊:“姐姐!”

許辰懿不知從哪裏蹦出來,一拍她的肩嚇她一大跳。

“怎麽樣,喜歡姐們兒送你的這個鑰匙扣吧?”

晁雨笑笑:“喜歡。”

“喜歡你就掛一輩子。”

“壞了呢?”

“壞了我就再給你買啊。”許辰懿嫌棄地瞥她一眼:“你四不四傻?”

手機響起,許辰懿一看來電顯示就嘖了聲,走到一旁去接電話:“餵,杜總。”

晁雨楞了楞。

太習慣許辰懿在洵州高亢的恣意的說話,好久沒聽見她這麽精英範兒的腔調了。

許辰懿大約打了十分鐘電話,好說歹說終於說服甲方,掛斷手機走回晁雨身邊來,嘀咕一句:“煩死了。”

許辰懿酒量很好,喝洵州的這種粗制啤酒也是不會醉的,只是臉上泛起好看的紅暈,顯得明麗的五官更加嫵媚。

晁雨問:“年假還有多少天來著?”

許辰懿瞠目結舌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一把捂住自己的心臟:“問這種問題,殺人誅心吶,姐妹。”

晁雨笑。

許辰懿正色答:“一周多,不到兩周。”

“高鐵票買了麽?”

“沒。”許辰懿倦懶地拖長語調:“不到最後一刻都不想買,誰想回北京去搬磚。”

“唔。”

晁雨忽然間有點不知該說什麽。

剛拖著行李箱回洵州的時候,她只是抱著賭氣的想法,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要再回北京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她整個人腦子都是蒙的。

要到現在,她消化了這麽段日子,她最好的閨蜜又要回北京了,她才真正意識到,她要離過去八年熟悉的生活,很遠很遠了。

那種生活裏,有星巴克,有油醋汁和蔬菜沙拉,有手機裏很多個APP、用來淘偶爾去見客戶時需要穿的三線奢牌衣服。

而現在呢,晁雨默默看一眼空地裏還在追雞的土狗。

她甚至說不上喜不喜歡自己的家鄉。

她喜歡跟家人待在一起,喜歡每天可以穿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喜歡上班只需要跟九叔一個人打交道,喜歡天井裏冰鎮的西瓜和那棵百年的老桂樹。

可她依然不喜歡這裏的落後,閉塞,重男輕女和一切向婚姻看。

許辰懿問晁雨:“如果給你個機會的話,你還想回北京嗎?”

晁雨想了想:“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許辰懿跟她一起默默看了會兒土狗追雞:“在洵州過的這個夏天,不能說是我人生中最好的夏天,但一定是我人生中最特別的夏天。”

晁雨問:“那你人生中最好的夏天是哪個?”

許辰懿嬉笑道:“記得姐們兒前年夏天簽了個幾千萬的大合同麽?就演藝中心的那個,項目獎金可有這個數。”

她沖晁雨比了個手勢。

晁雨白她一眼:“庸俗。”

許辰懿嘖嘖兩聲:“你不庸俗?你心裏門兒清,錢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一陣夜風拂過,晁雨這靈敏的鼻子嗅了嗅,空氣裏竟依稀有了桂花味。

許辰懿也聞到了:“這是桂花香麽?”

“是。”晁雨點頭。

在洵州這樣的水鄉小城,種了不少的桂樹。桂花滲入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生了女兒要釀桂花酒,炒了豬油和白糖包進餡裏就是桂花元宵,而有些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到現在都仍抹著桂花頭油。

所以一場秋天的來臨,在洵州,也不以日歷為準,而以一場桂花為序。

“不過這是早桂。”晁雨解釋道:“跟我家那棵老桂樹的品種不一樣,還沒到桂花真正開的時候。”

即便如此,陡然冒出的桂香還是讓她生出一陣恐慌。

她的發小們、她的朋友,一個接一個的要離開了。

等到一場桂花雨覆上青石板路,這個夏天還會剩下些什麽。

她看著許辰懿,也許是出於找個最信賴的人給這夏天留下些佐證,也許她一直就不想跟許辰懿之間有什麽秘密。

終於下定決心開口:“我把辜嶼弟弟給……”

與此同時,許辰懿也正看著她,下了好大決心般開口:“我把你弟給……”

兩人同時驚愕地睜大眼,後面兩個字是同時順著慣性說出口的:

“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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