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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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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返程

醫博士清楚自己這是顛倒黑白的說辭。

他面對程歸嘲諷的笑聲亦是無動於衷, 只看向上方那兩個人。

是非真假從來都不重要。

堂上的並州刺史卻將目光投向杜宣緣。

醫博士心道:果然是這都督從中作梗。

杜宣緣卻瞥了眼並州刺史,暗道:這老匹夫真是精明。

因是杜宣緣堅持要如實審理這個案子,並州刺史初時很是為難, 而杜宣緣軟磨硬泡了兩天才叫他不得不同意下來。

但他也怕引火上身, 故在此時做出左右為難的模樣,以推卸身上的責任。

杜宣緣對這位並州刺史倒沒有多少指望。

她坐直了腰桿,盯著堂下二人, 道:“本官一向講究誰主張、誰舉證。說被勒索的, 需要拿出被勒索的證據;說被謀害的, 也要給出被謀害的實證。你二人在公堂之上竟都拿不出罪證來……”

杜宣緣故作蹙眉苦惱的模樣。

醫博士心下一喜, 只覺她這是打算將此案不了了之了。

他暗道:恐怕這定北都督不過是想自重一番, 人還是拎得清的。

孰料下一秒,杜宣緣便笑道:“巧了, 我這兒倒有一份證據, 諸位想瞧一瞧否?”

就算不想,又哪裏由得著選?

杜宣緣向一側的衙役使了個眼色, 那衙役便上前一步,奉上一本半舊的冊子。

“這本冊子是何時入衙門檔案的?”杜宣緣問。

“一月前。”衙役答道。

醫博士聽到這個時間還是迷迷糊糊的, 程歸卻已經擡起眼, 全睜的眸子牢牢黏在杜宣緣身上。

“在此期間可有對其進行修改?”杜宣緣又問。

“沒有。”

杜宣緣點點頭, 最後問:“你如何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衙役道:“將冊子歸檔的、抄錄的、看管檔案間的人皆可作證。”

醫博士被杜宣緣突然叫來的這出“戲”搞得糊裏糊塗。

程歸的眼中卻漸漸有了光彩, 嘴角也微微上揚些。

這一連串的問話看似有些多餘,實際上是杜宣緣在向在場的所有人展示證據的可靠與公正。

“好。”杜宣緣伸手將冊子拿過來, 徑直翻到某一頁停下,眼睛在紙張上掃一遍, 又擡頭看向醫博士,“敢問醫博士, 瘟疫急癥而死的患者是何模樣?”

醫博士雖未見過程母,但先前聽程歸堂上所言,也能猜到她得的是哪種疫病。

但杜宣緣向他問這種話,他只覺有詐。

公堂之上,由不* 得他繼續猶豫,於是醫博士遲疑著根據自己的經驗描繪起病癥來。

杜宣緣又問了幾句關於病癥的問題。

醫博士一一作答。

最後,杜宣緣合上冊子,似笑非笑地問他:“哦?這麽說來,患這種瘟病而死的患者,手腳不會生出繩索捆上石頭?”

這是一個顯而易見到弱智的問題。

根本不可能會有哪個患病身亡的人,手腳上自己長出繩索石頭。

那必然是有旁人所為。

醫博士的表情瞬間空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傻了,不知該作何回覆。

杜宣緣面色一沈,將冊子拍在案上。

她站起身來,俯視著汗如雨下的醫博士,朗聲道:“那具屍首從井中打撈上來的情狀,我的妻子都清清楚楚記載下來,當時在場打撈的衙役皆為人證。這本用作記錄的冊子也一直歸檔衙門。這樣一具屍身,你還能言辭鑿鑿地說一句‘患病而亡’嗎?”

陳仲因記錄下屍首的死狀後,便將屍首就地火化。

當時寫下的記錄寄存在衙門裏,醫博士無從得知詳情。

而此前向醫博士交代事情的那些人,只說捂死病婦投入井中,並未與他交代還有捆住手腳令屍體沈底的多此一舉。

誰都沒想到,黃家的“清理門戶”,還會有走到對簿公堂的那一天。

醫博士的身體顫如篩糠。

他心如亂麻之際,依舊絞盡腦汁思索著轉機——畢竟他身上背著殺人未遂的罪責,那是如何也推脫不掉的,唯有替黃家擋住這一案,才能得到黃家援助的機會。

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

醫博士死死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脫口而出道:“是她!”

他指向身邊的程歸:“是她想借此勒索於我,故意殺害自己的母親沈入井中!我只診過那病婦一回,後邊她便以我治死人為由威脅於我,我為此事所擾,實不知病婦屍身在何處,那病婦又究竟因何而亡!”

話音剛落,旁邊的程歸登時起身,捏緊包子大的拳頭狠狠向醫博士砸過來。

兩側的衙役急忙上前拉架。

醫博士抱頭鼠竄,口中依舊在為自己新想出來的說辭找補:“她欲借黃家脫身,便將屍首投入黃家廢宅的井中,又恐被人發現,故栓上了石頭!”

