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璇自己去食堂吃飯，亦舟和蘇陌在房間又聊了一會。

亦舟看著朱子璇走遠的方向，看了半天什麽也看不到了，才恍然回過神來。“師兄，你們山隱結束之後，大陣就還差最後一個部分了吧。”

蘇陌點點頭說，“沒錯。明年一開春就去構建最後一個陣，不出意外的話，明年這個時間，禦魔陣就可以派上用場了。到時候就算魔族來襲，我們也有抵抗的餘地，不會再像上次那樣狼狽了。”

“師兄，恕我多嘴一句。”亦舟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決定開口說，“師兄你不會真的動心了吧？”

蘇陌顯然沒有預料到亦舟會主動這樣問，所以怔住了。他自己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所以趁著亦舟問，他強迫自己好好思考了許久，最終得出的答案是，“是。”

亦舟長嘆一口氣，一副我早知道會這樣的表情，“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覺得子璇也很喜歡你呢。”

誰都知道並不像亦舟說得那樣輕松。修仙之人動了凡心，這雖然是人之常情卻也是極度忌諱的。更何況還是師侄和師伯之間。先不用奢望廝守和天長地久，就連旁人的議論和眼光就夠他們受的，哪怕自以為什麽都看淡的人。

不過亦舟還是由衷地為蘇陌感到高興。“恭喜師兄往前走了一大步。我這個徒弟可不要被辜負了。”

蘇陌挑了挑眉，“你想得太長遠。先看眼下吧。山隱馬上就要結束了，回來之後你是放她下山去歷練，還是繼續留在山上修行？”

“當然是看師兄的意思。”亦舟頗為無奈地說，“她現在可不怎麽聽我這個師父的話了。師兄想讓子璇留在身邊的話，我和子璇應該都沒有意見。”

蘇陌沒再理他，自己轉身走了。

亦舟不用想也知道蘇陌去哪了，還不是去食堂門口等朱子璇。師兄對人好起來是真得好，上天入地也很難找到這一種待遇了。亦舟想。

朱子璇從食堂出來看到等在門口的蘇陌頗為意外。有點像是少男少女初次心動時的暧昧，就是與其他所有人都不同但是又沒有太多僭越的距離。像是春天剛剛到來時看到樹梢上冒出新蕊的驚喜，像是陰雨連天之後的清晨突然透過紗窗看到了太陽。朱子璇滿心歡喜地沖到蘇陌的面前，就覺得傍近對方的每一步，都是讓心中的快樂加倍的過程。

“師伯，你跟我師父聊完啦，我們回蒼翠山去吧！”朱子璇歡樂地說。

蘇陌笑道，“好呀，這次還是你帶我吧？”

接著，承淵派中的一眾弟子就看到據說法術全門派第一厲害的蘇陌真人被人禦劍帶著飛走了。還是被一個剛學會禦劍沒兩年的人。

回到蒼翠山的這一夜，不知道是因為白天去鬼界的行程中發生了太多事情還是因為別的，朱子璇睡得非常不安穩。輾轉反側半睡半醒，直到三更才睡去，還做了噩夢。

夢裏朱子璇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感覺周邊的氣氛非常壓抑。過了一會發現身邊有一個不認識的人，穿著承淵派的弟子服，是個一眼就讓人覺得美貌而氣質出眾的女子。雖然朱子璇從來沒有見過她，但卻可以肯定地知道，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聞芳師姐。

所有人都說聞芳師姐迷人而好相處，但是在朱子璇夢中的聞芳卻不是那樣的。她在笑，笑得溫婉而大方，但是卻讓朱子璇感受到了一種咄咄逼人地氣勢。朱子璇和聞芳面對面站著，既不說話也不動，朱子璇很害怕，但是強打起精神，不想讓自己在氣勢上面先漏了怯。

朱子璇覺得，對面的這個人，本來應該和自己是非常友好的關系，她覺得聞芳是可以和自己成為好朋友的那一類人。但是她們兩人中間有阻隔。

阻隔就是蘇陌。朱子璇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再次睜開的時候，就看到兩人中間出現了蘇陌。蘇陌背對著自己，面朝著聞芳，這讓朱子璇非常緊張。她猛然抱住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蘇陌，這是她想也沒想過的動作，朱子璇聽見自己不受控制地大聲說，“我是不會把師伯讓給你的！”

聞芳本來姣好的面容突然就扭曲，變得非常可怕。她冷笑了一聲，悠悠地說，“什麽讓不讓的，他本來就是我師父，用不著你讓呀。”

