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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件小事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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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件小事02

一頓生日宴吃得圓滿,許辰懿和毛秀珍拿筷尖敲著碗沿,一個唱黃梅戲一個唱昆戲,比著賽的亮了一嗓子。

毛秀珍到底年事已高:“咳咳咳。”

又伸手去端面前的桂花酒。

辜嶼把她的酒盞挪走:“少喝點。”

“哦。”毛秀珍訥訥地縮回手去。

散席後,男孩們要幫著收拾,葛潔把他們都趕跑了:“還不夠給我添亂的呢。”

晁二柱這個不中用的,沒喝幾杯就倒下了。

許辰懿在白酒啤酒洋酒領域那都是所向披靡,但她沒喝過洵州的這種桂花酒,被忽而湧上的酒氣弄得有點懵,拉著晁雨的手吸著鼻子:“我有點想哭。”

“怎麽了?”晁雨緊張起來。

許辰懿嗷地一嗓子:“你說海綿寶寶為什麽要生活在海裏呢?它是塊海綿,那不得泡爛了啊!”

晁雨頓覺好笑,扶著汪啊汪的許辰懿上樓回客房。

天井裏就剩下晁正聲、葛潔、晁雨三人收拾。

洵州請客是不用一次性碗筷的,那被視作上不了臺面。散了席,主人家要捧著那些瓷碗碟,一只只地洗過。

晁正聲把所有碗碟收到廚房裏去了,葛潔弓著腰在擦桌子。

她有一頭烏色濃密的發,晁雨的一把好頭發就是遺傳她。

不過去年生病之後,便剪短了。

晁雨過去擁住她的肩:“媽媽,生日快樂。”

葛潔怔了下,擡起腕子拍拍她手背:“你這孩子,突然撒什麽嬌。”

晁雨抱著她的肩不撒手。

原來要到這麽近的距離,才能看清葛潔頭上一晃而過的並非月暉,的的確確是一絲白發。

晁雨把側頰貼在她後頸:“不是撒嬌。”

“就是祝你生日快樂,年年快樂。”

她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因為前年葛潔的生日,她因工作忙沒回洵州。晁二柱迎來大學第一個暑假,跟馬超他們約著去旅游了。

葛潔的生日年年熱鬧,難得冷清一年,晁雨有點不放心。

給葛潔打電話,葛潔聽起來沒事人一樣:“啊喲,難得一次我跟你爸二人世界,不知多開心。”

葛潔生日那天,晁雨加了整天班。

她碰上一個難對付的甲方,明恒宇把她丟到現場去,她穿著高跟鞋陪客戶走了整天的現場,客戶仍是不滿意,指著鼻子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末了說:“你媽命不好吧生了你,笨成這樣?”

這一單價值數千萬。然而並非所有簽大合同的客戶都有素質。

晁雨深吸一口氣,闔了闔眼。

真的很想脫下高跟鞋扇在他的肥頭大耳上。

在腦中過了遍這爽文劇本,又在心裏默念佛系法則:Ok,fine,隨他去。

熬到下班,那日北京傾盆大雨。

三號線遇到極為罕見的停電事故,她順著人潮慢慢挪出地鐵站,只想回家沖個熱水澡,解放被高跟鞋折磨了整天的雙腳。

許辰懿還沒下班,她回到出租屋的時候,看到樓道裏站滿聊天的老人。

她問:“怎麽了?”

“停電了,屋裏待著挺悶的,待不住。”

晁雨怔了怔。

站在樓道裏聊天的正好有房東阿姨,叫住她:“哎姑娘,我女兒說可能要回國,現在還沒決定。如果她真要回的話,麻煩你們下個月就搬走。”

晁雨整天沒吃飯,有點頭暈,伸手扶了下墻:“不是,合同裏不是寫明了,如果要搬走,至少提前一個月說嗎?”

房子也不是那麽好租的。

“那我少收你們一個月的房費咯。”阿姨道:“租房不就這樣嗎?不然的話,你們買房嘛。”

晁雨重新撐開傘,走進雨幕裏。

許辰懿還在跟客戶拼酒,晁雨琢磨著這事還是等許辰懿清醒了再跟她說。

晁雨本想回家點個外賣蛋糕,再給葛潔打視頻,用這樣的方式陪葛潔過生日。

現在不行了,大暴雨天的也走不遠。

她撐著傘去了出租屋旁邊的便利店,冷藏冰櫃裏,還剩下最後兩只預包裝的小蛋糕,都是別人挑剩下的。

一個巧克力的,奶油都膩在包裝紙上。還有一個奶油草莓的,草莓蔫頭搭腦,奶油塌了一角。

晁雨拿了那個奶油草莓的,去櫃臺結賬。

本想在便利店待會兒,結果這裏擠滿了附近小區停電來乘涼的人,已不剩空座,甚至門口也擠滿了人。

晁雨撐開傘重新走入雨中。

她路過一個早已廢棄的電話亭,走進去,收了傘靠在腳邊。

電話已經拆除了,只剩個滿是灰結出銅銹的空架子。晁雨吹了吹,灰簡直迷了眼,她把蛋糕放上去。

這情形有點慘,她決定不給葛潔打視頻了,改為打電話。

調出精神的語氣:“媽,你生日怎麽過的?”

“啊喲,都說是二人世界了,那能告訴你嗎?”

晁雨笑。

“那你呢,你今天過得怎麽樣?”

“我過得蠻好呀,客戶很滿意我的設計,下班以後我跟辰辰一起點了蛋糕和小龍蝦。”

“不要吃小龍蝦呀!不幹凈的,小龍蝦和蟑螂是同一個祖先你曉得伐?”

