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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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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三叔”

陳家人看著杜宣緣招呼來、招呼去, 在他們面前跑過來、跑過去,拉都拉不住,看似很忙, 但不知道忙些什麽。

杜宣緣還在“百忙之中”叫守福帶著客人們去前廳坐坐。

近十幾號人, 加起來年歲不知道是杜宣緣的幾倍,可端著長輩的臭架子,在杜宣緣面前楞是插不上什麽話, 被她安排著往前廳去了。

等這群人走了一段距離, 杜宣緣才拿手肘戳了戳剛剛一直隱蔽身形的陳仲因, 朝陳家人離開的方向努努嘴, 道:“都是些誰, 你提前跟我說說,不然到時候我管你爹叫叔那可就尷尬了。”

陳仲因老實巴交的把來者的身份一一告知杜宣緣, 他偏頭看見杜宣緣認真的神色, 還生出些難以言喻的悵惘。

杜宣緣聽完他介紹,才摸著下頜笑道:“人來得還挺齊全, 看著不像是來做客的,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陳仲因無言以對。

所謂陳家的族老, 只有一人, 是陳仲因的叔公, 接著是他那些伯伯叔叔, 攏共四個有家有業的中年男子全都撥冗前來,再下去是陳仲因的族兄族弟, 他們又各自帶了奴仆,於是浩浩蕩蕩一大波人。

他們嫌棄杜宣緣下裏巴人, 杜宣緣還覺得這烏泱泱一大堆人跟趕大集似的呢。

杜宣緣又溜溜達達好一段時間,才“步履匆匆”地來到前廳, 笑著跟喝茶喝了個水飽的陳家人打招呼:“中午吃過沒?沒吃在我這吃點兒啊,哎呀,瞧我這記性,忘記給各位準備點點心甜品什麽的,家裏人手不夠,我這就去吩咐他們準備。”

說著又擡步一副火急火燎往外走的模樣。

“不必。”一個老頭終於找到機會插嘴,冷冷放下手中的豁口杯盞,看向杜宣緣,嘲諷道:“出來這一趟,倒叫你學會不少長袖善舞的本領,恐怕你往來皆市儈,才能做到這等熱情的待客之禮。”

杜宣緣跟聽不懂好賴話般連連道:“客氣客氣,你們不覺得咱們待客不周到就好。”

這老頭是陳仲因的叔公,可謂德不高、望在陳家勉強算重,自負清高,被杜宣緣這副裝瘋賣傻的模樣一噎,一時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陳仲因的父親自進這道門起,眉間的褶皺便一直保持在足以夾死蒼蠅的程度。

他瞪著杜宣緣道:“放肆,還不快見過長輩,你這又是些什麽下流行徑?”

杜宣緣嘴角一撇,道:“方才叔公還說我熱情呢,哪有什麽下流之處?”

不待陳父繼續開口,她已經快步上前問好,端的是公子雅態,好似方才險些對“父親”翻白眼的人不是她。

但她莫名其妙挨個點起名來,從叔公開始轉著圈的問好,絕不厚此薄彼,搞得其他人一頭霧水,又不好有什麽異議,只微微頷首示意。

轉到陳仲因親爹這一邊,杜宣緣用與前邊一般無二的尋常口吻道:“大伯,二伯,三叔,四叔。”

也許是她的語氣太過自然,話剛出口的時候眾人還沒察覺什麽不對。

下一刻,回過味來的陳家人面色齊齊一變,而陳仲因的父親先是一楞,隨即面上浮現出勃然大怒的神情,險些起身當眾教訓這個逆子。

而無人註意的角落裏,剛剛順著墻根溜進來的陳仲因還沒尋好偷聽的好位置,先聞言愕然看向杜宣緣——她是故意的。

“大逆不道!”身為陳家現在的家主,陳仲因的大伯率先越眾而出,“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跛腳的椅子被他哪碩大身軀一晃,“哐”一聲翻倒在地,突兀而刺耳的巨響霎時間將氛圍拉入一觸即發的緊張境地。

這些話打在陳仲因身上,他從來淡然處之,可此刻確實杜宣緣替他承受這樣的壓力,竟叫他泥捏的人形裏竄出些急切的火氣來。

陳仲因下意識近前兩步,“梆——”踢中案桌的悶響在此時此刻格外顯眼。

他踢到東西的時候本能低頭查看,短短一個轉頭的工夫,再擡頭時只見數不清的眼睛盯著他。

假如人眼會發光,陳仲因現在肯定是一個聚焦點上的光球。

看著他局促不安的模樣,杜宣緣忍俊不禁,主動出聲道:“你怎麽來了?這裏空氣質量不行,滿地的臟東西,待久了對身體不好。”

雖說前廳被杜宣緣連夜置換上專門用來“待客”的破爛家具,但玫夏和招祿這兩個勤快人一向打掃仔細,地面不說光可鑒人,也稱得上幹凈整潔——所以臟東西是什麽?

在場的客人們都是年長者,顧及自己的身份,更何況因此發難,不是有對號入座之嫌嗎?

是以這群人各個都跟吞了蒼蠅似的,卻沒人反唇相譏。

只有人將矛頭對準那看上去嬌滴滴的小美人,冷笑道:“什麽人都有資格到我們面前丟人現眼,無知婦人怎配入此?”