朱子璇受到驚嚇，猛地醒了過來。

她坐起身來，環顧四周，趁著窗外透進來的月色可以看到，自己身處蒼翠山上的木屋中。周遭安靜極了，可以聽到不遠處蘇陌淺淺的呼吸聲。

自己為什麽會做那樣的夢，原因已經非常清晰了。

想一想真是好可怕呀，如果聞芳還活著的話，大概蘇陌的周圍完全沒有自己的位置吧，朱子璇木然地想。突然產生一種不應該的慶幸，雖然知道是不應該的，卻還是非常危險地產生了。

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一直睜著眼睛等到天亮。

再之後就是正式結束山隱。回到承淵派的第一天，承淵派眾人為蘇陌和朱子璇準備了非常盛大的歡迎儀式。一是因為長老親自下山去進行生活條件頗為艱苦的山隱實為不易，所以又一個慶功的傳統，二是因為禦魔大陣馬上就要完成，也是整個承淵派乃至修仙界的喜事。

歡迎儀式的主角自然是蘇陌，朱子璇只是個跟班的，沒有做出什麽實質性的貢獻來，所以也沒有被推到臺前的資格。而且蘇陌和亦舟都一致認為讓朱子璇當眾出頭不太好。被圍觀吃飯什麽的只是玩笑而已當不得真，但如果大張旗鼓地跟著蘇陌參加歡迎儀式，被一堆人圍著感謝稱讚的話，就有些失了體統。

所以朱子璇雖然是本次山隱的功臣之一，但是並沒有站出來說話，而是默默跟在亦舟的後面，像所以被拖來湊人數的入門弟子一樣。

朱子璇看蘇陌，感覺就和以前不一樣。自從夢到了那樣展現內心的夢以後，朱子璇就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也不再能控制自己。自那之後的許多夢境中，也常有蘇陌的出現。就是不知道對方什麽想法了，朱子璇猜測，就算和自己想的不一樣，也絕對會是有異樣的。從朝夕相處的細節中可以窺見一斑，從突然遞過來的一對手鏈中可以知道大概。

所以在生活回歸平靜之後，朱子璇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個人去了蘇陌的住處。

蘇陌似乎知道朱子璇來的意圖，就站在原地也不說話。朱子璇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了蘇陌的衣襟，把對方拉到離自己很近的位置。

這是令人不適的距離，僭越的舉動，蘇陌顯然意料不到，所以怔住了，但是並沒有反抗的行為。突然拉近的距離在習慣之後就沒有那麽難受了，朱子璇接著更近了一步，墊腳吻了蘇陌。

蘇陌很驚訝，下意識地想要逃避，但是控制住自己，沒有動，只是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朱子璇卻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就放開了蘇陌，轉身離開了。她來這裏只是為了試探一些東西，現在已經可以完全確認，就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麽了。

朱子璇去不遠處的亦舟的住處。站到亦舟面前的第一句話就是，“師父，我要退出承淵派，我想和他在一起。”

亦舟當然知道朱子璇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所以並沒有草率地做出一個回答。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希望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很知道的，師父。”朱子璇信誓旦旦地說，“我發現自己喜歡師伯已經很久了。而且今天我發現師伯也喜歡我，所以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是在這之前，我得先退出承淵派。”

亦舟是很知道蘇陌對朱子璇的心意的，也覺得朱子璇多少會有一些不正常的想法。但是卻沒有想到一向格外內斂克己的朱子璇居然會這樣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和格外的確信，不用猜也知道朱子璇肯定是剛從蘇陌那裏確認過什麽然後才來的。

師父沒有不讓弟子中途退出門派的權力。師父頂多就是勸一勸，讓弟子不要太沖動，但是如果弟子執意要退出，師父也沒有辦法阻攔。這不同於其他門派，確實承淵派很多年一來的規定。當年設立這個規定的祖師爺大概是覺得，修仙問道還是救世濟人都是一種由內心出發的行為，一旦這些行為違背了自己的內心，就不能再去勉強。自己不應該卻勉強自己，他人也不能以任何原因阻止。

“你還太小，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仔細考慮一下。你這麽做是要追求什麽？你是完全放棄了修行和武功嗎？還有一直以來籠罩著你的，與魔族的恩恩怨怨，與整個承淵派上下所有人的牽連，都要這麽輕率地舍棄掉嗎？”亦舟追問。

朱子璇陷入沈默。她很堅定地知道自己這一次想要追求內心的聲音，想要追求懵懂卻確信的愛情，但是她也知道自己還是太嫩了，亦舟提到的這些，她竟然一點都沒有考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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