“……媽,你這都是在哪裏看的?”

“你買的什麽蛋糕?”

“奶油草莓。”晁雨垂眸看著生銹架子上的小蛋糕,它在這樣潦倒的環境裏,顯得更蔫頭搭腦了一點。如果晁雨沒有買它,再過一個小時,它就會被貼上“七折”標簽。

如果還沒有人買它,再過兩個小時,它就會被扔進垃圾桶。

“媽你知道嗎?北京的奶油蛋糕跟洵州不一樣,是動物奶油。”

“什麽動物奶油?”

“洵州那種老式蛋糕就是植物奶油呀,口感不好的。”

動物奶油更輕盈,更柔軟也更嬌貴。托在舌尖上像一朵輕柔的雲,非得藏在溫濕度適宜的冷櫃裏才能保護它的形狀。

像北京這座城市。

晁雨站在一個廢棄的電話亭裏,擡眸望去。她身後的這片老式小區都停電了,可一條馬路之隔的新式小區燈火通明,閃爍著瑰麗的霓虹。

再旁邊是一棟嶄新的商業體,樓體外高懸著辜嶼的海報。

那時他還沒拿下最具分量的「春聞杯」,還沒有如今這樣的國民度,卻也已是火出圈的程度。

晁雨望著那張海報。

海報上他的目光,也像北京這座城市,冰冷而華麗的註視著所有外來客。

電話亭是半開放式,雨濺進來,掛在她睫毛上。她覺得有點想打噴嚏,揉了揉鼻尖,對葛潔說:“再過幾年,我就可以買房了。”

“到時候接你來過生日,給你買動物奶油蛋糕。”

“好的呀。”葛潔的聲音聽起來很昂揚:“那我等著享你的福了。”

掛了電話,她打開那個小蛋糕的蓋子。

失去了冷櫃保存,奶油融化變軟,草莓托得不穩,隨著她一揭蓋子,骨碌碌滾到生銹的架子上去,沾了一身的灰。

她拿紙巾把草莓包了,準備一會兒扔進垃圾桶。

用塑料小叉挑起一塊蛋糕餵進嘴,奶油黏糊糊地粘在上顎,吐不出,吞不下。

她用舌尖把那些奶油一點點刮掉,忽然想起剛才的電話裏,她忘了跟葛潔說生日快樂。

她給葛潔發微信:[生日快樂。]

又給晁二柱打電話:“你祝媽生日快樂了嗎?”

“那當然。”

“馬超他們呢?”

“都給媽發信息了。”

晁雨想了想:“讓辜嶼也給媽發條信息吧。”

剛才電話裏葛潔的聲音那麽昂揚。

昂揚到讓晁雨有點難過。

“姐你直接給狗哥說一聲就行唄,我這還趕著去酒吧呢。”

“我沒他手機號。”

“哦對,忘了你們不熟。”

那一年是辜嶼騰飛的開始,一年七冠的怪物智商,加上逆天顏值和冷峻氣質,讓他的商業價值開始凸顯。

縱使他想低調,仍擔負著棋協推廣圍棋這一項目的任務,需要制造大量的曝光量。倏然激增的工作量,讓他那年沒來得及回洵州過暑假。

啪一聲,身後小區來電了。

晁雨舒一口氣,剛準備回家。

明恒宇打來電話:“馬上趕到公司。”

是另一個客戶出了狀況。

晁雨打車到公司,路上抽空給自己點了碗蔥油面,然而等到她忙完一輪,終於有空去吃口面時,那面已坨成了一個餅,捏在手裏能呼倒一個壯漢的那種。

淩晨四點,工作告罄。

明恒宇和其他同事回家休息,晁雨本就忙了整天,實在折騰不動了,搭了件西裝外套,趴在工位上就睡了。

大約淩晨五點,手機震了下。

晁雨條件反射擡眸,發現竟是某網站的促銷信息:[年中大促!399元多維元素膠囊帶回家!加班防猝死/防脫發/防心梗多種套餐任你選擇……]

晁雨罵罵咧咧放下手機前,看到短信列表裏還躺著條未讀信息。

一串陌生號碼,就發了三個字:[在忙嗎?]

晁雨收到這種信息那可太多了。

都是賣衣服的、賣藥的、賣A貨奢侈品的,騙你加微信的。

放下手機,晁雨一頭栽倒又睡了過去。

許辰懿昨晚跟甲方霸霸拼完酒,又回辦公室加班做方案,睜著帶點醉意的雙眼拼命數清表格裏的小數點。

早上七點過,她進洗手間給自己補了個妝,抓起手機去創意部找晁雨吃早飯。

進創意部一看,其他人都還沒來,只有阿姨在打掃。

晁雨披著件西裝,還在辦公桌上趴著呢。

許辰懿一看:還睡呢?

便想轉身先走,能讓她多睡一會兒算一會兒。

結果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叫她:“辰……辰辰……”

許辰懿嚇一大跳:

亞軒這辦公樓挺新的呀!鬧鬼啊?不能吧!

又仔細聽了一耳朵,發現這詭異的聲音,是晁雨趴著的辦公桌那邊發出來的。

許辰懿踩著高跟鞋走過去:“醒了啊?醒了就擡頭啊。”

“我擡不了,我嘴斜了。”

“你什麽?”

“我嘴斜了!”晁雨的聲音模糊間聽起來有點氣急敗壞:“空調對著我後脖子根吹了一晚上,今早上我一睜眼發現嘴斜了,我會不會就此毀容了啊?”

“噗,噗哈哈哈哈!”許辰懿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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