陳仲因垂眸,表面很平靜,實在藏在鞋裏的腳趾正在拼命抓地,試圖在如此多人的註視下悄悄挖個坑溜走。

就在此時,杜宣緣徑直上前,握住陳仲因的手,笑道:“我家裏的人,出入家中的房間,總比過來湊熱鬧的阿貓阿狗有資格。”

她又輕拍陳仲因的手背,笑道:“回去休息吧,我知道你不喜人多,且相信我,不必擔心。”

聲音溫和又儒雅,與方才那不著調的模樣判若兩人。

雖然很感動,但被杜宣緣驢過這麽多次的陳仲因是真不敢相信她。

而且不知為何,他在剛剛的某一個瞬間,忽然覺得自己該擔心的人應當是這群高高在上的陳家人。

不過能躲則躲,陳仲因對這裏一點兒也不留戀,他向杜宣緣應一聲後連看都沒看一眼這滿屋子的人,低頭急匆匆離開。

出去的人並不是關鍵,在場的都知道,真正應當關註的是這裏的一家之主、無視著所有人泰然地讓陳仲因離開的杜宣緣。

幾乎每個人都望向杜宣緣,有憤怒也有不滿,有疑惑亦有打量,除了陳厚璁。

——這小子一刻不停地盯著杜宣緣原來的那副軀殼,人都走遠了還依依不舍地張望著門口,哈喇子都快從七竅奔湧出來了。

還是陳仲因的大伯率先開口,他繼續方才的話,嗤笑一聲,道:“仲因啊,倒叫你這不懂事的下人打斷了,大伯只想問你,方才喚你父親‘三叔’是何意?”

杜宣緣如他所料地說:“首先,那不是下人。”

“那是什麽!”陳大伯厲聲打斷她的話,他早就從陳厚璁那裏聽說了“陳仲因”金屋藏嬌,養了個不知來路的小美人,看驚為天人的長相與楚楚可憐的氣質,恐怕是哪個豪門貴族調教出來的玩物,他刻意將此人貶作下人,是想借杜宣緣反駁之時借此斥責她同流合汙。

杜宣緣平靜地看著他,張嘴——

“他是爾等凡人不配提及的存在,”杜宣緣神色堅毅,雙眸中明亮得仿佛孕育著一灣星河,“他是電,他是光,他是我心中不變的信仰,他是漆黑深夜的燈塔,照亮我的前方,指引我的方向,我願為他奉上一切,以我的血肉供養他的榮華!”

他大伯:“……哈?”

好在陳仲因跑得快,他要現在還在這兒,絕對能立馬挖個坑把自己埋裏邊,光速出殯。

陳大伯也顧不上維持氣勢洶洶的動作神態,忍不住轉頭看向陳父,那神情仿佛在問:你兒子腦子沒問題吧?

陳父:……

他不知道,他真不知道!當初把這小子逐出家門的時候他也不是這個德性啊!這才當太醫幾個月,怎麽成這鬼樣了?

陳大伯的嘴巴翕動半天,楞是不知道該回答什麽。

好在杜宣緣主動開口:“其次,他沒有不懂事,是您先砸壞我家的座椅,驚嚇到了他,更何況這是他的家,房契上寫得‘杜宣緣’的名字,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輪不到各位置喙。”

陳大伯一時無言——真是看不出來那唯唯諾諾的小丫頭還有點本事,把人勾得五迷三道不說,居然能叫一向軟弱的“陳仲因”為了她如此硬氣。

“最後,”杜宣緣打了個響指,微笑著看向陳父,“生而不撫,養而不恤。叫您一聲叔都算是擡舉了。”

陳父猛然起身,怒發沖冠地指向杜宣緣,雙唇顫抖著,半天吐不出一個字兒,可見是氣到極點。

陳仲因的二伯匆匆近前,撫慰著弟弟激昂的情緒,對杜宣緣不讚同地道:“他是你的生身父親,躬親教導你多年,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杜宣緣還未回答,就聽見“乓當”一聲。

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所有人齊齊望向發出異響的人——陳仲因他大伯。

陳大伯原本是看弟弟挺身而出,自己打算暫退半步,可他忘了自個兒的椅子剛剛被他震翻,一屁股直接歪倒在地,瞬間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那一瞬間,比陳仲因多活了二三十個年頭的陳大伯在不知情的時候與方才的陳仲因有了一般無二的心情。

杜宣緣平淡地收回目光,視若無睹,又一聲哂笑,看向陳父道:“‘我’在陳家書院讀書的這些年,‘跌倒’過多少次,三叔可曾知道?”

“多謝他的躬親教導,才能叫我在你們陳家受盡欺辱。”杜宣緣抱肘而立,吊兒郎當道,“陳家誰都能踩我這個名正言順的二公子,真是多謝三叔教導的君子之道。”

陳父怒不可遏,一把甩開攔住他的手,近乎沖向杜宣緣地高舉起巴掌。

然而在這一掌揮到杜宣緣面前時,卻□□脆利落截停,攥著陳父手腕的年輕手掌後是一雙含笑的琥珀眼。

“三叔,年紀大了好好在家養老,別到處亂跑,萬一邪風入體,膝下又無子女給您鞍前馬後,一個人躺病床上多孤單吶。”杜宣緣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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