他絲毫不覺自己這番話漏洞百出。

此時此刻,他近乎癲狂,一遍又一遍地覆述著這番猜測,好似如此便能叫所有聽見這話的人信他。

而被衙役拉住的程歸死死咬牙,一雙怒目泛著猩紅血絲。

杜宣緣上前,輕拍幾下程歸的肩膀,轉而看向醫博士:“如你所說,患此病者,三日內便暴病而亡,程歸又何必多此一舉?”

這也是剛才杜宣緣問的,醫博士親口答出的病癥之一。

醫博士嘴唇翕動。

他眼睛突然一定,嚷道:“程歸並不清楚!她擔心那病婦死不了,故下此毒手!”

杜宣緣聽到身後粗重的喘息聲,像一只被牢牢拴住的憤怒野獸,恨不得立時撲上去,咬死膽敢激怒她的家夥。

“那程歸瘦弱至此,又是如何避人耳目,將屍首運到黃家廢宅的?”杜宣緣又問。

醫博士神情閃爍:“這就是她的事了,我又如何得知?”

杜宣緣再問:“她搬運屍首,必會與其一路密切接觸,為何並未染病?”

“染病總講個概率,她在此之前還與得病的母親同吃同住,不也沒患病嗎?”醫博士繼續找補。

杜宣緣見他是死不悔改的打算,終於冷笑一聲,道:“那用來綁石頭的繩子,並非麻繩、草繩,而是精布制成。程歸一身粗麻衣裳,從何處弄來這數尺長的精布?”

又是猝不及防的一擊。

醫博士從未想過繩子的問題,他眼前這當務之急也容不得他去思索那見都沒見過的東西。

是黃要善派來人下的手,自然有他們自己的裝備。

既是大戶出身,再加上用東西的時候也從未想過會有被留作罪證的那一天,自然便形成這樣一個大破綻。

醫博士訥訥無言,終於說不出什麽狡辯的話來。

後邊拽住程歸的衙役也稍稍松手。

程歸用勁甩開一左一右限制住自己的二人,那二人見她似乎平靜下來了,便順勢放開。

孰料程歸剛剛脫身,便箭步上前,一拳將醫博士擊倒在地。

一個大活人砸在地上的動靜尤其響亮。

周圍人又立馬上去阻攔。

程歸卻沒有接著動手,只冷眼瞧著地上大聲痛呼的醫博士,像是在看一具屍體。

“並州城近日逐步解禁。”杜宣緣背手而立,“那就請二位隨我回定北軍營中,同黃偏將軍好好說個明白吧。”

.

程歸的母親葬在並州城外的山上,與此次瘟疫中所有死去的無主之屍同枕一片土地。

臨行前,程歸為母親上了一炷香。

杜宣緣站在她身側,看她的手指拂過墓碑上新刻的字。

此前陳仲因並不知道這具屍首究竟是誰,故也不曾立碑,這塊墓碑是杜宣緣在程歸尚陷牢獄的時候向城中石匠定下的。

這會兒程歸看著墓碑上母親的名字,眸中流露出感念之色。

她從懷中掏出自己在獄中編織的草環,輕輕放在墓碑上,最後跪地深深一拜,才隨杜宣緣離開。

“我是個命硬的人,也註定孑然一身。”

二人行在山間小路上,程歸忽然說了這樣一番話。

杜宣緣只邁著堅定的步子往前走,並未當時給出回答。

就在程歸以為杜宣緣不會就她那句頗為矯情的話給出任何答覆時,杜宣緣平穩又幹脆的聲音傳來:“命硬好啊。這個亂世,命硬點才能闖出名堂。活著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剛下山,杜宣緣便瞧見陳仲因在馬車上探個腦袋。

他一瞧見杜宣緣,眼睛、嘴角都彎起來,瞳子裏邊點上了明亮的光。

“久等了。”杜宣緣說著,翻身上馬。

她又看向身後的程歸。

程歸不會騎馬,也大大方方說了出來,並詢問是否能上馬車同乘。

杜宣緣隨陳仲因的意,陳仲因一貫和善,沒多考慮便應下。

而馬車裏還五花大綁著一個。

那並州醫博士在公堂上雖被擊潰了防線,承認是黃要善指使得他,但叫他和杜宣緣同往定北軍軍營,與黃要善對峙,那是萬萬不敢的。

於是杜宣緣幹脆把人綁了丟馬車上。

這雷厲風行的手段,倒是叫一邊旁觀的程歸稍顯驚詫。

馬車轔轔啟程。

這回黃要善收到消息的速度倒是比杜宣緣的馬車快了那麽點。

他得知並州那醫博士殺人不成反被捕,先罵上一句“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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